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蝶兒繞着他飛舞了一圈后，白光再度籠罩，而當光芒消失之後，沐曦又佇立在他的眼前。

「真是不可思議……」

狄少寰怔怔地低喃，同時也想起她雙乳之間那個不是刺青也不像胎記的蝴蝶圖騰，也想起了剛才兩人纏綿歡愛間，他隨口說她像個妖精時，她那明顯僵硬不自在的反應。

「關於我的一切，必須從很久以前說起……」沐曦開始娓娓訴說過往的一切。

已經忘了究竟是幾百年前，她遇見一名正在修鍊的白髮老人，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日夜待在他的身邊，尊他為師父，陪着他一同修行，後來有了人的形體。

在修鍊的過程中，師父發現她擁有絕佳的醫藥天分，在師父的鼓勵下，每天除了修鍊之外，研究千百種花草的藥性便成了她的興趣。

在師父得道成仙后，她繼續留在人間潛心修鍊，即使有一名妖狐對她心生愛慕，數度意圖勾引她，她也從來不為所動。只不過，她的目標雖是像師父一樣修鍊成仙，心中卻對於人類世界有着無限的好奇。

在擁有了人類的形體之後，她更進一步想知道自己和真正的人類有什麼不同？她想知道他們是怎麼過生活、怎麼思考、怎麼度過日常的每一天？

那天晚上，她趁着夜色悄悄靠近有人居住的地方，卻遇見了躺在花田中的他。

起初，她單純地想趁着治療他的機會，就近觀察她所好奇的人類的一切，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與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的胸口就像有一群雀鳥振翅鼓噪，掀起陣陣騷動，不知不覺中，她不只目光深受他吸引，就連一顆心也被他給擄獲。

其實她心裏很明白，修鍊中的她不該與人類相戀，無奈心底那股澎湃的情緒如此強烈，她根本難以招架。

儘管她也曾提醒自己不能陷下去，但是她根本抗拒不了心中那份熱烈的渴望，在他灼熱專註的目光下，她像一隻深受火光吸引的飛蛾，就這麼不顧一切地沉淪下去。

說她愚蠢也好，說她痴癲也罷，她已不在乎自己的修行，不在乎能不能像師父一樣修鍊成仙，此刻她唯一在意的，就是他怎麼看她……

在說完自己的一切之後，沐曦鼓起勇氣望向他，眸中盈滿了不安。

「你……害怕嗎？」她屏息地問。

雖然她擁有人類的形體，但畢竟並非真正的人類，此刻他得知一切的真相，會不會感到害怕，甚至是……噁心、厭惡？

「我當然怕。」狄少寰答道。

見她的表情一變，淚水再度在眼眶中打轉，他連忙解釋：「別誤會，我怕的不是你，而是你會一聲不響的離開，再不出現在我的面前。」

沐曦驚訝地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怕我？」

「那當然，你有什麼好怕的呢？」狄少寰毫不遲疑地回答，甚至輕拉起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吻。「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我都要你留在身邊。」

坦白說，她並非人類這件事確實讓他震驚，但是在驚訝過後，他的心裏沒有半點恐懼，有的只是滿滿的慶幸。

他慶幸自己遇見了她，倘若不是有她的救治，說不定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而撇開救命恩情不談，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有多麼溫柔善良，他的心裏再清楚不過。

無論她究竟是什麼修鍊出人形的，此刻他眼中注視的是她，他心裏在意的是她，想要一輩子相守的更是她，那堅定的心意沒有半點改變。

他抬起手，溫柔地輕撫她的面頰，同時也為她拭去未乾的淚痕。

那雙望着他的美麗眼眸盈滿了柔情，卻又帶着不安，看起來就像是個害怕被遺棄的孩子，那麼的令人心疼不舍。

單純的她，對他的情意與在乎溢於言表，那份不帶有任何利益考慮的純真感情是多麼的珍貴，他怎麼可能會捨得放棄？

「沐曦，無論如何，我對你的心是不會變的。」他認真道。

沐曦激動地投入他的懷抱，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美眸卻仍不斷地淌落淚水，除了滿心感動之外，她的心裏還是有着說不出口的不安。

儘管他不害怕她，對她的心意也沒有改變，但是他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老去，她卻會一直維持現在的樣貌，看在世人眼中，她肯定是個怪物。

就算她不在乎那些異樣的眼光，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與流言蜚語，但肯定會拖累他的！她怎麼忍心陷他於那樣的處境？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能安心地和他相守一輩子？

思及這個無解的問題，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心痛的淚水也像斷了線的珍珠無法剋制地不斷湧出。

長夜將盡，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尚未出現，天色依舊幽幽暗暗。

床上的狄少寰伸手探向身邊，一發現枕邊的人兒又不見了，原本還睡意惺忪的他立刻清醒。

「沐曦？」他開口喊她，卻沒有得到響應。

昨晚他們回到屋裏后，再度歡愛纏綿，直到兩人都倦極了才溫存地相擁而眠。

原以為事情都已經說清楚了，她應該不會再有顧忌與疑慮，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可現在她去了哪裏？

莫非她還是走了？難道她不相信他對她的心意，決定不告而別？

這個猜測狠狠揪住他的心，他迅速下床，在屋子裏四處尋找，卻到處都沒瞧見她的身影。

難道……她真的離開了？

「不，不會的。」他立刻否決這個可能性，拒絕相信她會這麼做。

可是，她究竟去哪裏了？

狄少寰火速穿好衣物衝到屋外，此時天色仍灰濛濛的，他心急地在附近一帶尋找，卻始終沒有發現那抹纖細的身影。

他有些挫敗又焦躁地咬了咬牙，怎麼也不願相信她會不告而別，畢竟她已經向他坦承一切，而他也再三保證會接受她的全部，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必須離開的理由。

懷着一絲不願放棄的希望，狄少寰到更遠的地方尋找。

終於，在柔亮的晨曦逐漸驅散了夜的幽暗時，他遠遠地看見了那抹纖細的身影，就佇立在一片林子的邊緣。

他鬆了口氣，情緒不再那麼緊繃焦灼，卻不禁好奇她大清早的一個人來這裏做什麼？

帶着一絲疑惑，他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由於背對着他，沐曦並沒有察覺他的靠近，而當他走得夠近時，這才發現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另一抹身影佇立在她的面前。

在和煦的晨光中，那人的身子隱隱發光，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息，仔細一看，就見身形清瘦的他穿着一襲白袍，有着一頭蒼蒼白髮，看起來年紀應該很大了，但精神氣色看起來卻十分飽滿，不顯半點老態。

望着這名白髮長者，狄少寰立刻想到沐曦提及的師父，眼前這人應該就是她口中那個已修鍊成仙的師父吧！

既然已經得道成仙了，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裏？她是特地來見師父的嗎？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儘管心裏十分好奇，但偷聽不是件光明磊落的事，他正想着自己應該要迴避一下時，卻見她雙膝一落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