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用妻子的話來說,他五弟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宅男」。
雖然他並不介意養幾個弟弟,但那不代表他能容忍他們整天無所事事。
於是他直接把徐知仁拎了過去,強迫他在「管間工廠」和「弄個小官來當」之間選擇。
當時徐知仁苦着臉,問了句:「可以都不選嗎?」
徐知勤被氣樂了,便道:「可以啊,若你去考科舉,弄個三元及第回來,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然後……咳咳,就是現在這樣了。
「大嫂,記得幫我提醒大哥信守承諾啊!」
唐瑩甄好氣又好笑的瞪着自家這位才華洋溢,偏偏又懶到不行的小叔:「替你說兩句當然沒問題,而且剛那些來報喜道賀的人,我也替你打發了,但晚上你幾位兄長都會回府吃飯,到時可不能再缺席了。」
徐知仁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道:「知道了。」
「對了,今天你是主角,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隨意……」他頓了頓,「不過如果能有『瓊玉齋』的油悶茄子和紅燒獅子頭,就更好了。」
新科狀元懶懶的扔下話后,又繼續和周公聊天去了。
「瓊玉齋」位於大齊國京城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上,是京城中生意最好的幾家酒樓之一。
有別於其他知名酒樓的高檔,瓊玉齋走的卻是平價實惠路線。
酒樓內沒有什麼雕欄玉砌的奢華陳設,只是簡單清爽的格局,除了整齊排列的桌椅外,並無太多裝飾,但也不會顯得簡陋粗鄙,反而給人一種樸實大方之感。
也由於它的價格可親,食材新鮮美味,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高朋滿座,一位難求。
瓊玉齋生意如此之好,不是沒有人問過是否有意開分店,但店主似乎無此打算,十年來別說開分店了,連酒樓本身也不曾擴展。
無論如何,若說起京城中知名的餐館酒樓,瓊玉齋必定名列前茅。
此時正是戌時二刻,雖天色已暗,卻還未達瓊玉齋平時打烊時刻。
然而今天,瓊玉齋的大門卻是掩上的。
酒樓中,許依瓊瞪着眼前凶神惡煞的幾人。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裙下的雙腳正微微發顫,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退縮,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裏。
「我說許姑娘,這欠條你已經看到了,地契你也確認過了,應該沒什麼話說了吧?」為首的張三冷笑道。
許依瓊咬牙開口:「既是我哥欠債,你們找他要便是,來鬧我的瓊玉齋做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這地契上原寫的正是令兄的名字!嘿,當然,現在已經變成我們張家的了。他欠了那麼大筆賭債,我們拿他名下的財產抵債,天經地義。」
許依瓊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
事情弄到今天這地步,她既生氣又無奈。
這個時代對女人極不友善,除了少數所謂的「女戶」之外,女人是不能擁有私產的。
因此她雖然明知自己這位兄長不可靠,仍不得不將瓊玉齋放在他名下。
為了不讓哥哥把瓊玉齋脫手,這些年她沒少給過他銀子。外人總以為瓊玉齋生意這麼好,她這當老闆的必定賺了不少錢。殊不知她賺來的錢幾乎都被哥哥揮霍掉了,根本存不了多少,更別說拓展店面了。
可她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哥哥最後還是將瓊玉齋給賭掉了。
五萬兩的賭債……她完全無法想像,他到底是怎麼欠的!
即便拿瓊玉齋去抵,再加上她這些年來辛苦存的積蓄,頂了天也不過就三萬兩,剩下的兩萬兩,還不知要怎麼還呢!
她深深吸了口氣,開口道:「你們要拿走瓊玉齋也不是不行,但總得給我時間收拾。」
也罷,哥哥的事,她自認已仁至義盡,以後再也不管了。
至於瓊玉齋……沒了就沒了吧!從前她能白手起家,創立瓊玉齋,現在也可以。
只要她的廚藝還在,不怕掙不到錢。
「收拾?為什麼要收拾?如今整間瓊玉齋都已是我張家的產業,其中也包括了你。」張三大笑。
「包括……我?」她愣住了。
「是啊,令兄為了償債,把你這名瓊玉齋主事也賣給我了。」張三得意道。
許依瓊聞言大怒,斥道:「胡說!我是他妹妹,又不是奴僕,他怎能說賣就賣?」
「怎麼不行?你父親早逝,又未曾出嫁,你的事自是令兄說了算。只要讓你在這張賣身契上捺了手印,再去官府那建檔,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張家的奴婢了。」張三揚了揚手中的紙,「不過還真想不到,瓊玉齋的主事,竟是你這麼個年輕姑娘。」
說著,他以淫穢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許依瓊還是頭一回聽說此事,原已蒼白的臉,此時更變得毫無血色。
她的哥哥……竟可以不經她本人同意,隨時把她賣掉?
呵呵,這是什麼見鬼的父權社會?她那什麼好哥哥?
賣身給這種人為奴?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許依瓊是真心這麼想的。
反正她早就該死了,靈魂莫名跑到這什麼大齊國來,已讓她憑白賺了十幾年的壽命,即使現在死掉,也夠本了。
「你作夢,我死也不會賣身給你!」
「這可由不得你。」張三朝身後的打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名大漢走上前,欲抓住她強捺手印。
許依瓊踉蹌的後退數步,可惜酒樓的空間本來就不大,不一會兒她就被逼到牆角了。
就在她幾乎絕望之際,大門忽然被人自外打開了。
一名清瘦的青年出現在門口,似有些意外的看着酒樓裏面的情況。
「唔,難不成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他喃喃自語着。
可他今天有忙到這麼晚嗎?
「回五爺,此時還不到戌時三刻,按理說還未到平日瓊玉齋打烊之時。」他身後的小廝拿出懷錶看了看后,對着他道。
「這樣啊……」他想了想,視線再度移至屋中的人身上,「你們今天沒營業?」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危急時刻,忽然冒出這麼個人,許依瓊只覺有種荒謬詭異的喜感。
這名青年……她是認識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確切身分,但她曾聽夥計說過,這位客人似是和忠勇侯有關,來頭還不小。
這名客人過去五六年間,差不多都是一個月來一兩次。直到最近半年,造訪的頻率忽然大大增加,幾乎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且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人,頂多再帶上一兩名小廝。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注意到他。
「瓊玉齋今兒個不營業,你去別的地方吧!」張三不耐煩的朝他揮揮手。
青年還未出聲,他身後的小廝卻湊上來道:「五爺,這幾個男的看起來陌生得很,倒是那位姑娘,我先前曾見過幾次呢!」
「喔,是嗎?」他朝許依瓊望了過來。
許依瓊心頭一震,忽然發現,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