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了她的回答,他有些敷衍的哈哈笑了兩聲,「我倒不知道你是什麽豪門千金,所以你是在嫌棄我嗎?」
「不是我!」他是故意要曲解她的話嗎?「是我配不上你……我家的家境不好,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會被拖累的;而且要是你家的朋友知道你跟一個沒有用處,什麽都幫不上忙的女人在一起,大概也避免不了閑話……」
聽了她的解釋,嚴允哲沒再開口,好一會兒之後才慢吞吞的說道︰「我知道了,這些是我媽跟你說的吧?」
咦?她剛才有說到這點嗎?
瞄了梁怡君驚疑不定的心虛神色一眼,他反而勾起了唇角,「你這些理由,跟我媽整天掛在嘴上的論調幾乎是一模一樣,我不清楚那天我出門之後你們聊了些什麽,後來問你你也只是含糊帶過,我還以為我媽就這樣放過我們,沒想到反而中了她的計。」
「什、什麽計?」有這麽懸疑嗎?
「耳根子軟就上當的計。」真是好拐的傻妹,「你真以為我家是名門望族,非要娶什麽千金小姐不可嗎?如果真是那樣,我幹嘛每天還得忙得死去活來,為了那些設計費被客戶頤指氣使?」
嗯,不過大部分時間,他的脾氣比客戶還大就是了……這是例外,不列入計分。
「可是、可是你媽媽說……」
「她說我家也是有社會地位,自然要和門當戶對的人來往對吧?我爸在大學裏教書,我媽是某個基金會的高級主管,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了不起的,頂多就是家境還算不錯,但也不是能夠一擲千金、花錢不眨眼的豪門大戶。
「倒是我媽因為工作環境的關係,平時常跟那些有錢有閑的貴婦在一起,讓她覺得她兒子也應該要娶個千金女,才算符合我們的‘身份’,還三番兩次的介紹一些裝模作樣的女人,搞得我煩不勝煩。
「說到底,她只是在找她想要的,而不是我喜歡的,更何況我媽那個人很難取悅,搞不好連她自己選的她都會有意見,她那些話隨便聽聽也就行了。」
他這番平民宣言讓梁怡君聽得直發愣,但是梗在心裏的死結卻不只這一個,就算他這麽說,情況也難以好轉。
「你這個人心思單純,又很怕給別人添麻煩,我可以理解你在聽到我媽說的那些話後,會對我們之間的事產生動搖,但是你這樣一個重視家庭,從不在外過夜,甚至連晚歸都怕吵到家人的女孩子,竟然就突然獨自離鄉背井,跑到連家裏都不知道的地方來……所以應該不只這個原因吧?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着我?」
她獃獃的聽着他的分析和質問,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你……真不愧是名偵探……」待會兒說不定會指着她說真相只有一個,要她快點招了。
她稚氣的反應讓他不禁失笑,但隨着車子駛近了梁怡君說的位址,嚴允哲飛快的瞄了附近的建築物一眼,原本舒展開的眉頭又微皺了起來。
「你住在這裏?」將車子停在路邊,他的目光依然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隨即發出了不怎麽贊同的質疑聲。
「嗯。」梁怡君解開安全帶,想趁他轉移注意力時趕緊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先走了……」
「話還沒講完,你想走去哪裏?」嚴允哲飛快的伸手握住她依然帶着微涼的手,炯炯有神的凝視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樣,「不是應該還有什麽沒跟我說的嗎?」
想起自己的家庭,還有壓在她肩上的生活重擔,梁怡君的眸光黯淡下來,「另一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我女朋友都因此而跑掉了,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對於她的迴避,嚴允哲毫不買帳,但又不想將她逼得太緊,反而將她再次嚇跑。
他故作姿態的深深嘆了一口氣,平常總是意氣風發的俊秀臉龐此時卻是一臉蕭索無奈,「算了,反正你也不想要我幫你,我再一直插手也只是自討沒趣……」
嚴允哲放開捉住她的手掌,轉頭解開安全帶,「我送你上樓。」
梁怡君訕訕的縮回手,方才被他握住時,總覺得腕間被他的體溫灼得發燙,像團火般燒得她渾身不自在,但現在「如她所願」的沒了肌膚碰觸,明明車內並不覺得冷,但還是讓她感到一陣寒風吹過似的冰涼。
他是不是對她失望,想要放棄她了?
如果她真的不希望他繼續將心思放在她身上,那對於他不再追問的行徑應該要鬆一口氣才對,為什麽反而這麽難過,心頭又悶又重的彷彿要窒息似的?
一前一後的爬上那棟老舊公寓,原本打算以退為進的嚴允哲偷偷打量着陰暗的樓梯間,搖搖欲墜的扶手,簡直比他的老屋還要破舊,忍不住又開口唆了起來。
「你……要不要抽空找一下別的房子?附近的空屋看起來不少,容易引來遊民或不法人士聚集,這房子又沒什麽安全設施,連鐵窗都銹得嚴重,你一個人住在這裏……」說到這裏,他突然噤了聲。
她是一個人住嗎?
會不會他想盡胳法想要挽回她的同時,她身邊其實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想起那個為她送飯的咖啡店老闆,嚴允哲心裏微微一沉。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該怎麽辦?他有辦法以愛之名,破壞她現在的生活,只為了給她比現在更好,但她卻不一定想要的人生嗎?
兩人沒再吭聲,各自在心裏陰鬱沮喪着。
「謝謝你送我回來。」打開鐵門,梁怡君低聲說了謝,轉身進屋的同時,也忐忑的想着他會不會開口留她。
殊不知嚴允哲同樣也在等她出聲,結果最後就是誰都沒有說話,讓老舊的鐵門匡啷一聲合上,再度將兩人隔開。
她也太無情,真的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也不客套的問一下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雖然他們都知道,要是她這麽問的話,他肯定會立刻答應——莫非真是家裏有別人,不方便請他進屋?
既想放棄又不甘心,想軟硬兼施的讓梁怡君回到他身邊卻又不希望她為難,人生難得陷入這種尷尬境地的嚴允哲像個傻瓜似的杵在原地,內心不停的天人交戰。
再等五秒鐘,說不定梁怡君會突然開門,跟他說其實她還是很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嗯……也許五秒鐘有點快,她還在考慮也不一定,再多給她五秒鐘好了。
既然已經等了十秒鐘,他也不是不能再等一下,雖然這樣很沒原則,但總要給她一點猶豫的時間。
……他已經等了好幾個五秒鐘,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就在嚴允哲終於死心,不再期待梁怡君開門邀他喝茶,黯然的準備下樓離開時,原本一直期待着卻遲遲等不到的開鎖聲卻驀然響起,那個讓他等了好幾百秒的女人也出現在他眼前,令嚴允哲不知該高興或是尷尬。
而梁怡君的神色也有些奇怪,雖然有見到他的訝異,但更多的是緊張、害怕、不知所措……
她那慌亂無助的模樣讓嚴允哲不再想着要如何解釋自己為何還沒離開,直接轉身一個箭步就回到她面前,「發生什麽事?」
只見梁怡君那泛白的唇瓣微微顫動,像是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口,最後則是怯生生的伸出手,抓住嚴允哲的衣角,輕輕的哽咽一聲後,泛紅的眼眶就突然流下淚來,讓他嚇了一大跳。
「咦?」怎麽回事?是他害的嗎?無論是用感情軟化她,或是用身體誘惑她……他什麽都還沒做啊!
看着屋內的一片狼籍,以及卡在被剪壞的鐵窗之間那個大屁股,嚴允哲終於知道梁怡君是為了什麽而嚇到掉淚。
別說是她,一般人打開家門,回到原本應該是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卻見到家裏被賊翻得亂七八糟,無論是誰都會大受驚嚇;更別說那個一手抓着女性內褲的混蛋,還因為肚子太大而被卡得動彈不得,反而比逃之夭夭更令人震驚和生氣。
見到這幅景象,嚴允哲心裏那把怒火馬上就升了起來,也不管地上那些淩亂散置的東西,大跨步的衝到陽台邊,劈頭就奪回胖賊手中的「戰利品」。
「沒見過你這麽有膽子的人,竟敢摸進我女朋友家做賊!」他氣得咬牙切齒,抬起腿就往那個肉感肥臀上踢了一腳,引得這個大膽宵小撫叫一聲,卻依然文風不動。
「我哪知道這是你女朋友家?而且你又是誰啊?」大概是頭朝着屋外,胖賊根本沒見着嚴允哲那彷彿夜叉附體的恐怖神情,所以才敢回嘴,「總之先把我拉出來,我們有話好說……」
「誰跟你有話好說!」將手中那輕薄短小的布料塞回又羞又怕的梁怡君手中,他怒氣沖沖的吼道,同時轉頭看向那個大概被嚇得不輕,總是緊跟在自己身邊不敢離開的女人,再開口時原本強烈的火氣與音量都稍微收斂了些,「打電話報警。」
「哇啊!求你不要報警!」那個在窗口卡得穩穩噹噹,一點也沒有搖搖欲墜模樣的男人又殺豬似的慘叫起來,「要是報警的話,我一定會被公司開除的!我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求你們高抬貴手!」
「有膽量當畜生,沒勇氣上屠宰場?」嚴允哲冷笑兩聲,握住梁怡君的手,示意她到門外去打電話,自己則繼續開口教訓,「你媽知道你在這邊偷女人內衣褲嗎?如果你是我兒子,我肯定覺得生塊叉燒都比你好!」
「是,我是叉燒……我知道錯了……」彷彿被叉在爐上烘烤的叉燒開始啜泣,開始嗚咽着懺悔起來,「我工作不順利,又沒女人緣,昨天還遇到詐騙集團把我的積蓄都騙走,我一時想不開所以才做了傻事;誰知道不僅偷到一間比我還窮的,還剛好被抓個正着!嗚……」
嚴允哲掏出手機,朝着他的屁股拍下紀念性的一刻,隨即一副不怎麽有興趣似的敷衍回道︰「是喔!」說這些幹嘛?怪他?
「你無法體會我的感受的!」
「我沒打算體會你的感受。」他自己還不夠慘嗎?「見過我的都說我長相好,身材棒,工作也很順利,偏偏我女朋友卻莫名其妙的丟下我這個對她呵護備至的好男人,離鄉背井跑到連你這個肉腳都爬得進來的破屋子來住,這樣的我都活得下去了,你是憑什麽想不開?」
胖賊一聽,心裏不禁起了困惑,這男人的經歷好像也頗令人同情,但為什麽有種忍不住想生氣的感覺?
「哇!搞不好她也不是你女朋友了。」基於對帥哥的仇視心理,胖子完全忘了自己處在什麽危險的境地,只急着說出自己的發現好對他幸災樂禍一番。
「什麽意思?」聽他這麽說,嚴允哲原本稍微放鬆的語氣又開始變得緊促起來!
「她的柜子上有跟男人的合照,那男的簡直就像模特兒一樣,你肯定比不上……」
嚴允哲伸手扶起被推倒的相框,瞧見那張兩人都笑得甜蜜開心的照片時,目光也隨之深沉難測,「……這個男人是我。」
屋內陷入了一瞬間的沉靜,隨即就聽見陽台傳來抽抽噎噎的低泣聲,與由遠而近的警笛相互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