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官禔為了趕一件公文，在辦公室里多待了半小時，當他把簽完的文件全部放在秘書的桌上時，才鬆了一口氣。
看看腕錶，十二點四十分，該是他去用餐的時候，解決完公文，他可以好好享受他的午餐休息時間。
今天要換家餐廳，以免回憶起昨天的不快而影響食慾，雖然隔壁的主食還滿有異國風味的。
離開大樓，上官禔越過馬路，朝對面一家看來乾淨明亮的麵食料理店走進去。
大概已過了用餐時間，客人陸陸續續離去，他站在櫃枱點了一份義大禮套餐，接過服務生給他的發票往空位走去。
甫坐下，他將手中的發票折好，忽然想起昨晚那位清秀的女學生勸募發票的笑容，心想如果再遇到她就可以把發票捐出去了。
突然，一道惡聲惡氣的女聲打斷他的思緒。
「這裏的咖啡又酸又澀。」雷媜熙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只喝了一口附餐咖啡就大聲批評。
「不喜歡就別喝了，再叫一杯飲料。」男人一臉討好的對她說。被雷媜熙美麗的容貌迷得神魂顛倒，誰還在意那杯咖啡，只盼能多與她相處幾秒。
上官禔的視線在一秒鐘后收回，還沒吃飯，心情就開始變差。
「不用了。」雷媜熙手一擺，隨手拿起皮包離座。
「雷小姐，還有甜點呢！」
「你慢慢享用吧。」她已經陪他浪費了半小時，也該走人了。
由於剛才有個小孩打翻奶茶，服務生正用拖把清理走道，雷媜熙踏下一階木梯，冷不防地被一攤水滑了一下，身形不穩晃了一下。
「該死，妳不會把這裏清理乾淨嗎？萬一我跌倒了怎麼辦？」雷媜熙當著大家的面怒斥服務生。
原本要動叉圈面的上官禔愣了一下，他真的不曾看過這麼潑辣又不識大體的女人，手微微握緊叉子，將面送入口。
「對不起。」店長趕緊出面解圍。
「妳沒事吧？」隨後趕來的男人護花心切的抓住雷媜熙的手肘。
又乘機吃她豆腐！雷媜熙微笑，在男人尚未從她的笑容回過神之前，把自己的手肘從他手中解救出來。
「我沒事。」雷媜熙冷淡的說。吃完飯，她的責任也盡了。
「妳等一下。」男人追着雷媜熙出去，不顧餐廳已有人認出他是某某人的兒子。
這又是什麼怪味？當雷媜熙經過上官禔身邊時，他原本刻意想忽略她的存在，卻又因她所擦的奇怪香味而感到不悅。
難道她就不能尊重其他客人，在公共場合稍微收斂一點？害他的食慾直線下降，甚至感到胃開始抽筋了。
為了維持良好的用餐品質，他決定明天開始叫便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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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吃得不好，又加班審核提案，上官禔一直忙到將近七點才下班走出大樓。
疲累的揉揉頸子，他打算買杯熱咖啡帶走。
雖然轉角處就有間便利商店，但上官礎卻走向有兩個街口遠的咖啡小鋪，摸摸西裝口袋中的發票，他希望今天有機會能將它捐出去。
昨天他就是在這間咖啡店前遇到那位女學生的。
可惜他失望了，難得他想找人卻時機不對。上官禔拿着一杯咖啡，旁邊有幾個抱着發票箱的學生，就是沒有他昨天遇到的那一位。
但是他還是把發票投入箱子，邊走邊不解自己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她只是一個學生啊！
「小姐，要買愛心筆嗎？請幫幫失學兒童吧！」一個清脆的嗓音在上官禔右手邊的轉彎處響起。
同樣梳着馬尾、打扮輕便的女孩就站在路邊微笑的詢問。
找到了！
上官禔的心裏有一絲他不太熟悉的雀躍，在沒想清楚前，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朝她走過去。
「妳在賣筆嗎？」上官禔在她面前停下。
兩人大約差了一個頭的高度，他只能看到她的黑框眼鏡。
「先生，請贊助失學兒童，我們義賣的所得都會全數捐入慈善帳戶。」雷媜熙參加的愛心團體與一般勸募的團體不太一樣，他們所有的東西與人力全是自願提供與參加的，每個人都只想為慈善盡一份心力，完全沒有所謂的打工收入或是義賣收入。
每一分錢和每一分勞力，都是為了能幫助更多的人。
「這一枝筆怎麼賣？」站在她面前，上官禔以為她會記得他。
但雷媜熙僅當他是路人，只是努力在做她該做的事，發揮愛心的人很多，她怎麼可能一一記得誰是誰？
「一枝一百元，買一對有送書籤喔！」雷媜熙拿出裝在袋子裏的各色原子筆，讓上官禔選。
看着那些不符合他年紀的卡通圖案，上官禔還是拿出皮夾。
「妳那裏有多少就給我多少吧！」上官禔拿出幾張千元大鈔，不知道為什麼，他雖然讚賞她為慈善奉獻的精神，但還是不希望她待在街頭太久。
「全部嗎？」雷媜熙訝異的問，暈黃的燈光讓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孔。
「都給我吧。」明天他會拿給總務部當文具發放。
「謝謝先生，這裏有四十五枝，總共四千五百元。」雷媜熙連同袋子交給上官禔，買筆的人雖然不少，但一口氣買下全部的人，他卻是頭一個。
「買完了趕快回家吧，小妹妹。」接過愛心筆，上官禔忽然多嘴的叮嚀了一聲。
小妹妹？！
雷媜熙愕然的瞪着他離去的背影。
她哪裏小了？雖然她的打扮是年輕了一點，但女人該有的她還是有啊！
算了！反正筆賣完她就可以早點回去陪母親了。
用右手扯扯馬尾，雷媜熙向負責的人說一聲，在眾人的歡送聲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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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營銀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上官禔早上一來就被緊急叫去開會，為了最近外資大舉撤資擾亂金融市場而討論選擇進場穩盤的最佳時機。
綜合了各部門的意見，上官禔決定先觀望一天，如果外資持續賣超，那麼國營銀行就會插手干預。
當他由會議室出來的時候，他的秘書早就和別部門的秘書一同去吃飯了。
唉！連要吩咐秘書幫他買便當的時間都沒有。
鬆鬆領帶，上官禔決定到五十公尺遠的速食店買外帶速食，心想回辦公室吃炸雞總不會有人來干擾了。
還不到十二點半，速食店的人潮像螞蟻一樣，由於附近都是商業大樓，所以這問速食店加開了五個購餐櫃枱以服務客人。
上官禔優閑的看着服務生拿給他的預點單，他在上頭圈選了四號餐、一杯玉米濃湯，以及一個雙層牛肉漢堡。
當排到他的時候，時間又快速流逝了二十分鐘，速食店裏嘈雜聲不斷，但人潮已明顯減少。
雖然等得有點久，但一想到今天能好好享受午餐，上官禔還是愉快的。
接過外帶的紙袋，上官禔正準備轉身，飲料和盤子掉落到地上的聲音吸引了所有顧客的注意。
「天哪，我的衣服！」
同樣令他頭痛的女聲再次響起，上官禔瞠大眼睛回頭。
真的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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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媜熙剛擺脫父親口中留學回來的高材生，這個高材生哪裏不去偏偏選速食店，說什麼在美國吃慣了，非炸雞不吃。
真是去他的圈圈叉叉，害她中午吃了一堆高熱量的圾垃食物，好不容易趁他的什麼高中同學出現，她才找到借口匆匆溜掉，不然至少還得聽他的吹牛史聽上半小時。
心情已經夠糟了，還來一個不張眼的服務生不小心跟她相撞，甚至把飲料全倒在她身上。
雷媜熙真的變臉了。
「妳走路不會看路啊？我這件衣服髒了妳要怎麼賠，用妳的薪水來扣嗎？」
雷媜熙凌厲的視線和不留情的話語，一字一句像刀似的刺傷服務生的心，也影響在場所有的客人，熱絡的氣氛馬上冷了下來。
「我真是倒霉。」雷媜熙氣沖沖的罵著。她要趕快回去洗澡，渾身黏黏的好噁心。
「小姐，妳別太過分了，妳一向都這樣目中無人嗎？」忍無可忍，毋需再忍！聽了她三天的囂張言語，上官禔覺得自己有義務為民除害。
才一接近她，一陣濃烈的香水味沖鼻而來，這女人的鼻子是壞掉了嗎？竟然聞不到這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好痛！雷媜熙驚愕的回頭，一隻大手箝制住她的手腕。
他那麼大的力氣幹嘛，她是他的仇人嗎？
「很痛耶，你到底懂不懂禮貌？」登徒子！雷媜熙狠狠的瞪他一眼。
「禮貌？不懂禮貌、沒家教的人是妳吧？妳連續三天破壞我的午餐心情，害我嚴重消化不良，妳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尊重？」上官禔疾言厲色的訓斥她。
她本來的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來與她約會的男人認為她是沒家教、沒形象、沒氣質的女人，但這話出自眼前這男人之口，讓雷媜熙的心被劃了一小個傷口。
「哼，我聽過那麼多男人約我的借口，你的算是最爛、最低級的。」輸人不輸陣，她不能獃獃的被罵！
雷媜熙扭扭手，這人到底放不放手啊？
上官禔臉色也變了，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別以為所有人都像妳一樣不知廉恥。」
啪的一聲！雷媜熙賞了上官禔一個巴掌。
他在胡說什麼？他憑什麼這樣詆毀她，何況她根本不認識他。
「妳！」上官禔用了七分力，將近要扭斷她的手骨。
雷媜熙死咬着下唇，硬是不肯求他。
所有人都在看好戲，沒有人出來制止他們。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先生小姐別為了我吵架。」事情導火線的服務生愧疚的道歉。
兩人不約而同地冷哼一聲。
上官禔用力甩掉雷媜熙的手。
哼！他發誓以後中午絕對不出外用餐。上官禔輕蔑的哼了一聲，拍拍自己的袖子。
雷媜熙在自己的手腕上摸了摸，大概瘀青了。
她發誓以後絕不踏進這問速食店一步。
她也不屑的哼了一聲，碰到他算她倒霉。
她轉身離開速食店。
男人與女人的戰爭，似乎沒有休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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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禔今天準時下班卻沒有好心情，中午和那個囂張女人的一戰，仍讓他的心裏不舒服。
從來沒有人敢不賣他面子，而今天他居然被賞了一巴掌。
她最好別再讓他遇到，否則他絕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鬱悶的走在街道上，上官禔偶爾瀏覽一旁的櫥窗，有時駐足欣賞裏頭美麗的展示品。
一個男孩買了一隻戒指給女孩的畫面在珠寶店裏上演，瞧那女孩高興的樣子，上官禔撇撇嘴。
最近的女孩子越來越物質化，一堆獃子忙着拿精品討好女友。
有沒有不在乎物質生活的女孩呢？
中午那名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絕對是敗金女！
看到街上的義工，他想到昨天賣筆的女孩，不禁會心一笑。
現在單純的女孩子越來越少了，她是不是會比較好呢？
他轉過一個街口繼續往前走，正巧經過一群年輕人身邊。
「小熙，陪我們去喝杯咖啡嘛。」三個流里流氣的混混好不容易等到雷媜熙落單，當然得把握機會。
「走開。」雷媜熙臉色不善的說。今天的運氣真是糟透了，中午遇到的那個神經病把她的手都抓到瘀青，害她得貼撒隆巴斯消腫。
「別這樣嘛，給強哥捧捧場嘛。」強哥使個眼色，兩個嘍啰隨即開口慫恿。
「不要。」雷媜熙才不怕他們，這裏人來人往的，就不相信他們敢當街擄人。
「走啦，別不給面子。」強哥動動眉毛，兩個嘍啰立刻架着雷媜熙。
雖然雷媜熙一直都戴着一副醜醜的黑眼鏡，但有一回她拿下眼鏡來擦拭臟掉的鏡片，正好被強哥看到，從此他就三不五時前來騷擾雷媜熙。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怎麼她遇到的都是這種不入流的男人，何時才會有紳士出現？
「小姐不願意，你們又何必勉強她。」上官禔只看到雷媜熙的背影，立刻認出她綁的馬尾。
現在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壞，竟然有人敢當街擄人！
雷媜熙掙扎着，她的手被抓得好痛，他們捏到她瘀青的地方了啦！
「你是什麼人？識相的就快走。」強哥拍拍上官禔的肩。哼！穿西裝了不起啊，他一天收的規費也夠買一套西裝。
上官禔順着他的手腕，一把反扣箝制住他的手。
「放人。」他臉色陰沉的說。
「啊，好痛，你快放手！」強哥只是這一帶的混混，仗着有大哥當靠山而為所欲為。
「你先放人，我就放手。」上官禔一個用力，強哥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放、放！還不快放開小熙。」強哥邊哀號邊命令。
雷媜熙一得到自由，立刻靠到牆邊。
「再有下次，就請你們到警局作客。」上官禔在強哥三人落跑前，撂下警告的話。
「他媽的，快走。」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就算情勢輸人，口頭上還是要逞強一下。
「妳沒事吧？」上官禔擔憂地問。
是他！
雷媜熙錯愕的看着上官禔，中午他才把她當仇人看待，晚上怎麼變了一個樣？
雖然她通常不記得與她打過照面的男人，但那一架吵得太激烈，才過了幾個小時，教她一時還忘不掉。
「小姐，妳沒事吧？」上官禔再度問道。
雷媜熙下意識撫向貼着藥膏的手腕，心想他該不會是想親自教訓她吧？
「妳今天沒賣筆啊？」上官禔決定露出他親切的一面，好得到她的好感。
「筆？」雷媜熙眨眨眼，不解地反問。此刻她滿腦子儘是他在速食店盛氣凌人的一面。
「昨天向妳買的筆還滿好用的。」上官禔轉述總務組主任的話。臨下班前他在門口遇到總務組主任，聽說卡通的原子筆各科室都喜愛。
昨天？買筆？
雷媜熙小嘴微張。「原來是你。」
她越來越搞不清楚了，既然他認出她，為何中午又給她難堪？
「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碰上妳。」上官禔失笑地說，語氣里有點暗諷自己的意味。
「心情不好？」雷媜熙覺得自己變成九官鳥，只會重複他的話。
感覺真混亂！他到底想怎樣？
「這三天我午餐都吃不好，但是一遇到妳，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覺得輕鬆。」
雷媜熙霎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害他心情不好的是她，讓他恢復好心情的也是她，這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
「妳白天要上課吧，太晚回去不好。」
上課？她早畢業了。
「謝謝你幫我解圍，我請你喝杯飲料。」雷媜熙指指一旁的露天坐椅。
「不用了，妳還是早點回去，以免妳的家人擔心。」
「我堅持。」雷媜熙決定把一切搞清楚，好知道這個男人到底在打她什麼鬼主意。
上官禔見她拉了他的西裝袖子就走，訝異她的主動。
「我不是學生。」一坐下，雷媜熙立刻開口澄清。
呃，不是嗎？他看她的打扮很年輕、很率性。
「你可以告訴我為何心情不好嗎？」她實在很想知道她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上官禔把這三天來的事約略說了一下。
「都是那個妖女害的。」一想到不愉快的事情，上官禔哼了一聲。
妖女？雷媜熙臉色一變，看來他們結下的梁子很大喔！
「你覺得她是不懂禮貌、氣焰囂張、十足的敗金女？」雷媜熙臉色難看地問。
奇怪，她該高興才是，這代表她的目的已經達成，為什麼心裏會悶悶的？
「還有，她的鼻子大概有問題，擦的香水足以熏死一萬隻蚊子。」上官禔誇張的說。
雷媜熙忍不住的笑了，他的表情太認真，與中午的行徑南轅北轍。
「為什麼笑？」她的笑像幅畫，勾動人心。
「你覺得我跟她像嗎？」雷媜熙實在不明白自己只是打扮不同而已，他競認不出她來，看來他認人的技巧有待加強。
「怎麼可能？一個純潔得像白紙，一個像五顏六色的調色盤！」
「你確定嗎？」雷媜熙的心裏浮起一些愧疚感，是她害他吃不好的，她得想辦法補償他。
「我不會看錯人的。」
是嗎？他正跟他的仇人面對面喝飲料呢！這種既詭譎又出人意料之外的狀況讓雷媜熙再度笑了出來。
有什麼事情是他忽略的嗎？不然她怎麼一直在笑呢？
「跟我喝飲料很好笑嗎？」根據以往的經驗，實在不太可能，更何況他還找話題跟她聊天耶！
「不是。」雷媜熙的手不小心碰到鏡框，這下子她終於了解，原來是因為眼鏡他才認不出她。
「別笑了。」上官禔微惱，有種被當傻瓜的感覺。
「先生，我看你也滿有愛心的，不知道你對慈善活動有沒有興趣？」
上官禔見她沒回話，心裏還是不太舒服。
「這個星期日有個凈灘活動，你要不要參加？」她會盡量修正他的錯誤觀感，讓他知道她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差勁。
「當然不勉強，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啜了口飲料，雷媜熙等待他的回答，心跳開始加速。
他是對慈善活動有興趣，抑或是對她有興趣？上官禔想了一下，視線落在她的臉蛋上。
「出去運動運動也好。」
上官禔尷尬的別開臉，假裝很認真考慮她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