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序幕

絲路大略走了一遍。

當跨出“出塞關”的那一步,她終於體會到了“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悲涼。

越過世界最高海拔的唐古拉山鐵路車站,也走過阿里地區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神聖的道路。

與天一起見證世界上最澄凈的天池湖水;聽過神山上最凄美的動人愛情故事,也克服了路途中最難熬的高山症癥狀。

然而,最精採的部分,莫過於種族的文化交流。

她與蒼鷹的後代塔吉克族人策馬馳騁在世界第一高原--帕米爾高原。

她和將馬當成雙翅的哈薩克人坐在氈包里吃下奶疙瘩和奶茶,一起大聲朗笑。

大漠駝鈴叮叮響。

途經塔克拉瑪干沙漠時,她更沒錯過仰躺在那片暖如絲綢的沙丘上,看着火紅夕陽狂妄地放了一把火,燒遍天與地。

那片荒涼得像是灰燼般的死寂大地,是一個獨立的世界,像是沒有方向的地平線。如此蕩蕩遼闊的地方,卻有個深沉的別名--死亡之海。

雖說三千世界,千山萬水走不盡。

但,旅途,終究該有盡頭。

最後一站,她來到了佛家教徒的夢想膜拜之地--拉薩。

這裏,就是她心中默想的盡頭。

從那東方山頂,

升起皎皎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時時浮現我心上。

默想的喇嘛面孔,

不顯現在心上。

不想的情人容顏,

心中卻明明亮亮。

是啊,不想情人的容顏,心中卻明明亮亮、明明朗朗,清晰得不得了!

漫步在大昭寺中的女子默念完情歌,莞爾一笑。

連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都不惜衝破教規,寫下這樣渴望愛情、卻不可得之的苦楚情歌。

那麼,她只是一介凡人,眾生之一,又怎麼能逃過愛情這條摻了蜜的惡途?

逃不過的。那是人生道路上,其中一項障礙修行。

她伸出手,撥動轉經廊上的轉經筒,手指頭立刻沾滿了信徒們留在上面的酥油。

一時之間,整排黃燦燦的金色轉經筒,以順時鐘方向快速旋轉起來,發出嗡嗡的低鳴聲,整個迴廊上就像風琴的音箱般,起了陣陣共鳴。

也許是高山症造成了耳鳴,那聲音,明明近在周身,卻有種雲深不知處的空靈縹緲感。

當地的藏民們說,這代表經咒被覆誦了一遍。

轉世活佛,總是能靠着奇迹找到回家的方向。

經文,也能藉由轉經筒傳達出祂心所嚮往的意念。

那麼,她的路在哪兒呢?是不是遺失了呢……

耳邊聽着那像從遙遠神秘地方傳來的鳴音,她有些閃了神。

茫茫恍惚中,她感受到一道過於直接的視線。

這投射在她身上的眸光,是不是又是這段時間以來的錯覺之一呢?

是不是因為太思念那個人,又再度產生了錯覺?

告訴自己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她茫然地抬眸望去--視線像是越過了千山萬水,然後,她滿眼愕然。

他們之間確實是越過了千山萬水。

而如今,那雙黯不見底的黑眸與她迷惘的眼,在此地的空中和她交集交會。

往事驚鴻一躍,幕幕如新,歷歷在目。

來來往往雜沓的鼎沸人聲漸漸消失了,那像來自遙遠天山的覆誦經文聲,變得更遙不可及。

世界就像被切換成靜音模式,沉默了下來,一片死寂。

她想放聲大笑,聲音卻哽在喉間發不出;一陣酸意在鼻端翻騰作祟,最後無法控制地朦朧了她的眼界。

原來,路不是遺失。

而是,她來到旅途的盡頭,是為了找到能帶領她回家的人。

那人,像在她的顧盼之間,已經在那裏等待了她一千年。

那人,站在轉經廊的盡頭處,隔着人群,對她輕揚起唇角,劃開一個久違到讓她心痛的笑容。

真的好久了……那樣讓她思慕的笑容。

那個男人,朝她伸出手,眼眶有些泛紅。

“柔柔,你好慢,我等你好久。”

短短几個字,從他那兩片形狀好看的柔軟嘴唇中滑泄而出,瞬間抓攫住她的心臟,痛得她逃無可逃。

如果連神佛都不得不在愛情下彎腰屈服,那麼只是一介凡人的她,沒道理逃得過這愛情的魔障。

她飛奔上前,投入他的懷抱,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今生今世,這一方天地是屬於她的天堂,到底是誰追隨誰,已經不再重要。

男人收束臂膀,就算狠狠摟痛了她,她再也不願意、也不會--教他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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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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