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麒麟臂在現
沉默,所有人都沒有動手,都站在那裏,象一具具的殭屍,僵持着。
沉默,彩虹七劍都沒有出手,除了紅衣服的女人做了邪神的人質,她不能出手,其他六劍也沒有出手,沒有人敢出手。
玉菩薩也還是站在那裏,她也沒有出手,話都沒有說,他知道邪神,了解邪神,沒有邪神做不到的事情,也沒有邪神不敢做的事情。
沉默,就給了邪神機會,他現在就想到了自己如何如何的脫身,安全的脫身——
玉菩薩當然不是菩薩,面似菩薩,卻心腸狠毒,卻又敲着木魚,對那尊玉菩薩頂禮膜拜,很虔誠,竟真的像是佛教弟子——
那尊玉菩薩手裏托着的東西又是什麼,為什麼還要用黃絲巾蓋起來了——
玉菩薩就站在那尊玉菩薩前面,就像忠誠的衛士,難道黃絲巾下面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也許,一切的秘密都在那塊黃絲巾下面,這是邪神的想法。
每個人都有獵奇之心,邪神也不例外,但是,現在自己被逼到了牆角,彩虹六劍就在前面,六柄劍就像六條毒蛇,隨時都會出手,隨時都會刺穿紅衣服女人的咽喉,隨時也都會刺穿邪神的咽喉。
玉菩薩還在那裏,看着他,臉上有了笑意,那是一種很奇妙的笑,很陰險,很可怕,更恐怖。玉菩薩的眼神也放着光,凶光,就像兩柄劍,利劍,隨時會刺穿你的咽喉。
邪神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的寂寞無奈和孤獨無助,他面臨的是死亡,他,全身發涼,很冷,一種侵入骨髓的冷,幾乎要將他整個身子凍僵。
當然是沒有凍僵,因為邪神出手了,他已經找到了退路。
邪神就是邪神,比神還要神的邪神。
他身子向後一撤,竟將紅衣服的女人抱在了懷裏,軟軟的,就像新郎抱着自己的新娘。
驚愕,除了驚愕沒有其他的,就連玉菩薩都傻了眼,沒有人會想到邪神會將她抱起來。
就在這一瞬,驚愕的一瞬,邪神就將紅衣服的女人,那是一條毒蛇,拋向了彩虹六劍。
邪神已經破窗而逃,落魄。
邪神還沒有站穩腳跟,一根棍,羅漢棍,羅漢棍就在羅漢手裏,將軍府三大高手之一的羅漢。
“橫掃千軍如卷席”,羅漢一棍就擊向邪神,棍子很快,卻更毒。
邪神也很快,一個翻身就站在了窗台上。
一棍,又是一棍,羅漢的一棍直刺邪神,但棍子卻沒有刺中邪神,棍子刺中了窗楞。
“啪,啪,啪,啪”。
巴掌,四個巴掌,很響,邪神扇的巴掌,巴掌落在了羅漢的臉上,羅漢的臉上就紅腫了。
羅漢還沒有回過神來,邪神就走了,消失在黑幕中。
一間破舊的,很小的屋子,在兩牆的夾角處,屋子比邪神的小屋還要小,還要破,還要舊,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為那是茅廁,撒尿,拉屎的地方。
但是,這裏卻絕不是茅廁。
屋子裏很昏暗,一盞蠟燭,火光微弱,一盞燈,一盞就做夠。
屋子裏有人,兩個人。一個人站着,另一個盤腿坐在地上,地上很潮濕。
站着的人一張面具遮住了半邊臉,顯得恐怖陰森,就像是從地獄逃出的厲鬼,令人不寒而慄。那雙眼透出的不再是仇恨的目光,而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溫柔。
修羅,站着的人是修羅,將軍府三大高手中的修羅。
修羅手中有一柄劍,龍泉劍,龍雲聰的龍泉劍。
坐着的人,臉有倦色,但是一雙眼睛卻很明亮,一身衣服已經很破舊,上面還有幾個洞,小洞。
坐着的人竟然是龍雲聰。
修羅開口道:“你是龍雲聰,玄心正宗青龍閣的龍雲聰。”
龍雲聰沒有否認,道:“是。”
“身正不怕影子歪”。龍雲聰沒有做虧心事,自然不會怕這些小鬼半夜來敲門。
修羅道:“你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龍雲聰道:“但是我卻出現在這裏。”
修羅道:“你為什麼到這裏來呢?”
龍雲聰道:“如果說我是來觀光旅遊,看女人,你自然是不信的。”
修羅當然是不相信的,所有人都不相信。
修羅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劍在修羅手上,劍起,龍雲聰的腦袋就會搬家。
龍雲聰道:“怕,很怕,怕得要死。”
修羅道:“我不殺你。”
龍雲聰不想信自己的耳朵。
修羅卻又道:“不過你要告訴我一件事。”
龍雲聰道:“什麼事?”
修羅道:“應文師父到底是什麼人?”
龍雲聰並不了解應文師父,他只是知道,應文師父是從般若寺來,到了太平集就是找邪神,他跟邪神是朋友,好朋友,其他的,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龍雲聰卻道:“是個和尚。”
所有人都知道應文師父是個和尚,但是修羅卻知道,他不僅僅是個和尚。
龍雲聰自己就在笑,笑的很開心。
修羅卻是被氣歪了鼻子,劍就架在龍雲聰的脖子上。
修羅沒有動手,劍又撤了回來。
修羅解開了龍雲聰的穴道。
龍雲聰自由了,一隻被關在籠中的鳥終於自由了,全身還是酸酸的,麻麻的,但是,自由的感覺確實是很好的。
修羅轉身,走到了門口,道:“我放了你,你現在馬上離開太平集。”
龍雲聰沒有動。
龍雲聰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放我走?”
修羅道:“你的問題太多了。”
修羅又道:“門外有匹快馬,包袱里有水還有些乾糧。”
龍雲聰道:“我是不會走的。”
修羅卻道:“你不走,就只有死。”
修羅轉身,劍就在龍雲聰的咽喉,一股殺氣。
龍雲聰道:“就算是死,也不能做過糊塗鬼。”
修羅看着龍雲聰,那是一種無奈,很無奈的眼神,他無奈,因為他不能告訴龍雲聰一切。那也是一種痛苦,很痛苦的眼神,沒有淚,他已經沒有淚可以流,如果還可以流的話,那就只有流血。
龍雲聰也在看着他,那是一種渴望,很渴望的眼神,他渴望知道這一切,他不想糊裏糊塗的生,更不想糊裏糊塗的死。那是一種焦急,很焦急的眼神,他想最快的速度解開這個謎團,他不想被人耍。
修羅道:“你真的想知道?”
龍雲聰道:“是。”
話就一個字,很簡單,卻很肯定。
劍就收了回來,修羅的右手,就將自己的左邊袖子扯了開來,很用力,就像是自己要發泄什麼。
麒麟。
龍雲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又不能不信。
修羅的左肩處有一塊刺青,很明顯,很清晰的刻着一隻麒麟,麒麟臂。
龍雲聰後退了兩步,將自己的左邊袖子也扯了下來。
青龍。
龍雲聰的左肩處也有一塊刺青,很明顯,很清晰的刻着一條龍,青龍。
龍雲聰大驚道:“你,你,你是。”
龍雲聰很激動,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修羅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就是金無情。”
金無情,玄心正宗麒麟府的金無情。
玄心正宗下設五個分舵,是青龍閣,白虎堂,鳳凰城,玄武門,麒麟府。
每個繼承舵主的人都會在自己的左肩處刺一個紋身,每個分舵都有自己的祥獸,他們將自己的祥獸刺在左肩處。
這是房子正創立玄心正宗是立下的規矩。
金無情是麒麟府的少主,將來是麒麟府的繼承人,他的左肩處就刺了一隻麒麟。
龍雲聰是青龍閣的少主,將來也就是青龍閣的繼承人,他的左肩處自然也就刺了一條青龍。
龍雲聰不相信自己會在這裏遇見金無情——
十年前,麒麟府,金無情和火鳳凰的大婚——
一個不速之客,一個本不該來的人卻出現了,邪神,邪神就出現了——
邪神要火鳳凰跟他走,火鳳凰很無奈,但還是跟他走了——
沒有一個男人會忍受這種侮辱,在自己的大婚之上,自己的老婆卻跟着別人走了,這比死更不能接受——
金無情當然也是男人,就要用男人的方式解決問題,不是用血,就是用命——
金無情絕不是邪神的對手,麒麟府沒有人是邪神的對手,邪神,比神還要神的邪神——
世間獨一無二的邪神,手中一柄劍,幹將劍,大開殺戒——
麒麟府就成了血的海洋,但是,金無情卻活着,邪神沒有殺他,邪神就是讓他受辱,就在他面前帶走火鳳凰——
“你根本不配。”這是邪神說給他的話,話很毒。
龍雲聰那年還小,只記得這些,在他腦海中,邪神就是神——
邪神消失在江湖,火鳳凰也消失在江湖,就在他們走出麒麟府的一刻,兩人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金無情也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但是,邪神在太平集,金無情也在太平集。
龍雲聰道:“你是為邪神才到太平集的?”
金無情沒有否認,他確實是為了邪神才到太平集的——
就是邪神,讓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家,失去了自己的女人,更失去了做人的尊嚴——
他要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不是父親,不是母親,那都拿不回來了,自己的女人卻是別人的妻子,他要拿回的只是做人的尊嚴——
他就來到了太平集。
龍雲聰道:“你有把握能戰勝邪神嗎?”
金無情沒有回答,他不能回答,他自己也不肯定能不能戰勝邪神,沒有人能肯定自己能夠戰勝邪神,但是他一定會去找邪神。
戰鬥,金無情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他只有戰勝邪神才能找回自己做人的尊嚴。
龍雲聰道:“現在,我就更不能走了。”
金無情道:“為什麼?”
龍雲聰道:“你和邪神之間早晚會有一個了斷。想當年,你是我們玄心正宗最優秀的人,也是未來宗主的接班人,邪神呢,是玄天宗最炙手可熱的人,兩個人的一戰,我又怎麼會錯過呢?”
龍雲聰不會錯過,所有人都不會錯過的,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見到他們交手的。
金無情卻只希望龍雲聰馬上離開太平集。
十年前,麒麟府,邪神就擊敗了金無情。那一天,龍雲聰就見證了自己的失敗。
就算是十年後的今天,金無情仍然沒有把握戰勝邪神。
他不想龍雲聰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失敗。
龍雲聰當然知道他的心裏想些什麼,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金無情道:“難道,我們之間的一戰就真的那麼令人關注嗎?”
龍雲聰道:“如果這是在中原,一定會有很多人,很多人去下注,所有人想知道你們到底是誰更厲害。”
金無情道:“如果你下注,你會買誰贏?”
金無情,邪神,龍雲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會把賭注賭給誰。
每個人都有機會贏,沒有認識常勝將軍。邪神畢竟不是神。
龍雲聰卻道:“我會買你們兩個。”
金無情道:“為什麼?”
龍雲聰道:“至少這樣不會賠錢。你說呢?”
金無情也不得不承認龍雲聰真的很聰明。
金無情道:“沒有想到你還如此幽默。”
龍雲聰道:“人生就是如此無味,自己不給它添點笑料,那生活和黑暗又有什麼區別。”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世間本沒有煩惱,事情想的太多,煩惱就滋生了。
龍雲聰道:“這柄劍就暫時寄存在你這裏。”
劍,龍泉劍,龍雲聰的龍泉劍,現在還在金無情手裏。
龍雲聰道:“你是一個劍客,沒有劍就不能稱之為劍客。邪神也有劍,幹將劍。你拿我的龍泉去對他的幹將,兩柄都是上古神兵。那就看誰的命要好一些了。”
幹將劍,邪神就是憑藉幹將劍鬧得麒麟府雞犬不寧的。
龍泉劍,就在金無情手裏,他就要用這柄劍去對付邪神。
鹿死誰手,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金無情卻是只能贏,非贏不可。因為他現在不能輸,也輸不起,這次如果他真的輸了,那他就只有一條路走了,死路。
龍雲聰道:“我要走了。”
龍雲聰竟真的走了,剛剛要他走,他沒有動,現在卻自己走了,走的很快。
他走了幾步,停下,轉頭,道:“我是希望你能贏的。”
但是,他卻也不希望邪神輸,如果能讓他們不動手,那當然是最好的。但是,沒有人能令他們停手,他們一戰是避免不了的。
沒有一個人能忘記“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的,除非他真的,不是人。
金無情道:“你到什麼地方去?”
龍雲聰道:“客棧。”
客棧,當然是客棧,小鎮上唯一的客棧,邪神的客棧。
金無情低頭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回客棧的。”
龍雲聰就走了,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已經不用聽了。
金無情就一直看着這柄劍,這是他復仇的保障。
揮劍,劍很快,一劍就把架子上的一把刀,鑌鐵打鑄的,好刀,削斷了,那就是邪神的明天。
“邪神,我一定會讓你死,死在我的劍下”。這是金無情說的,說給自己聽的,也是說給邪神聽得,邪神現在當然是聽不到,但是,金無情一定會將這句話親自告訴邪神。
那就是邪神的明天,也是他自己的明天。
那一天,一定會有一個人倒下去,不是邪神,就是金無情。
金無情只希望那一天來的早一點,越早越好,他已經等了十年,十年,他沒有一天不是生活在痛苦中的,那是一種鑽心的痛。
他永遠不會忘記是誰給他帶來這一切。
邪神。
永遠都是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