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紫庭!喂,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彭裔恩拚命的吼着,開始全身掙扎,試圖扭開繩子,鐵椅子在地板上叩隆叩隆響。她得試着把繩子解開,離開這裏!
最後室內只剩下她的迴音,紫庭等人似乎已經離開了,她的頭上僅有一盞燈,若是舞台劇,那麼她現在就是在演一場獨腳戲,燈光呈三角放射狀打在某悲情角色的身上……不過,她可不是悲情角色!
彭裔恩咬着牙,使勁一扭身子,將自己連人帶椅的往地上摔。
“唔……”這重擊伴隨着體重產生的重力加速度,摔上地面可疼死人了!
角度不對,力道太猛了些……很痛,但是現在手都被綁着,還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這樣的摔法沒有太多鬆動,如果椅子是木椅就會好得多……她從腳部開始,努力轉動腳踝,好讓腳可以鬆脫……
“真可憐。”
黑暗中倏地出現人影,嚇得彭裔恩失聲尖叫,“哇呀——”
模模糊糊的人影躲在黑暗中,她瞪大的眼睛看見的是一個女孩模樣,非常的纖瘦,聲音相當稚嫩。
“一個人被關在這裏,又痛又可怕啕?”女孩歪了頭,一臉感同身受。
“誰?”為什麼躲在黑暗裏不現身?
“黑山的妖。”女孩倒不遮掩,說得光明正大。
黑山?一聽見這兩個字,彭裔恩倒是沒有恐懼之心,比較多的是一份緊張。
“二少爺出什麼事了嗎?”還讓黑山的妖跑出來通知!“該不會歐亭岑對他做了什麼?還是他不小心摔下來——”
“咦?白家的人不會出事的,跟白玠廷無關啦!”女孩咯咯笑了起來,“你真的很有趣,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白家。”
“我是白家的管家。”她皺眉,微慍。
“已經不是很久了喔!你被除名了,違規者。”
女孩伸出食指指向她,彭裔恩覺得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
“二少爺重新聘請我了,我依然是管家。”她沒在鳥那些妖怪的說法。
“黑山不認。”女孩哼了一聲,“黑山只知道你是一個被詛咒卻沒有依約解咒的人——黑山不會放過這樣的人。”
彭裔恩打了個寒顫。黑山妖怪說的沒錯,她不是管家、七點前未抵家門,但是她被除籍時,卻沒有如同詛咒說的,得奉上如屋子般多的黃金。
“我在等你們的回應,你們不懲罰我,卻也把我除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當然是會懲罰你的,只是你卑劣的找了個擋箭牌。”女孩的聲音轉冷,“現在黑山已經失去耐性了!我們決定不再顧慮那個無辜者。”
咦——梁家銘?彭裔恩倒抽了一口氣,“什麼無辜者!”
“你明知道是誰,就是梁家銘!”女孩站起身,黑暗中的影子正在來回踱步,“黑山對你這種受咒之人有特別的處理方式,不該有人類參與……但是梁家銘一直在你身邊,我們下不了手。”
“不要對他出手!”她沒辦法細想,突然祈禱如果梁家銘發現她失蹤了,千萬千萬不要回黑山去找!
黑山已經改變心意了!他下次再入山,一定會出事的!會跟所有進入黑山的人一樣,屍骨無存啊!
“你要選擇嗎?”女孩忽然驕傲的說著,“你的不幸,或是他的不幸。”
“什麼?”彭裔恩怔了住,“我有選擇?”
“管家血脈跟了黑山很久,我們願意給你選擇的機會。”女孩蹲下了身,“你永遠屬於黑山,或是把梁家銘給我們,就放你自由!”
永遠屬於黑山?或是取得絕對的自由,但是得把梁家銘送給黑山?
這兩個選擇,她一個都不想要!
“而且,梁家銘也不得再入黑山。”
彭裔恩圓睜雙眼,這句話深深重擊了她——換句話說,她跟梁家銘之間將再無見面之日?
“你自己想清楚,你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女孩笑聲不斷,“二十四小時內你一旦回到黑山,就代表選擇了自己的不幸。”
彭裔恩顫抖着問:“那如果我沒有回去呢?”
氣氛瞬間凍結,她可以感覺到詭譎肅殺的氣息瀰漫在黑暗之中,女孩不動不說話,甚至連她都沒辦法呼吸。
“那黑山就會要了梁家銘。”女孩的聲音變得低沉無起伏,“你不會希望那樣的結果。”
彭裔恩不動聲色,內心卻正在吶喊着: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強忍的淚水還是滑出了眼眶,模糊的視線內已經沒有黑山女妖的身影,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全身因激動而顫抖。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白家的管家沒有人能得到幸福,每一代都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生子,一心一意還是在為白家付出。
因為一旦得到過幸福,就會奢望更多……想要離開、想要帶着親愛的人遠走高飛,或是想要與黑山切斷緣份。
也有欲逃離者葬身在邪魅的黑山底下。
時至近代,沒有人能在一間屋子裏待上一生,她的母親就是最佳的典範,母親不顧父親反對,拎着行李就離開了別墅,自此音訊全無。大家寧願相信母親在世上某個角落過得安穩,也不願意想像她躺在黑山的地底。
父親臨終前對她說過,若是女人為管家,千萬記住,不能動情,一旦對外界動了情,就再也無法回到純粹的管家生活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過的,以白家為主,等到少爺們都成年後,離開了黑山別墅,就剩下她一個人照顧着那間房子與庭院,那是宿命,被詛咒的宿命。
沒有被親吻過,就不會知道那種甜蜜;沒有被呵護過,就不會奢求更為寬闊的肩;沒有得到過被擁抱的幸福,就不會想要一生都待在那懷抱里。
她跟梁家銘沒有未來。
違反管家禁令,使她跟他在一起,但也因為如此,他們不能在一起。
她的不幸與他的不幸,當然選擇她的!
因為她有宿命,而梁家銘有着更好的未來等着他飛翔,絕對不能把這樣的人困在黑山!
更何況,黑山若要一條命,也該是她的責任!
“嗚……”緊緊咬着唇,彭裔恩鼻子一酸,再度低聲啜泣。
要哭,就只能在這兒哭吧,哭完之後,擦乾眼淚她還是要回到命運的正軌,去過原本屬於她的人生。
黑暗籠罩着她,將再也揮之不去。
梁家銘將引擎熄火,撥打手機的手沒停過,已經撥了快十通,彭裔恩卻都沒接電話。
開會嗎?她沒說今天跟誰有會要開啊!他難掩不安,他的直覺一向很准,就是覺得一顆心懸着,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關門下車,掠過車窗時,車子裏映着妖嬈女人的笑。
咦!梁家銘瞬間回首,總覺得剛剛又看見了什麼……只是仔細端詳,車窗玻璃里倒映的只有他一人。
“拜託別再費神了,我不可能傷害裔恩。”他仰首對着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說著。真是陰魂不散!
電梯門一敞開,鏡子裏映着的就是那美麗的女人。“等出人命時,你就會考慮了。”
他是嚇了一跳,不過好像也快習慣了,住在黑山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磁場相符,總是聽到越來越多雜音,在庭院裏也隱約看得見模糊的身影了。
逕自按下樓層,身後的鏡子裏又只剩下他。
“食物這麼短缺嗎?非得找裔恩不可?”這種積極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彭裔恩是黑山的人。”空中幽幽傳來這樣的答案。
梁家銘不以為意,他步出電梯,卻意外的在住家門口看見曾經熟悉的身影,不過僅有一秒鐘的驚訝。
“今天休假?”他淡淡的說著。
“嗯。”紫庭嫣然一笑,“要等你回來真難。”
“你每天都站在這裏等?”他挑眉,“不是有鑰匙?”
“我不確定你現在能不能接受我擅自進入你家。”她這話說得幽怨,尾隨着他進入都生了灰塵的家中。
“我沒差,很少住這兒了。”梁家銘隨手把鑰匙扔在柜子上的盤子裏,“我之前說過,你要來隨時可以來。”
紫庭人長得太美,身段又好,談吐不俗,在酒店非常受歡迎,相對的麻煩也很多。總有人跟蹤她或是意圖對她不軌,所以他這兒成了她的第二個家,保全相當完善,沒辦法時他就會讓她躲到這兒來。
她望着柜子上厚重的灰塵,笑得無奈,“你很久沒回來住了?”
“嗯,好一陣子了,通勤太麻煩。”他不以為意的打開冰箱,還有一些飲品可以喝,“喝點茶吧,你常喝酒,平常別喝會讓你胃穿孔的東西。”
她點了點頭。梁家銘不知道他這種若有似無的體貼,會讓她心痛。
“我來好了。”
“嗯……”正打開櫥櫃的他遲疑了一下,“好吧,我要收拾些東西,就麻煩你了。”
反正紫庭對家裏熟,他倒是很自然的把事情交給她做。
“收拾什麼?”她移身到廚房去,這個家所有的東西她都知之甚詳。
“天冷了,帶些厚重衣物過去。”梁家銘朗聲回著,“我有女人了!”
清洗茶具的紫庭一顫身子。她知道。
“磊凈的代理董事長嗎?”她幽幽問道,“那個中性打扮的女人。”
“嗯,很特別的女人。”他提着行李袋,把一些毛衣跟外套塞進去,黑山實在太冷,不知道是不是太多鬼的關係。“我現在都住在她那裏。”
紫庭不語,爐子上煮着熱水,她清洗着茶具,舀了茶葉入壺,心中百感交集。
梁家銘整理好東西便走了過來,望着這一間屋子也略有盤算。
“紫庭,你想不想住進來?”
“咦?”她嚇了一跳,“住、住進來?”他不是才說有女人了?
“嗯,我想把這裏賣掉,如果是你的話,我隨便賣。”他雙手抱胸沉吟,“我想過,這裏不住也是浪費,還是賣掉再說。”
紫庭圓睜雙眼,怒火在胸中竄燒。“就為了她?”忍不住衝出口。
“嗯,就為了她。”
他低首微笑,那笑容是她前所未見的甜蜜。
“那我怎麼辦?”她終於喊了出來,“我們的未來!我們之間的一切——”
梁家銘怔了住,他擰眉看着落淚的紫庭。等等,她現在在說什麼?爐上的水燒得正滾。笛音壺發出高分貝的響聲。
他關上火,拿抹布提過提把,開始沖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之間有什麼未來?”他只感到不可思議,“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嗎?”
“沒有嗎?你讓我住在你家、點我的台、擁着我入眠……”紫庭激動的淚掉不停,“我在你懷中一起勾勒的未來跟……”
“那是你的未來。”梁家銘有點無奈,“我是帶你出場,不是跟你談戀愛。”
每一次的交易,小費他都給得很足啊!
紫庭一時啞口無言,全身開始顫抖,“可是你每天都點我的名,每天帶我出場,不就是為了不要我跟別的客人在一起嗎?”
“嗯……我不否認。你很迷人,我的確不喜歡跟別人分享你。”梁家銘說得從容自在,“可是交易終歸是交易……我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白,但是我跟你之間是超過交易關係的朋友,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