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財神爺的聚寶盆
“腳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世間很多是就是如此,當你用心去找一樣東西的時候,偏偏就是找不到,但是,當你不去找它的時候,它又出現在你面前。
邪神就回到了客棧。
棺材,邪神就看到了棺材,棺材很大,三尺寬、五尺深、七尺長的棺材,上好的楠木製作的,血娘子的棺材。
血娘子在不在呢?沒有人知道。
棺材就在客棧大堂上擺着。
一個人,黑衣人就坐在棺材上喝粥。
鬼冢小太郎。
鬼冢就坐在棺材上,一身黑衣,盪着小腿,穿着木屐,一雙發亮的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狼眼,發著綠光,凶光,一把刀,長刀,五尺七寸的長刀就緊緊握在手裏。
還是那股殺氣,很重,瀰漫著整個客棧。
碗,空碗,就放在棺材上。
碗裏本來有粥,紫衣姑娘熬的粥,邪神的粥,卻讓鬼冢喝了個精光,只有一隻碗,空碗。
客棧里有人,很多人,有男人,有女人,有活人,也有死人。
地上躺着四個黑衣人,頭上帶着面罩,忍者,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死人,只有死人才會如此平靜的一動不動。
杜松沒有算賬,他已經不能算賬,一把刀抵住了他的脖子。戴保沒有動,還是坐在那張椅子上,但現在就算是有事做也沒有辦法做,他是被人綁在椅子上。
刀是一個黑衣忍者的。
四把刀,一柄禪杖,一柄劍,一把拂塵,一個鐵煙桿,八個人,四個黑衣忍者手裏四把刀就抵住了金和尚,水劍客,火道姑,土長老的兵器。
八個人都沒有動手,只是這樣僵持着,僵持了很久,每個人的額頭上都有了汗。
兩把刀,兩個黑衣忍者的兩把刀架在紫衣姑娘的脖子上。
紫衣姑娘的臉色都已經沒有血色,鐵青。
十二個黑衣忍者,客棧里卻只有十一個,還有一個烏龜王八鱉兒子在什麽地方呢?
應文師父,難道那一個忍者在邪神的小屋,找到了應文師父。
他無法想像那個忍者拿着刀抵住應文師父是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應文師父現在如何了。
鬼冢小太郎在等邪神,其實所有人都在等邪神。
邪神終於出現了,就站在了客棧門前。
鬼冢先開口道:“你的,終於回來的有。”
邪神當然是要回來的,是一定要回來的,一個人可以忘掉世間一切,卻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家,這裏就是邪神的家。
家,是個多麼溫暖,多麼舒服,令人無盡嚮往的的地方,家是我們的天堂,這裏是邪神的天堂。
鬼冢道:“你的,把東西交出來,你的明白。”
邪神搖了搖頭,他當然是不明白了——
鬼冢要的是什麼東西,邪神不明白——
邪神只明白一點,無論他要什麼東西,都不會給他。
邪神道:“你要的是什麼東西?”
鬼冢開口道:“聚寶盆。”
這次話很清楚,很簡單,沒有結巴,沒有令人的耳朵受罪。
聚寶盆,邪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的居然是聚寶盆。
邪神想了想,道:“聚寶盆,我去給你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邪神身上,邪神真的有聚寶盆,而且還乖乖的就去拿。
鬼冢的臉上也笑開了花。
邪神的小屋,應文師父還在對弈,自己跟自己對弈。
那一個黑衣忍者果然在這裏,刀,沒有架在應文師父脖子上。
黑衣忍者居然在看應文師父對弈,看的出神,入迷。
邪神就走進了小屋,自己的小屋。
黑衣忍者這才看到了邪神,他是見過邪神的,抽刀就向邪神劈來,刀很快。
黑衣忍者畢竟不是鬼冢,刀雖快,卻沒有邪神快。
邪神轉身,出手,刀就到了邪神手裏。
黑衣忍者還沒有看清邪神是怎麼出手的,自己的刀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邪神就出手,很快。刀快,人更快,邪神輕輕揮出了兩刀。
刀光兩閃,如晴天的閃電,黑衣人的臉上就出現了一個十字叉。
黑衣忍者就倒了下去。
又是兩刀,刀沒有劈到人,只是將衣服削下來兩段。
邪神包紮了傷口,傷口還流着血,沒有白葯,只有布,黑布。
邪神道:“把他的衣服脫了。”
應文師父沒有問什麼,他也從來不多問,邪神既然要這身衣服,那就一定有用,他只是按照邪神的意思做,做的也很快。
衣服就到了邪神手裏,邪神就走出小屋,停下,回頭對應文師父道:“等我回來,你我再對弈一局,如何?”
應文師父道:“那就等你。”
邪神就到了客棧,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所有人都想見見聚寶盆是個什麼樣子。
鬼冢小太郎更是在等他。
他手裏確實拿着東西,就用那黑衣忍者的衣服包藏着。
邪神用手指指這包東西,對鬼冢道:“你的,聚寶盆。”
“聚寶盆”。鬼冢想要的聚寶盆,現在終於在自己手中了。
鬼冢輕輕的打開衣服,就看到了一個木盒,盒子很破。
鬼冢又輕輕的打開木盒,就看到了傳說中的“聚寶盆。”
見到了“聚寶盆”,鬼冢的臉色都變了,變得鐵青,一把將“聚寶盆”就丟在了地上。
邪神就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聚寶盆,分明就是夜裏撒尿用的夜壺。
鬼冢當然也要撒尿,當然也要用夜壺。
鬼冢抽刀就劈向邪神,他不能受侮辱,誰侮辱了他就只有死。
邪神后翻身就避開了他的一刀,揮揮手,示意他停下,道:“這不是你要的聚寶盆嗎?”
這當然不會是鬼冢要的聚寶盆。
沒有人會將夜壺當成聚寶盆,邪神會,確實將夜壺當成了聚寶盆。
鬼冢氣歪了鼻子,道:“這也算聚寶盆嗎,八格牙路?”
邪神卻笑笑道:“這當然就是聚寶盆。”
鬼冢道:“你的,我的要的不是這個。”
邪神道:“那你要的是那個啊?”
鬼冢道:“財神爺的聚寶盆。”
財神爺的聚寶盆。
財神爺沈萬三,富可敵國的財富。關於沈萬三致富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江湖上卻傳聞沈萬三有一可以生錢的聚寶盆——
鬼冢,一個東洋的伊賀忍者卻為了財神爺的聚寶盆來到了這裏——
他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他是如何知道我有聚寶盆呢?——
當然不會是何寡婦告訴他的,何寡婦並不了解邪神——
邪神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別人設計好的圈套,不只是自己,鬼冢也是,有人想讓他們自相殘殺,好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人到底是誰?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邪神道:“你認為世間真有聚寶盆?”
鬼冢道:“難道沒有?”
邪神道:“你認為財神爺是靠聚寶盆發家致富?”
鬼冢道:“難道不是?”
邪神又笑笑,道:“就算是有聚寶盆,你是如何知道,它在我的手上。”
鬼冢道:“當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邪神還是笑笑道:“我只想知道,是誰告訴你聚寶盆在我手上的。”
邪神又道:“你我做過交易,如何?”
鬼冢道:“什麼交易?”
邪神道:“是誰告訴你這些消息的,我就將聚寶盆給你。”
聚寶盆果然在邪神手上。
鬼冢的眼睛都發了綠光,就像狼看到了羊,道:“大元帥告訴我的。”
邪神從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
大元帥是誰?誰是大元帥?
鬼冢沒有講,因為他也不知道大元帥是誰,他也沒有見到大元帥——
大元帥是來找他的,大元帥是在馬車裏,馬車很大——
大元帥手下有幾個白衣服的人,衣服下擺處鑲着兩道黑邊,每個人都配着刀——
鬼冢來中原就是來挑戰的,挑戰天下第一劍的——
大元帥告訴他,雪鷹子就是天下第一劍——
大元帥還說,要找雪鷹子就得先要找邪神,邪神是雪鷹子的徒弟,只有戰勝了徒弟,才能見到師父,才能和雪鷹子決戰——
大元帥還說邪神有個聚寶盆,只有拿到聚寶盆,邪神才會接受挑戰——
鬼冢就來到了太平集,就先找那聚寶盆。
果然是好計謀,陰險而毒辣——
可以找到失落的聚寶盆,那是財神爺的聚寶盆,那是富可敵國的財富——
鬼冢和邪神免不了一戰,誰生誰死都對他有好處。
鬼冢道:“聚寶盆的,拿出來的。”
邪神道:“世間本沒有什麼所謂的聚寶盆。”
鬼冢道:“八格牙路,混蛋。”
邪神道:“財神爺是靠兩樣東西發家致富的。”
鬼冢道:“什麼的傢伙?”
邪神笑笑,道:“一雙手,一個大腦。”
如果你有一雙靈巧且勤勞的雙手,一個聰明的大腦,你就絕不會是一個窮光蛋。
財神爺當然有一雙靈巧且勤勞的雙手,一個聰明的大腦,他才成了財神爺。
鬼冢道:“你的,死啦死啦的。”
鬼冢的刀就出手,刀很長,很快。
刀就在鬼冢手裏,一個幾乎要發瘋了的怪獸。
邪神手中沒有刀,沒有劍,什麼都沒有,赤着手空着拳。
邪神還是在躲,他只能躲。
“用我的劍。”
話未說完,一柄劍,不是名劍,不是寶劍,卻真的是一柄好劍,就從門外飛了進來。
劍在邪神手裏。
邪神輕挽劍花,就化解了鬼冢擊出的十三刀。
鬼冢還是在進攻,進攻時最好的防守,他只有進攻。
東洋忍者,尤其是伊賀的忍者,只有進攻,沒有撤退,哪怕是死,也要進攻。
鬼冢卻是一個伊賀忍者。
邪神並沒有出手,只是挽劍花,只是輕輕化解鬼冢的刀。
邪神出手了,出手很快,快如流星。
邪神這一劍沒有刺向鬼冢,身子一偏,劍就刺入了兩個黑衣忍者的咽喉。
兩把刀,黑衣忍者的兩把刀還架在紫衣姑娘的脖子上,人卻倒了下去。
邪神的劍太快,當他們能看到的時候,劍已入喉。
邪神就看着紫衣姑娘,紫衣姑娘也在看着他,眼睛裏含着淚,幸福的眼淚。
鬼冢的刀就到了,邪神的劍也出手了。
刀劍相交,火光迸射,兩人怒視相交,都變成了吃人的怪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兩人的身上。
杜松卻沒有,因為他也出手了,偷襲,在黑衣忍者不注意的瞬間,他就出手。
手中沒有判官筆,他的手比判官筆還要重。
黑衣忍者就站在那裏,被定在了那裏,被杜松點了七處穴道,像死人一樣站在那裏。
刀,就在杜鬆手裏,他輕輕割斷了繩子,綁着戴保的繩子。
戴保也是自由的,還是坐在那站椅子上,看着邪神。
七十八招已過,鬼冢已經開始喘氣,重重的喘氣,臉上有了汗,大汗。
邪神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上沒有汗。
邪神道:“你做那種事做的太多了。”
別人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鬼冢當然是知道什麼事。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當然是做世間最費力的事。
無論誰做那種事做的太多,腿難免都要軟。
鬼冢現在的腿就很軟。
邪神一直都是在避他的刀,很被動。
邪神現在卻主動了,出手,劍很快,速度很快,鋒利的劍。
邪神的劍就刺入了鬼冢的咽喉。
刀就落地,人也倒地,死人,鬼冢就去找自己的墳冢。
金和尚,水劍客,火道姑,土長老也都同時出手,四個黑衣忍者,四個死人。
邪神沒有看他們,也許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棺材還在,那是血娘子的棺材。
碗,空碗,碗裏本來有粥,紫衣姑娘熬的粥,邪神的粥,卻讓鬼冢喝了個精光,只有一隻碗,空碗。
邪神將碗拿開,看看紫衣姑娘,笑笑道:“還好他沒有做個餓死鬼。”
紫衣姑娘紅了臉,低下頭,那是自己煲的粥,自己親手給邪神煲的粥,邪神沒有喝到,卻讓這個烏龜王八鱉兒子給喝了,精光,空碗。
鬼冢喝了粥,填飽了肚子,死人,成了鬼,當然不會是餓死鬼。
邪神就推開了棺材蓋,棺材裏有人,死人,血娘子。
血娘子沒有衣服,**着身子。
邪神的一條條青筋很明顯的露出來,他很激動,他在顫抖。
邪神將自己的衣服蓋在了血娘子的身上。
黃泉路,忘川路,奈何橋,每一個地方都很冷。
邪神就運功,將棺材又託了起來,埋葬,當然是要埋葬。
出來客棧,邪神就看到了一人一騎。
人,男人,年輕人,眉清目秀,卻很瘦很黑,一身青衣也已破了,還有幾個洞,但是精神很好,還在對邪神笑。
馬也很瘦,瘦得可憐,瘦的讓人心疼。
“劍是你的。”邪神道,劍還在邪神手裏。
“是。”年輕人道。
“劍給你。”沒有謝謝,劍就到了年輕人手裏。
邪神沒有說話,就走,棺材在他手上,他要去埋葬人,死人。
紫衣姑娘就跟着他。
年輕人就看着他,也沒有說話,江湖上傳言,邪神是個兇殘的人,但他發現,邪神是個很有趣的人,簡直比一般人都要有趣。
年輕人就走進客棧,坐了下來,死人,很多死人,他沒有害怕驚奇,因為在客棧外面他就看到了一切。
年輕人道:“你們總應該收拾收拾,開門納客吧。”
瘸子戴保在收拾,杜松也在收拾。
金和尚等死人卻也坐了下來,他們桌子上擺好了菜,有酒。
年輕人沒有要酒,沒有要菜,只要了一碗面,陽春麵。
還是那個地方,埋死人的地方,那是邪神親自挖的坑,埋的人。
現在又回來了,一切就彷彿發生在昨天。
棺材又下葬,葬的也還是一個人,血娘子,死人,被埋葬過一次的死人。
老天爺是在懲罰血娘子呢?還是在懲罰邪神呢?
老天爺是在懲罰血娘子,更是在懲罰邪神。
紫衣姑娘就在他身旁,沒有說話。
邪神注視着這個新建的墳墓,荒涼,寂寞,孤獨。
邪神在想事情,想很多事情——
鬼冢的到來意味這什麼,邪神有太多的秘密——
他不知道大元帥是誰,但是大元帥卻好像知道他,知道的很多很多——
江湖上有那麼多的人都到了太平集,是為什麼而來,沒有人是來這裏觀光看風景的——
還有太多的事情,他已經不願再去想。
他就決定將這一切弄明白。
他要去將這一個一個謎團解開。
從什麽地方下手呢?他在想。
他沒有再說什麼,站起來就走,回客棧。
他沒有看紫衣姑娘,紫衣姑娘卻一直在看他。
他走,紫衣姑娘也走。
他回頭,道:“你不該跟着我的。”
紫衣姑娘道:“我只是有一件事要問你。”
邪神道:“什麼事?”
紫衣姑娘道:“難道你會送一樣壞了的東西給我嗎?”
邪神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送了琵琶給她,斷了弦的琵琶。
邪神沒有回答,他無法回答。
邪神問道:“你要怎麼樣呢?”
紫衣姑娘拿出來幾根馬尾毛,道:“至少要把它修好啊。”
邪神在笑,笑的很開心,他還沒有這麼開心過。
他忽然就覺得紫衣姑娘變得很有趣。
紫衣姑娘自己也笑了,笑得也很開心。
因為邪神笑了。
邪神的一笑,比她自己吃了幾塊糖還要甜,真的很甜。
那是情人的笑。
邪神不是他的情人,她卻將邪神當成自己的情人。
現在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