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凌蝶悄聲嘆息,伸手輕撫他散落在肩頭的髮絲。
「不要擔心,無論將來要面對怎樣的困境,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紫陽門裏,充斥着一股微妙的緊繃感。
最近外頭一直有着各式各樣的繪聲繪影在傳着,一連串似是而非的臆測,全都脫離不了毒手神醫和紫陽門的掌門令。
紫陽門佚失已久的權力象徵突然重現於世,一夕之間成了眾人間最新的閑嗑開話題。
「還沒有琦兒的消息嗎?」唐競天一臉陰沉地瞪着跪在案桌前的手下。
「屬下無能,至今未能打探出表小姐的下落。」面對前方強大的壓迫感,探子的額際不由得滲出滴滴冷汗。
唐競天猛地皺眉。「那麼,唐熾呢?」
「這……據說唐少爺在進入北境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過。」
「是嗎……」眉頭微松,旋即又蹙起。「那個毒手神醫又如何?」
「先前曾有人在北天城見過他的身影,但循聲而來、想奪取花妖前往郭府領賞的人,以及想搶奪掌門令藉以要脅本門的人多不可數,大概是自覺不敵,所以藏匿起了行蹤,至今亦未有下文。」
郭老爺子為求畢生基業不被唐競天蠶食鯨吞,聽信花妖之說的他一直以來持續不斷地在私下重金懸賞,欲得那奇險妖毒做為與紫陽門抗衡的力量。這事,唐競天早有耳聞,卻從未將之當一回事,故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塊當年被盜走的令牌。
如今……不知這孫獨行究竟欲做何打算?
「多派些人手監視郭府,一旦發現毒手神醫的蹤影,或是其它任何不尋常的動靜,立刻向我報告。」唐競天冷硬地下令。
「是。」
「下去吧。」
待手下離去后,他獨自坐在案前斂眸沉思。
朱香琦出門前曾經跟他報備,保證絕對不會輕易讓掌門令落入唐熾的手中。
對於這個由他一手調教出的女娃兒,他是頗具信心的。就算唐熾真從毒手神醫手中拿到了掌門令,憑他那身三腳貓功夫,絕不可能會是琦兒的對手,更別說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將赤陽交給了她使用……
所以,沒道理會失敗的不是?
既然如此他心頭的這股不安又是怎麼回事?
須臾,一陣輕短的敲門聲響起。「稟報掌門,所有門人都已在廳內齊集了。」
由於近來的大量謠言造成紫陽門內人心浮動,令唐競天終於下定決心出面闢謠,扼阻不實謠言繼續流竄。
「嗯,等會兒就過去。」
的確,先別去管這些令人煩心的問題,眼下最重要的,得要先安撫好內部躁動不寧的人心才是。
燈火通明的大殿裏,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主位,理所當然地設置在入門前方正中央,樣式繁複的雕花石椅上頭,盤踞着三條栩栩如生的張口巨蛇,尖銳的毒牙彷彿下一瞬就會朝來者發動攻擎般一帶毫不言而喻的毒氣。
為了突顯坐上此位者所擁有的尊榮,甚至仿君王睥睨天下之姿,將其置於台階之上,使執位者得以接受眾人仰望,更讓來者一眼便能明了誰才是當殿內聚滿了紫陽門內的所有徒眾,甚至連七位長老都難得地到齊了,只為一聽唐競天對近日內的紛亂傳言做出說明。
然而,負責主持議事的唐競天,此刻正神色不豫地站在主位前,瞪着下方一群僵自進入的不速之客。「來者何人?」
「本姑娘是來觀禮的。」
一名由成群嬌俏姑娘簇擁的天仙美人,旁若無人地直闖入內,甚至還不知從哪兒搬出了張太師椅,就這樣大刺刺地在一旁找了個視野絕佳之位悠閑坐下。
「別介意,就當我不存在,請繼續吧。」
白荷支手托腮,嬌媚地朝唐競天拋去一眼。
見狀,唐競天忍氣沉聲道:「本門從不開放外人參觀,姑娘請回。」
外頭的守護衛士全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佼佼者,卻任由這群女子如入無人之境……
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本姑娘可是受人遨請、特地拔冗前來的,怎能戲還沒上演就開始趕人了呢?」白荷完全不為所動。
「不知姑娘是受何人之邀?」唐競天狐疑一問。
是誰如此膽大妄為,竟不把他這個掌門放在眼裏?
只見白荷甜甜一笑,纖纖累手朝身後一揚,「還能有誰,不就是貴派的下任掌門嗎?」
所有的疑惑,在看見那張與自己有着八分神似的邪魅面孔自眾香粉中出現時,一切都有了答榮一一
這傢伙……竟然還活着!
「你這是在做什麼?」唐競天不禁為之氣結。
「做什麼?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嗎?」唐熾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將手中拖着的五花大綁,毫不憐香惜玉地朝前方地板上一拋。「既然任務完成,當然是來跟您討賞了。」
唐競天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團被捆成肉粽一般的人兒一一
縱然神態委靡、身髒髮亂,口中還被基了布團無法言語。但那人,確實是朱香琦無誤。
怎麼會……
「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這樣折磨琦兒!」唐競天怒斥。「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唐熾不語,逕自緩步上前,拾階而上。
沒人阻攔,也沒人想要阻攔,突如其來的插曲令眾人一個個處於狀況外,少數清醒的,則是好奇地想知道情況發展,故而選擇默不作聲。
唐競天緊盯着他逐漸靠近的步伐,一股莫名的寒意隨之而起,從腳底沿着背脊竄上。
待唐熾站定在他面前,兩人相隔不到一臂遠的距離,那股寒意幾乎籠罩了他全身,令他全然無法動彈。
怎麼會……他竟從這小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現在,你已經失去最後一個籌碼了,認輸認得乾脆點,下台一鞠躬吧!」唐熾愉悅一笑。
那笑,恍若毒蛇的利牙般,虎視耽耽地緊盯着他。
「哼,這點陣仗就想逼迫本門主退位,不覺得可笑嗎?」
唐競天力持鎮定地開口,不讓任何不安顯露於外。「你以為身為我兒,就能由得你胡作非為?」
聞言,唐熾的笑容更燦。
「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兒子,這可真是不容易呢。」
「你是怨我沒打算傳位於你,所以懷恨在心?」唐競天冷笑。「可惜,紫陽門的規矩是傳賢傳能就是不傳子,你不知上進,為父的亦無能為力,如今,你無法以實力服眾,便打算強搶嗎?」
唐熾挑高眉梢。「有何不可?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
此言一出,只見唐競天頓時白了臉色,忿恨地咬開瞪他。「本掌門是憑着自身實力搏得今日的地位,豈容你這小輩三言兩語壞我威信!」
「你還有威信可言?」唐熾不疾不徐地移動腳下步伐,輕而易舉躲過唐競天突襲的暗手。
「人人都知你這掌門之位是使計強奪而來,只有你自己還在故作不知情,企圖粉飾太平,不覺得丟臉嗎?」斜瞟向他,挑釁地訕笑:「再者,你根本就從未被正式承認為掌門,卻一直自以為是地以掌門自居,不覺得心虛嗎?」
唐競天不由得一窒,為了那招被輕易躲過的暗算,亦為了對方口中所陳述的事實。
自執位以來,他雖坐擁掌門之名,卻從未真正擁有掌門之權,即使他大力排除異己、讓不利於己的言論全數噤聲,還是改變不了事實一一
代理,他,不過就是個「代理」掌門。
這個詞,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如今卻被刻意挑出來,攤在眾人面前放大檢視……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只要秋蓉那女人一天不現身,這個位置就是屬於我的,任何人都無權置喙!」殺意逐漸積蓄於眼底。「看樣子,為父真是對你太放縱了,竟敢當眾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反叛蠢事,若不給你個教訓,要我將來如何服眾!」
「哦?」面對眼前的危機,唐熾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記得門規有記載,以下犯上者,應當是杖十棍,除門籍。」
「你勾結外人,是為反叛,必須就地正法。」唐競天冷眯了眼下方那群認真看戲的姑娘們。
聞言,唐熾忽然狂放大笑,「我記得,意圖殺害掌門者,亦屬反叛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