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饒是她兩世加起來,也拿過二十幾年的刀,然而手上這把卻格外沉重,害她拿得膽戰心驚。
「誰再動手,我這一刀就砍下去了。」她勉強抑下心中的懼意,冷聲道:「別以為我不敢,我當了十多年的廚子,別的或許不行,刀還是拿得很穩的。」
「楊叔,她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剛下廚的就是她……」一名看起來瘦弱的男子,小聲的開口。
許依瓊認出對方,正是先前自己在廚房工作時,殷勤的想替她拿各種調味料,卻被她拒絕的人。他們果真早就在客棧里安排好人手了。
不過目前看起來,這少年的確是這群人當中的重要人物,因此當他被自己制住后,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然而那少年卻怒道,「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點把那狗官給殺了?」
「少主……」
「難道你們想再經歷從前的那種地獄般的日子嗎?」那少年恨恨的道,「就算你們願意好了,其它無辜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他這番話一出,那些人不覺動搖了。
許依瓊見情勢不妙,立刻喊道:「等一下,你說什麼地獄般的日子,我怎麼聽不懂?」
少年瞪了她一眼,怒道:「看你長得也文靜秀氣,怎地竟助紂為虐,幫那等狗官做事?」
她呆了呆,覺得事情似乎不大對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家大人當官還不滿一年,先前在百部時無人不稱讚,後來是因想為百姓做事,才自請外放的。要不然在戶部待得好好的,誰會想不開來這種鬼地方?」
少年似乎沒料到她竟會說出這番話,他先是一怔,隨後又冷哼,「花言巧語,你以為我們會上當嗎?誰不知道從京城來的狗官,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時徐知仁終於開了口:「本官倒是好奇,究竟是誰告訴你們,皇上派來的都不是好官?不過你們看起來這麼信任那人,想必是不會據實以告了。」
他微微一頓,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續道,「雖然不知道那人到底和你們說了什麼,不過祈郡當年可是本官的父親從蠻子手裏搶回來的,本官就是想貪、想為惡,也不會挑在祈郡,敗壞家父的名聲。」
那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什、什麼?你父親……」
「前任忠勇侯徐延英啊。你們不會連我家大人是誰都不知道,就被慫恿來殺他吧?」許依瓊沒好氣的道。
要真是如此,不知該說他們單純,還是單蠢呢?
話說回來,忠勇侯這塊招牌還真有用,這些人連皇帝派來的太守都敢殺了,聽到忠勇侯卻一臉敬畏。
眾人靜默許久,最後終於有人遲疑的開口:「我記得……新上任的太守,好像的確姓徐?」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我也記得是這樣……」
「可姓徐又不代表就是徐將軍的後代?」也有人如此質疑。
「現任忠勇侯好像是徐知勤吧,這新任太守叫什麼來着?」
「似乎是……唔,徐什麼仁來着?」
「是徐知仁。」當事人很好心的提醒。
「對對對,就是徐知仁,呃……這樣聽起來,他和現任忠勇……好像還真的是兄弟啊?」說話的人有些心虛的道。
「現任忠勇侯是我大哥。」見接下來多半不會再打起來了,徐知仁隨手將劍往旁邊扔,「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受了誰的蠱惑,但你們連要聖之人的身分都搞不清楚,就肯舍了性命來殺我,看來那個遊說你們的人挺不簡單啊。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有人小聲道,「難道是孟大人弄錯了……」
「閉嘴!」有機靈的人立刻打斷同伴的話,顯是不想泄漏主使者。
許依瓊冷哼:「若真的弄錯人便罷了,就怕他是存心歹念,想殺像我家大人這樣的好官。」
「胡說,孟大人才不是這種人!」
孟大人?這是他們第二次提起這個人了,許依瓊和徐知仁對視一眼。
若沒記錯的話,隔壁平源縣的縣令好像就姓孟吧?他也是祈郡本地人,在平源縣當了許多年縣令了。
難不成……先前的縣令、太守的死,也和那位孟大人有關?
「我看,我們有必要好好詳談一番,我想知道你們行刺我的原因,或許還能一併解決你們的困境。」徐知仁淡淡的道,「今天晚了,你們明天早上再過來吧。」
「等、等一下,我們可還沒完全相信你說的話!誰知道明早你會不會跑了,或是把我們抓去關?」
「你們連朝廷命官都敢殺,不是早就把命豁出去了,還在乎被不被關?」
徐知仁睨了說話的那人一眼,「若非我的護衛手下留情,你以為你們到現在還能無人死亡?忠勇侯府的護衛又不是吃素的。」
許依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說的「棘手」,是因為必須贏,卻又不能弄死對方。難不成他早就猜到這些人是被騙來的了?
「總之你們明天再來,我就住在這兒,暫時不會走。」
許依瓊眼見情勢變得緩和,終干鬆了口氣,不料這一放鬆,竟讓她握不住手中的刀,眼看刀就要脫離她的掌控往下砸。
「啊!」她忍不住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竄了過來,抓住了那柄刀的刀背,讓那名少年免於成為刀下亡魂。
「呃,謝謝五爺。」她乾笑道,差點冒了一身冷汗。
她是拿過很多年的刀沒錯,但人可還沒砍過啊!
「以後別再拿這種刀了。」徐知仁將那把刀丟在地上,拉起她的胳臂就走。
許依瓊隨着他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望向那名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抱歉啊,剛挾持了你,希望明天你們能再來和我家大人談談。若能解開誤會,到時我下廚向你賠罪。」
說完,她才跟着徐知仁一起走了。
而那名少年卻仍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怔怔望着她離開的方向。
徐知仁一行十多人,除了許依瓊之外,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許依瓊看着徐知仁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心疼,主動說要幫他包紮。
冬離看了看主子的臉色,很識相的將布巾和金創葯交給她,並說了句「我去看看其它人」后,便走了。
在清洗傷口的時候,許依瓊的臉皺得比傷員本人還難看,彷佛受傷的人是她一樣,徐知仁好笑之餘又感到幾分暖意,身上的傷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你的手勁重一點無妨,我沒那麼嬌貴。」他忍不住開口。
「你以為你很勇猛嗎?不好好躲着,跑出去跟人硬拼做什麼?」她抬頭瞪了他一眼。「我若真躲起來,受傷的就是你了。」他淡聲道。
那話里沒有邀功的意思,可許依瓊卻聽得想哭。
他是為了保護她……才受傷的。
否則憑他的武功,就算無法將那些人統統打倒,難道還不能躲嗎?
「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廚娘,又不是他們要找的太守,他們不會為難我。」她咬咬唇。
他的命比她金貴多了,何必為了她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