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楊漢生出事了

24.楊漢生出事了

要談錢鳳柔,就得從很早很早以前說起,那就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得寫出一部曲折婉轉的長篇小說,為了節約篇幅,只好忍痛割愛,從一年前開始說起,因為那一天,王大為跟着兩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鑽出了那輛廈門金龍客車,就被直接帶到反貪局的二樓,直接帶進了一間空間很大但空蕩蕩的會議室,裏面只有兩個人,全都黑沉着臉,王大為就知道楊漢生出事了。

楊漢生自從十天前在天河機場和王大為分手、秘密飛往香港以後就音訊全無,手機也無法接通,就像在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王大為記得機場上他那張疲憊的臉上露出的沮喪、低沉的神情,記得他說過他會從香港直接飛去北京,到集團總部里有事要請示彙報,可能要去三五天,望着空中巴士轟鳴着衝上陰霾密佈的天空,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祥之兆,以為只是一次簡單的出行而已。王大為昨天剛剛接到一個神秘的人打給他的神秘電話,告訴他,楊漢生在集團總部里的那個後台突然失蹤了好幾天,謠傳中紀委已經將他“雙規”。只是這一句話,電話就掛斷了,他不相信這是惡作劇,而相信這是真的,他就開始為他的楊叔擔心起來,也為自己有了一份擔心,他知道“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故事向來都是真的。

王大為認出了坐在長長的會議桌另一頭的那個精瘦的老頭是市紀委的鄒明書記,頭斑白、一臉愁容,有着一雙憂鬱而敏銳的眼睛。他們直接打過兩次交道,一次是楊漢生在全市幹部會上慷慨激昂的做有關反腐倡廉的專題言,另一次是在電力公司的一次大型慶典上,每次王大為都注意到紀委書記喜歡將一支煙點燃但並不去抽,只是饒有興趣的望着燒成灰燼的煙灰能堅持挺立多久。典禮結束了,放在他面前的一包硬盒中華變成了煙灰缸里橫七豎八的一大堆煙頭,鄒明沒講話、也沒和其他人寒暄、沒到半島大酒店去吃飯,也沒拿接待處所的5oo元購物券,甚至也沒給任何人告辭,一個人悄悄地就走了。

鄒明做了一個手勢,王大為就在會議桌的另一頭坐下。有人給他倒來一杯純凈水,就放在他面前綠色的桌布上。他聽見那人壓得很低的聲音,卻看不出那人的嘴唇是否動過,那人只是說了三個字:“楊漢生。”

“謝謝。”他面無表情的望了那人一眼,補充說道:“謝謝你的水。”

他認出那人是刑偵支隊長樊鋼的一個朋友,幾個人一起閑聊過中國足球,抨擊過黃健翔的“意大利萬歲”、嘲笑過閻世鐸“斬立決”、哀嘆過黑哨、賭球和級聯賽,還被謝亞龍背誦的吉鴻昌的那詩逗得哈哈大笑,更為男足的那幫混蛋痛心疾,就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他並不知道他在這裏工作,只是在中山路那家熱乾麵館裏碰見過好幾次,笑笑,一人端一碗面,站在一起談談足球,點上一支煙,就揮揮手各自分道揚鑣,僅此而已,但王大為打心眼裏感謝他,知道他剛才透露的消息對於一個被突然帶到這裏的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和寶貴。

“王大為,一個備受矚目的年輕人,長得不錯、思維敏捷、妙筆生花。”鄒明沒有看他,只是望着手上拖着一縷青煙的香煙:“我們好像見過。”

“鄒書記好記性。”他回答說:“我聽過您的報告。”

“對了,你是做秘書工作的。”鄒書記揉了揉憂鬱的眼睛,:“而且有不少人誇你的文章寫得不錯。你對我那次報告的文筆如何評價?”

“知識淵博、專業性強、偉人們的警句脫口而出、對政策理論有獨到的見解、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信心。”他停頓了一下,接着回答:“請恕我直言,嚴肅過多、但不夠生動。”

“這倒挺新鮮的。”鄒書記感興趣的抬起了頭:“干我們這一行的,都是政治報告,而政治報告也需要生動嗎?”

“如今的報告會成了集體午休,趴在桌上的起碼有一半人。您聽說過開會銘嗎?‘說得再嚴厲,遲到不要緊,八點半開始,九點鐘進行;可以織毛衣,可以侃大山,喝水幾大杯,廁所好幾番。’”王大為笑了笑:“生動活潑,妙趣橫生,才能叫人有興趣聽下去,理論聯繫實際,才能讓人集中精力。鄒書記肯定看過**的一些講話文章,那就是典範;而那些照本宣科,當然提不起大家的興趣。”

“言之有理。”鄒明也衝著他在笑:“如果是你這個大才子,你能寫出那些妙筆生花的文章來嗎?”

“鄒書記在和我開玩笑。”他在搖頭:“我不能。”

“別太謙虛了。”鄒書記眯了一下眼:“你的文筆在全市可是頂呱呱的。”

“我學的是工商管理,做秘書工作、耍筆桿、寫東西本來就是勉為其難。”他在解釋說:“況且對您這一行更是一竅不通,自然不行。”

“不是說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不是說摸着石頭過河嗎?”鄒明望着已經開始彎曲的煙灰說著:“就拿這支煙來說,無論如何鎮定,手總是有些顫抖的,剛開始只能堅持一會兒,每天練習,不就熟能生巧了?”

“可煙灰終究還是會倒下的。”王大為堅持着自己的觀點:“鄒書記是想藉此鍛煉一下手指的穩定性,但我認為這是無益做功,就是讓整支煙灰都不倒下,又有何用呢?我從來不想干自己不願乾的事情。”

“可你還是學非所用,沒去搞工商管理,而是做了秘書工作。”鄒書記反駁說:“那可也是你所說的無益做功呀。”

“轉業以後,是楊叔向我老爸把我要去的,我不敢違背他們的意志,只得服從,誰叫人家是長輩呢?”他說的很實在:“再加上當時我對電力工作的確很感興趣,我剛開始是在下面的輸變電分公司,也很喜歡成天東奔西跑的日子。您知道,我曾經當過兵,天南海北都跑過,有顆不安分的心。”

“現在呢?”鄒書記笑笑:“電力公司本身是塊肥肉,辦公室主任又是個肥差,加上你又在楊漢生身邊,一定會一呼百應;就是楊漢生外出不在,你不也是風光八面的嘛。我在想以後要是不再從事這個工作,或者從這個職位上退下來,你會感到後悔嗎?”

“幹嘛要後悔呢?”王大為淡淡一笑:“您不覺得這也是對人生的一次錘鍊嗎?您不覺得這也是一種上上下下的享受嗎?”

鄒明憂鬱的眼睛眨動了一下,他的手莫名其妙的抖動了一下,煙灰散落在會議桌綠色的檯布上,全部變成了一些不規則的碎片。

“好吧。”他很不高興的將大半截香煙扔進了煙灰缸,吹吹桌上的煙灰,對坐在一旁的那個紀委人員說道:“可以開始了。”

王大為知道審訊從此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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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枝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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