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王子妃不理會那迭聲的問題,只是緊緊抱着被自己叫了二十年的母親。

沒錯,陳三妹是她的養母。

當年她在城隍廟被閻烈當垃圾一樣丟掉的時候,途經那裏的陳三妹見她孤苦無依,餓得前胸貼後背,心底生出可憐之意,這才把她帶回家中。

那個時候的陳三妹剛過三十,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

因為她患有先天性不孕症,夫家人嫌她生不出孩子,便找盡藉口,將她逐出家門。

陳三妹是個非常要強的女人,不顧娘家反對,非要將無人認領的王子妃帶到身邊親自撫養。

為了給女兒提供優渥的生活,她在城隍廟邊租了個攤子賣小吃。

相依為命的母女兩人本來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沒想到一場大病襲來,徹底拖垮了陳三妹的身體。

心臟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病症之一,一旦心跳停止,就等於喪失一條鮮活的生命。

陳三妹的心臟從小就不太好,勞累多年,益發嚴重不堪。

當年那次冠狀動脈搭橋手術,幾乎花掉了母女倆辛辛苦苦攢下的所有資產。

那件事發生之後,王子妃才明白,原來金錢的作用,竟是那樣可怕而強大。

若是當年沒有陳三妹施手相幫,王子妃不可能安然無恙的活到二十五歲。

如果有人問她,她生命中最寶貴的財產究竟是什麼?她會毫不猶豫的說,是她的養母,陳三妹。

她緊緊抱着這個身體孱弱的女人,二十年的相處,這份母女情分早就被她深深烙印在心底,任誰也剝奪不走。

「妃妃,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陳三妹很少看到女兒哭。

事實上,自從當年她生了那場大病差點撒手人寰之後,女兒便再也沒當著她的面掉過一滴眼淚。

沒想到如今,向來堅強的女兒竟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窩在她懷裏哭得這麼傷心難過。

「媽,我沒事,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當年如果不是你將被拋棄在路邊的我撿回來,我可能根本就沒有機會活到今天。」

「傻孩子,好端端的,怎麼說這種喪氣話?你長得這麼漂亮可愛,就算當年我沒把你領回家,早晚也會遇到其他好心人,將你帶回去好好撫養。」

王子妃卻不依不撓的抱着她撒嬌哭泣,像要把這些年受的委屈,連本帶利的哭回來。

她並沒告訴陳三妹自己已經辭掉了皇朝國際酒店的工作,也沒把遇到當年遺棄自己的罪魁禍首一事交代出來。

總之,在她抱着陳三妹大哭一通之後,隔天一早,就騎着機車滿大街的開始尋找下一份工作。

期間,她接到陶曉潔打來的數通質問電話,問她在酒店裏明明做得好好的,突然間辭職不做,讓她實在是難以接受。

王子妃並沒有把自己辭職的真正原因講給她聽,只說不想再做一輩子伺候人的服務生,她要學點東西,爭取能找到賺更多錢的工作。

就算陶曉潔不能接受這樣的解釋,但事實已成定局,也就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閻烈是在三天後才得知王子妃提出了辭職的事。

還記得那天他開完會回到休息室時,已經不見她的蹤影。

事後才從秘書口中得知,他前腳剛去開會,那生病中的小女人便匆忙離開了。

起初,他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針也打了,葯也吃了,那個倔強的小女人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之後的兩天,他一直在辦公室忙碌,倒是把王子妃這號人物暫時給忘了。當他心血來潮,想打電話問問那小女人的病情有沒有好轉時,這才發現,她的行動電話居然停機了。

對此他感到十分不解,便吩咐衛辰去王子妃工作的樓層,把那女人提過來,他要親自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衛辰回來之後便告訴他,王子妃已經在幾天之前離職了。

離職?

停機?

難道說,這兩件事和他有關?

閻烈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認自己對那個叫王子妃的女人並無半點惡意,偏偏她卻一聲不吭的離開酒店,一去不復返。

如果她辭職的原因真的和他有關,他倒是很想問問,他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她,為何她對他避之如蛇蠍、畏之如猛獸?他閻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總之,王子妃一聲不響突然離職的事,讓他很是鬱悶。

這天中午剛剛和韓子浩等幾個老同學在一家五星級飯店吃過午餐,眾人分道揚鑣沒多久,閻烈便在一家大型電器城門口的花壇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見對方坐在花壇邊,手裏捧着便當正在大快朵頤。

不知是不是他的視線太過灼熱,對方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正好和他打探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幾乎在下一秒,那人便收回視線,猛垂下頭,裝出一副根本沒看到他的樣子猛吃便當。

閻烈不是傻瓜,他十分確定那個女人剛剛肯定是看到他了。

想到這裏,他信步上前,不客氣地叫了一聲,「王子妃!」

聲音不大也不小,卻足以讓那個偽裝成鴕鳥的小女人聽得一清二楚。

「咳咳!」

大概是塞到嘴裏的飯菜太多,又因為對方在大庭廣眾下叫出她的名字王子妃,害她差點噎死。

她急忙擰開旁邊的礦泉水猛喝了好幾口,這才避免一場可笑的悲劇發生。她捧着便當盒,裝出一副剛剛發現閻烈的樣子,咧嘴扯了個尷尬而又僵硬的笑容,起身很客氣地笑道:「原來是閻先生,真是巧,居然會在這裏看到你,你在這裏約了朋友嗎?我想肯定是這樣的,既然你忙,我就先不打擾嘍,後會有期。」

說完,闔上便當盒,她轉身就想落跑。

她的態度如此明顯,如果閻烈再看不出這小女人一門心思的想躲他,他就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站住!」

王子妃被這一聲充滿威嚴的命令語氣嚇得不得不停住腳步,她不太情願地回過頭,陪笑道:「閻先生,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離職了。」

「呃,對!」

「理由?」

「我覺得酒店服務生的工作不太適合我,事實上,我比較想找一些對前途有幫助的工作。」

「找到了嗎?」

「托閻先生的福,找到了。我現在的工作環境好、薪水高、有前途,總之各方面都讓我很滿意。」

閻烈冷笑,「既然你新找的工作那麼好,為什麼還要像個小乞丐坐在這裏吃便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嘛,我剛好很喜歡前面那家的便當,所以趁着午休時間,就來這裏大飽口福。」

「這些應該都不足以構成你電話停機的理由吧?」

王子妃被他咄咄逼人的態度逼得無路可退,只能僵笑着道:「我那支電話剛好壞了,所以沒再用。」

「現在的電話是幾號?」

「還沒辦新的。」說著,她看了看腕間的電子錶,佯裝出驚訝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上班就要遲到了,閻先生,我要走了,再見。」

在閻烈灼熱而恐怖的目光中,王子妃拔開雙腿,瞬息之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閻烈心底很憋悶,活了將近三十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避自己如蛇蠍的女人。他長得丑嗎?

個性壞嗎?

有什麼不良嗜好?

都不是,但為什麼這個王子妃,每次見到他都會露出一副見鬼了的樣子?

整整一下午,皇朝國際酒店頂樓的員工都在低氣壓中度過。

原因,當然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心情不爽造成的。

傍晚,開着車子正準備回家的閻烈,在他目前所居住的公寓前看到一輛電器行的送貨車擋在門口。

車裏的工作人員正在跟公寓的保全交涉。

閻烈現在所住的公寓,在上海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富人區。

地段好,內部設施完善,聘請的保全人員更是盡職,不會輕易放任何一個可疑人員隨便踏進這裏半步。

因為電器行的那輛貨車被擋在門口,以至於他的車子一時之間開不進去。

這種不起眼的小事,本來並不會引起閻烈的注意。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

「保全大哥,麻煩你幫我們和這家住戶聯繫一下,我們剛剛有打過電話給訂貨的住戶,可電話根本沒人接通。現在貨物沒人領,所以拜託你幫我們查查這家住戶除了留給我的這支電話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號碼可以聯絡……」

循着這道聲音望過去,閻烈意外的發現,講話的,正是造成他心情抑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罪魁禍首——王子妃。

那個被她拜託的保全大概覺得眼前這女孩子容貌生得討喜,聲音又很好聽,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非常認真,態度也十分恭謹,因此很快將住戶的另一支電話號碼查出來。

終於聯絡上顧客后,貨車這才緩緩開了進去。

閻烈趕緊尾隨,他一直坐在車子裏,靜靜觀察着王子妃的一舉一動。

讓他感到震驚的是,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找了一份好工作的女人,居然像個男人一樣,扛着沉重的家用電器,幫人送貨上門。

這裏是高層住宅區,但就算公寓裏有電梯,她一個瘦弱不堪的弱女子,竟像個男人一樣杠着好幾公斤重的家電送貨,讓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坐在車子裏的他已經說不出此時的心情到底是酸是苦,是喜是悲。

車窗緊緊關閉着,他可以從裏面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他。

只見那個十分愛錢的小女人穿着寬大的制服,和那些比她高出好幾顆頭的男人們說說笑笑,一邊卸貨、送貨。

大概是她個子小,卻能扛起那麼重的東西,那些高壯的男人感到驚奇,有人便打趣地給她起個名號叫大力妹。

王子妃面對這個綽號,不反駁,不辯解,只會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着。

就在這時,一個送貨員臉色很不好地說,這幢公寓的電梯突然出現故障,但客戶的家住在十七樓,意味着如果他們想把貨物送到,必須爬樓梯,把東西送上去。

「十七樓,就這麼抬上去,豈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其中一個年輕男人誇張地大叫。

「客戶說,他可以多付十倍的價錢僱用這個人力。」負責聯繫的送貨員說。聽到這句話,王子妃扳着手指頭算了一下,大聲道:「如果他真願意出十倍價錢,我扛。」

「大力妹,那可是十七樓。別說扛着東西,就是徒步走上去也會把你累掉半條命。」

「只要有錢賺,我無所謂啦,不過只有十七樓而已,現在只剩下一台洗衣機,你們先留在這裏休息,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那台洗衣機的重量恐怕比你還要沉。」

王子妃傻笑,「既然你們給我起了一個大力妹的綽號,如果連一台洗衣機都扛不動,豈不是對不起這個綽號。放心,以前我家裏的冰箱壞掉,為了節省開支,都是我一個人扛到店裏,又一個人扛回去,我家可是住在十二樓哦。」

說著,招呼兩人幫她將那台洗衣機放到她的肩膀上。

眾人起初有些為難,可如果不把這最後一件家電送上去,他們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不了。

別看他們是大男人,剛剛已經送了幾趟貨,現在真要扛着這麼重的玩意爬上十七樓,真會要了他們的命,就算有十倍的工錢可拿,也沒有人想挑戰這項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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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王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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