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背逆師訓

內容簡介：弟子願一死以謝師門只求師父看在往日師徒一場的情份上救救我兒子

李溱看娘的那種緊張模樣，料想待會兒海上必然會掀起驚濤巨浪兇險非常，於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連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等了大半個時辰，卻聽不見船艙外有任何動靜，不要說大浪，船身就連個稍微劇烈些的顛簸也沒生，平穩得簡直和在6地上並無二樣。續命丸的藥力開始在體內揮作用，感覺胸口漸漸沒那麼憋悶，四肢同時恢復了一些力氣。身子爽快些，就覺得這躺了許久的狹小船艙光線陰暗空氣渾濁，極想到甲板上去透透氣吹吹風。可是思及娘親的吩咐，卻又不敢輕易出艙。李溱從床上爬起來趴在門板上仔細聆聽了片刻，依舊聽不到絲毫聲音。他心想，我只開門看一眼，倘若一有什麼不對就立刻關門，即便天有異象，也應該不會受到波及。

李溱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一點隔着門縫向外張望，然後猛地一下把門完全打開。只見門外風和日麗，好一派清平景象。大概娘已經施法結束了吧，他下意識地喚了聲“娘”，卻無人答應。可能還在船頭，深深吸了一口海上略帶鹹味的清新氣息，他信步向船頭走去。

“娘――”李溱的這一聲只叫了一半便梗在喉嚨里再不出半點聲音，他只能不知所措地睜大雙眼驚恐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切。

沒想到船頭和船尾完全是兩個世界，船尾風平浪靜天色清明，船頭卻波濤翻滾烏雲密集。蘇玉喬雙目緊閉盤腿而坐，整個人升到了半空中，船帆上已劃下了一個又一個神秘的符咒，密密麻麻地閃着金光。船帆被風漲得鼓鼓的，可是船身卻像陷在泥淖中一樣停在原處前進不了半寸。天邊的黑雲越積越多越積越厚，沉沉地壓了下來，在李溱看來竟似快要壓到蘇玉喬的頭頂。在黑雲壓迫之下，帆上的金光慢慢黯淡，最終一片渙散，為黑雲籠罩。蘇玉喬慘叫一聲，從半空中直直地跌了下來。嚇得李溱面無人色，等到反應過來正要衝上前去扶起娘親。卻見蘇玉喬已經勉強支撐着直起身子，神情凄惶地向著天空顫聲喊道“師父，你到現在也不肯原諒徒兒嗎？”海面上無人應答，隨着她的聲音雲層深處竟隱隱有電光閃動雷聲滾滾。

蘇玉喬流下兩行絕望的淚水，咬牙道“弟子自知當年背逆師訓犯下大錯，無顏請求師父饒恕。弟子願一死以謝師門，只求師父看在往日師徒一場的情份上，救救我的兒子。”說著她便從懷中掏出一把匕就要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李溱急得大叫“娘，不要啊！”，可是轟隆隆的雷聲將他的聲音完全淹沒了。接着只見一道極亮的電光一閃而過，然後咔嚓一聲一個炸雷幾乎同時劈向了船頭蘇玉喬的位置。

李溱雙目盡赤狀似瘋狂地向娘親撲了過去，原以為這一下他們母子均要在這雷霆一擊之下粉身碎骨。誰知雷聲過後，卻見母親好端端地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而那把匕卻插在甲板上兀自搖晃不已。

“溱兒，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溱正要回答，這時船的前方忽然傳來沉重的軋軋聲，彷彿正在艱難地推開空氣中一扇無形的巨門，如一幅慢慢展開的圖畫，一座島嶼一點一點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師父，求您救救溱兒吧。”一進大廳，蘇玉喬便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一個柔和的女聲緩緩道：“玉喬，你還不明白嗎？正是你當初一意孤行妄用迷情咒，才釀成今日之苦果。”

“師父，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求您老人家慈悲，救溱兒一命。”

“在迷情咒歡好之下所得嬰兒甫一出世便註定活不到成年，這是溱兒他命該如此。你叫我如何救他？”

蘇玉喬猶豫了許久，似下了極大的決心，方才吞吞吐吐道：“我曾聽師父說過，您當年同樣是命里註定活不過二十歲，後來幸得一位仙人替您改命……”

“什麼？”那聲音猛地一震，驚愕之餘更摻雜了幾分惱怒，“難道你也要我為你的兒子逆天改命不成？”

蘇玉喬見師父動了真怒，慌得手足無措，唯有不停地磕頭，直磕得頭破血流。

好半天那聲音才恢復了平靜，幽幽道：“玉喬，你可知道為師這一生最後悔的是什麼事？”

“師父最後悔收了我這個不肖的徒弟。”

“不，你錯了，我最後悔的就是央求仙人為我改命。我記得那仙人當時就對我說過，天地自有公道，得一物必失一物。可惜當我真正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我已經失去得太多太多了。玉喬，你願意你的兒子像我這般嘗盡世間千般痛楚，眾叛親離、一生孤苦，最後只能落得個終老海島的下場？”

“這――”蘇玉喬一時語塞，良久才道“如今我根本顧不了那麼久遠的事情，弟子現在只想溱兒能夠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資格談將來。”

“痴兒，痴兒！人生百年，不過輪迴一場。求不了今生，仍然可以再修來世。玉喬，枉你曾是修真之人，連這一點都看不破嗎？”

“師父，您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既然今生我是溱兒的娘，我便無法看着他年紀輕輕的就死於非命。弟子並非不能看破生死，而是放不下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愛。”蘇玉喬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弟子知道修真門下要一條就是要順應天命，但求您看在為娘的一片苦心上，就破例一次成全了弟子吧。”

蘇玉喬的師父似被她說動了，沉吟許久，卻道“這是溱兒自己的命運，你雖是他的娘，卻同樣無權代他選擇。把溱兒叫進來，改命與否當由他自己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