第二十九章
鳳無極定定看着她,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歐陽芸,本王這次出征攻打西戎八部,好幾次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那時本王便在想心中是否還有什麼遺憾,心裏浮現的竟然是你歐陽芸這個人。想起第一次在客棧遇見你時,本王覺得你這小子甚是有趣,後來知道你是女兒身時,本王居然覺得很開心,一直到那天你父親壽宴上聽大臣們說你已經許給攝政王,本王便只感到失落與氣惱,失落的是你已經許婚了,氣惱的是對象竟然是本王最看不順眼的攝政王。
可儘管如此,本王依然對你上了心,很多事情明明已經知道答案,但如果不問,本王會抱憾終生的。」與其說是找她問個明白,不如說,他是來尋她斷了心中的念想。
「對不起,我不知道王爺的這些心思……」他的坦白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怪你,是我從未有過表示,你不知情也是理所常然。」他輕嘆,似有一絲後悔。
「如今本王只問,倘若我一開始就向你表明心跡,今日在你心裏可會有我?」
他的坦白令她心驚,卻容不得她逃避。
「王爺想聽實話么?」經過一番掙扎后,她神情嚴肅地問他。
「這是自然。」如今他圖的便是個答案,哪怕答案是殘酷的也得聽個明白。
「王爺可曾想過,為何我與王爺相處時從不覺得拘束不自在?那是因為王爺於我是談得來的朋友;彼時王爺天天來尋我問玉佩的事,那時我便覺得王爺是個大孩子,偶爾甚至覺得王爺煩人,一時沒穩住性子便與王爺拌嘴;可儘管如此,心裏卻未曾有過半點男女之間的情思,我與王爺的互動,一開始便建立在友誼基礎上,一旦築起友誼的橋樑,便很難再延伸出其它的了。所以,王爺方才問的那些,我從未曾想過。」
雖然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然而聽她親口說出時,鳳無極的心仍不免一陣抽痛。
「你的心意,本王明白了。」聲音有些沙啞。
歐陽芸靜靜望着他不知何時悄悄抹上酸澀的臉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安慰他,而他要的也不是她的安慰。
「歐陽芸,今日是本王最後一次以鳳陽王的身分來見你,你的這道牆本王以後興許沒機會翻了。」背對她離去的高大身影,此刻顯得無比落寞。
「王爺請留步!」她突然喚。
「嗯?」鳳無極回頭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猜到她想問什麼的他索性替她起了話頭:「你想問攝政王的事么?」
「是。王爺可有攝政王的消息?」
「有。」他爽快地說,見她面露喜色,冷不防又說道:「可本王不想跟你說。」
「王爺……」她愕然。
歐陽芸正想軟言求他透露相關消息,卻聽聞驕傲的鳳陽王不改其惡質本性,輕哼一聲,說道:「誰叫你今日讓本王傷心了,哼。」
「……」這算是報復她拒絕他嗎?
歐陽芸怔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突然覺得鳳冬青那一骨了的頑劣性格,有一半是來自於鳳無極的影響,根本是有樣學樣嘛。
鳳陽王都回來半個月了,朝堂上也已換天了,鳳冬青卻不知何故突然宣佈禪位,而接位者正是那高高在上的鳳陽王。大事皆已底定,唯有攝政王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歐陽芸思念的情緒已然在崩潰邊緣,她忌憚着白髮老人的告誡,導致她諸事處於被動不敢躁進,心想着人家讓她等待,那她便乖乖等。然而這一等卻是教她等出心火來了,她就想不明白,有什麼事情可以忙到連向她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阿碧,我們走!」
「姑娘要上哪去?」阿碧不明所以地問。
「進宮!」丟下這句話后,歐陽芸毅然決然往大門方向移動。
「姑娘,一般官眷沒得允許是不能隨意進出宮的。」阿碧追上去提醒。
歐陽芸步伐一頓,回過頭道:「我不是官眷,我是攝政王未過門的媳婦兒。」眸光燦燦,一字一句堅定而自信。
然而,歐陽芸進宮后才發現自己撲了空。
「你……說什麼?」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的歐陽芸遲疑地拉長語調。
「姑娘,王爺現在不在鳳國境內。」燕青再次重申。
「不在鳳國境內?」她不自覺拉高音調,「為何無人告知我?」
「王爺離境的事極為隱密,只有兩人知情。」燕青解釋。
「兩人?一個是你,那另一人是誰?」她隱約猜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另一人是鳳陽……」燕青頓了下,改口再道:「另一人是當今陛下。半個月前陛下前去找姑娘時,王爺順便托他帶了口信給姑娘,難道陛下沒跟姑娘說么?」
「他一個字都沒跟我提!」可惡的鳳無極,心眼也太小了,居然用這種方式報復她。攝政王離境這麼大的事居然沒跟她提,害她平白多煎熬了半個多月。她可是眼巴巴等着人家給她梢來攝政王的消息,他受人之託,居然這麼敷衍了事……不對,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王爺可有說幾時回國?」歐陽芸挫敗地問,只能接受自己遭人擺道的事實。
「這不好說。從帝都到渤海國境來回少說得兩個月,王爺受限於雙眼,可能會再遲些,姑娘便放寬心再等等吧。」末句,燕青說得有點心虛。
也就是說,他們最少最少得再兩個月才有可能見上面。
還要煎熬兩個月啊,她覺得自己快相思成災了。
歐陽芸有些哀怨地瞪他,問道:「王爺怎會挑在這時候去渤海?」
「這事與先皇遺詔有關,細節姑娘日後再自己問王爺吧。」燕青說。
「你就不能現在替我解惑么?」她內心有太多疑問未解,怕到時候見到蘭初陽時不是傾吐相思之苦而是變成解惑大會了。
「要不姑娘去問陛下吧。」燕青提議。
「不必了。」歐陽芸斷然拒絕。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那個害她錯過機會的傢伙。
兩個月是吧?
她等便是了!
【第十章】
半年後。
未央宮,攝政王書房
一人坐在桌案前。正低頭專心寫字,奴婢拿着一隻紅漆雕花木盒進來,走到身邊輕喚:「姑娘。」
歐陽芸抬頭,「我要的東西呢?」
「已經制好了,阿碧照姑娘吩咐,讓人將紙箋裁製成姑娘要的大小。」說罷,阿碧打開木盒,再次確認:「這是姑娘要的大小么?」
「嗯,是我要的。」歐陽芸滿意地點點頭。
「姑娘,紙箋裁成這般大小寫不了幾個字呀。」阿碧納悶道,心裏想着這般上等昂貴的紙箋被裁製成竹片的大小實在可惜。
「我自有用途。」歐陽芸笑了笑,沒解釋什麼。
「姑娘最近都不叨念攝政王了。」阿碧隨口說道。
「腳長在他身上,他不回來我也沒辦法。」語氣不悲不喜,似乎已經接受他逾期未回的事實。
她最近除了寫字、彈琴還兼看書,這間書房儼然就是間小書庫,書房主人的藏書非常驚人,幾次她閑來無聊翻出幾本來看,才發現他涉獵的書籍很廣,幾乎無所不看,頗令她驚訝。
她拿出一張紙箋,提筆寫下幾個字后,便放到一旁等待墨水干。
接着又一連寫了數張,阿碧在一旁看得都快打瞌睡了,便悄悄退下。
全數寫好后,轉眼已經耗去三盞茶的時間。
墨干需要一段時間,於是歐陽芸便只取出一張七八分乾的書箋夾在未看完的書頁里,其餘皆放在桌上等待墨干,接着她伸伸懶腰,起身回綴景閣。
「姑娘,攝政王回宮了!」阿碧忙來報訊。
「此事千真萬確么?」才剛從攝政王書房回來的她臉上除了錯愕外,還有抹言語無法形容的欣喜。
「千真萬確。阿碧剛才親眼見到攝政王回宮了。」阿碧忙點頭。
「那王爺現在何處?」她激動地問。
「書房。」
歐陽芸聞言,臉色大變,心中喜悅瞬間被羞窘取代。
那些書箋——
完蛋了!
匆匆趕到書房后,便看見一人如謫仙般坐在桌案前,容貌俊雅脫塵,一手拄着頭,雙眸未張,似在等人。
臘月政變至今,一別竟是半年。
再見瞬間,滿滿的相思之情早已被酸楚的淚意取代。
歐陽芸曾揣想過兩人再見的情景,或許驚訝萬分,或許欣喜若狂,卻都不如眼前的真實震撼。原來相思盡處,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餘熱淚盈眶代為傾訴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