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為男女朋友了，她跟總經──不不。爾克，真的成為男女朋友了。
踏進捷運站，搭上手扶梯的李玳思，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身處在幻境之中。
儘管早餐店事件已經過了兩個多禮拜，她跟查爾克也當了兩個多禮拜的正式情侶，但她還是覺得這一切幸福得宛如夢境。
忽然，快接近手扶梯的尾端時，一幕景象吸引了李玳思的注意──
“唉喲，沒想到這東西還挺重的呀!”湯遙君彎着腰，努力撿拾那兩本掉落地面的厚本子。
“婆婆，需不需要我幫您？”嘴裏還問着，李玳思已經先把東西撿起。唔，這對老人家來說，真的是重了些，連她拿着都有點吃力。
“噯，謝謝妳啊，小姐。妳真好心。”湯遙君笑咪咪地看着眼前的清秀小姐。
這年頭，熱心的人已經不多，尤其是年輕人，就連剛才在捷運上，都看到一個健壯小夥子霸佔着博愛座不讓呢!
“婆婆，您要出捷運對不對？您先上手扶梯，我跟在您後面。”李玳思一面提醒婆婆要抓好，搭乘手扶梯的過程中，還不時注意婆婆的安全，防範快速通過的人撞到她老人家。
“真是不好意思，這樣麻煩妳……”湯遙君感激地接受李玳思的幫助。唉呀，真難得，對方還是一個那麼年輕漂亮的小姐，心腸跟外表一樣，都好得惹人喜愛。
一出捷運站，湯遙君便眼尖地發現站在人口的那抹身影，略皺了眉，隨即轉頭笑着對李玳思說：“小姐，真是謝謝妳，東西交給我就行了。”
“婆婆，您要去的地方遠不遠，要不要我幫您拿去？”李玳思看看手錶，距離跟客戶的約會還有段時間，她應該可以幫這個老婆婆把東西送達，不然她實在不忍心看一個老婆婆頂着大太陽，還扛着這兩本資料夾在外頭走。
“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外頭已經有人來接我了，謝謝妳喔!”湯遙君一面道謝，一面接過李玳思手上的本子，忍不住又乘機多打量李玳思幾眼，這小姐還想要幫她把東西拿到目的地，真是好心。
聽到老婆婆這樣說，李玳思也不再堅持，禮貌地跟老婆婆道別過後，轉身又走回捷運站。
湯遙君這才發現到，原來那位小姐不是跟她一樣要出站，而是已經下了手扶梯，又特地幫她把東西拿上來，多走了一趟呢!
湯遙君惋惜地望着李玳思離去的背影。這麼好的小姐，如果是她孫子的女朋友，那該有多好？
“夫人，為什麼不讓我開車載您，又自己偷偷來搭捷運了？”原先立在入口的昂藏身影，現下已經來到湯遙君的背後。
帶着些心虛，湯遙君回頭對上她的管家。“老莫你不懂，我這是在節約能源，現在油有多貴──”
“既然如此，您可以讓我陪您搭捷運，至少我可以幫您拿東西。”老莫快速接過湯遙君身上的包包，還有她手上那兩本厚重的數據夾，動作利落又輕鬆。
“我說老莫，偶爾也讓我一個人走走逛……”湯遙君好委屈，她的管家看好緊又管好嚴，有的時候她都搞不清楚誰才是主人。
“不行，夫人，這樣我會擔心。”老莫立刻駁回湯遙君的說法。打從她僱用了當時剛出獄的他為管家，自那天起他就發誓要告別那些年少瘋狂的歲月，這輩子都要好好保護夫人跟小少爺。
說到小少爺……
“夫人，您拿着這些東西，是要去找小少爺吧？”老莫簡單地翻了一下數據夾，光是裏頭滿滿的沙龍照跟詳細的個人資料，就不難猜出夫人今天的目的。
“我是要去找那個臭小子沒錯，半年前介紹給他的那位關家小姐，來往才不到一個月就沒下文了，我看他到底什麼時候要給我一個孫媳婦，現在連個好對象都沒有!喔，說到好對象，老莫我告訴你，剛剛我遇到了一個好好心的小姐，她還幫我拿東西，怎麼臭小子旁邊就沒這種人……”
看湯遙君一臉橫眉豎目、滔滔不絕的模樣，完全不像打算介紹新對象給孫子，倒像是要去興師問罪。老莫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心裏默默地替小少爺祈禱，希望今天他別太傷腦筋才好。
總經理辦公室里，一張傷透腦筋的俊魅臉龐，盯着眼前兩本厚厚的“相親簿”，錯愕又為難。
“還愣着幹麼？快從裏面挑一個啊!看到喜歡的，我立刻請王太太連絡，安排你們見面的時間!”見查爾克只是干瞪着相親簿，完全沒有想翻閱的意思，湯遙君看得好着急。她好不容易才把數據帶來，孫子該不會想原封退還吧？
“奶奶……”黑眸望向湯遙君，滿滿的無奈。“我一年見不到您幾次，一見面就要我相親？”
“不然呢？”湯遙君挺起腰桿，面對頤長英俊的孫子。“奶奶我從你滿二十八歲后，就等着要抱曾孫，結果我都等五年了，你連帶個女朋友回來給我見見都沒有!”
“奶奶，婚姻的事情不能勉強……”俊眉緊擰，查爾克祭出拖延戰術。唉，公司遇到再麻煩的事，都比不上奶奶的逼婚教他頭痛。
婚姻的事隋不能勉強──這句話，在三十幾年前，她也曾聽另一個人說過。湯遙君望着查爾克煩惱的臉。他跟他……越來越神似了，連講話的語氣都那麼像，像她那個寶貝兒子……
湯遙君移開眼神，不再凝視那張會讓她揪心的面孔，仍是理直氣壯地回應。“奶奶哪裏有勉強？不是提供了一堆好對象給你挑了嗎？”
說完，湯遙君立刻走到辦公桌前，直接翻開那兩本相親簿給孫子看。
“你看看，這位小姐，二十九歲，著名學校的企管碩士，還通英日文，剛好，結婚以後還可以當你工作上的助手!”
查爾克隨意地瞥了一眼，心中默想，小思也是同一個研究所畢業的，她還比那位小姐多通了法文、西班牙文，而且小思現在就是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
“沒興趣嗎？還是，你覺得她長得不是很──唉呀，人家比較會念書嘛!”見孫子的目光只從資料上晃了過去，以為他是對那小姐不太出色的外表有意見，湯遙君立刻翻到下一頁。“那這個如何？基本大學學歷畢業，長發大眼白皮膚，還拿過蓮花小姐第四名呢，果然出淤泥而不染!”
這張照片，查爾克多停了兩秒，並不是那泣小姐真長得多清新脫俗，而是他好奇，奶奶是如何從那張主角拚命搔首弄姿的照片上判斷對方出淤泥而不染？
而且，真要比純真靈秀，誰都比不上他的小思。
“也不滿意？”學歷、外表，孫子都不要，湯遙君好睏惑，難道孫子看中的是對方財力？唉喲，這樣不好吧，自己都那麼有錢了，還想少奮鬥二十年？
牙一咬，湯遙君奮力翻到“資本雄厚組”第一頁，有點不太願意地推到孫子面前。“那這位小姐呢？你喜歡嗎？南部大地主的獨生女，娶了她，以後好幾座檳榔山都是你的!”
非常難得地，查爾克認真研究起那張照片，臉都幾乎貼到相親簿上去了。
這……這是什麼情形？不是相親簿嗎？怎麼會有人放了一張焦距如此模糊的相片？更匪夷所思的是，模糊不清的部分，全集中在那位小姐的五官和身材上，而她身後那一大棟樓房和兩部奔馳車，卻拍得清晰無比？
等想透個中緣由，查爾克立刻撇開臉，再也不看相親簿一眼。嘖，這是娶老婆，還是娶房車？
見到孫子對“好野”小姐不感興趣，湯遙君立刻收起忐忑的心，但擔憂隨之而起。“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對象呀？要不要奶奶我再請王太太提供其它數據？”
“不用了，奶奶。”查爾克打定主意。“我已經有正在交往的人。”
總是讓老人家為自己的婚姻牽牽挂掛，他也過意不去，不如直接跟奶奶坦白，不僅可以讓長輩安心，還可以躲避相親。
此話一出，湯遙君和一直靜立在辦公室一隅的老莫，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還是小少爺第一次承認自己有對象呢!
“是……是誰？哪家的小姐？”湯遙君臉上的興奮沒有維持多久，憂心立刻湧上。“快介紹給奶奶認識!”
她不要她的孫子跟兒子一樣，被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給巴上了，進而毀掉自己的大好前途!
“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帶她去見奶奶，但……不是現在。”查爾克迴避奶奶急迫的眼神，他才剛跟小思開始交往不久，太快帶她去見長輩，他怕會嚇到她。
“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等到兩人論及婚嫁嗎？湯遙君心裏一陣慌，難得孫子自己承認有交往的對象，為什麼不能讓她見見？她挑媳婦的標準很寬，外表家世背景什麼的她都不在乎，只要是個心地善良，真正愛着她孫子的小姐就好，這樣的要求並不嚴苛吧？
“奶奶您先別擔心，對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相信我的選擇，可以嗎？”查爾克心裏很清楚，奶奶是擔心他步上父親的後塵，但小思跟母親不同，她很單純沒有心機，他相信奶奶一定能接受她，只是兩方的見面真的不是現在。
聽到孫子那接近懇求的語氣，湯遙君軟化了。血濃於水的親情，她怎會不相信他？只是她真的擔心啊……
厚實的大掌輕輕搭上湯遙君的背，老莫溫柔的嗓音傳來。“夫人，今天就先這樣吧。”
再度深深望了孫子一眼，湯遙君知道現在再多說什麼都沒用，畢竟這孩子跟他父親一個模樣，都固執得很，唉。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臨走之前，湯遙君還回頭指向查爾克桌上的相親簿，做最後的努力。“你有空就翻一下，看到喜歡的立刻告訴奶奶。”
“奶奶，我送您下樓。”查爾克正要跟上去，卻被老莫善意地擋了下來。
“不打擾您工作，小少爺，夫人那邊有我在就好。”老莫面帶微笑，溫和地望着眼前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少爺。“如果有機會，我也很想見見小少爺口中的那位‘很好的人’。
“有機會的，莫叔。”查爾克真切地回望老莫。對他面言，老莫的身分不僅是個老管家，更是他的家人。
辦公室的木門在眼前關上，查爾克決定，總有一天，不會是太久以後，他一定會帶着小思站在兩位老長輩面前。
◎◎◎
剛跟客戶拿完資料、回到亞巨大樓的李玳思，便和剛走出電梯的湯遙君打了個照面。
是方才在捷運站幫她拿東西的小姐!湯遙君心中一喜，立刻上前親熱地抓住了她的手。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剛才真是謝謝妳，還讓妳陪我多走了一趟。”
被突如其來的人抓住，還在發愣的李玳思，聽了湯遙君的話，才想起面前這位老太太，就是剛剛在捷運站遇到的婆婆，她立刻反應過來。“別那樣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婆婆您太客氣了。不過，婆婆您怎麼會在這裏？”
“我拿東西給我孫子，他在這棟樓工作。”湯遙君笑呵呵地拍拍李玳思的手。唉呀，真的是一個好有禮貌的小姐，她真是越看越喜歡。“那妳呢？也在這裏上班？”
哇!這麼巧？李玳思立刻點頭。“是啊!不曉得婆婆的孫子是哪間公司的──咦？”包包里的手機震動不停，李玳思立刻接起。“婆婆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妳在哪裏？”那頭傳來查爾克略帶急切的聲音。
“在門口了，符會兒就上去。”通話完畢，李玳思歉然地跟湯遙君說：“婆婆，我還有工作，我先上樓了，您待會兒回去小心。”
見李玳思匆忙地按下電梯按鍵，湯遙君心裏覺得好可惜，她真想多認識認識這位善良的小姐……
腦筋一轉，趁着電梯還沒下來，她趕緊抓住李玳思。“小姐，怎麼連絡啊？改天約個時間，我要好好謝謝妳才行。”
“不用啦!婆婆，舉手之勞而已，不用這麼客氣。”
當!只見電梯門都開了，婆婆卻絲毫沒有放人的意思，本想推託的李玳思，最後也只好答應了湯遙君的要求。
“工作加油啊!”順利要到聯絡方式的湯遙君，笑得好不開心，還樂呵呵地幫電梯裏的李玳思打氣，最後又補了一句：“改天介紹我孫子給妳認識啊!”
雖然孫子信誓旦旦地說有對象了，但她沒見過實在是不放心，既然今天難得遇上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孩，有機會讓兩人認識認識，多個選擇跟考慮的機會嘛!
“嗯!一透過門縫，李玳思朝湯遙君揮揮手。真是個親切的婆婆，還要介紹她的孫子給她呢，真是可愛，不過，她已經有總經理了，而且他正等着她回去……
想到此，李玳思的心情不禁雀躍，又小小緊張了起來。
“總經理，我把客戶的資料拿來──”
才關上門，話都還沒講完，纖腰就被後頭一個強勁又不失溫柔的力道給環住，濃厚的男性氣息立刻將她包圍，李玳思覺得耳際一陣熱，輕輕推了推查爾克。“現在是上班時間……”
今天是怎麼了？就算兩人正在交往，他也從未在工作時間裏，對她做出親昵的動作，如果被人看到怎麼辦？戀情公開先不論，如果查爾克被當成公私不分的上司，她也會很自責。
“已經下班了，小思。”查爾克依戀地埋進她溫暖的頸窩，輕輕用鼻尖磨蹭。他剛看了好多女人的相片，但他發現，他最有興趣的還是身旁的她，這帶給他快樂與幸福感受的女人，條件好得沒人比得上，也沒人取代得了。
李玳思仰頭看向辦公室里的掛鐘，准准地指向六點零一分。她嘆了口氣，像拗不過他似地，她放鬆緊繃的身體，讓他擁得更緊……
情慾在彼此之間縱流，小小的套房裏只有他跟她，分享着無比的親昵……
砰!
“小思～～嚇？!”敲門幾次沒響應的凌可樂，發現房門沒鎖，乾脆直接打開，哪知一見就是讓她晴天霹靂的畫面。
女的緊緊抱着男的，而男的也緊緊抱着女的，喔，他還空出一隻手摸在……嘿嘿，好害羞的地方。重點是兩個人的嘴巴，貼緊到幾乎找不到一咪咪的距離。
喔喔，她好像“又”挑錯拜訪時間了？可、可是……
眼前彷彿有閃電劃過，凌可樂覺得來自查爾克凌厲眼中的那道雷，快落到自己身上時，哇地一聲叫了出來。“我的鹵豬腳～～”她最喜歡小思鹵的豬腳了，連住在頂樓都能聞到那股濃郁的香味，不管～～她想吃啊!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個老是挑錯時間串門子的房東打擾，而且她該死地每次敲門都是來要吃的，而且還專挑小思的拿手菜!
森寒着臉，查爾克離開李玳思，從電飯鍋里舀出滿滿一豌鹵豬腳，冷冷地交給站在門口的凌可樂。
好香喔～～喜孜孜地捧過鹵豬腳的凌可樂，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美食上，完全沒發現查爾克的那張臉，僵得像是剛從冷凍庫走出來似的。她轉身，還沒跨出一步──
呼!
回頭望向關上的門板，凌可樂還傻愣愣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嗚～～小思的男朋友好凶喔～～
“妳那房東是怎麼回事？妳一做菜她就會出現？她不是美術老師嗎？手那麼巧，廚藝應該也不會差到哪邊去吧？幹麼不自己煮？”大好的氣氛被破壞，查爾克劈頭就是一堆疑問。
被撞見親熱場面是很尷尬，而且兩人突然這樣分離，李玳思也覺得有點悵然若失，但是莫名地，她也為兩人過於熱烈的進展被打斷，暗自鬆了口氣……她還是沒準備好吧？
“可樂是開了一間教人家廢物再利用的美術教室沒錯，她也的確是個手很巧、很有創意的人，但同樣的，她的料理也非常之有‘創意’，我記得我第一次吃完她煮的泡菜意大利麵，隔天就吊了一瓶點滴……”現在想起來，她依然餘悸猶存。
敏銳察覺到李玳思那一瞬間放鬆的表情，大概猜出原因為何的查爾克，俊薄的唇微揚，湊近她，在她被吻得微腫的紅辦上，偷香了一下。
“下次找個時間來我家吧，不用伯被打擾。”俊魅的黑眸，充滿誘惑地緊瞅着她。
“這……”李玳思全身熱了起來。這算……什麼的邀請？
看她臉紅，知道她想到親熱的方向去了，查爾克大笑開來，執起李玳思的手，輕輕落下一吻。“我家有廚房，妳可以大展身手，而且我也能獨佔妳的手藝，不用怕別人來搶着分食。”
“這樣啊……”原來那只是晚餐的邀請，她完全想錯方向了，真尷尬。李玳思趕緊也跟着笑了笑。
好奇怪，這下子她怎麼又突然覺得，剛才跟查爾克沒繼續下去，好像有點可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