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夜,雨悠剛整理好簡單的行李,門外傳來叩門的聲音。
「誰?」她問。
「我。」是岩野武介。
「什麼事?」
「有話對妳說。」
雨悠套上睡袍深吸了口氣前去開門。「說吧!」
「我決定婚期了。」
「恭喜你了。」她淡漠的說,將真正的心思潛藏。
「妳不表示一點意見嗎?」
他在笑,她發現他的笑意充滿溫柔,贏得愛人的心,該是人間最快樂的事吧!
她還得表示什麼,大方的恭喜他們還不夠嗎?
或者他想對她要求什麼?
背着宮崎紗雲要她「跟」着他嗎?
她那麼有雅量嗎?
不,她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再見,不--永不再見。」她冷漠地關上門,不爭氣的淚霧已浮了上來,朦朧了眼前的一切。
門外的岩野武介愣住了--
原來她是根本不在意的!
如果她在意着他,怎可能聽說他決定婚期卻一點也無動於衷?
為這樣心高氣傲的女人放棄宮崎紗雲,究竟是對還是錯?
也許他該仔細想想……
xxxxxx
「社長,這是這個月公司的盈餘總額,請您過目。」秘書櫻子一如往常送報表到岩野武介桌上,她穿着緊身低胸黑色洋裝,前突后翹的曼妙身段刻意展露,連走路的姿態都款款擺擺,她習慣性的彎下腰半露胸口,像只意圖被主人寵愛的貓兒,往岩野武介身上磨磨蹭蹭。
「妳給我站好。」
櫻子怔住了,岩野武介向來不拒絕她的挑逗,今天卻一本正經端起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顏色。
莫非他對她已經失去興趣了?
「下午妳到田中部長那裏去,他缺人手。」岩野武介瞧也不瞧櫻子一眼,接過報表,要她退出去。
什麼?真要把她打發走?
櫻子嘟着小嘴,其實老早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沒想到他真的一點也不留戀。
岩野武介的無情,果真是名不虛傳。
虧她還愛了他那麼久,他卻一點也沒動心,甚至不留戀,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
櫻子氣餒的退了出去。
岩野武介心不在焉的盯着表格上的金額,心底突然冒出一個聲音--賺再多的錢也換不到一次真愛。
真愛?
什麼是真愛?
很久以前,他總是以為自己愛着宮崎紗雲,以她做為賢慧女子的標準,肯定自己必定會娶她為妻。深信自己對其他的女人,玩過了就一定放手,毫不留戀。然而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一個--當初只想把到手的女人佔滿心頭、佔滿思緒、佔滿他每根神經每個細胞……他是這樣強烈的思戀一個人!
對白雨悠這樣幾近震懾心神的牽繫,是不是才是真愛?
他竟愛上自己的繼母?!這真是太瘋狂了……
不過只要她願意,他會不顧一切帶她私奔。
但她真的是繼母嗎?
說實話,到目前為止,他仍是存疑。
鈴……
桌上的電話響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接了起來。
「少爺,不好了,雨悠小姐……」羽山田說得老急,把「新夫人」這三個字說漏了!
岩野武介敏銳的捉住把柄,羽山田這老小子肯定有問題!「你不是一向叫她新夫人嗎?」
「啊--」壞了,壞了……羽山田拍拍自己的腦袋,他竟着急得說錯話了,來不及補強的他只好硬着頭皮自圓其說。「是啊是啊,新夫人她……」
「慢着,新夫人不是叫紫晴嗎?」岩野武介犀利的直問。
「這……」羽山田完全不知道少爺會這麼問,這下真的是完蛋了,老爺千交代萬交代的事,竟被他給壞了事。
「或者新夫人紫晴是另有其人?」岩野武介的問題十分尖銳,問得羽山田根本招架不住。
「少爺,您就饒了我吧,新夫人她提着行李突然要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老爺和新夫人又不在,我……」羽山田說溜了的收不回來,結果語無倫次漏了更多的底。
「我看你分明是知道些什麼的,給我從實招來。」岩野武介不放過老管家。
「不成不成,萬一老爺怪我多嘴多舌,這……」羽山田唉叫不已。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說的。」岩野武介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當真?」羽山田拉下老臉。
「當真。」岩野武介保證。
「啊,少爺,算我倒霉,人老了是有點不靈光,事情是這樣的……」
xxxxxx
雨悠搭上了飛往加拿大的班機,她不想回台灣,也沒有跟紫晴聯絡,她想離開亞洲到一個沒有是非的地方,也許沖淡這些日子以來的失意,也許像以往那樣安靜的獨自生活。
她想回加拿大,畢竟她在那兒長大,在溫哥華她擁有一幢華宅,那裏才是讓她可以無憂無慮、無風無浪的唯一庇護所。
飛機起飛了,她靠着椅背始終望着窗外,但她不是看着一點一滴消失的日本,也不是望着天上飛揚的白色雲煙,她的眼神沒有焦距,整個心處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之中。
她告訴自己隨着時間和空間的轉移,她會忘掉一些人和事,尤其忘掉岩野武介;然而她又真能忘得掉他熱如火炬的狂情,他霸道強勢的熾愛……
愛!
為什麼非得把他留給她的記憶和愛牽扯在一起?!
難道她不懂--彼此的性靈相通才能叫愛情嗎?
自己和他哪裏相通了呢?雨悠問自己。
祝福他和那女孩吧!
在他急流般的熾狂愛欲中,她只求全身而退。
「小姐……」
有人在叫她嗎?
雨悠回過神,轉動僵住了的脖子,勉強振作起精神往側面看去--突然驚奇凝聚在她的眼眉之間。
「如果到了加拿大叫我一聲,我想睡一覺,這一覺因為安心所以可能會睡很久,因為昨晚失眠了。」
雨悠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身側那說話的男子--
他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而且他在笑,笑容和在小屋時一樣溫柔。
「為什麼失眠?」她問。
「因為遇上一個令人生氣的女人!」他說。
「女人?」
「一個不折不扣的美麗女人。」
他看人的深奧眼神令雨悠的心怦怦跳。
「妳不問我她是誰嗎?」他說。
「我不想知道。」總之不會是她,她這麼想。
「那妳就繼續看窗外的雲吧!」
「不,我想知道的是--你的中國話為什麼說得這麼好?」
「對不起,我要睡了。」他沒興趣回答這個。
「好吧,你說,令你生氣的女人是誰?」
「妳。」
「我?」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沒錯,就是妳白雨悠。」
「我哪裏得罪你了?」她不明白。
「妳的一舉一動全都得罪了我,妳不但冒充我的繼母,愚弄我之後一走了之,對我的感情還完全置之不理。」
「你的感情何時輪到我來理?」她抑鬱的低語。
「妳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嗎?難道我這個火球還不能使妳融化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嫁給我,我想沒有比這個方式更能擁有妳、留住妳。」
嫁給他?!
「你確定自己在說什麼嗎?昨天你不是說你就要娶宮崎紗云為妻了嗎?」
「我只說決定婚期,沒說娶她,我取消了和宮崎紗雲的婚約,追出馬房外就直說了。」
「為什麼?這麼做太絕情了,也太殘忍了。」
「不,一點也不殘忍,儘早認清自己的感情,對我或對她都是件好事。」
雨悠默默垂下眼帘,心在狂飆,她看到他的大手越界而來,握住她的。
「嫁給我,我鄭重的向妳求婚。也許我們的開始是個錯誤--我的錯;但對我而言,那是此生最美麗的錯誤,我愛妳,希望妳的心屬於我,也全心期待妳能愛上我。」
「愛上你?」他真的在向她求婚?!他說他愛着她,他期待她也……愛他?!
「我不能愛上你。」她怯怯的收回自己的手,咬住玫瑰般的唇瓣。
「為什麼?」
「因為--愛你會令我不安。」
「不安?」
「我怎能愛上一個隨時會去釣女人的男人。」
「我承認以前是的。」他倒坦白。「但是--」他專註的、誠摯的看着她。「妳想知道嗎?」
「不想。」
他瞇起眼看她,在她沒有一點防備的時候低下頭吻住她,懲罰般的。
「妳真不想知道嗎?」他的唇留連在她的唇邊。
「不想……才怪!」她呢噥般的輕吟。
「除了妳,我不再想要任何女人。」他摟住了她。
「你跟上飛機就是想對我說這些嗎?」她看着他,不可思議的。
「沒錯,願不願意嫁給我?」岩野武介深情的請求。
「除了你,還會有誰要我。」雨悠的眼波里有裊裊的雲煙。
岩野武介觸到她心底醞釀的那份哀愁--他帶給她的哀愁。「對不起,讓我用所有的愛情和責任來補償一切,好不好?」
雨悠鼻頭一酸,淚如雨露般的滾落下來,岩野武介心疼的捧住她的小臉,吻去她的淚。「為什麼哭?寶貝。」
「也許……這正是我心底所期待的吧!」她終於釋放自己的情懷,將對他的款款情意寫在眼底眉梢。
「這一刻會一直延伸下去的……」他珍惜的擁抱住她,她將自己埋進了他溫暖寬闊的胸懷。
「你怎麼知道我是冒充的?」雨悠揉揉淚眼。
「我知道的不多,妳最好從實招來。」岩野武介點點她紅紅的鼻尖。
雨悠委婉的一笑,繼而緩緩地將紫晴向她所提的計劃,一五一十全招了。
愛情飛翔在自由的天空,揮灑出一道美麗的彩虹,映在戀人的心房上。
凡人沒有欲哪有情,沒有肉哪有靈?
世間能有什麼比從原罪中被釋放的心更開闊、更美好、更富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