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下換姚萱萱詫異了。
她原先覺得和韻公主既然是公主,再囂張跋扈也不稀奇,可現在看來,公主目中無人歸目中無人,卻還分得清是非。
至少自己狠狠刺了她身邊的人,她不但不生氣,反而回頭教訓起許嬤嬤。
姚萱萱對她的印象有些改觀。
沒想到和韻公主還沒完,竟又道:「老是待在宮裏挺無趣的,像忠勇侯夫人這樣的妙人,是本宮生平僅見,不如多陪本宮說說話吧。」
不是吧?姚萱萱在心底哀嘆一聲,情敵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自己完全無法阻止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陪她聊天啊?
可惜人家是公主,再怎麼不滿,也只能表面上恭謹的說:「此乃臣婦的榮幸。」
然後鬱悶的佇立在那兒,看公主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唉,如果她沒記錯,和韻公主比萱草還小個幾歲吧?真不曉得皇宮裏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竟把個妙齡少女養成這副德行。
姚萱萱卻不知和韻公主之所以待她格外和善,還是因為昨天那席話。
昨天她隨口說出那段唬人的話,令和韻公主幾乎反覆思索了整晚,故而一夜無眠。
其實和韻公主對徐延英本就沒什麼興趣,一來她偏好文人多些,他根本不符合她的喜好,二來他曾大大削過她的面子,現在全大齊國上下誰不知她和韻曾被忠勇侯拒絕過,這令向來心高氣傲的公主如何能夠忍受?
偏偏父皇卻說這男人是大齊國的支柱,既不能給他謀反的機會,卻也不能讓他跑了,硬逼她下嫁予他。
這次她奉父皇的命來忠勇侯府,原是抱着消極的態度,打算隨便住上幾天,交差了事後就回宮,順便瞧瞧那位據說農家女出身的忠勇侯夫人是什麼模模樣。
這對夫妻既曾害她丟了面子,她可不打算讓他們太好過。雖然不能真對他們如何,但找點麻煩卻還是可以的。
只是這位忠勇侯夫人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時間竟看不透究竟是聰明還是愚笨。
要說蠢嘛,和韻可不相信蠢人能說得出昨天和今天的那些話,但要說不蠢,她又實在無法想像竟有人敢不怕死的挑釁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
要知道外命婦的品秩乃源於丈夫,即便是一品忠勇侯夫人的頭銜,也不過是名稱聽起來好聽,頂多再加上享有得以直接遞牌入宮等小小特權罷了。
萱草甫成為一品夫人,與其他官夫人並沒什麼交情,更無有力的娘家支持,和在宮中擁有頗高地位的許嬤嬤完全無法相比。
她真的對這位平民出身的忠勇侯夫人感到很好奇,也很想多聽聽她說話。
至於徐老夫人,和韻公主一想到就沒什麼好感。
她可沒忘記自己之所以被父皇打包扔到這兒來,完全就是因為徐老夫人對自己念念不忘,希望她能下嫁給她兒子啊!
哼,也不想想她兒子是什麼德行,自己可是堂堂公主呢,怎麼能嫁給一個早已有了長子的男人?
和韻公主承認,自己確實被那番「應找個堅貞不二、並無任何妾室通房的男子」的話語給影響了。
萱草只是個農家女,都能找到願意如此待她的徐延英了,她身為公主,又怎麼會找不到符合的對象?
於是乎,和韻公主就這麼的被從異時空穿來的姚萱萱輕易洗腦,決定了她未來駙馬的基本門坎,並同時將嚴重不符合標準的徐延英徹底排除在外。
結果,和韻公主就這麼和姚萱萱成了閨蜜——唔,好吧,得更正一下,因為認定兩人是閨蜜的,很可能只有和韻公主而已。
沒辦法,對身為現代人的姚萱萱來說,和一名極權統治國家的公主交朋友,壓力實在太大了。
她每次都得小心翼翼,深怕失了什麼禮數。
因為要是不小心說錯或做錯了什麼,即使公主不在意,她身後那些宮女還是會用眼神凍死她。
但和韻公主卻很喜歡她,成天拉着她問東問西,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完全忘記自己當初之所以來這兒,其實是要擠走姚萱萱,取而代之成為侯府女主人。
為此姚萱萱也只能自我安慰,最起碼徐延英的目的達到了。
被姚萱萱的女權倡導洗腦洗得很成功的和韻公主,現在不但對他沒有半點興趣,甚至還覺得姚萱萱當初進他家門時連個象樣的婚禮都沒有,實在太委屈,一直慫恿她與徐延英和離。
姚萱萱頓時哭笑不得,並且不得不感慨,身為古人的和韻公主,可比她這現代人先進多了啊!
她就從沒妄想過能離婚,更不覺得自己能像其他那些萬能穿越女一樣,在異世自力更生,開什麼火鍋店,或是做做保養品化妝品、賣賣手工皂之類。
別的不說,大齊國民風保守,光她一個女人出去拋頭露面開店,只怕還沒賺到錢就要先被亂石砸死了。
不過呢,和韻公主喜歡姚萱萱,對姚萱萱來說或許只是覺得有些困擾,可對徐延英而言,那就是個災難了。
在他眼中看來,和韻公主老是勸姚萱萱離開他不說,還一天到晚和他搶妻子。
或許在深宮裏住得太久,身邊都是奴才,和父母手足間的親情也多少帶着幾分利益色彩,令和韻公主太過寂寞,因此當她的生活中出現了個表面上恭謹、實際上骨子裏卻沒多少敬畏的姚萱萱,便讓她感到分外親近。
不但三餐都要姚萱萱陪着吃,時不時就叫她抱着小知勤過去聊天,最後甚至連晚上睡覺都不忘拉着她一起。
其他就算了,最後一項卻讓徐延英忍無可忍,甘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硬將自家老婆從公主住的客房裏揪了出來,帶回去當他的抱枕。
這讓姚萱萱佩服不已。
還是他厲害啊,她雖不懼公主,卻也不敢公然違逆公主的意思。
只是話說回來,徐延英連皇帝的話都陽奉陰違了,區區公主算什麼?
不想和韻公主卻也不甘示弱,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姚萱萱都不知自己何時成了香餑餑,成天被兩人搶來搶去。
姚萱萱原以為這般熱鬧的日子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不想世事的發展卻總出人意表,這樣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中斷了。
一道聖旨下來,將公主召回宮中,也同時下令讓徐延英離京。
姚萱萱無視那些里裡外外忙進忙出,收拾着行李的下人,一雙眼直瞪着徐延英,臉上滿是憂色。
「不去……真的不行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澀。
徐延英抬頭覷向她,嘆了口氣,「這是聖上的意思,妳也知道的。」
若是可以,他亦極不願離開。
如今這侯府里有拉拔他長大的娘親、心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他怎麼捨得離開他們?
「平時也沒見你多聽皇帝的話,怎麼就這次特別積極……」姚萱萱繃著臉咕噥。
「萱萱。」徐延英放下手邊的事,走到她身邊,輕攬住她的腰,「我知道你們那兒的人,對一國之君並不若我們敬重,不過我自認亦不是愚忠的人,皇上若想要我死,我不可能乖乖就範。只是如今國家有難,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前幾日東南那兒傳來消息,說是有流民叛亂。
由於叛軍都是先前受到天災人禍而變成流民的百姓,與當地居民多少有些淵源,因此多能受到居民庇護,朝廷軍隊欲消滅叛軍總處處受制。
當皇帝收到急報后,想也未想便下令忠勇侯帶軍平叛,因此徐延英才會在解決了西南蠻子之亂幾個月後,又得收拾行李往東南去了。
「大齊國又不是只有你這個將軍,換別人去也可以啊!」姚萱萱不滿的抱怨。
徐延英卻露出一抹苦笑,「恐怕還真只有我能去了。」
姚萱萱沉默了,她知他說的是事實。
若不是大齊國將才凋零,先前在跟西南蠻子作戰時,怎麼輪得到他這個罪臣之後的小兵出頭?即便出了頭,也不可能封侯。
上一次他離家時,她才剛來到這世界,不但不難過,還慶幸自己少了個主子伺候。
可如今他們既有了感情,她怎麼有辦法無動於衷的看着他出遠門,到戰場上出生入死?
徐延英見她如此憂慮,不禁出言安慰:「別擔心,我會平安回來的。先前兇殘的西南蠻子都沒能對我造成傷害了,這次不過是一般百姓……」
「就是一般百姓才可怕。」她白了他一眼,「你去打外族,人民當然支持你,但平定國內流民造成的動亂,卻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在許多人眼中,他們只是餓肚子的百姓,不是敵人。你就是沒受傷,一個沒處理好,也極可能身敗名裂。哼,皇帝可真是好算計。」
徐延英聽着她的話,此刻心情萬般複雜,既喜且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