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盛永瀾倒是不怒反笑,雖然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揚,不過已經讓管事驚訝不已,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主子是個嚴以律己的人,在十八歲那一年繼承爵位,為了建立威信,便很少將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

「處罰倒是不必,但是不准他們再談論下去。」他淡淡地說。

待管事銜命退下了,盛永瀾也從書案後頭踱了出來。

得知府里的下人都喜歡現在這個「她」,盛永瀾自然開心了,那麼是否只要不去戳破、不去揭穿,就可以維持現狀?就可以保住「她」?7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爹!」一名約莫六、七歲左右的男童跑了進來。

這聲稚嫩的呼喚將盛永瀾的心思拉回眼前,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雖非自己親生的,可是這些年來始終視如己出,給予他最好的,讓他讀書識字,就是要栽培他成為有用主人。

盛永瀾低頭看着孩子的小臉上沾了不少泥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怎麼又玩得一身臟?讓你娘看見,可要挨罵了。」

看着靖兒一天一天長大,也算是不負結拜兄弟所託,這孩子可是趙家唯一僅有的香火,絕對要保住。

「有爹在,娘不會生氣的。」父親向來最疼自己,一定會替他求情的。

「快回房換衣服,別讓你娘瞧見了……」盛永瀾不禁要想,是否太空這個孩子了。「這回爹可不會再幫你。」

「知道了,爹。」靖兒低下頭,小聲咕噥。

「……爺。」才離開不久的管事又折回來了,「宮裏派了人來,說皇上宣爺即刻進宮。」

聞言,盛永瀾眉頭一攏,不過皇上宣召,可是件刻不容緩的事,於是立即回房更衣。「靖兒,先回你娘那兒去,免得她找不到人又擔心了。」

「爹!」靖兒在後頭叫喚。

管事連忙阻攔。「爺有事要進宮,靖少爺還是先回房吧。」

「可是……」這陣子爹都只顧着陪大娘,他們父子很少見面,心情不禁有些失落。「我想跟爹多說幾句話。」

「等爺從宮裏回來,自然就有空了……」管事先安慰這位庶出的小少爺幾句,便招了名婢女進來。「快帶靖少爺回周姨娘那兒去。」

於是,靖兒悶悶不樂地跟着婢女步出書房,心想爹以前明明不喜歡大娘的,為何現在一天到晚都陪在她身邊,聽府里的人說還搬回去跟大娘同住,夫妻感情也變得比以前好。

他真的不懂大人之間的事。

不過他就是討厭大娘,才不會喜歡她。

午後,暑氣正盛。

「我出去走一走,你們不要跟着我……」送盛永瀾出門之後,冬秀再度對伺候的婢女們說道。

婢女們眼看勸阻不了,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冬秀並沒有忘記要儘快聯絡上大師兄他們,不過卻也發現守衛比之前更加森嚴,有時在府里走動,不時會有奴才,或侍衛在不遠處盯着,這讓她不只大門,連同偏門,甚至好不容易探聽到的小門都無法靠近。

「大師兄他們這麼久都沒來找我,該不會是出事了?」冬秀不禁要做這種不好的假設。

就在這當口,她的眼角瞥見有什麼人在探頭探腦的,才要定晴看個仔細,已經不見了。

「看錯了嗎?」冬秀起初不以為意,只當作眼花了,說不定只是正好有奴僕路過罷了。

沙沙……

身後傳來的異聲讓她陡地回過頭去,只見花叢晃動,彷彿方才有人般在那兒偷窺似的,冬秀馬上警覺地掃視四周,那是習武之人下意識的舉動。

到底會是誰呢?

冬秀小心翼翼地打暈周遭的景物有無異狀,然後轉過身去,一面往前走,一面注意跟蹤自己的人。

儘管看不到對方藏身何處,不過她可以感覺到正被人在暗中監視着,既然如此,就想個法子將蛇引出洞來。

當冬秀來到一棵老樹前,只見刺眼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心中一動,無視身上衣裙是否會弄髒,便往樹下一坐。

她盤起腿,閉眼假寐,其實正豎起耳朵,傾聽周遭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冬秀可以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靠近,然後便不動了,接下來,左臂似乎被什麼東西打到,才要睜開眼睛來看,接着頭部也被擊中。

「小石子?」她低頭看見掉落在身上的「暗器」,先是一愣,接着抬頭尋找敵人的蹤影。

雖然不算痛,可是無端受到偷襲,當然得要把敵人從暗處里揪出來了,不過自己在明,敵人在暗,就要沉住氣,於是冬秀又重新閉上眼皮,屏息以待。

果不其然,敵人已經食髓知味,打算上前,再度扔出手中的「暗器」。

冬秀猛地睜開雙眼,望向藏在廊柱後頭的小小身影。

「找到了!」

小小身影頓時大驚失色,轉身就逃。

「看你往哪裏跑!」她一骨碌地爬起來,提着裙擺就追了上去。

沒想到大娘會追過來,靖兒簡直嚇壞了,一個不留神,就跪倒在地上。

「好哇!被我抓到了吧!」冬秀伸手揪住男童的衣服,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佯怒地威脅。「居然敢用小石子扔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靖兒聽她這麼說,想到大娘以往的兇狠可怕,馬上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哇……爹……娘……」

「呃……」這下冬秀可尷尬了。「我是嚇唬你的,不會真的打你……好了,不要哭了,算我怕了你……」她可不想被人誤會,以為自己會欺負小孩子。

「大娘……我……我下次不敢了……」靖兒抽抽噎噎地說著,因為方才見大娘只有一個人,身邊難得沒有婢女伺候,才會大着膽子想要替娘親報仇,誰教大娘老是欺負她。

大娘?冬秀不禁怔怔地看着面前哭得好不凄慘的男童。

「你、你叫我大娘?」那麼這個孩子的爹就是……

「嗯。」靖兒一面抽氣一面回道。

「你爹……是榮國公?」明明知道答案,冬秀還是開口問了。

靖兒仰起淚顏,困惑地看着大娘,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免得又被罵沒規矩了。

原來他已經有個這麼大的兒子,那麼是跟其他女人生的,因為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心頭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苦,可以說是五味雜除。

其實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尤其盛永瀾又是出身權貴,她又能吃什麼醋,更何況也沒有資格嫉妒或生氣,她可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想到這兒,冬秀眼神和臉色不禁黯然了。

而擔心受到懲罰的靖兒,害怕甚至連累娘親,已經哭到全身抽搐。

「不要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別動不動就哭,會被人家笑的……」她用自己的袖口幫孩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沒注意到靖兒瞪大雙眼看着自己。「我不會打你的,方才那麼說只是想嚇嚇你罷了。」

他一面抽氣一面問:「大娘不、不會要我面、面壁思、思過?」

「面壁思過?」榮國公夫人經常這麼處罰他嗎?

「還是要、要打我手心?」靖兒瑟縮地問。

冬秀看着那張小臉上佈滿畏懼,又怎麼狠得下心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就好了,這次就原諒你。」

大娘何時人變得這麼好了?靖兒不禁奇怪地看着她,要是以前,不是罰跪,就是讓婢女取藤條過來了。

「大娘也、也不會罵我娘?」他緊張地問。

「這……」她故作沉吟。

「我讓大娘打手心,別罵我娘……」

聽他這麼說,冬秀噗哧一笑。「我是騙你的,不要擔心,做錯事的是你,又不是你娘,至少現在這個我不會那麼做……」何況自己又哪來的資格罵她。

靖兒歪着小腦袋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大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快回去找你娘吧。」她擺了擺手,只要不看到,心裏就不會難受,寧可當只縮頭烏龜,不要去面對它。

這個念頭一生,冬秀不禁自我解嘲,想到過去的她可從來不會這麼想,可是打從遇到那個男人之後,就開始學會了逃避,就只因為不想失去他,所以變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了。

大娘要他走,靖兒也不敢不從,只好轉頭離開,不過還是一直回頭,真以為認錯了人,其實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大娘。

而冬秀則是往反方向走,兩手還在半空中比劃着,原本應該虎虎生風的拳法,這會兒像在抓蝴蝶似的,完全失去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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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夫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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