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代桃僵

半夜，下起大雪。

早上，李繼遷向李克文告別時，他假猩猩地挽留了一回.

李繼遷謝絕.一行人冒雪上路。

驛道上雪深半尺，十分難走。

走了一程，李繼遷喚回堅持在前面探路的李大信，仰望着雪花飄飄的天，吩咐：“貓頭熊，下驛道，沿族帳居處而行。”

李大信從小就長得粗野楞笨，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迷迷糊糊，如同睡不醒的冬眠熊一般，盡幹些傻笨愣呆的事，給人一種愣頭愣腦、傻乎乎的感覺。實際卻貓一樣敏捷、貓頭鷹一般機警。因此，李繼沖等差不多大小的兄弟和夥伴，給他送了這麼一個綽號。

李大信為難地說：“雪太大，驛道都這麼難走，下道就更沒法走了。咱不是還要趕路嗎？”

李繼遷堅決地說：“正為雪大，咱才擔心哪個族帳有災難。趕路也不差這一陣兒。”

李大信知道十八哥的脾氣，決定了的事，就是下刀子，也休想讓他改主意，不再多言，呼哨一聲率先下道，朝白茫茫的原野奔去。

一路上，見到帳篷或人家，看到屋頂冒炊煙，房前有犬吠，便不停留地過去。若看不到煙聽不到狗叫，便要下馬去查看。

偶爾碰到人，李繼遷就會駐馬詢問：“過活的怎麼樣？有沒有聽說誰過活不下去了……”

綏銀地區的地形地勢本就複雜，是溝連溝、塬望塬，有時一條大溝得繞行兩三天，望着一個塬能跑死馬。平日裏就不好走，現在大雪及膝更難走。

李繼遷一行走走停停，進入銀州腹地，已經是第四天的事。

傍晚，來到距離銀州城五十里的野棗林。

野棗林東西長十幾里，兩邊是溝壑高梁，南北寬最窄處也有一二里，就在這狹窄處，有一條官道通行。這片野棗林，屬於銀州刺史李克遠的領地，也算得上是銀州的一道天然屏障。

李繼遷等來到野棗林邊，重新上了官道，飛馳着進入野棗林。

雪早住了，到處是銀白一片，儘管天晚了，但並不妨礙視線。

路被車轍馬蹄輾踏得一片狼藉。

正奔行間，突然，凜冽的北風吹來慘叫呼喊及打鬥聲。

不等李繼遷吩咐，奔跑在前面的李大信，已經做出決斷，手一揮，十幾個侍衛便驅馬下路，藉著樹木的掩護，繞樹穿林，搜索前進。

党項人是游牧民族出身，不僅要跟人爭鬥，還要同豺狼虎豹爭鬥，骨子裏天生就是戰士，一聽見警迅，幾個近衛便將李繼遷團團圍住。

李大信返身回來，幫助近衛們攔住準備前沖的李繼遷，命令幾個近衛：“你們護住官爺，不許他動，聽咱的號令行事！”

李大信不顧李繼遷的抗議，向負贍要過特備的兩匹探馬，驅趕它們沿路奔進，自己帶了兩個人，伏鞍隨後跟進。

這種探馬是李繼遷的獨創，馬身上捆綁着假人，遇到危險地帶，便放在前面探路。

李繼遷所以有這種明，是因為他自小到大，多次遭受過莫明其妙的襲擊或暗殺。

李大信三人還沒沖入現場，已有一伙人射殺探馬，迎面阻殺過來。

李大信等都是弓馬高手，放慢前進度，箭如流星，射向敵人，慘叫驚呼不斷，十幾個阻擊者，或死或傷，跌扑奔逃。

李大信等追擊前進，又一撥人前來阻擊.

李大信忽聽耳邊勁風掠過，一騎勇往直前。

是李繼遷衝破近衛阻攔殺出，箭如弩，所向披靡。

“又來一個李繼遷，殺死他……”迎擊者一陣狂吼亂喊，蜂擁而上。但他們多手持刀劍等短兵器，持弓箭的寥寥無幾，哪裏架住李繼遷這邊箭如雨，紛紛中箭倒地。

迎擊者正進退兩難之際，李繼遷潛入林中的那十幾個侍衛，從側後起了攻擊。對方人雖多，也多是武藝高強之輩，卻對付不了這種弓箭為主的野戰，只得四散着逃竄。

李繼遷等衝進伏擊圈，見到一幅慘烈的畫面。

一支四五十人的隊伍，人仰馬翻，死傷殆盡。只剩下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抱着一個白帽白袍的人。和兩三個倖存者，手持彎刀，呆立在最中央。

李繼遷衝到他們身邊滾鞍下馬，問道：“你們什麼人，從哪來？”

高大的身影慘痛地哀叫：“真主啊，你到底沒拋棄我們，感謝真主！恩人啊，你們是真主派來救我們的吧？我們是回鶻商人，到長安、汴京等地去做買賣。買賣做完回來，我們要到銀州找一個人，便繞道過來。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遇到馬賊，不問青紅皂白就是一陣亂箭，接着就是圍攻。我的熱依汗中箭最多，不知死活……”

“咱懂得治紅傷，讓咱看看。”李繼遷說著接過白袍人，見是個回鶻中年麗人，身材極高，與自己相仿。苗條的身上穿戴極厚，外罩白狐裘，里襯白貂褂，再里是錦繡襖。

幸虧這兩層裘皮一層襖，中箭雖多，卻沒有致命傷。

李繼遷顧不得避諱，掰斷箭桿，脫下她的狐袍，解開貂褂，撕破她貼身錦襖，手如鉗快若風地拔箭頭，麗人連聲慘叫着醒過來。

李繼遷不住手地拔掉九個箭頭，掏出紅傷葯，撒在傷口上，就地取材，撕碎麗人的錦繡襖包紮好。轉眼就完成這一系列動作，讓那個回鶻人目不暇接、目瞪口呆。

沒等他反應過來，李繼遷已經將他肩背上的箭桿折斷，扒下他的皮袍，為他治療箭傷。

有人跑來稟報：“官爺，這群馬賊太狠毒，竟是斬盡殺絕的意思，沒留幾個活口。”

李繼遷邊為回鶻人療傷邊說：“傷重的趕快救治，傷輕的先不要管。收攏人馬，準備撤離險地。”

那人應聲去了。李大信跑過來道：“阿哥，得趕緊離開這裏。那群馬賊並沒逃走，重新集結，又殺過來，並且是盾牌手開路。”

李繼遷道：“讓傷者騎馬先走。”

李大信急道：“你也得先走，誰知前面還有沒有埋伏，咱只能顧後頭顧不了前頭。”

李繼遷點頭笑道：“言之有理。咱當開路先鋒，讓傷者和負贍隨行，你們且戰且退。”

有負贍送上備用馬給僅存的幾個回鶻人，回鶻人雖是商人，但在漫長的商旅中經常遇險，

不用多說，先幫那個高大的回鶻人上馬，將那個麗人放在他懷中，然後都上馬。

李繼遷帶兩個人，驅趕兩匹探馬率先開路，向銀州方向殺出。

果然不出李大信所料，路兩旁亂箭紛飛，射向探馬，馬中箭負痛，奔馳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