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我在德明哥面前沒有秘密
55．我在德明哥面前沒有秘密楊德明的右腳在不斷的踩着剎車踏板，讓過了一對橫穿道路的老年夫婦，又讓過了兩個用筷子夾着小籠湯包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飛奔的花季少女，他的車不快，剎車調得很好，輕輕一點就能快反應。
他沒有鳴笛，進入中心城區，這裏全是禁鳴區，當然這只是宣傳罷了，再說就算是按了喇叭也沒用，人們就是這樣的素質，公共道德的水平也就是這個層面，別看成天在大張旗鼓的大吹大擂的搞什麼三城聯創，社會秩序和道德風尚卻在日益惡化也是不爭的事實。反正大家看了這麼多年也算看出點名堂來了，改革三十多年了，不是與時俱進嗎？不是科學展觀嗎？說是物價聽證會就是漲價公佈會，說是振興規劃，就是給國企輸血，有些時候還會有頭頭腦腦跳出來，聲稱某某國家控制的物價明年會提價，說中國受金融危機的影響不大，完全是睜着眼說瞎話，都快成了世界笑話了。
就拿一再修正的交通法規的制定來說，其根本原則就是便於交警上街罰款，而交警上街罰款就得找司機。要說是找行人，人家白你一眼，揚長而去，你又不能拘留人家，就是抓到了小偷，沒等市民回到家，小偷也就大搖大擺的出了派出所的大門，說不定還會登門拜訪呢；處罰司機就簡單多了，扣車、扣駕照、罰分、取消營運資格，誰不怕呢？楊德明開的還是公交車呢，雖說不扣車，但成天在鬧市裡穿來穿去，總會有幾個毛頭小警察從路邊故裝嚴肅的竄了出來，耀武揚威的搖着手裏的罰款單，不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他是新任的公安分局董局長的哥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再說大家都知道這個沉默寡言、一臉憨厚的司機有一手修車的絕活，誰還沒有一輛車，就是沒有，也總有開車的朋友吧，楊德民就越來越經常地被一些交警帶着，鑽到各種各樣的汽車下面去，站在汽車底盤的下面的那道地溝里忙碌大半天，就和小雪噘着小嘴說的那樣：“爸爸，你還不如給媽媽打工呢，一天到晚又臭又臟！”
他和周寧沒有孩子，小雪也不是他的女兒，小雪是那個被二十四號樓稱作香車美人的楊秋燕的男人老魏留下的遺腹女。楊秋燕的男人老魏是一家大型企業的銷售經理，他們的家安在省城，老魏成天在大江南北到處奔波，結婚不到半年就死了，死在廣東韶關境內的一次高公路的連環撞車事故上，很悲慘的，全車人無一倖免，不過老魏走得很突然、很輕鬆，死去的時候他還在用mp3聽着周杰倫的那《菊花台》。
楊秋燕挺着已經有些出懷的肚子匆匆趕去了，只帶回一個骨灰盒和一張存有28萬元錢的銀行卡，那是保險公司給她的老魏的賠償金。老魏的家裏人也有些太做得出來了，完全翻臉不認人，除了一直糾纏着要分掉老魏的那筆賠償金以外，還不承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老魏的，那些人一下子變得尖刻了：“他成天不在家，誰知道你是和那個男人鬼混得的這個雜種！”
楊秋燕從小就是個很要面子、很剛烈的女人，一怒之下，索性連那張銀行卡也給了老魏的家人，只是說了一句話：“老魏困難的時候你們在哪裏？你們不就是要這筆錢嗎？都給你們了，這下滿意了吧？要知道老魏和我結婚的時候，你們可是一毛不拔的，甚至連賀禮也沒給！現在，請你們出去！”
這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讀了書，參加了工作，有了孩子才結婚，孩子就在自己的肚子裏，老魏變成一縷青煙飛走了，除了孤家寡人，還變得一無所有。為了斬斷與老魏家的那些人的一切聯繫，楊秋燕乾脆把結婚的時候自己剛買的新房也賣了，回到了峽州，搬回到自己父母給她留下的位於大堰小區的那套房裏。
事情也就是那麼湊巧，楊秋燕依然就住在二十四號樓，而且依然和楊大爹、楊大媽住着門對門，也就是在楊德明所住的那套房的樓上，每每當楊德明筋疲力盡的上樓回家的時候，總能看見自己的母親在非常堅決地敲着那個懷孕女人緊閉的房門，因為羞愧、因為難過、因為舉目無親，楊秋燕剛搬回來的時候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裏，整天以淚洗面，就和那歌唱的那樣：“黃昏把夕陽帶走只剩我一個人，時鐘定格在你離開的1o點1o分。我們交錯得匆忙背離彼此的方向，。都來不及看清眼中的哀傷……”
“讓秋燕靜一靜不行嗎？”楊德明有些不理解他媽媽的行為：“為什麼要敲人家的門？人家不是不歡迎嗎？您還當她是個小女孩嗎？”
“她就是一個小女孩。”楊大媽回答說：“人家秋燕多可憐，丈夫死了，還懷着孩子，又舉目無親，還是老街坊呢，你就沒有惻隱之心？”
“也得讓人家願意吧？”他還是在嘲笑她：“媽媽，你總不能強人所難吧？”
“秋燕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能看着不管。”楊大媽就瞪他一眼：“我就要強人所難，你爸爸也同意的！”
他就無言以對了。一個神仙老爸，一個固執的老媽，誰能說得贏他們？後來，那個女人的房門終於被楊大媽敲開了，經常可以看見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大肚子女子和他媽媽開始走下樓去，坐在曲廊里說著閑話，也開始和那些原來的街坊鄰居見面。那個女子臉上開始有了些血色，肚子也越來越大，經常在楊大媽的陪同下到平台上的空中花園去散散步，走路搖搖擺擺的，卻一點也不減低她的美麗，那個當警察的汪雯雯就感嘆地說過：“天啦，真不愧是個大美人，就是懷孕還是這麼好看。”
楊秋燕已經開朗多了，就會淡然一笑：“雯雯，長得這麼苗條，以後到這個時候你會比我更漂亮。”
汪雯雯臉一紅，一扭身下樓去了。
不是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嗎？不是說“不要與陌生人說話”嗎？楊德民本來就是個老實人，加上已經對自己家裏那個還算有幾分姿色、因為開了麻將館而不見了蹤影的周寧都失去了興趣，也就對所有的女人全都失去了關注力，雖然常常與楊秋燕在樓梯上見面，卻很少與之說話，也就是點頭笑笑而已。
一切都是從那場一直下了一天一夜的漫天大雪開始的。那天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楊大媽像擂鼓似的把楊德明的房門敲開了，把睡眼朦朧、只穿着單衣單褲、凍得直打哆嗦的楊德明叫了起來：“兒子，快，秋燕要生了！”
他就一下子清醒了，穿上衣服衝下樓抱起那個女人就走。楊秋燕是個長得豐腴的女人，還懷着一個足月的孩子，很沉的，車神卻毫不費力的把她抱了起來，還連着一床羽絨被。他很小心的下樓，還在命令她：“抱緊我！當心別掉下去了！”
楊大爹在給他們用手電照路，順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德明，你給我聽好了，秋燕的命就在你手裏，你給我用心一點！”
“我知道。”楊德明一點也沒有計較。他感覺那個女人在他懷裏哭泣，就又說了一句：“放心，有我呢！”
那天晚上，楊德明就開着張廣福的那輛本田雅閣，冒着那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從天官牌坊出，穿過了大半個城區，一直衝進了醫院，還十萬火急的把龍嘯天也叫來助陣，一個小時以後，一個漂亮的女嬰誕生了，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龍嘯天走出產房的第一句話是：“沒事，順順噹噹的。天哪，我有種預感，這個小丫頭白的像雪，以後會比她媽媽長得還要漂亮。”
楊大媽也開始淚流滿面了，在那裏感謝了半天各路神靈，才想起要給楊秋燕打雞蛋吃，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小丫頭的名字自然是楊大爹給取的，為了紀念那場飄飄洒洒的雪夜，那個小丫頭自然就叫小雪。
除了車神的那個從小就喜歡楊秋燕，還加上慈悲為懷的媽媽，楊德明在楊秋燕住院期間肯定是穿梭於大堰小區和醫院之間最繁忙的人了。楊大爹還會吹鬍子瞪眼的罵他：“人家秋燕一個女孩子，在這裏孤單一人，老魏家的人又黑了良心，我們不幫幫她誰來幫她？別說我們以前是街坊，是鄰居，也別說人家一直口口聲聲的把你叫哥，就憑我們兩家門對門，我們就應該幫她！”
說得也是，本來有些不太樂意的楊德明就只好勉為其難了，也就有了一種很光榮的使命感，老實人做事往往要人在身後推一把，不過一旦進入角色，就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本來香車美人生孩子是二十四號樓的一件大事，絕的大多數人都流水般的到醫院看望過楊秋燕和那個叫小雪的孩子，其中當然還包括他們南正十雄的那些兄弟，可那間大產房的所有的產婦都只把楊德明當作女孩的爸爸，就連醫生護士也是這麼認為的。有護士還好奇地當面問過他：“你們兩個都姓楊，不會是表親吧？”
楊秋燕一臉的通紅，楊德明卻不敢申辯，不是說孕婦不能生氣嗎？不是說要給女子奶嗎？他只是憨厚的笑着，不反駁，也不承認，可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高興的糊塗了，也是默認了，也就把他當作了楊秋燕的男人。
在楊大爹和楊大媽的指揮下，楊德明把那些大骨湯、母雞湯、鴿子湯、鯽魚湯，還有各種各樣好吃的、好看的、好用的東西像流水般的送進醫院。有時楊大媽有事，他還得充當一段時間的陪護，產婦的事情是很多的，就和楊秋燕後來對朴順珠說過的那樣：“我在德明哥面前沒有任何秘密，老魏也沒有做到過，以後也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會做到這一點了。”
一個星期後，楊秋燕母女順利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