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到這裏,白卿卿心頭一窒,急忙避開趙御辰那好似在探究她的雙眼,將手中的葯碗放在桌上,說了一句「趁熱喝掉」,便尋了個自己還有事的藉口,轉身走了。
「咳!」秦子正輕咳了一聲,「卿卿這丫頭還真是一隻難服管教的小皮猴子,見了我這老人家居然連招呼也不打一聲,虧我還一門心思地在這裏為她脫罪,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趙御辰雖然眼不能見,可是剛剛他卻隱約從白卿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對勁。
往日那丫頭每次見了自己都要調侃戲謔幾句,今天倒有些出人意料,似乎把他視為毒蛇猛獸,躲避得那麼明顯。
就算他口口聲聲說要殺她,也沒真的對她做出什麼傷害之舉吧?她的躲避又是為了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天色陰霾,細雨綿綿,以至於十月中旬的京城,漸漸有了冬日的氣息。
趙御辰最近的情緒變得有些喜怒無常,一方面是因為自己保持多年的習慣被白卿卿惡意打斷,另一方面,每到雨季降臨,就會引得他舊疾複發。
十五歲那年,他為了馴服一匹烈馬,不幸摔斷了右腿。
雖然骨頭後來接了回去,可每到陰天下雨時,傷口就會隱隱作痛,酸脹難忍。這天夜裏,被舊疾折磨得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的他,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在腿間來回遊動。
那股熱流的出現,讓原本酸脹難忍的患處得到了緩解,慢慢的,不適感越來越輕,心底的焦灼也得到了舒緩。
他猛地睜開雙眼,雖然面前是一片漆黑,他卻能感覺到身邊有人。
憑着直覺,他往虛空一抓,一條纖細的手臂被他緊緊揪在掌間。
「啊!」黑暗中,一道嬌呼破喉而出。
趙御辰眉頭一擰,厲聲道:「什麼人?」
「放手,你抓痛我了!」
仔細一聽,那個被他抓住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卿卿。
「怎麼是你?!」他的聲音既冰又冷,完全不帶半點溫度。
這時,他才感覺到腿間好像纏着一個東西,順手一摸,先是碰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接着,便感覺到了一股灼熱。
白卿卿沒好氣地將他的大手掰開,厲聲警告,「別亂碰,我給你綁在腿上的是一塊被火燒過的玉石,上面纏着一層厚厚的絨布。你的腿受過重傷,陰雨天時必會疼痛難忍,雖然這個方法不能將你的毛病徹底根治,卻可以暫時緩解。」
趙御辰聞言一怔,「你怎麼知道我的腿曾受過重傷?」
雖然明知道他雙眼失明,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卿卿還是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小聲解釋道:「是明昊告訴我的。」
「着種治療方法也是明昊教你的?」
「答案很重要嗎?」
趙御辰很想大聲對她說,答案當然很重要。
因為很多年前,那個被他當成心頭寶般珍愛的女人,就是用這種方法在他每次舊疾發作時,幫他化解疼痛。
他曾對她說,他腿上的隱疾就像一隻惡鬼,將會如影隨形的糾纏他一輩子。那個女人卻對他說,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即使有朝一日他殘了,她也會無怨無悔,做一輩子扶持他的拐杖。
這六年來,每到陰天下雨忍受舊疾困擾的時候,他都會告訴自己,那個肯為他緩解疼痛的女人已經被他給逼死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黑暗裏,慢慢承受上天所給予他的各種折磨。
沒想到事隔六年,這個他討厭至極的白卿卿居然用他心愛女人的方式,在他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給他送來了這樣的「溫暖」。
「晴兒……」
他下意識地喚出這個埋藏在心底整整六年的名字,聲音帶着顫抖,眼角不受控制的湧出濕意。
白卿卿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當她看到他眼角溢出的淚光時,整顆心彷彿在瞬間撕成兩半。
她緩緩抬起手,想要抹去他眼角的晶瑩,可手懸在半空,又慢慢放了下來。
「今晚的葯我放在你床邊了,記得一會兒把它喝光。」冷聲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腳步快得像身後有鬼在追。
趙御辰抬手一抓,卻抓了空。
她走了……
那一刻,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寂寥與落寞。
「白卿卿我警告你,如果你今天還讓廚房給七爺做辣食,本姑娘就跟你沒完。」
開口講話的是趙御辰的貼身婢女懷月。
自從七爺點頭答應讓白卿卿給他治眼睛之後,這些日子,這個姓白的就像跟七爺有仇似的,每天無所不用其極的想盡一切辦法來折騰七爺。
就算她只是七爺身邊的一個婢女,對於主子的決定完全沒有說話的資格,也忍
不只跳出來為七爺抱不平。
午膳之前,她特意跑到廚房準備吩咐下人,絕對不可以再由着白卿卿的性子來,沒想到一進廚房,就見那個她恨不能一巴掌拍飛的白卿卿,躲在廚房一角正在忙着什麼。
此刻她也不管七爺和這丫頭之間那什麼見鬼的賭約,一頭衝到對方面前,叫嚷着自己心中的不滿。
正往鍋里加料的白卿卿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垂下頭,繼續拿勺子攪拌着鍋子裏的東西。
「喂,我剛剛說的話你究竟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如何,沒聽到又如何?」
懷月被她那漫不經心的樣子氣得咬牙切齒,「我說你這丫頭真是不識好歹,我家七爺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用卑鄙手段對七爺下毒手?」
白卿卿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下毒手?」
「哼!你明知道我家七爺不能吃辣,可你卻一連四五天都讓廚房給七爺準備辣食,這不是存心跟七爺過不去嗎?」
「沒錯,我就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就是存心想整他,怎樣?」
「你……」懷月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承認了,氣得她有火無處撒,像自己狠狠揮出一拳,最後卻砸到了棉花上一樣。「我……我警告你……」
沒等她警告完,就見白卿卿拿過一隻小盅,輕手輕腳地將鍋子裏燉好的粥盛了進去。
懷月鼻子一嗅,只覺得那粥香氣逼人,賣相也是十分不錯,不知放了什麼,紅紅綠綠顏色各異,煞是好看。
她一時放下對白卿卿的仇視,好奇道:「你熬的這是什麼東西?」
「粥!」
懷月差點沒被這個答案給氣死,當下漲紅了一張小臉,憤憤不平道:「我當然知道這是粥,我是問你,這粥是幹什麼的?」
「吃的!」
「我當然知道這粥是吃的,我是問你,這粥是給誰吃的,裏面放的都是啥?」
「給人吃的,放的都是補身的。」
說話間,她已經將粥盛好,將盅蓋蓋好。
懷月擋在她面前,不依不撓道:「這粥是要給七爺用的嗎?」
白卿卿這才認認真真看了懷月一眼,點了點頭,「針對他的眼疾,我在粥里放了幾味活血化瘀的藥材,對眼睛復明很有幫助。」
懷月沒想到白卿卿居然會向自己解釋,心底微微詫異,卻還是問出自己心裏的疑問,小聲道:「你……你今天不整七爺了?」
白卿卿忍不住在心底嘆氣,她不否認前些日子確實是在整趙御辰,可自從昨日無意中聽到秦相爺和他之間的那段對話,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行為非常幼稚。也深深意識到,這些年來痛苦的不僅僅是自己,那個讓她陷入痛苦中的混蛋,也跟她一樣,在無助着、痛苦着,甚至是自我懲罰着。
「懷月,我以後不會再整你家七爺了,我也想儘快醫好他的眼睛,然後離開這裏。」
「呃……」
「所以現在請你讓開,我要去給你家七爺送葯粥了。」
懷月下意識地側過身子,眼睜睜看着白卿卿從自己面前離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有那麼一刻,她似乎從白卿卿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和無奈。
她好像在隱忍着什麼,又在一瞬之間,決定放棄了什麼。
白卿卿自然是沒功夫理會懷月心中的想法,她逕自來到盤龍閣,卻被明昊給擋在了門外。
他略帶歉意道:「白姑娘,七爺說,今天他不想見任何人,還請白姑娘留步。」
白卿卿有些意外道:「不見人?為什麼?」
「這是七爺的命令,屬下只有服從的分。」
「可我說過,每天午時,我都要為他把一遍脈象,這樣才能確定他的治療已經進展到了什麼地步。」
「這……」明昊略顯猶豫,最後還是擋在門口,無奈道:「今天對七爺來說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還請白姑娘見諒。至於診脈的事情,拖一天應該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