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聞言,咳得滿臉漲紅的金寧擰起雙眉,一雙圓眸閃着怒火瞪向他。「沒錯!但我後悔了,早知好心救人換來的卻是險些喪命,方才就該讓福兒飽餐一頓。」不知為何,她的眼神竟讓一向鐵石心腸、更不知良心為何物的安颯宇,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可當他聽到她提起福兒,身子倏地一緊,透出陣陣殺氣。「那頭惡狼呢?」「福兒不是惡狼!」她明白尋常人見到福兒的反應,若是平時她不會與他計較,可誰教他剛剛險些掐死她,她實在很難給他好臉色瞧,語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若不是福兒,你這條命早被閻王給收去了,哪能活着出蔭林!」他一怔。「是那頭白狼將我馱出瘴林的?」
他無法相信,怎可能有這般通人性的畜牲,更別說還是一隻噬人的狼。
「難不成你以為會是我?」金寧不答反問。
安颯宇垂下雙眸,看着盤坐在他身旁的她。
瘦小的身板、一張瓜子臉蛋,略微枯黃的長發紮成一條長辮,那張比他巴掌還小的小臉五官甚為精緻,與她一身簡樸的穿着十分不相襯,尤其是那雙閃着怒火的圓眸,晶亮過人、靈巧奪目,輕而易舉的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絕對是個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但他可不會傻得以為以她那小小的身板有法子將他這般健壯的男子給背出連他都找不到出路的險惡叢林。
見他不語,一逕盯着她瞧,金寧的怒氣也稍微退了些,斂下雙眸,看向他的胸口。「若沒有疑問,請管好你的手,我要繼續上藥。」她可不想好心救人,又讓人給掐住脖子,她可沒那麼菩薩心腸,救人救到把自個兒的命給搭進去。
安颯宇依舊不語,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見他像尊雕像,不動也不語,金寧就當他是默認,拿起搗好的草藥,便往他胸口猙獰的傷口擦去。
然而她才一動作,纖細的手腕便讓安颯宇一把擒住。「你上的是什麼葯?」手腕傳來的疼痛讓她眉頭緊擰,不悅的回道:「毒藥。」令人驚訝的是,這句話並沒有讓他再次掐住她的細頸,他只是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后便放開她。
他這態度讓金寧有些困惑,望着他好一會,嘟囔了句怪人,才繼續替他上藥。
忙活了一陣子,總算將橫過他胸膛的刀傷給止了血,她轉身,從竹簍里東翻西找地抓出一把草藥,輕聲道:「這是金合歡,搗碎后可以用來止血,這是玉珊瑚的果子和水丁香,玉珊瑚可生吃,用來止痛,但不可吃過量,過量反而有毒,而水丁香搗碎外敷可用來消炎消腫,你拿去吧!」這些草藥雖不是什麼珍貴的玩意兒,可也是耗費她不少時間和心力摘取而來,就這麼送給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她真真是不舍呀!
安颯宇眼眸一抬,正巧瞧見她那一副肉痛的模樣,冷聲道:「我不需要。」金寧巧眉一挑,打量起他的穿着。
這一瞧,不羅唆,直接將那些草藥收進竹蔞里背起,起身就要離開,可她才跨出一步,又想到放任受傷的他獨自在這裏,好像不太妥當,只好轉頭問道:「你打算怎麼下山?」對眼前這堪稱膽大非常的小姑娘,安颯宇難得的感到一絲欣賞。
那條幾乎橫划他整個胸口的刀傷雖不致命,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她竟然能夠面不改色的替他止血上藥,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刮目相看,且她很聰明,沒多問一句他為何身懷刀傷,只默默的做她該做的事,一個小姑娘能這般機靈、這般有眼色已十分難得,更別提她不僅獨自一個深入蔭林,還替他解了毒……據他所知,蔭林除了惡狼成群,毒瘴也是無解,若非他遭到埋伏,也不會鋌而走險,躲進幾乎只進不出的蔭林之中。
這小丫頭究竟是誰?還有那頭比一般惡狼大上不只一倍的白狼……「你是誰?」這樣的困惑才剛閃過,安颯宇便已開口問道。
「我?」金寧巧眉輕擰,這才遲鈍的覺得自己該有所防備。「我連你是好是壞都不曉得,怎能輕易告訴你我是誰?」這話說得好笑,在不知他為何人時,她已對他伸出援手,而這時他不過是問問她是什麼人,她卻像只戒備的貓兒,彷佛他一有動作,她便張牙舞爪,她這前後矛盾的態度讓一向冷漠的安颯宇幾不可微的勾了勾唇角。
見狀,她不禁有些發傻。
方才急得要替他處理傷口沒細看,如今這一瞧,她才發覺這人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哪!
一襲青色圓領袍服,墨發如緞般半披散在身後,膚白如脂,薄唇之上鼻樑高挺,長眉斜飛入鬢,五官如雕刻分明立體,而那雙漆黑眼眸中,隱隱透着幽藍,宛如千年寒潭,被他淡淡掃一眼,便能讓人如墜冰窟。
然而這樣寒冰一般的容顏,因那微微揚起的淺笑而柔和,頓時如春風輕拂,讓人怦然心動。
妖孽,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妖孽。
「城東安府,安颯宇。」
猶震驚於他的美色的金寧在聽見他報出的名號時,不禁有些愣住了,好一會兒才低呼出聲,「御賜皇商安府?你就是安颯宇?」別的地方她不敢說,可在京城,無人不知他的名號。
他年僅二十四便以鐵腕手段橫走商界,在接手安家主事權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壟斷江南米糧及茶葉,得到聖上賞識,御賜安家為天下皇商。
就算她見識不多,也知道安颯宇是何等風光的人物,且傳言他貌似潘安、俊美無儔,卻冷漠非常,不論是年紀、外貌、氣質,無一不和眼前男子符合,讓她想懷疑都難。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斂去那不過是一眨眼的笑容,安颯宇沉聲問。
既然知道他不是惡人,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姓金,單名一個寧,是北州村的村民,平日都會上蔭林採藥下山販賣。」「那頭白狼?」
他說話簡潔,好在她夠聰穎,知道他在顧忌什麼,於是輕聲解釋,「福兒是我的朋友,我們從小一塊玩到大,蔭林里的毒瘴無葯可解,若不是福兒告訴我月光草能解毒,我也沒辦法在滿是毒瘴的沼地來去自如,更沒辦法救你,所以福兒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這麼說,當然是怕安颯宇回頭帶人上山殺了福兒。
聞言,安颯宇微挑眉,儼然是在懷疑她怎有法子和一頭吃人的惡狼當朋友。
看見他的表情,金寧細緻的柳眉輕擰,想也未想便將從未與人說起之事告訴他--「福兒還像我兩個巴掌大的時候,不小心跑進莊子,那時我以為它不過就是只小狗兒,於是就留在身邊養着,誰知等我察覺到它是頭狼時,它已經到我膝頭這麼大,再留在莊子肯定會讓人發現,我只好把它放回蔭林,每隔兩、三天來看看它,後來它便帶我進蔭林摘草藥……」頓了頓,她又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最後一句話她還刻意加深語氣,因為她不喜歡他將福兒當成害獸的態度。
水晶蘭稱不上是什麼稀奇的草藥,卻珍貴在它只生長在潮濕之地,而這整片蔭林里,就只有那片瀰漫著毒厲之氣的沼地適合水晶蘭的生長,若不是有福兒,她也不可能長年摘取這水晶蘭熬藥給爺爺吃,加上她與福兒是真的感情好,她不希望她救了安颯宇,卻替福兒招來禍端。
似乎是察覺到她心裏所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安颯宇難得的說了句算是安她心的話,「蔭林里險象環生,我可不想再試一次徘徊生死的滋味。」聽見這話,金寧這才弛了雙眉。
既然得到他的保證,她便不再停留,再次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可需要我到安府替你通報一聲?」她家也在城東,雖然與安府那寸土寸金的金貴地段相差甚遠,可順道通知一聲耽誤不了多久。
「不用。」安颯宇站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扔給她。「這是我安家令牌,我安颯宇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拿着這塊令牌上門,不論是任何條件,我皆會滿足你。」話畢,他像陣風似的縱身而去。
目送他離去后,金寧抬頭望了望天色,發覺天幕已漸漸變得灰黑,她連忙快步離開這幾乎已被夜幕籠罩的幽林,不一會便將這段插曲忘得一乾二淨。
拖着疲憊的身子,剛進家門,金寧耳邊便飄來一句諷刺至極的話語--「呦!咱們家金大小姐總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看也甭回來了。」陳氏倚在門旁,涼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