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況且,唯有這樣,他和娘子才可以安生的過過兩人的小日子。
任老爺看他一臉堅持,又看着從後頭趕了出來的妻女一臉心虛樣,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就這麼辦吧!你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任夫人一聽,忍不住驚呼,「老爺?!你怎麼能……」
任老爺瞪了兩人一眼,「行了!還不閉嘴!這是他們小倆口的事情!」
不管任老爺和任夫人兩個人接着爭執了什麼,任守一牽着沈蔓娘的手越走越遠,直至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們牽着彼此的手緊緊相握,一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並相視而笑,期待着他們即將迎接新的生活、新的家。
時光飛逝而過,轉眼之間,那一場轟動城裏的軒然大波已經風平浪靜。沈老爺由沈懿德扶靈回鄉,沈柔娘則是十分消沉,據說是被退了婚,只好趁着扶靈一起回鄉。
任守一夫妻倆正式搬出了任府,住到了半山腰的小莊園,一時之間,似乎所有的愛恨都隨着碼頭的那一把火沉入江底。
沈蔓娘穿着一身的素淡衣裳,呆楞楞的坐在亭子裏,直到天上落下了片片細雪,她才有些恍神的看着那個正拿着披風打算將她包裹在懷中的男人。
「怎麼了?怎麼連一件袍子都沒穿,就這樣坐在這裏?」任守一瞪了周遭服侍的丫鬟一眼,輕聲問着。
這些下人都該好好責罰了,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可是懷着他的孩子,若有半點差錯,就是她們有幾條小命都不夠賠。
沈蔓娘往他的懷裏又靠近了一點,她低啞的嗓子緩緩說著,「沒事……我只是在想爹……還有娘……」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緣故,這些日子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許多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突然有了傾訴的慾望。
任守一知道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沒有插話,而是讓她繼續說下去。
「那年,大娘把毒下在我和娘的點心裏,我不愛吃甜,那時候又恰巧染了風寒,嗓子不舒服,所以只吃了幾口,我娘是南方人,對於那樣有懷鄉味道的點心自是多吃了幾口,誰知道不過幾個時辰,她便腹痛如絞,整個人不斷的抽搐,我去求大娘請大夫,她卻說不過是貪嘴吃壞了肚子,忍忍便罷!我就那樣硬生生的看着我娘疼了大半夜,最後腹痛而死。
「我那時雖也腹痛,但是因為吃得不多,只痛了兩個時辰不到,隨後我奶娘拚着被大娘趕出去的風險,灌了我好幾碗的綠豆甘草水,我到最後才把那些東西給吐出來,但也已經傷了嗓子。」
她頓了頓,對於那些以為痛苦的回憶,現在想來,似乎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然後我爹回來了,他明明知道那毒手是誰下的,卻只罰了大娘幾個月的禁閉,讓她抄了幾卷佛經,就當作這事情過了,像是忘了我娘曾是他最疼寵的一名小妾,像是忘了那些你儂我儂的日子,忘了他將我娘從南方帶回來的時候,許下的是一個正妻的名分,最後卻讓她由妻變妾、死了還得不到一個公道。
「那時候我極度傷心又不敢置信爹的絕情,後來我抱着我娘的婢位,一個人住到了庵堂邊的小院子,那時候我想,這世上男人果真多薄倖,還不如以後早早剪了頭髮,從此伴青燈古佛過日子,只是沒想到才幾年過去,現在的日子卻好得讓我有些不安。」
結果,就這樣幾年過去了,接着又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她才發現原來當時間不斷流逝,不管多深的愛恨都會漸漸在這時間的洪流被遺忘,連現在的幸福都顯得有些讓人心慌。
任守一聽了這段沈家往事,忍不住嘆了口氣,「岳父那時候應該是看在你兩個異母兄姊的分上才會如此做的,只是安撫了一個,畢竟就會有另外一個受傷,至於不安,我們都已經搬出來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了,你還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離他們搬出府也有大半年了,期間寶珠已經出嫁,現在偶爾回任府,義母雖然還是沒什麼好臉色,卻也不再提平妻的事情了,她還能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沈蔓娘靜靜地看着已經迭了一層白的庭院,許久之後,才幽幽的問:「所以呢?以後我可會見到你安撫了這個,卻又不平了哪個?」
任守一一聽這話,怎麼想都不太對,這是要責怪他呢?還是試探他呢?
「娘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他小心慣了,可不能在這裏栽了個跟斗。
他可聽說了,許多婦人都愛用這些以退為進的招數,逼問到他們的相公無言以對啊!
「沒什麼意思!」意會到自己問了些什麼的沈蔓娘有些困窘,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這些話來了。
難道是因為懷了孕的關係,自己突然變得傻氣了?嗯!絕對是如此!她替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她絕對不是不安或者是吃醋,不是因為任府里的兩個少爺都納了小妾姨娘,所以她自己也忍不住開始吃起那些還未出現的小妾姨娘的醋!
任守一見她這副模樣,哪裏還有猜不到的,無賴的笑着,「娘子……你可是怕相公我以後給你帶了許多‘好姊妹’回來?」
沈蔓娘抿了抿嘴,淡定的將頭轉往另外一邊,「我可沒這樣說過,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可沒這麼簡單就願意放過她,他笑嘻嘻的又跳到她面前,一臉認真的發誓,「娘子大可放心!我這人對外頭那些花啊草的都沒有興趣,更沒有興趣增添一些不是你生的孩兒,或是多添幾個娘子的姊妹,要知道那一張張可都是要吃、要首飾、要衣裳的花錢嘴,我就是再傻,也不會把那種只會花錢的麻煩精給領回來不是?」
見他又開始打趣,她忍不住輕笑了下,「不!你不傻!」真要傻人,哪能算計得面面俱到,把那些壞人一個都不落的全逮了?!
任守一第一次聽見她說出這樣稱讚他的話,忍不住又自我膨脹了,得意的笑着,「那是自然,你夫婿我玉樹臨風,又有寬廣的胸襟,加上有力的雙臂,現在還多了一個一點也不傻的腦子,嘿嘿!娘子,下次我唱戲的時候再把這句給加上去如何?」
他那搞笑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失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我可不是老王,我是老爺!嘿嘿!」
「好了!別鬧了,等等其他人都該來了。」她嬌嗔道。
之前都是他們回任家探望和拜訪,前些日子公公和婆婆一聽說她有了身孕,也不顧自己手上還一堆事情呢,就說要來他們這裏走走,看看他們有沒有缺什麼,連守成、守業也都說要準備些補品過來讓她好好養身子,最後就敲定了今天要一起過來呢!
任守一朗聲笑着,「那有什麼關係,都是自家人呢!」說起來,他放下了任家的生意又搬出府外后,和家裏兄弟之間的關係反而更好了,而義父一開始雖然有點不舍,但是見他過得很好,似乎也放下了心。
其實這些年來他自己在外做生意也算有成,畢竟當年他父母留了一筆不少的銀兩給他,他不缺腦子又不缺本錢,自然名下的產業就越積越多。
不說別的,就是讓他們夫妻倆安安穩穩的過着富裕充足的下半生也夠了。
「咳咳!」
突然兩聲輕咳聲,驚嚇到了玩鬧中的任守一夫妻倆,兩個人抬頭望去,迴廊下的,不正是任老爺夫妻倆,而跟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任寶珠、任守業和任守成。
任老爺看着走近他們的兒子媳婦,忍不住打趣道:「我們都是自家人不假,但是這還在外頭呢,小夫妻倆就如此作風,也委實……哈哈!」
任夫人在丈夫調侃完后,接着解釋,「剛剛管事直接請我們進來了,還說是你們吩咐的,我們也就直接進來了,卻沒想到你們夫妻倆這時候還在玩鬧呢!」說完,她頓了頓,看向任守一,沒好氣的斥責,「你娘子剛有身孕,這是最要緊的時候,你可別瞎胡鬧!要不我可不饒你!」
任守一是個臉皮厚的人,被這麼說也就當作是稱讀他們夫妻甜蜜了,但是沈蔓娘是個臉皮薄的人,被公公婆婆這樣一調侃,不禁垂下頭,羞紅一路從臉頰蔓延到脖子跟耳根。
想想還是她自己跟管事交代的,也是猜想他們不會那麼早來,卻沒想到自己剛剛和丈夫那樣玩鬧的景象都被人給看去了,心中羞惱更甚。
任老爺也沒繼續打趣,而是讓任守一走在前頭,帶着他們參觀參觀這座莊園,畢竟這裏他們還是第一次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