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誰人滅世

關於魔劫星的種種，了情也好，玉純真人、不了道人他們也好，，迄今為止只是自古籍中一鱗半爪地了解過，誰都不曾親見。當然了，誰也不會希望在有生之年目睹這災星顯現。凡通星相之人均知，魔劫星亮，必大放異彩奪目之至，預示着將有不世魔頭降臨人間，預示着一場幾近毀天滅地之浩劫即將禍起三界。

了情蹙眉自語：“會是誰呢？這顆魔劫星究竟應在了誰的身上？難道――是溱兒？”隨即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不，不會，溱兒雖沉迷情網不可自拔，卻還沒到偏執入魔的境地。他本性善良又堅韌不屈，即便背棄倫常，也絕不可能墮落成魔。”忽地神色一動，表情古怪難言，“莫非――是他？”

綠綃在旁聽得是莫名其妙，終忍不住問道：“師父，你到底在講些什麼呀？什麼他？哪個他？”

了情急匆匆地道：“綃兒，先別問這許多，你趕緊去叫你師姐，我們收拾東西即刻起程。”復仰面看向魔劫星，“希望我還來得及阻止他。”

綠綃見師父面色凝重之至，便知事情緊急，連忙奔向客棧，跑了幾步又站住腳，“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了情先是不假思索地道：“我們去――”只起了個頭跟着卻驀然停住，再開口已是綠綃所熟悉的脫凡塵的語氣，“罷了，我已離世百年，實不該再重拾過往。既有天命，自有天收，我――應該解脫了。”轉向綠綃，“綃兒，我們迴流離島。”

“啊？”綠綃始料未及，可瞧師父那心灰的模樣，又不好多問，想了一想道，“師父，師姐恐怕不肯跟我們回去。”

了情似心情不好，煩躁地一揮手，“她要去哪兒自管去，隨她好了。眼不見為凈，這中原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綠綃陪伴了情十多年，從未見師父的情緒像今天這樣起伏不定過，乖乖應了一聲，轉身朝里走。暗忖以師父這般堅決的態度，怕是出海回島已成定局，不由心下黯然，生出無限留戀。然腦子裏，最先閃過的，卻不是李溱的臉，而是在天城山上那個大膽莽撞的年輕男子。噝――他叫什麼來着？對了，他叫――徐湛！

自此了情與綠綃便收拾行裝返迴流離島，而蘇玉喬也果然如綠綃所料不願同往，結果和她師父又鬧了個不歡而散。這三人暫且不提，另外在今夜早些時候，亦是三水道人和孫淼師徒緣份將盡之時。

孫淼自然不知他師父已決定在今晚離開人間，只覺受寵若驚，因為三水道人居然難得地指點起他的道術來，還將乾坤尺中的奧妙訣竅傾囊相授，竟沒有一點藏私，實在與他平日大相逕庭。興奮莫名，以至於忽略了三水道人眼中些微的離別傷感，三水道人也不多說什麼，只叫他去稍遠些的地方自個兒研習，別擾了他喝酒的雅興。

孫淼便獨自尋了一處僻靜的林子，這剛把乾坤尺掏出來，還沒練上半個回合，就見手上陡然不由自主勁力一泄，乾坤尺脫掌而去，斜斜飛向右前方，落到一個白鬍子老頭的手裏。

孫淼既驚且怒，喝道：“你這老頭，為何奪我法寶？”

那老頭亦面色不善，帶着敵意道：“你的法寶？好個不知羞恥的小賊！我來問你，你是用了什麼詭計偷來狸仙的乾坤尺？狸仙他，現在何處？”

孫淼又是一驚，因三水道人千叮萬囑狸仙一事絕不可對外泄露半句，故而抵死不認，“你這糟老頭，恁地胡說？乾坤尺乃我師門傳世之寶，什麼狸啊貓的，不曉得你在亂講什麼？”

只可惜他乳臭未乾，如何瞞得過老頭的法眼，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不給你點顏色，你是不會老實！”

說給顏色，顏色立刻就來。四指一彈，數根絲線自指尖飛出，果然五顏六色煞是好看。不過給絲線系住手腳的孫淼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那絲線看着挺細，竟然比牛筋結實百倍，任憑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且勒在胳膊腿上，一點點收緊，深深地陷進肉里，疼得他哇哇大叫，直喊：“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老頭道：“哦？你還有個師父？你師父是誰？還不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孫淼已然痛得滿頭冷汗說不出話來，旁邊有人替他答道：“他師父是我，絲老頭，還不放了我徒弟。”

老頭愣了一愣，望向聲音的來源處，再呆了一呆，竟然真的聽話，收回絲線放開孫淼。三水道人從暗處走出，孫淼如見救星，哼哼唧唧一瘸一拐地迎上去，“師父，那老頭好不講理，平白搶了乾坤尺不說，還對我好一番折磨。”向三水道人展示小臂上的道道血痕，“師父，你要為我作主。”

三水道人卻不理他，一逕看着那老頭，那老頭也在看着他。

老頭指指孫淼，“他是你在凡間收的徒弟？”

三水道人不答反問，皺眉道：“你來此處做甚？”

“仙主言道一月限期已過，命我下界催你回去復命。”老頭關切地道，“你可曾尋到那物件？仙主近來脾氣不好，你若交不了差，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老頭的關心，三水道人並不領情，“絲老頭，少在我面前假惺惺，我交不交得了差，與你何干？”

碰了一鼻子灰老頭也不生氣，訕訕地道：“我這不是擔心你么？仙主擺明了是在刁難你，這我們大家都明白。你放心，倘若他還要不依不饒，憑我們倆的交情，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三水道人咧咧嘴，陰陰地笑：“絲老頭，你要是真念交情講義氣，三千年前你就不會連個屁也不敢放一聲，由得我替你們幾個老東西背了黑鍋。”

絲老頭自討沒趣地咂巴咂巴嘴，乾笑兩聲，怕三水道人翻舊帳，正想着拿什麼話搪塞過去，記起手裏的乾坤尺，便問道：“對了，狸仙的乾坤尺怎會給了你？他這些日子去了哪兒？天上地下不見蹤影，這太不像他的性格了。幸虧仙主沒記起他來，否則追究他一個擅離職守私下仙界之罪，指不定到時候又整出什麼新花招來折騰人。

三水道人眼露不屑，一把奪過乾坤尺，慢悠悠地道：“絲老頭，我勸你最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狸仙的事你管不了。你要是敢管下去，就恐怕不是像我這樣，找一件似金非金之物那麼簡單了。小心步狸仙後塵，連你脖子上喝酒的傢伙也保不住。”

絲老頭的那對眼睛足足眨了有一百多下方才會過意來，困難地吞了吞唾沫，“你是說狸仙是讓仙主給――”嘴裏“喀”地一聲，手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三水道人斜睨着他不說話，絲老頭則連着倒抽着幾口冷氣，吹得那把道骨仙風的白鬍須隨之高高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