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連幾天陰雨綿綿的壞天氣，終於在星期一的早上好轉，不只雨停了，就連久違的太陽也露了臉。溫和舒適的好天氣，讓上班族眼中的「萬惡星期一」也稍微變得不那麽討厭。

下午一點鐘，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正行駛在東區的大馬路上。

坐在駕駛座、手握方向盤的中年男子，是擁有十多年開車經驗的司機老張。在他熟練的操控下，賓士車一路平穩地前進，沿路沒有半點顛簸。

後座的真皮座椅上，坐着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陽光從玻璃窗映入車內，照在他的面龐上。

在光影之中，那張臉孔顯得輪廓分明、立體有型，尤其是那雙濃眉大眼以及挺直的鼻樑，更是讓他看起來有如帥氣英挺的混血貴族。

他名叫商沐恩，今年二十八歲。進入房地產這個行業才不過短短三年的時間，就闖出了名號，目前不僅是「安居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已經是十分成功且知名的業界大亨了。

今天上午，他出席了一場重要的商業會談，會後還和幾名重量級的商界大老餐敘；而現在，他正在返回公司的路上，因為下午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等着他召開。

他高大的身軀倚靠在舒服的座椅上，手裏拿着下午開會要用的資料，工作忙碌的他，即使是行車的時間也不能浪費。

正當他專註地翻看文件時，車子突然毫無預警地急煞住！雖然人並沒有狼狽地摔下座椅，但是手中的萬寶龍鋼珠筆卻滾落在車內地毯上。

他挑起眉梢，疑惑地往前望去。老張為他開了幾年的車，記憶中還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

此刻前座的老張已完全停下車子，回過頭，滿臉的自責與歉意。

「對不起，董事長，剛才有個婦人突然衝出來，我只好緊急煞車。」儘管錯不在自己，老張還是滿心愧疚。

商沐恩點點頭表示明白，並沒有開口責備。他很清楚老張是個耿直的老實人，不會為了推卸責任而說謊。

他朝前方的擋風玻璃望去，並沒有看見老張口中的婦人，該不會對方正倒在地上吧？

「你有撞上對方嗎？」他關切地問。

「沒有沒有。」老張趕緊說明。「我一看見她衝出來，就立刻煞車，還好來得及，連碰都沒碰到她。她是自己跌倒之後，往我們的車子撞了過來。」

「嗯。」商沐恩微眯起黑眸，心底掠過一絲懷疑。

突然衝出來？自己跌倒？這莫非是一樁假車禍真詐財事件？

「你下車去看看吧！」他開口指示。「扶她到路邊去，請她以後別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是。」老張動手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別在這裏耗太久，我還得趕回公司去開會。」商沐恩開口提醒，彎身拾起地毯上的萬寶龍筆，打算繼續翻看手邊的文件。他每天的行程排得滿滿，可沒有時間浪費。

「董事長放心，我明白。」

「還有，如果對方是故意製造假車禍想要詐財，即使只是幾百元，也別給她。」雖然他不想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但也不能因此就讓意圖訛詐的人得逞，這是原則問題。

「是，我知道了。」

老張下了車，看見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歐巴桑躺在車前的地上哀號，而她的身旁倒着一輛買菜購物車，裏頭空空如也。

「這位大姐，你沒事吧？」老張好聲好氣地問。

歐巴桑抬起頭怒瞪着他，氣沖沖地開罵：「怎麽可能沒事？你會不會開車啊？明明看到我在過馬路，還撞了過來！」

老張一臉無辜地說：「是你自己突然衝出來的啊！」

「胡說八道！我又不是活膩了，干麽自己衝出去給車撞？」怒聲反駁後，歐巴桑又撫着自己的腿大聲哀號。「哎唷～～我這腿也不知道有沒有骨折，痛死了！我怎麽這麽倒霉，過個馬路都會被車撞，差一點就要被撞死了！」

「大姐，你說話可要憑良心……」老張正想辯駁，才剛開口就被打斷。

「良心？你要是有良心就不會推卸責任了！」歐巴桑大聲嚷嚷，自己扶着買菜購物車，一邊哀號一邊費力地站起來。「哎唷～～痛死我了，肯定傷到了骨頭，全都是你害的！明明撞到了我還不承認！」

陸續圍觀過來的路人，紛紛用譴責的目光望向老張，害老張尷尬極了。

「我明明就沒撞到你，真是有理說不清！」他沒好氣地揮揮手，決定回到車上，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他還得快點送老闆回公司呢！

「等等，你給我站住！」歐巴桑伸手扯住老張的手臂。「撞了人，還沒賠償就想落跑？」

「賠償？」

「對啊！你的車子撞到我，難道不應該賠一些醫藥費嗎？至少也得賠我個幾千塊錢吧！」

老張頓時想起了剛才董事長的叮嚀，原來這真的是一樁假車禍真詐財事件，這讓好脾氣的他也不禁沈下了臉。

「我們不會賠你半毛錢的。」都是這個可惡的歐巴桑，害他十多年的優良駕駛紀錄差一些就多了個污點。

「這還有天理嗎？撞了人還不賠醫藥費？我這腳傷恐怕得看好幾次醫生才會好，就算不用幾千元，至少也要個好幾百塊吧！」

「不可能的……」

「太過分了！」一個怒氣沖沖的嬌斥聲打斷了老張的話，也傳進了車內商沐恩的耳里。

他的視線從手中的文件上抬起，透過車窗，他望見一個大約二十齣頭的年輕女人氣呼呼地走過來。從她身上套着的制服背心來看，顯然是一旁那間連鎖葯妝店的店員。

她打算做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黎芸芸走了過來，氣忿地瞪着老張。

剛才她正在店門外發傳單，忽然聽見緊急煞車的聲音，立刻關切地張望，就看見一個歐巴桑倒在地上。

眼看很多人圍了過去，她心想有了旁人幫助，歐巴桑應該會沒什麽大礙；沒想到，肇事的司機一下車就不斷地推卸責任，不但連一句道歉也沒有，甚至也不願意賠償醫藥費，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還記得小時候，班上有好幾個特別頑劣的壞同學，他們總愛欺負她，不但嘲笑出身單親家庭的她沒有爸爸，甚至譏諷她身材瘦小得像個難民，動不動就聯手排擠她、不準其他同學跟她玩。由於這種經驗，她對那些受欺負的人心裏的無助、憤怒特別能感同身受，也因此超級討厭仗勢欺人的傢伙。只要是能力所及，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跳出來、保護弱者！

歐巴桑一看見有人聲援，聲音立刻更大了。「小姐，你可要幫幫我啊！這人撞了我就想跑，還有天理嗎？」

「是她自己衝出來的，我才沒有故意撞她！」老張開口喊冤。

「我又不是活膩了，怎麽可能自己跑去讓車撞？」歐巴桑立刻反駁。

黎芸芸遲疑了一下，立即選擇相信歐巴桑的說詞。生命寶貴，她相信不會有人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阿姨別擔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的。」黎芸芸開口保證後，轉向老張，一臉嚴肅地說：「這位先生，既然撞了人，賠償醫藥費本來就是最基本的，怎麽可以推卸責任呢？」

老張搖頭，態度堅定地表達立場。「不行，董事長有交代，就算只是幾百元也不賠。」

董事長有交代？

黎芸芸聞言眯起眼，這番話讓她更相信歐巴桑是可憐的受害者，而且是被財大氣粗、盛氣凌人的大老闆給欺壓了。

哼！這種恃強凌弱、仗勢欺人的傢伙最可惡了！

她望向停在路旁的賓士轎車，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走過去。

透過暗色的隔熱玻璃，她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後座的人影，她伸出手，咚咚咚地敲着車窗。

商沐恩訝異地挑眉，透過車窗近距離地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白上衣、套着葯妝店的制服背心，胸口的名牌上有着她的名字——黎芸芸。

儘管不是令人只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大美女，但是她秀氣的五官十分耐看，而且那張素凈的臉上似乎沒有上妝，看起來格外清純，像是剛從大學畢業不久。

只可惜，此時這張清秀的臉蛋上正盈滿怒氣，那橫眉豎目的模樣簡直像是要來尋仇的惡女。

黎芸芸一連敲了好幾下車窗，車裏的人卻沒有半點動靜。就在她打算再接再厲地敲到他有反應為止時，車窗終於緩緩降了下來。

一看見車內男人的俊臉，黎芸芸霎時怔住。

她原本預期自己可能會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沒想到竟然是張足以媲美偶像明星的帥氣臉孔。

當她的視線和那雙深邃的黑眸對上，腦袋瓜一瞬間呈現空白狀態，幸好她很快地便回過神。

真是的！她這是怎麽了？一旁的歐巴桑還等着她代為討回公道呢，她怎麽可以被眼前的「美色」給迷惑呢？

她昂起下巴，挺直了背脊，重新端出架式與氣勢。

「你的司機撞了人，就該負起賠償的責任，放任司機欺負善良的老實人，不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可恥嗎？」

商沐恩神色平靜地望着她。「小姐，你搞錯了受害者。」她打抱不平的勇氣可嘉，但是卻站錯邊了。

「胡說！我剛才在店門口發傳單，明明看見那位阿姨倒在你的車前，還想要推卸責任嗎？」

商沐恩望着她氣呼呼的模樣，那雙眼眸毫不畏懼地瞪着他，眼底彷佛燃着熊熊怒火，讓她的眸子看起來格外燦亮。

看着這副生動的表情，他忽然覺得十分有趣。

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為了不讓自己的心思被人輕易摸透，大家幾乎都不把真實的情緒表現在臉上，他已經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直率的神情了？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黎芸芸不可思議地瞪着他。這男人的良心八成是被狗給吃了！

「我有在笑？」商沐恩反問，他還真沒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地上揚。

「有！需要我拍照下來當作證據嗎？」

她那怒氣沖沖的神情，像是下一秒鐘會突然將手伸進車子裏，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領，再使勁賞他一拳似的。

掠過腦海的想像畫面，讓他真的忍俊不禁地笑了。

「你……你……」黎芸芸瞪着他的笑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這件事情的責任不在我們，我剛才已經說過，你搞錯了受害的對象、幫錯了人。」

「你這個惡霸竟然還狡辯？我看乾脆找警察來處理好了！」

「這確實是個好方法，但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商沐恩低頭瞥了眼手錶，濃眉微微一皺。

他在這裏耽擱了太久，等會兒恐怕連坐下來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就得立刻進會議室了。

他嘆口氣，伸手打開車門。

當他下了車，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大身軀，立刻對身材嬌小的黎芸芸造成強大的壓迫感。

就在她昂起下巴，努力不讓自己的氣勢被壓下去時，一個同樣套着葯妝店背心的中年男子快步從店鋪走了過來。

「黎芸芸！」他沒好氣地低喝。

「店長。」

「黎芸芸，立刻給我進去。」店長咬牙命令。

開門做生意，和消費者打好關係可是非常重要的，她身上套着制服背心，竟然在店門外和人大聲吵架，這對葯妝店的形象可是嚴重的傷害，以後誰還敢上門來消費？

「可是……」

「沒有可是，你馬上給我進去！」店長怒瞪了她一眼，在轉頭面對商沐恩時，立即換上一張討好的笑臉。「真是抱歉，這是我們剛來的新店員，員工訓練還沒有做好，冒犯之處還請不要見怪，以後我們一定會加強訓練的，真是對不起。」

涎着笑臉道歉後，店長扯着還想要說些什麽的黎芸芸返回店裏。

商沐恩目送他們離去，就見回到葯妝店之後，那名店長隨即對她開罵。

可憐的女鬥士，空有滿腔的熱血，卻不但幫錯了對象，最後還落得被臭罵一頓的下場。

「快點賠錢！撞了人本來就該賠醫藥費！」歐巴桑雖然失去了「最佳盟友」，但還是大聲地叫嚷着。

商沐恩收回目光，望向眼前的歐巴桑。

「這位大姐，我車上有行車紀錄器，剛才的經過全都拍了下來，你如果還是一口咬定被我的車撞了，儘管可以找警察來，但是當畫面公佈之後，你恐怕就得擔上假車禍真詐財的罪名了。」

他的語氣不慍不火，卻有着十足的威力，歐巴桑當下變了臉，不僅氣勢全消，還心虛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圍觀的民眾這時才終於恍然大悟，朝着歐巴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讓她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哼！算了！算我倒霉，不要賠償了！」隨便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之後，歐巴桑就匆匆地溜了，那健步如飛的身影，哪還有半點受傷的跡象？

「對不起，董事長。」老張一臉愧疚，他不但沒有把事情處理好，最後還得靠老闆親自出馬。

「沒什麽，別放在心上。」商沐恩並沒有怪罪他。

個性老實的老張，遇上這種能把死說成活的歐巴桑，本來就不是對手。

「走吧！」

上車前，他又朝葯妝店一瞥，看見店長似乎還在對她訓話。

他的心底升起一絲同情，但是一想起她那一臉尋仇惡女似的表情，又不禁覺得好笑。

儘管在這裏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她那張表情生動的臉孔，對他來說具有相當程度的「娛樂效果」，讓他在返回公司的一路上，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傍晚六點鐘，辛苦了一天的上班族陸續離開辦公室，湧上街頭的人潮讓台北顯得更加熱鬧。

黎芸芸夾在這些人群之中，看起來格外孤單。

她垂頭喪氣地走在東區街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腳步，心裏除了對未來的茫然之外，還有着更多的憤慨。

「真是沒天理……」她忍不住忿忿不平地低語。

今天她幫那位歐巴桑打抱不平，都還沒討到一個公道，就被店長硬叫回去，將她狠狠地痛罵了一頓。

儘管如此，她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如果看見有人被欺負，卻裝聾作啞、袖手旁觀，那不是太冷血了嗎？

小時候她被壞同學欺負時，其他的同學們害怕被拖累，一個個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當時她心裏是那麽的孤單、無助與憤慨。

由於受夠了那種感覺，因此她一點也不願意當個冷漠的人，只要遇到有人被欺負，她總忍不住挺身而出。

只是，好心不一定會有好報，像今天店長就指責她不該當街吵架，破壞葯妝店的形象，不但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還將她炒魷魚。

不是都說「人在做，天在看」嗎？那為什麽她好心幫忙，最後卻落了個丟掉工作的下場？這老天爺是「青瞑」了不成？

「唉……」她忍不住嘆氣。

雖然她並不後悔幫人，但也不免感嘆自己實在太衰了，更重要的是——她的下一份工作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當這個問題浮上腦海，她的心裏不由得感到一絲焦慮。

一個多月前，她剛從大學畢業。就她所知，目前班上大多數的同學都還在待業中，希望能夠慢慢尋找，得到一份薪水優渥、前景看好的工作；但是她沒辦法像他們那樣慢慢來，畢竟她的環境和其他同學們不一樣。

出身單親家庭的她，從小就沒有爸爸，而媽媽在三年前因為一場車禍意外去世了，留下的保險金雖然勉強足以支付這幾年的學費，但至於生活費和其他的開銷，就得完全靠她努力了。

為了養活自己，她沒有慢慢來的本錢，光是為了支付每個月的房租，就讓她非得立刻找到一份工作不可。

只不過，她大學時念的是日文系，雖然有着外語強項，在工作的選擇上卻也跟着受限不少。

為了快點找到工作，她也顧不了那麽多，即使是與本科系無關的工作，她也不介意，只希望可以儘早得到一份穩定的薪水。

在寄出一大堆求職的履歷表之後，她沒有辦法待在家裏空等，於是就先在葯妝店工作，儘管當店員的薪水並不高，但是至少還足夠支付她的生活開銷。

原本她抱着「騎驢找馬」的打算，心想如果接到面試通知，再請假過去；但是現在連「驢子」都跑了，該怎麽辦才好？

「要是不快點找到工作，說不定連房租都會繳不出來，更別說是想要實現買一間小套房的夢想了。」

正當她陷入沮喪的時候，一對情侶從她的身旁經過，其中那個打扮亮麗的年輕女人朝她看了一眼，立刻驚訝地停下腳步。

「芸芸？」

黎芸芸抬起頭來，在認出對方之後，臉上終於浮現一絲微笑。

「嗨，心慧，真巧，你們要去約會呀？」眼前這對情侶是她大學同學彭心慧以及她的男友，兩人在外型上十分速配。

「是啊！我們正打算去看電影……欸？芸芸，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你不是在葯妝店工作？」

「呃……事實上，我只做到今天。」黎芸芸苦笑地說。

彭心慧訝異地愣了愣，從黎芸芸臉上尷尬的表情，看出她並不是自願離職，趕緊開口安慰。

「沒關係啦！反正葯妝店的工作比較像是在打工，你還是找一份適合長期發展的工作比較好，像是規模大一點的公司，福利也比較好啊！」

「如果能到大公司上班當然好，但是也得要有機會才行呀！」黎芸芸不是很有信心，總覺得自己的工作運不是很好。

「可以啦！你做事情認真又負責，我要是老闆一定搶着用你。」彭心慧真心地說，不過看了看她素凈的臉蛋和輕便的衣着，忍不住勸道：「但是，既然都已經進入社會了，你還是好好打扮一下吧！別再像大學時這麽樸素了，畢竟面試的時候，外表的印象分數也很重要啊！」

「我的化妝技術不佳，恐怕只會造成反效果。」黎芸芸自嘲地聳聳肩。

由於她的每一分錢都得花在刀口上，因此大學四年來，她幾乎沒參加過什麽唱歌、逛街、吃飯的聚會，更別提花錢打扮自己了。

在缺乏練習的情況下，她的化妝技巧只能用「拙劣」兩字來形容。為了省下購買彩妝的花費，再加上不想把自己搞成可怕的妖婆，她通常只會用潤色的隔離霜，頂多再上一點唇蜜。

這樣的她，和每次出門一定要眼影、腮紅、睫毛膏……全副「武裝」的女同學相比，確實失色不少。這也導致她大學四年來根本沒有什麽桃花，這輩子的追求者用五根手指頭來算都嫌太多。

「坦白說，上一次我為了面試，特地把學妹送我的睫毛膏拿出來用……」

「結果呢？效果很棒吧！」彭心慧興緻勃勃地追問，睫毛膏可是她最愛使用的化妝品。

黎芸芸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我不知道效果到底怎麽樣，因為那時候我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沾了睫毛膏的刷子直接碰上眼球，視線馬上變得模糊，快把我給嚇死了！」

「什麽？那怎麽辦？」彭心慧驚呼。

「只好趕緊把鏡片摘下來，用卸妝油搓了老半天，然後再用隱形眼鏡的藥水清洗好幾次。」

回想起來，那簡直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好在鏡片最後清洗乾凈了，不然她還得多花一筆錢重配一副隱形眼鏡，更幸好她當時戴了隱形眼鏡，否則要是睫毛膏直接沾上眼球，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總不能拿卸妝油往眼睛裏倒吧！

聽了這番遭遇，彭心慧真有種被她打敗了的感覺。

「也許多用幾次就會熟練了。」

「我看還是算了，我就繼續走我的『自然美』路線吧！」黎芸芸搖搖頭，一點也沒有再度挑戰的打算。

「好吧！」彭心慧低頭看了眼手錶。「電影播映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得先走了，下次再聊吧！祝你順利找到下一份工作。」

「謝了，掰掰！」

目送着他們離去的身影，遠望好友小鳥依人在男朋友身邊的畫面，黎芸芸的心裏忽然升起一絲絲羨慕。

儘管自己對談戀愛沒有太大的興趣，總覺得那是很浪費時間和金錢的事情，但是，偶爾沮喪難過的時候，她也不免希望有個厚實的肩膀可以倚靠……

「哎呀，怎麽可以有這種不爭氣的念頭？不行不行！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她呼口號似地握緊拳頭。

從小，她就期許自己能當個打不倒的女戰士，就算遇到挫折，也只許自己傷心難過一下子，很快就會想辦法讓自己振作起來。

現在只不過是丟了工作，再找就好了，有什麽好喪氣的？

沒錯，天都還沒塌呢，沒什麽大不了的！況且，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也一定會先砸在那些高個子的腦袋上——就像那個放任司機欺負善良歐巴桑、害她丟了工作的臭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