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間慢慢接近下午的休診時間，趁着公司午休時間來看病的人潮也散了，艾生診所里一片安靜，杜雨恩也樂得偷閑。
但是原本應該輕鬆的心情，卻在瞥見診療室里的周青玉時，稍稍沉落了下來。
因為周青玉那天異常的反應，杜雨恩也不敢再追問細節，只是偶爾看着他如同往常一般的正經工作、輕鬆調笑時，會忍不住猜想他的家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他這麼不愉快的事。
她無法否認，自從兩人開始交往之後，雖然相處上沒有明顯的改變，但是她對周青玉則是愈來愈好奇，總是抓到機會就會東問西問，想要再多了解他一點。
至於他的反應，除了免不了在口頭上吃她幾口豆腐，或是提出一些親吻、擁抱之類的親熱舉動當作交換條件，大致上還算是有問必答，無論是他的求學過程、開業經歷，或者是如何認識日本官能小說家……
除了他的家庭——她不敢直接問，他不會主動說，沒有人想先提起。
「你又在偷看我了。」
就在她出神發獃的時候，周青玉的聲音隔着半掩的門板，從診療間裏傳了過來，證據是只有他們兩人相處時才會有的親昵。
既然被抓包，杜雨恩乾脆起身走進診療室，一臉倔強又微微帶羞的盯着他，「偷看你又怎樣？」
「沒怎樣，只是想說你不用那麼辛苦，直接像這樣走進來看不是更盡興嗎？」他一手撐頰，斜倚着身子望向她，還朝杜雨恩拋了個媚眼，「無論你想要看上面或下面、裏面或外面、前面還是後面，任你選擇——」
瞧他多大方。
這個下流鬼！「你之前還說這裏是你神聖的工作場所，所以要保持嚴肅又正經的形象！結果現在講這種話，是在自打嘴巴嗎？」
「我是有說過，但你不覺得在神聖的工作場所垵做不神聖的事情，很有打破禁忌的刺激感嗎？」周青玉還一臉無辜的辯駁着。「就像《醫生來檢查身體》裏面那樣……」
「刺你個頭。」她才不想陪他把這裏變成淫亂診所，「你才需要檢查腦袋，整天都在想這些，搞不好腦漿都變成黃色的。」
見杜雨恩不陪他起鬨，周青玉坐直身子，往椅背一靠，一臉無趣的表情，「好吧！既然你不是想問我能不能在神聖的工作場所里做不神聖的事，那你是想在哪裏做？有床又有浴室，很方便。」
他配合度是很高的。
跟他在這種話題上面糾纏是不會有結果的……杜雨恩沉默了一下，決定無視周青玉的調戲，直接切入正題，「其實我一直有問題想問你，但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談，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的。」
「那我不想說。」設下這種前提，哪還問得到什麼東西啊？真是憨直到傻氣的女孩。
沒料到他會這麼爽快的拒絕，杜雨恩一時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呆了一下之後才板起臉抱怨，「你先聽我講一下是會怎樣？」
「你自己說不想講的話，就直接跟你說的啊……」見她咬着唇生悶氣的模樣，周青玉心頭不禁一柔，連撒嬌都這麼彆扭，真是有夠可愛。「好吧！你問。」
杜雨恩先是盯着他，一會兒之後才緩緩開口，「之前，你說見到你的家人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她還沒說完，周青玉已經嘆了一口氣，「你還真的問到我不想講的事情，趕快利用你這人的直覺，趁午休去買樂透吧！」
「所以你還是不想說嗎？」杜雨恩凝視着他逃避的神情，真的不覺得生氣，只是有點失望。「或者是不能說？」
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兩人都沉默下來。
杜雨恩望着周青玉，他則垂眸盯着桌上的檔，似乎在心裏掙扎着什麼。
「那不是什麼快樂的事，而且想知道的話，得付出一些代價。」許多之後，周青玉才緩緩開口，語氣聽得出是強壯的平淡，「如果你有這個心理準備的話，那我就告訴你。」
怎麼好像很恐怖的樣子……
杜雨恩聽得一愣一愣的，有點膽怯，但是好奇心和想要了解他的心情卻更加強烈。
她吞了吞口水，微微點頭，「好，你說吧！要付出什麼代價？」總不會是要她獻身吧……
「首先，」他抬起頭，認真而嚴肅的目光讓她的心頭也不禁一凜，緊張的等着他說出口的話語，「第一個代價就是……先去幫我買午餐，我肚子好餓。」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杜雨恩壓根反應不過來，只能愣愣的瞪着他，像是沒聽懂剛才他說了什麼似的。
「不要這麼驚訝，我肚子餓的話就不想講話啊！」周青玉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快點，我想吃山東餃子館的水餃，還要酸辣湯。」
她……就知道，在她面前，他才不會有正經的時候！
提着任性鬼特別指名要吃的午餐，杜雨恩在走回診所的路上，再次見識了老天爺愛開玩笑的一面。
不遠處的便利商店門口前，有兩個女人正站在那兒低頭研究着手上的一張小紙片，臉上帶着即困惑、又無助的神情，彷彿考生在教養上看見無法理解的題目似的。
其中一名弱質纖纖，看起來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跑的女人，杜雨恩並不認識，但是另外一個……她則是希望自己不認識。
正當杜雨恩想要繞小路，準備轉身避開時，原本垂着眼的田曉恬突然抬起頭來，兩人正好四目相對。
「啊！」顯然她受到的驚嚇也不比杜雨恩少，田曉恬伸手指向一臉無奈的杜雨恩，大嗓門的叫聲馬上引來四周一些行人的注意，「杜雨恩！你怎麼在這裏？」
雖然這個前男友的兇悍女友還是讓她有點陰影，但是之前和周青玉談過之後，杜雨恩的心裏輕鬆許多，對於過去的事也開始學着看淡，因此田曉恬上次對她破口大罵的慘痛經驗雖然記憶猶新，但杜雨恩已經不再像個只會發抖的小可憐，反而鼓起勇氣迎視着她。
「我家和上班的地方就在這附近，那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跟蹤我嗎？」握緊手中的塑膠袋，杜雨恩努力不讓情緒表現在臉上，鎮定的反問道。
「我跟蹤你幹嘛？我們是來找人的。」田曉恬雙手叉着腰，一臉不耐煩的四處張望，「誰知道這附近的路這麼亂，早知道就搭計程車了！有夠麻煩。」
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被這樣批評，杜雨恩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忍耐着沒發作，「你可以叫楊威廷來接你。」
「叫他幹嘛？我們已經分手了！」田曉恬嬌哼一聲，小小的下巴高高昂起，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他後來終於跟我說你沒跟蹤他，那是個誤會，哼！竟然因為他自己愛面子而讓我這麼丟臉，這種男朋友我才不要呢！」
是嗎？她覺得他們倒是挺相配的啊！蠻公主與小太監的組合……杜雨恩看着田曉恬氣嘟嘟的模樣，覺得還是不要把心裏想的講出來比較好。
「所以，誤會你這麼久，真是對不起。」雖然有點彆扭，但一向備受嬌寵的田曉恬還是坦率的道了歉，讓杜雨恩在驚訝之餘，對她的反感也減弱許多。
「嗯……算了，沒關係，我還要回去上班，再見。」她要趕着回去逼供。
「等一下啦！」見到別人有難還不出手相助，真是有夠無情！田曉恬硬是將杜雨恩拖到另一名女子身旁，然後拿過她手中的名片遞給杜雨恩，「你知道這在哪裏嗎？」
她盯着那張名片，神情有點怪異，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遞還給她們，「呃……知道啊！」
艾生診所，不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嗎？
「可以麻煩你帶我們去嗎？」一直沉默着站在一邊的女孩突然往前一趟，搶先在田曉恬之前開口，「拜託你！」
杜雨恩被那雙散發著祈求光芒的水眸直勾勾的望着，實在很難開口拒絕，「帶你們去是可以，但現在是休診時間喔！」
她伸手指指名片上頭印着看診時間表，「你們有跟周醫生約好嗎？」她沒聽周青玉說今天有訪客，而且如果他有約的話，就不會差遣她出來買吃的了。
「沒有……」柔弱美女頓時像是泄了氣似的，被長長的頭髮半掩的秀氣小臉上滿是沮喪。
「不能直接去嗎？現在也才剛休診沒多久，他應該還在診所吧！」田曉恬才不管這麼多，直接往最樂觀的方向去思考。
沒想到垂頭喪氣的漂亮女生頓時一反方才的溫柔優雅，緊張的伸手捉住田曉恬的手臂，用力的搖了兩下頭，「不行！他、他個性很正經，我要是在他的休息時間去打擾他的話，他一定會更不高興……」
個性正經？也就是說，這女孩並不知道周青玉的真面目？！
看着她們細細碎碎的討論着，杜雨恩既好奇、又疑惑，原本猜疑的心情卻也因此變得舒坦了一些。
看來這女人應該不是他始亂終棄過的對象，不然她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斷周青玉的雙腿！杜雨恩殘暴的暗忖，任由酸溜溜的佔有欲在她心裏四處流竄。
「曉恬，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
「為什麼？都已經來了，不然你就先打電話給他啊！」田曉恬將名片塞到好友手中，似乎不懂她為什麼想臨陣脫逃。
「我不敢……」她縮開手，彷彿那張名片上頭鑲了刀片似的。
「有什麼好不敢的？你不是專程來找他的嗎？而且剛剛還拜託人家帶你去找他呢！」田曉恬不耐煩了。「周青玉是你哥，又不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是在怕什麼？」
妹妹？！
杜雨恩瞪着那個怯弱的女孩，連臉上的驚訝都忘了掩飾，「你是周青玉的妹妹？」
前幾天他才不情願的說她遲早會見到他的家人，今天又百般逃避她的詢問，沒想到現在就誤打誤撞的在路上遇到他妹妹！
這種巧合恐怕連周青玉也猜不到吧？
看來她真的可以去買張樂透試試手氣，要是中了頭獎的話，就把他的診所買下來，從此反雇為主，命令他為自己做牛做馬……
「我叫周青黛，你好。」細柔的招呼聲打斷了杜雨恩的妄想，握了握周青黛伸來的手之後，她頓時也陷入苦惱。
她知道周青玉對於家人似乎不太親近，但是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了，她也答應要帶她們去診所，現在才想要拒絕感覺很不負責任；但是貿然讓她們出現在他面前，要是真如周青黛所說的讓他大發脾氣，之後負責安撫善後的工作還不是一樣落在她頭上……
杜雨恩苦惱的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提袋，心情也是一團亂。
算了！如果無論如何她都要受苦的話，那至少她可以選擇完成周青黛的請求，說不定還能明白一些關於他家的事情。
「總之，我帶你們去，要不要進去找他，你們自己決定。」說完便逕自抬步往診所前進。
走到診所的大門前，杜雨恩回過頭看向跟在後頭的兩個女生，「到了。」然後在她們驚愕的目光之下，推開了掛着休診牌子的大門。
聽見開門的聲音，周青玉一邊從診療室走出來，一邊耍賴似的抱怨着，「你是真的跑去山東買了嗎？我都快餓死了！下次不用這麼講究，巷口那家買一買就好了……」
話聲連同他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連一眨眼的工夫都沒有，周青玉原本帶着一絲調皮的輕鬆表情已經在瞬間變得冷硬。
「而且還帶了多餘的東西回來。」他掃了杜雨恩一眼，其中的無奈和責怪讓她忍不住別開頭。
結果周青黛還來不及開口，田曉恬已經率先發難，「原來是你！」上次害她丟臉的傢伙！
「青黛專程來找你，你不給她好臉色已經很過分了，還說他是‘多餘的東西’？你這哥哥怎麼這麼過分！」
「我又不一定是說她。」含針帶刺的回了一句，周青玉可沒忘記上次就是這個聒噪的潑辣女人差點惹哭杜雨恩。
「你——」
周青玉懶得理她，只是將杜雨恩拉到身邊，沒好氣的低聲問道：「你怎麼會跟她們在一起？帶她們來做什麼？」
「在路上遇到的，她們在附近迷路了，而且她說是你妹妹，好像有事要找你。」他的臉色雖然難看，但杜雨恩卻沒感受到令人生畏的怒氣和冷漠，忐忑不安的心也偷偷放了下來。
「她說是我妹，你就信了？要是她說是我女朋友、我未婚妻、我老婆，你要怎麼辦？」她就這麼好騙。
「不怎麼辦，就先沒收你的午餐，然後把你揍到不成人形之後再馬上跟你分手。」她一邊低聲威脅，一邊故意在他面前小力揮舞拳頭。「更何況你之前才說你不會這麼做的。」
「還沒進門就想謀殺親夫，你好狠的心。」
「那你就給我安分一點！更何況我根本還沒說要嫁你，你別想那麼遠。」戳了他的腰部一記，杜雨恩示意他不要再逃避現實，「她們還在看，你再胡鬧下去的話，正經又專業的形象就要不保了。」
周青玉暗暗嘆氣，轉身看向怯怯的望着自己的周青黛，臉上一片漠然，「你跟我進來。」隨即拉着杜雨恩也一起走向診療室。
田曉恬也想肼，卻被周青玉銳利的目光瞪得停下腳步，「你、你想幹嘛？」
「閑雜人等出去！」
「我？！」被排除在外的田曉恬瞪大眼，但確實說不出自己和周家的家務事有什麼關係，只好順便拖別人下水，「那杜雨恩呢？」
「她是我未來的老婆，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周青玉冷冷的回道，排除外人的同時，也搶先為自己在別人面前訂下名分，免得杜雨恩以後又不認賬。
一句話讓杜雨恩的臉色漲紅，周青黛則是以一種神奇又複雜的目光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轉向好友，輕聲的請她在候診區等待，然後三人才陸續走進診療室，準備進行神秘的對談。
「你來做什麼？」門一關上，周青玉就絲毫不客套的直接問明來意，一點也沒有和妹妹寒暄問候的意願。
「爸爸他……生病了，想見你……」站在門邊，周青黛局促不安的小聲答道，似乎對這個哥哥相當畏懼，隨時都想拔腿逃走。
沒想到他神色未變，眉眼間反而多了一股厭煩，「見了我，病就會好嗎？」那他可以展開世界巡迴了。
「不是……」
「他身邊的醫生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個，從頭到腳每一科都有，我只是個小診所里的小醫生，找我回去做什麼？」
「但是……」
「再說，」周青玉冷哼一聲，其中的火氣連一旁的杜雨恩都能清楚感受到，「你媽不怕我回去搶了她的家產嗎？」
周青黛頓時臉色慘白，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杜雨恩突然覺得面前的場景似曾相識……想了一會兒之後，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引來周青玉的白眼。
「是有什麼好高興的？」還笑得這麼可愛！要不是礙於有外人在場，他就要用獨門刑罰把她整得喘不過氣，到時候笑的人就是他了！
「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的連續劇也正好演了類似的劇情……」見他危險的眯起眼睛，杜雨恩趕緊亡羊補牢，「不過男主角沒你這麼帥就是了。」乖喔！不要亂生氣。
沒想到周青玉哼了一聲之後，繼續問道：「連續劇是怎麼演的？」他倒要看看電視劇劇情有沒有比他家還荒謬。
「嗯……男主角是爸爸的前妻生的，後母進門時，帶着另一個之前和男主角的爸爸暗通款曲所生來的小孩，之後為了讓自己的孩子繼續龐大的家產，後母拚命的找機會離間父子感情，還騙丈夫說男主角想非禮她，男主角終於受不了，憤而離家出走，斷絕親子關係……」別看她說來簡單，這一小段可是演了一百多集啊！
「然後呢？」無視於妹妹愈來愈難看的臉色，周青玉反而極輕微的勾起唇角，像是很有興趣。
「然後今天晚上才要繼續演。」就演到離家出走而已。
「雖然不是完全一樣，但也像了個八分，這個編劇說不定就在我家卧底。」他雖然說得輕鬆，但眼底都是冰，隨即又轉向周青黛，冷淡的說道：「你可以回去讓你媽安心了，不送。」
周青黛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看見拒她於千里之外，彷彿將自己視為路人一般的哥哥，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了診療室。
杜雨恩跟着出去，送走了沉默不語的周青黛，以及在一旁問東問西的田曉恬，鎖好門之後又回到診療室，盯着那個剛剛還嚷着肚子餓，現在卻對一旁的午餐看也不看一眼的男人。
想了一會兒，她走到桌邊，往病患受診時的座位一坐，然後歪着頭，故意裝可愛的朝着周青玉嗲聲細語，「醫生，我有問題——」
「心血來潮的想玩醫生遊戲了嗎？」他瞥了她一眼，很快的又將視線移回電腦螢幕，一邊看着網路新聞，一邊沒什麼興緻的回應着。
她難得這麼犧牲形象，好歹捧場一下啊混蛋！
杜雨恩忍着氣，自顧自的斷續演戲，「我對我男朋友的家庭背景一無所知，本來以為他跟家裏不和，只是因為幼稚又愛耍脾氣，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竟然跟連續劇的誇張劇情差不多。」
順便偷罵一下，「醫生——我該怎麼辦？」
既然她都這麼認真的徵詢他的意見，那他也只好真心的回答了。「你應該抱着你男朋友，對他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分開’，然後溫柔的用身體安慰他。」現在就可以開始安慰了。
「電視上也是這樣演的！」可見周青玉很適合兼職當編劇，「但是，女主角沒過多久，就被男主角後母所指使的壞人綁架，後來不僅被車撞，連肚子裏的小孩都不保……」
「你肚子裏有小孩嗎？」周青玉插嘴打斷。
「沒有。」她還很純潔的！
「那你是暗示我要趕上進度嗎？」真是的——這麼任性，幸好他溫柔體貼，很願意配合，「那我可以先上樓吃午餐嗎？吃完后比較有體力辦事，你也一起來吃吧！不然待會兒你要是因為太過激烈而昏倒的話，我也不能盡興。」
「盡什麼興！」杜雨恩開始後悔自己幹嘛提起苦命的女主角，搞得這麼迂迴曲折，結果被耍得團團轉的還不是自己？「不要管那個女主角怎樣了，你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青玉起身關了診療室的燈，然後一手提着午餐，一手牽着杜雨恩往樓上走去。「你剛剛不是都知道了嗎？」
又不一樣。「那是連續劇。」
「差不多啊！」他嘆了一口氣，「人生如戲……」
見他突然消沉下來，杜雨恩有點慌了手腳，呆了一會兒后才伸手拍拍他的背，「別難過，至少……那部連續劇的收視率很好……」
聽着她奇怪的安慰，背對着杜雨恩的周青玉忍不住無聲的微笑起來，原本陰霾的心也稍稍開朗。
在沙發上坐下來，他吃着冷掉的水餃和酸辣湯，述說著過往的口吻也一樣冷冷的——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我媽是某家私立醫院院長的獨生女，因為喜歡上我爸，所以主動倒追他；而我爸對於名利、地位本來就很有野心，對於這個現成的裙帶關係是求之不得，兩人很快的結了婚，然後生下我。
「我出生之後，我爸大概是覺得地位穩固了，開始四處拈花惹草，甚至連醫院裏的護士都不放過；一開始我媽質問他時，他還會否認，後來兩個人大概都累了，也懶得再去計較，乾脆各玩各的，不要太過明目張胆就當作沒事。」
「那你是怎麼長大的？」杜雨恩生長在幸福家庭里，父母雖然有點啰嗦，但是對她們姊妹的疼愛和照顧可是無微不至，她很難想像周青玉從小看着不同床也不同心的父母，幼小的心靈里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他看了她一眼，故意伸筷子夾走她便當盒裏的一顆鍋貼，「只要有錢，小孩子是會自己長大的喔！」
他說著這句話時，那強顏歡笑，故作輕鬆的模樣，令杜雨恩看得又生氣、又心疼，「然後呢？」
「然後我媽在某次跟男朋友出遊的途中發生意外過世，我爸也不再有什麼忌憚，沒多久就娶了他現在的老婆，還順便把他在外頭生的女兒給一起帶進門。」
他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杜雨恩甚至感覺不到他有壓抑着任何情緒，似乎這些事對周青玉而言已經完全不重要。
「我本來以為不管他們再做出什麼事，我都不會更驚訝了，想到在二十歲時，突然發現自己多了一個十三歲的妹妹，還是忍不住嚇了一大跳。」說到這裏，也不知是覺得荒謬，或是想到當初的心情，他甚至笑了起來。
「後來我從醫學院畢業，考了執照，實習結束后，先到別的醫院工作了幾年，再用外公和母親的遺產，以及自己存的一筆錢開了這家診所，之後的這段時間我都沒再跟他們聯絡過。」
周青玉雖然在笑，杜雨恩卻覺得很難過，她嘆了一口氣，「所以你對你的家人都這麼凶？」
「對不喜歡的人，我擺不出好臉色。」他伸手捏捏她的臉，臉上原本的自嘲變得溫柔而憐惜，「對喜歡的人，就擺出好色的臉色。」
「我是很認真在跟你談這件事的！」結果他馬上就變得不正經！
「我也是很認真的啊！你怎麼都不能體會我這麼努力當個君子的苦心？」故作哀怨的看了杜雨恩一眼，周青玉又變回平常那個虛假難辨，老愛一本正經的開她玩笑的傢伙。
「好了，趕快吃飯吧！」大概覺得這個話題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周青玉打開電視，暗示自己不想再多談。
杜雨恩有些無奈的望着他，雖然還有問題想問，但他的舉動已經很明顯的散發出拒絕回答的意思，她只好安靜的吃着晚餐，心裏卻還是為了這個突發事件而偷偷地煩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