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韓思琦坐在母親病床旁邊，難得一次，母親靜靜地躺着，就算見到她，也沒有太多反應。
剛剛劉院長有先跟她說過關於她母親病情的事，母親因為年紀大了，身體開始虛弱，也許是因為如此，她的情緒也不若以往那般激動。
看着難得安靜的母親，她感到自己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因為她不確定母親聽得懂。
她曾想過，如果當年母親沒有結婚，又或者沒有愛上父親，那麼母親的人生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便很多事似乎由老天爺安排，就像她和馬維曜，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結束了，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因為昨天她收到他秘書送來的一張邀請函，那是他與宋湘妮訂婚的派對邀請函。
他，真的要結婚了。
雖然她早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是，昨天收到邀請函之後，她的情緒起伏很大，像是一直隱忍着某種情緒爆嶺，直到回到住處，她才知道她隱忍的情緒是什麼，那是種想哭的感覺，一回到避風港，便痛哭失聲。
昨晚她真的哭了，而且哭了好久，她忘了自己以前這麼大哭是什麼時候，連母親當年出事，她都沒有這麼痛哭，哭得痛徹心扉。
現在想起來，她還是很難過，因為她真的要和那個男人說再見了......
眼眶一紅，淚水再度潸然而下。
“小琦，你為什麼哭了？”
聽到母親說話，而且還叫了她的小名，讓韓思琦驚愕不已。
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媽，你記得我了？”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你是我張雲鳳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忘記。”張雲鳳輕聲細語的說。
沒想到母親居然記起她了，韓思琦驚喜萬分，而一旁正好過來的許護士也很開心病人清醒，她立即說要衣醫生過來看一下。
“小琦，你為什麼哭？不要哭。”張雲鳳摸着女兒的臉。“你好像長很大了，比我年輕的時候還要漂亮。”
“媽。”她是不是都記起來了？
張雲鳳深深看着女兒，“小琦，對不起。”
“媽，你幹嘛跟我說對不起？”
“看着你現在長這麼大，我才覺得好像打從你一出生，我就沒有好好照顧你，不只如此，我後來還常常打你，真是對不起，當我的女兒很辛苦。”
“媽，不會，我很高興做你的女兒。”母親已尼記得她了，不堪的往事她也早就忘了，以後她們母女倆何以好好一起的生活，她會好好的照顧她。
“小琦，你現在這麼大了，媽真心希望你將來可以嫁個好男人，不要跟媽一樣，老是遇到壞男人。”
“媽，你忘了嗎？你以前叫我不要結婚，也不要愛人，所以我早就決定不愛人，不結婚。”
“我跟你說過那樣的話嗎？”張雲鳳想着，“如果我說過那樣的話，也只是氣話，因為我怎麼可能叫我可愛美麗的女兒不要愛人、不要結婚呢？你知道嗎？我雖然氣自己遇到壞男人，可是我卻很高興生下你，有你這個女兒，所以你不要輕易放棄，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一瞬間，韓思琦被搞混了。以前母親明明叫她不要愛人，不要結婚，否則會跟她一樣，但此刻......母親臉上的表情非常溫柔和諧，她覺得這才是母親的真心話。
“小琦，媽為以前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該那樣對你，我希望你以後可以嫁個好老公，我也相信我女兒不會跟我一樣式，你會幸福的，而且一定要幸福，知道嗎？”
“媽......”母親的溫柔祝福，讓她聽了好感動，原來母親是這樣溫柔的人。
“我有點累了，想躺下來休息。”
韓思琦替母親擺正枕頭，然後扶着她躺下。“媽，你好好休息。”
看着母親閉上眼睛休息，她內心不禁百感交集，因為直到今天，才聽到了母親的真心話，叫她要好好追求幸福，也相信她以後會遇到好男人，不會跟她一樣。
她的確曾遇到一個好男人，他真的對她很好，可是他們已經結束了，在失去那個男人之後，她還會有幸福嗎？
此時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因為聽說病患清醒，記起了她這個女兒。只是當醫生輕聲叫喚着母親時，只見她鄉親要醫生別吵她，她要睡覺，不要說話，醫生拿她沒辦法，只好等她睡醒了，再看看情況怎樣。
那天，韓思琦一直待在療養院，在下午母親睡醒之後，醫生來了，但母親又回到了以前那個不記得有她這個女兒的世界了。
醫生要她樂觀點，畢竟她母親有過清醒的時候，這是好的開始，以後或許還會有奇迹出現。
韓思琦點點頭，她期待母親哪天能真正的清醒過來，不要一直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裏，因為她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一走出療養院，韓思琦的手機正好響起，她看着屏幕，心震了下，是馬維曜。
電話一接通，她聽到了他的聲音心跳得更快。
“韓秘書。”
“是，總經理。”
自從他們上個月結束關係之後，他們都是這樣稱呼彼此，如此的陌生。
“明天晚上你會來參加我的訂婚派對吧！”
原來他是要說這件事，韓思琦感到心底一陣失落，她又在期待什麼呢？
“為什麼不回答？你不想祝福我？”
“沒有。”她愣愣地回著。
“明天晚上我要看到你來祝福我。”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定得去呢？他們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什麼為什麼，就算我們已經結束了，還是朋友吧，你當然要來祝福我這個老友得到幸福。”
他的聲音聽起來愉悅，像是很高興訂婚，讓韓思琦突然想問他一個問題。
“總經理，你是真的......”他真的愛上宋湘妮了嗎？
“幹麼又突然不說話？你是想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和湘妮訂婚？這種事能假得了嗎？媒體不是也已經報導了。”
拿着手機的小手微微抖着。
“你還有沒有問題要問我？還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韓思琦頓了下，淡淡回道？“沒有。”已經可以不用再問了。
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多少了解他的個性。雖然她覺得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愛上宋湘妮，可是他們要訂婚卻是事實。
既然如此，她再問他是不是愛宋湘妮，不是太奇怪了嗎？
然後她聽到電話那端的馬維曜突然變了口氣，像是生氣似的喊道？“那好，明天晚上過來參加我的訂婚派對！”
一說完，他就掛電話，讓韓思琦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生氣，她剛剛有說錯什麼嗎？
隔天上午，有關馬維曜和宋湘妮訂婚一事，有家電視媒體報導，韓思琦看見報導了，這才相信他真的已經訂婚了。
那麼是不是該如他所說，他們雖然分手了，但還是朋友，也許她該去好好祝福他，畢竟他曾帶給她四年幸福快樂的日子？
這麼一想她決定去參加他的訂婚派對。
依着邀請函上的住址，她來到了一家高級俱樂部，門口有好幾個保全人員，她深吸了口氣之後，將手上的邀請函交給保全人唄之後，走了進去。
她晚到了，訂婚派對早已經開始。
看着前方接受大家祝福的一對新人，她內心百感交集。
準新郎是天宇企業總經理馬維曜，她是她的前男友，而站在他身邊，笑得很開心的美麗未婚妻，則是知名社交名媛宋湘妮，馬家和宋家是多年世交，兩個訂婚，門當戶對，被稱為是王子與公主的完美結合。
她看着準新娘一臉甜蜜地摟着身旁的未婚夫，笑得好滿足，而她身旁的男人則是微笑的看着她，兩個幸福的模樣，讓她的心揪緊。
自從認識馬維曜，兩人又一起生活了四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對其他女人笑了，那溫柔俊帥的迷人笑容一向只屬於她。
心，彷彿被狠狠重擊，開始淌血......
小手緊握成拳，那個男人沒有錯，他有權利去追求他的幸福，因為是她拒絕了他的求婚，是她自己離開了他。
原以為自己不會太在乎，又或許頂多只會感到有點難過，卻沒料到竟是這般的痛徹心扉，連呼吸都感到疼痛。
不該來的，真的不該來的。
看來，她是無法上前去身那個男人說恭喜了，就算假裝，她也無法對他說出祝福的話。
轉過身，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播放着幸福音樂的俱樂部，完全沒有注意到有雙深黑的眼睛穿過人群，直盯着她離去的背影......
看着韓思琦離開，馬維曜臉上幸福的笑容自動收了起來，隨即放開宋湘妮的手，走到一旁喝酒。
面對未婚夫的冷漠，宋江湘妮沒有一絲難過，兩人約會不過幾次就訂婚，她知道馬維曜並不愛她，不過無所謂，她要的是他這個人，因此她讓他去喝酒，而她則是自己找樂子，秀着手上價值五百萬的大鑽戒，享受大家稱她為馬家二少奶奶的虛榮。
馬維曜逕自踱步到一旁角落喝酒，這個訂婚派對是宋湘妮提議的，她常常參加這種派對，噱頭一堆，不過她的建議他接受了，因為正好可以邀請那個女人來參加。
就如他大哥所說的，賭這麼大，真的行嗎？
他也質疑過，是不是該換個方法？但剛剛見到韓思琦，他知道起了效果了。
見到那個小女人一臉深受打擊、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真的很想衝上前去抱住她......不過，幸好他沒有這麼做，因為還不可以。
如果她不能正視她對他的感情，甚至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對她的愛，那麼他們是沒有辦法共度一生的，因為她心中的陰影，會是他們情感發展的很大阻礙，更不要說共組家庭了。
他愛她，愛了四年，雖然一起生活的日子很快樂，但偶爾他會覺得她處在她自己的世界裏，而那世界禁止別人進入，包括了他在內。
本以為日子一久，她會慢慢卸下心房，主動跟他談起親於她的事。但沒有，她完全跟四年前一樣，甚至還要更神秘，這讓他不禁挫敗地想着，她是真的愛他，還是只想要有個人陪他，只把他當作浮木？
因為她從來沒有說過愛他！
忽地，旁邊傳來一群人談笑的聲音有點吵，以前在美國他偶爾也會參加朋友的派對，但和那隻充滿神秘的美麗花蝴蝶一起生活了四年，他似乎習慣了單調卻寧靜祥和的生活，感覺非常舒服。
早上那個私人的訂婚儀式，讓他覺得無聊，現在則是覺得待在這裏的自己有點可笑，幸好他沒有邀請什麼朋友來，不然會更好笑。
他起身找着宋湘妮，打算告知一下她這個“未婚妻”，然後離開，可是找了許久，都不見他的身影。她不會比他這個“未婚夫”還提早離開了吧？“你找湘妮？她在廁所那邊的角落。”
有個男賓客好心的告訴他，隨即詭笑的轉身離開。
馬維曜走了過去，果然在轉角處看見一男一女抱在一起，雖然燈光有些昏暗，讓人無法看清楚長相，但他聽到了宋湘妮的聲音。
“你快點放開我，別忘了我今天訂婚。”
“真的要我放開嗎？不是你勾引我到這裏來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個年輕小夥子。
“你真是的，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那都要怪你，已經要嫁人了，還這樣到處勾引男人，怎麼，難道你那個英俊的未婚夫無法滿足你？”
“別說他了，他連吻都沒吻過我，他對我沒有感覺。”
“怎麼可能會有男人不被你勾引，不為你性感的身佬瘋狂呢？而且，既然他對你沒有感覺，那你們為什麼要訂婚？”
“我不清楚他真正和我訂婚的原因是什麼，不過我是為了當馬家二少奶奶而嫁給他的。”
“說到底你是為了錢，對不對？”
“廢話不用說這麼多，要做就快點。”
“什麼嘛，剛剛裝清高的拒絕，怎麼現在又想要了？這麼快就給你的未婚夫戴綠帽，他還真的可憐......”
馬維曜沒有再繼續待下去。他在這裏，果然很可笑。
俊顏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畢竟他不是第一天才認識宋湘妮。
不過也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女人，所以他才會找上她，如此一來，在事情結束之後，他也不會對他感到太內疚。
推開俱樂部的後門，馬維曜的身影沒入黑夜裏。
韓思琦看着鏡子，仔細地上妝，特別是眼睛周圍，粉底打的特別厚，就為了遮掩住這陣子睡不好而產生的黑眼圈。
睡不好？
那叫睡不好嗎？該說是整夜失眠。情況比以前她作惡夢時還要嚴重，因為她幾乎無法入睡。
因為她太想要依偎在那個總是溫柔擁着她入睡的男人懷裏。
她忘了對自己的警戒，果然還是太依賴了他。沒辦法，這四年來，馬維曜對他一直很呵護。
雖然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愛人，可是就如同馬維曜說的，她愛他，而且很愛他，什麼時候愛上的，她不知道，但她真的愛他。
和馬維曜一起生活的時候，每個月她都會找借口去探望她的母親，好幾次她從療養院回來，都想跟他講關於她母親的事。可是，她更怕如果他知道了她母親的事，會不會瞧不起她，會不會就......不要她了？
害怕與不安一直侵蝕着她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告訴自己，她並不愛馬維曜，如此，她將來才有辦法面對和他分開的事實。
現在，她果然被拋棄了，但馬維曜沒有錯，是她主動離開的。
看着鏡中的自己，臉色黯淡不說，眼睛周圍更是老化得快，都已經出現細紋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這樣一點也不像自信美麗的花蝴蝶秘書。
抑下一股自從和馬維曜分手后便積聚在胸口，且不斷擴散的苦楚，這般難受也是導致她失眠的原因。原以為她可以捱得過，當年母親發生那件事之後，儘管她惡夢連連，可她不也是熬過來了？
化妝完畢，看着鏡中那張藉由化妝品讓自己看起來依然美麗的臉，韓思琦淺淺一笑，自信的笑容里夾雜着一絲不易被察覺的若澀，她拿起鑰匙，準備出門上班，不意看到馬維曜家裏的鑰匙，那時她搬離他的公寓，但大樓的鑰匙並未還給他，她還有東西放在他家裏。
要把鑰匙還回去嗎？
摸着鑰匙，這或許是她和他之間僅剩的連結，如果連這個也沒有了，那麼他們之間就真的完全結束了。
不想還！
她不知道自己不想還的原因是什麼，難不成還存有期待？她不想去探究，總之，她就是想保留他家公寓的鑰匙，不想連最後的連結都沒有了。
拿着鑰匙，出門上班。
走進天宇企業大樓，韓思琦來到電梯前，一如從前，露出甜美微笑和同事們打招呼，然後她看見了馬維曜，也向他打招呼。
“總經理，早安。”
馬維曜看着她，目光深沉得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那冷冷的表情，讓她內心一陣抽痛，那股被壓抑的苦楚猛地翻騰，湧上喉間，相當難受。
此時電梯來了，看着大家走進電梯，韓思琦頓了下，腳步才跟着走入。
以前他們幾乎每天都一起搭電梯，但那時候的他，英挺俊帥的臉上，總是佈滿對她呵疼的溫柔笑容，還常常拋給她一記曖昧眼光......
忽地，她看見他袖口處有顆鈕扣鬆了，以前一起生活，在他忙着美國那邊工作的時候，她就會為自己找事做，幫他整理西裝就是其中之一，若是看到鈕扣鬆了，她便會主動幫他縫好，對為他縫鈕扣一事，她樂在其中。
“總經理，你這裏的鈕扣鬆了。”一失神忘了他們已經分手，韓思琦伸手碰馬維曜的袖口。
不料她才剛碰到，隨即被他大手一揮，像是嫌惡似的用力推開她的手。
“不要隨便碰我！”
毫無溫度可言的冷漠語氣，讓韓思琦臉上的笑容僵住，心也是。
“韓秘書，你聽好，我已經訂婚了，以後不可以隨便碰我，相信我的未婚妻不會喜歡其它女人來碰我的。”可想而知，電梯裏的其它同事聽見總經理這麼說，會對她投以什麼樣的眼光，韓思琦苦澀一笑。“對、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犯了。”
直到坐到自己辦公的位子上，韓思琦依舊覺得頭重腳輕，大概是這幾天沒有睡好，她感到頭暈想吐。
早上明明已經打起精神。可是馬維曜的一句話，瞬間打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自信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雖然知道他對自己的影響力不小，可沒想到他簡單的一句話，便將她打回原形，這樣以後要怎麼和他共事？
她將皮包放在桌上，聽見裏面鑰匙碰撞的聲音，一個念頭閃過，拿出鑰匙。不該有所眷戀的......
深呼吸之後，她拿起手機，傳了封簡訊給馬維曜，問他何時不在家或晚回家，她還有些東西放在他那裏，想去拿回來，順便把鑰匙還回去。她猜，他也不想見到她吧，因此她才這麼問。
不確定他會不會回復，畢竟他看起來極欲想和她撇清關係，連碰也不准她碰。
但讓人意外的是，馬維曜很快回復！
就今天晚上吧，我和未婚妻在一起，不會回去，鑰匙放在桌上就行。
儘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從簡訊里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冰冷的語氣，寒透了她的心。
這一次，他們是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