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噼里啪啦罵了一大串,在淚水奪眶而出之際,庄凈跟着奪門而出,遠遠逃離這個傷害她的男人。
屋內一片靜寂,氣壓低得令人窒息。
藍宏樂撫着發燙的臉頰愣在原處,庄凈飽含屈辱的淚光和指控讓他恢復了理智,悔恨跟着擰痛了心。
她看來真的很恨他……這個想法讓他沮喪得想哭。
樓凡看不出藍宏樂沉默代表的意義,但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兩個相愛的人互相傷害。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眼前這個男人有多愛庄凈,他方才的表現像個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創任性男孩,她聞得到散佈空氣中的濃濃醋勁,只是少根筋的庄凈沒發現。
“小凈這麼說……不是真心的。”思索着該怎麼撫慰一頭受傷的猛虎,她可不願成為無辜的犧牲者,“她愛你,只是不願承認。”
藍宏樂抬起頭,望着眼前閃耀着智慧的眸光,這才注意到樓凡善意的笑容。“你……怎麼知道?”眼前的女人有雙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他相信她的話,這個問句只是代表對自己的沒信心。
“我知道你也愛她,而且愛得很深……”善於察言觀色的樓凡一眼便看穿他的沮喪,“只是你沒把握能得到她的愛。”
在愛情里,渴求的一方眼神總是卑微的。
如此輕易被看穿,藍宏樂有些難以置信卻也如釋重負。終於有人懂他的辛酸,知道他愛得有多辛苦,而這個人卻是他的情敵,教他該如何反應?
“你別誤會,我和小凈只是十幾年的手帕交,我們沒有同性戀傾向,我很確認自己比較喜歡男性……”樓凡看出藍宏樂眼底的戒慎,那是種面對情敵才有的態度,不禁輕笑出聲。
“那……剛剛你們……”他此刻的表情看來有些痴傻。
“這就是女人的友誼,男人永遠也無法理解。”女人出外逛街可以手挽着手,高興時抱在一起大笑,悲傷里相擁而泣,男人的友誼就含蓄許多。
“我……真蠢!”藍宏樂以手掌重重拍擊着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該死!這麼簡單的事卻被他弄擰了,還說了那些狼心狗肺的話,難怪小凈凈會打他,還以那樣的眼神看他……他是來尋回所愛,卻將她推得更遠!這該死的醋勁!
“呵呵,小凈很難搞吧?”見誤會解開了,屋裏的空氣也變得好清新,樓凡又恢復了一貫的輕鬆,“接下來想追回她,還得費一番心力啰!”
“唉!我已經費盡心思,卻愈弄愈糟……”藍宏樂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忽然想到可以向最懂庄凈的好友求助,“不如你幫幫我,你也想看到好友得到幸福,不是嗎?”
樓凡的確是這麼想,免得好友將到手的幸福往外推!她決定加入敵軍陣營當軍師。
“我怎麼知道幫了你之後,會不會害小凈一輩子?”她得先測試這個男人的真心。
“你要我怎麼證明?”藍宏樂表現出赴湯蹈火的從容。
“聽說黑道的規矩都是以切小指來證明自己的決心……”樓凡說得一派輕鬆,藍宏樂卻一點就通。
他毫不遲疑地走進吧枱,選了一把水果刀,還特地將它磨利。
“左手還是右手?”走回樓凡的面前,他的表情極為堅決。
她卻還有心情說笑,“看你平時用哪只手挖鼻孔。”
藍宏樂將左手放在桌上,伸出小指,將水果刀對準指頭,最後看了樓凡一眼,她仍舊噙着笑意也沒出言制止。
他接着拉回視線,以刀尖點着桌面,握着刀柄稍稍往下,接着使力將刀柄往下一壓!
喀地一聲,刀子抵住了樓凡早一秒擋住的不鏽鋼湯匙,只是輕輕劃到藍宏樂的小指。
藍宏樂不解地望着樓凡,她依舊笑得悠哉,並拿下他手裏的水果刀。“你拿錯刀子了,這把只能用來切水果,不沾腥的。”
藍宏樂被她的話給逗笑,對這女孩的慧黠和機伶讚賞不已。“呵呵,還好我追的人不是你……”
“客氣了!我也慶幸自己對你沒興趣耶!”樓凡也輕笑出聲,接着看看手錶,“不去追你的女人嗎?”
“你還沒告訴我怎麼讓小凈接受我。”藍宏樂不忘討取代價。
樓凡轉了轉眼珠子,接着笑得神秘。“以退為進。”
“以退為進?”藍宏樂還是有些不懂,“可是我不放心小凈凈……”
“你如果不相信我這個軍師,幹嘛剁手指?”樓凡啜飲着咖啡,不以為然地搖頭。
這男人是個陷入情感漩渦的傻瓜,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意會不過來,虧他還是個黑道大亨!看來她得眯醒他。
“你將小凈逼得太急了!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愈是逼她,她的反彈就愈大……等到你哪天不再逼她,甚至冷落她,她反而會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小凈,別怪我出賣你,這是我欠你的!樓凡暗自懺悔着。藍宏樂不斷咀嚼着樓凡的話。
如果他的出現破壞了小凈凈想要的平靜生活,那他的消失能讓她的生活恢復原有的平靜嗎?
如果她心裏真的有他,應該會如他一樣思念對方,撐不過分離的每一分每一秒。
雖然他很想追着她把話說清楚,但在她還沒釐清自己的感情之前,他的靠近只會是種壓力,何況她還在氣頭上……
“我懂了!我會在她眼前消失一陣子……謝謝你”或許這是對彼此的考驗,儘管相思難熬,但他只能賭這一把!
思緒一片清明,藍宏樂又露出“笑面虎”的招牌笑容,對樓凡伸出手,“我叫藍宏樂,大家都叫我樂虎。”
“我是樓凡,大家都叫我樓凡。”她也伸出手回握他的,對好友能找到一個好男人感到開心。
“我欠你一個人情!”對樓凡丟下了句話,藍宏樂接着離開小屋。他壓抑了朝庄凈追去的腳步,開着車離開“世界的盡頭”。
藍宏樂離開后一個小時,庄凈有氣無力地回到小屋。
她刻意東張西望了一下,只見靠窗的座位來了四位客人,難掩沮喪心情的她坐在吧枱邊,欲言又止地看着正在煮咖啡的樓凡。
“回來啦?餓了吧?要不要吃鬆餅?”樓凡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泰然,卻暗自觀察庄凈的反應。
雖然料到她終會回來,但見到她還真鬆了一口氣。
“餓死了!我要吃兩個鬆餅,還要一大杯拿鐵!”庄凈嘟着嘴,好像在跟誰賭氣。
“馬上來!”樓凡當然猜得到庄凈在氣什麼,卻也不說破,只是自顧自忙着將咖啡端給客人。
回到吧枱后她開始忙着弄鬆餅,幫庄凈煮咖啡,卻隻字不提剛才發生的事。
庄凈先沉不住氣,想問又不甘心,聲音因此壓得很低。“他……呢?”
樓凡抬起頭裝傻。“誰呀?”
“就是……那個樂虎嘛!”一雙哭紅的眼不自在地閃爍着,庄凈不甘心地再補一上句,“我實在愈想愈氣,恨不得再打他幾個巴掌,最好將他過肩摔到山腳下!”
她說得激動,樓凡卻淡淡地說著:“沒機會啦!他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庄凈垂着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走之前沒有說什麼?”
只不過罵他幾名,打了他一個巴掌,這傢伙……竟然就這麼走了!庄凈感覺身體浮浮的,好象靈魂的一部分也跟着離去。
樓凡早料到庄凈會有這種反應,將鬆餅送到她面前後接着煮咖啡,語氣如閑話家常。“他說很抱歉擾亂你的平靜,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
“這樣最好……”庄凈假裝鬆了一口氣,隨即插起一塊鬆餅往嘴裏送,只是,甜的鬆餅一到口中卻變成鹹的。
她就着淚水大口大口吃着鬆餅,感覺自己被遺棄在世界的盡頭。
“凈呀,你這樣拚命地吃,怎麼反倒愈來愈瘦呀?”
凈媽靠在“美而凈”的櫃枱,憂心地望着不斷吃着零食的女兒,以前她從不吃這些有的沒的……
這丫頭這一個多月來就這麼拚命地吃,卻不見她長半兩肉,知道她心裏難過,但看她這樣,做媽的心裏也不好受!
“哪有呀?我都覺得自己變胖了……”庄凈死也不願承認自己有何改變,繼續將巧克力棒送進口中。
你這樣如果叫變胖了,天底下就沒有紙片人啦!”這丫頭到底怎麼回事?從新竹回來后就不太對勁。
雖然她的言行作息都像以前那樣,在大伙兒面前一樣嘻嘻哈哈,卻騙不過從小把她養大的老媽!之前樂虎還喜滋滋地說小凈要在他那兒住幾天,她還慶幸好事近了,連忙打電話給老家準備辦喜事……怎麼搞到最後樂虎不載現身,這孩子也隻字不提兩個人的事?
“你今天給我說清楚,是不是樂虎對他始亂終棄?如果真是這樣,老媽第一個不放過他!”凈媽猜想女兒的失常必然是這樣,聽說有些人失戀會藉由吃東西來轉移心情,“既然你不說清楚,那我打給樂虎,要他給個交代!”
女兒都跟他在一起過了好幾夜,他總該給個交代吧?
凈媽拿起電話就要拔給藍宏樂,庄凈趕緊出聲制止。
“不要!”她口中滿是巧克力餅卻又急着制止好媽,激動地讓滿嘴的餅乾屑嗆到,於是開始狂咳了起來。隨着劇烈的咳嗽,陣陣噁心的感覺由胃部湧上,她趕緊拿垃圾桶承接隨之湧出的嘔吐物。
“哎呀!怎麼會這樣?”凈媽趕緊幫女兒拍背,憂心地輕呼着,“凈呀,你還好嗎?別嚇媽呀!”
好不容易將胃裏的垃圾食物吐光,庄凈早已眼淚鼻涕齊流,她無力地癱在椅子上,任由凈媽幫她擦拭嘴角。“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你這孩子,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呀?”向來壯得跟牛一樣的女兒像是失了半條魂,還搞得如此凄慘,這個公道該向誰討呀?
“我……沒……”話還沒說完,庄凈又彎下身對着垃圾桶乾嘔。
瞧她吐得掏心掏肺的模樣,凈媽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想當年她懷小凈時,害喜初期也是這樣!小凈和樂虎既然過了夜,該不會……
庄凈一停止乾嘔,無力地癱靠在椅背上,凈媽趕緊在她面前蹲下低聲問着:“凈呀,你該不會……懷孕了吧?”
不會吧?庄凈嚇得目瞪口呆,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不知如何響應。
“不行,我要叫樂虎過來問個清楚!”凈媽將女兒的茫然當作默認,急着起身打電話,庄凈立刻使出僅存的力氣拉住她。
“別打……媽……”她虛弱地哀求着,累積多日的淚水卻再也忍不住傾泄而下,佯裝的堅強終於瓦解,“不要打……算我求你……”
他都不要她了,就算有孩子又怎樣?她不要用這種方式求他回頭,她庄凈又不是沒有他會死!
“好,好,媽不打,那我陪你去醫院好嗎?”、心疼地撫着女兒的額頭,見她顯然受了極大的委屈,凈媽開始怪自己當時鬼迷心竅,硬將女兒推入那個大魔王手裏。
庄凈搖搖頭,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我睡個覺就好……”好久沒睡好,她只是累了……
拒絕任何人的攙扶,庄凈扶着牆壁慢慢走向樓梯,看得凈媽心酸不已卻也氣得咬牙切齒。
哼!若不把樂虎那小子的狗腿打斷,她誓不罷休!
庄凈躺在床上,依舊輾轉難眠。她抱着枕頭將身體蜷成一團,感覺胃部隱隱作痛,全身虛弱得像是要死掉。
如果她死了,他會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