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回換雷拓森自己愣了一下,沒錯,是他的主意,她無法不答應。
但也至少應該有點意見吧!
他不喜歡對手太軟。
「你不妨說說你答應的原因。」他倒想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畢竟我得還你債,而且我也無處可去,這個房子已經抵押給你的銀行了,既然你說二十四小時幫傭,那代表一定有地方可以住,有東西可以吃吧!」唐芸依唯一想到的就只是這樣,雖然心底感到無助,但她仍如實地告訴了他。
「原來是算好了我會供食宿?」雷拓森有點失笑,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些。
不過她想到了,這不算精明,但對她來說卻是切身的需要。
既然她同意了,那也就是又把球拋回他手中了。
那好,他就出道難題給她,看她會怎麼反應?
「嗯哼!」他清了清嗓門,深沈有力地說出只針對她個人的規定。
「那你聽好了,身為我專屬的傭人,你得二十四小時聽候我的差遣,我要你做什麼,你不得說不,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意交男朋友,不準隨意嫁人,就算想嫁人,對方也得是我同意的人才行。
「還有,就算嫁了人,你也還是我的傭人,仍然要二十四小時聽候我差遣。」
說完這些聽似很刻薄的話,他以為她會俯首稱臣,露出畏懼的神色。
怎知,她臉上漾起一抹笑,卻也同時流下淚來。
「雷先生,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傭人本來就是任人差遣的,我不會說不,而且我也不想交男朋友,更不想嫁人。其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開一間烘焙坊,我想做出世上最溫暖的麵包,讓人人都能吃得很幸福、很滿足,那我就會感到很開心了,就那麼一點小小的夢想而已,可是——」唐芸依說不下去了,那個夢想已經離她太遙遠了,而且她怎能把心事說給一個陌生人聽呢?
他不會懂的。
她趕緊以手背拭去滿臉的淚,可是接着淚又流了下來,擦也擦不完。
雷拓森無言地盯着她,她說什麼溫暖的麵包和幸福是怎麼回事?
為何他向來堅硬的心,竟狠狠地被她柔柔軟軟得像棉花糖般的模樣牽動了?
他心跳的節拍莫名地失速着。
「拿去用。」他看着自己拿着帕子的手,他竟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她用?
但他很確定他想這麼做,他要她別再哭了。
更要自己立刻恢復冷靜。
「謝謝。」唐芸依接受了,拿了他的帕子拭去臉上的淚,並要自己停止落淚。
她發現他的帕子上有股屬於男性的青草香氛,而且挺乾淨的。
「我會洗乾淨再還給你。」她感激地說。
「不用還了,扔了吧!」雷拓森穩住自己,以一貫的嘲弄神色面對她。
「扔了?」唐芸依抬起紅紅的眼眶,疑惑地瞅着他。
「那是個人衛生用品,你想我會要回來嗎?我可是一次都沒用過,既然都給你用了,如果你想洗過後留着也可以。」他就只是不想要回而已,無關乎潔癖,可面對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竟不自覺地費功夫向她解釋。
他突然感到煩躁,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是。」唐芸依認為他大概是不想用她用過的東西吧!她也只好順從地收下了,以過去的經驗來看,她知道身為一個傭人,不該爭辯不休才得體。
「起來吧!你得跟我立個合約,口說無憑。」雷拓森命令,既然她那麼甘心要當女傭,他也得維護自己的利益。
無論如何,他要她白紙黑字寫清楚,以免反悔。
「是,可是,我腿麻得站不起來。」她試着挪動雙腿,這才發覺自己已跪到雙腿麻痹。
「要我幫你嗎?」雷拓森竟想也沒想,伸手要牽她起身。
他又瞪向自己的手,心裏驚訝着,世上哪有主人扶傭人的道理?
他怎會突然這麼熱心?
他家裏有數不清的傭人,可他從來都不曾搭理過他們,甚至連他們的長相都不曾記得。
他其實可以把手收回來,不必幫她,但不知為何,他的手卻仍執着地停在那裏。
「這……」唐芸依也很驚訝,望着他伸上前來的手,遲疑着。
她並不想握上他的手,儘管那隻手看起來那麼修長有力,足以扶持她,使她不會窘得跌倒,但心裏仍有一份莫名的執拗,讓她無法立即伸出自己的手。
可她在執拗什麼呢?
他是主人,他都已經伸出援手了,她能不握嗎?
身為一個傭人,應該要順從才對。
她咬着下唇,閉着眼睛,勉強地握上了他的手。
驀地,在她接觸到他厚實又溫熱的手掌時,心跳竟莫名地加速了,她蒼白的臉浮起兩朵藏不住的嫣紅。
她不自禁地感到害羞,因為她沒有握過男人的手。
相同的反應也在雷拓森心底掀起波瀾,當她冰冷又柔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他本能地就想握緊她。
而這使他更煩躁了。
他是怎麼回事?
他粗魯地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啊!」她失去知覺的雙腿一時間無法使力,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老天!」他低咒一聲,當他精實的胸膛接觸到她嬌弱單薄的身子時,他才發現她的體溫冰涼,隱約地顫抖着。
他反射性地即時伸出手臂,定在她的腰間,避免她跌倒,同時心底有種東西在揪疼他,她竟激起了他內在的保護慾。
但他立刻要自己漠視那些干擾,對那奇怪的感覺嗤之以鼻。
他推開她,沈聲斥責。「你連站都站不好,還能做什麼?」
「對不起。」她低着頭,懊惱地對他道歉,命令自己站穩了,也暗自希望雙腿能快點恢復知覺。
「我在沙發那裏等你。」雷拓森阻止自己再多看她一眼,轉過身便走向客廳的沙發,逕自坐下來等候她,試圖趕走滿心的躁熱。
唐芸依佇立在原地好一會兒,等雙腿有知覺了,才緩步走向他。
「去拿紙筆來。」雷拓森一見她能走了,冷漠地下令。
「是。」唐芸依立刻到書房拿了紙筆,折回來交給他。
雷拓森接過紙筆,將兩人的合約寫下,文字中載明了唐芸依的義務及他的權利,生效日期就在三天後。
他給了她彈性時間去處里好家務事。
「一式兩份,你我各執一份,留下你的手機號碼,然後簽名蓋章。」他把合約交給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說。
她兩手微顫地接下「合約」——她的賣身契,也見識到了他冷硬無情及盛氣逼人的權勢。
「不需要律師認證就能生效嗎?」她看了一下白紙黑字的內容,他寫的是「唐芸依自願擔任雷拓森的終身傭人,專供雷拓森差遣……每月所領薪水其中百分之八十歸還雷拓森,百分之二十則為唐芸依日常零用金……」他在簽名處留下了他的地址和手機號碼。
她感覺此去人生黯然失色,卻又沒有退路。
「我就是律師。」雷拓冷森森地說,目光嘲諷地瞥了她一眼。
「哦!我只知道你是銀行的執行長。」唐芸依不想掩飾自己的無知。
「那你現在該知道了。」雷拓森放下手中的筆,淡扯着唇說。
「嗯!難怪了。」她終於明白為何他身上總見不到詩情畫意,只見到冰冷和銳利,讓人感覺很糟。
他從事的是無情的行業,而日子一久,身分便局限在律師、銀行家的範疇里。
其實人的職業就只是職業而已,但很多人都以為自己就是職業上的身分,卻忘了人本該擁有的單純和天真。
不過話說回來,在他眼中她就是個負債的人,她若把想法說出來,只會讓他很不開心吧!
還是安分地閉上她的小嘴會比較好些。
「難怪什麼?」雷拓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問。
「你有一種很銳利的氣質。」她淡淡地說,沒有討好的意味,更沒有批評的意思。
雷拓森認為這是恭維,也就沒有多問。
「我去書房拿印章蓋好了,再拿來給你。」她沒有再多說,走向書房去蓋章簽名,把手機號碼寫在姓名下方,再很快地踅回客廳。
他接過她手上的兩份合約,檢查一下無誤后即摺起,掀開西裝外套,放進裏頭的暗袋。
「我會蓋好我的章,之後再差我的人送來給你,三天之後的上午十點,你自己來找我報到。」雷拓森公事化地說,毫不拖泥帶水地拿了紙筆,寫下他的地址和電話交給她,起身預備離去。
唐芸依接來,看了一下,他住在陽明山上,那裏住戶不多,應該不難找到才對。
而他好像也挺信任她的,竟留了住家地址給她,並且相信她會主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