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結果這件事在賀明遠與員工們的努力奔波和協調了數天之後，總算是沒生出太大的風波，讓公司勉強撐了過來。
雖然如此，公司資金的大量流失與調度，還是讓賀明遠傷透了腦筋。
因為之前發展得太順利，讓他一時被成功沖昏了頭，擴張得太過迅速，什麼都想試着做，導致不小心發生意外后，除了遭受意外而損失的部分，還要負擔其他許多項目的支出費用，以致出現了難以周轉的窘境。
這件事讓一向意氣風發的賀明遠重重的跌了一跤，平時的談笑風生也被收斂在繃緊的表情之下，每天都在為了金錢和公司的未來而煩惱。
就在他皺起眉頭，讀着一堆文件時，手機鈴聲擾人的響起，讓他的表情益顯不耐煩。
最近常常有些記者莫名其妙打來問些奇怪的問題，連銀行也頻頻關切，好像以為他會去自殺似的，真是讓他煩得要命！
“喂！”連看都懶得看熒幕一眼，他直接接起電話，沒好氣的粗聲應道。
出乎他意料之外，一個有點熟悉的甜軟嗓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喂，我是凌初星。”
似乎沒想到她會打電話來，或者說他這陣子根本忙得忘了她的事，賀明遠聞言愣住，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哦，是你啊！”最後吐出口的只有這句平淡到略顯距離的回應。
“我在你公司附近，可以去找你嗎？”對於他的淡漠，凌初星顯得不以為意，依然堅持直奔暴風圈中心。
“不可以。”他想也沒想，煩悶的一口拒絕。
賀明遠真搞不懂她在做什麼……一開始鍥而不捨的追，後來又無聲無息的躲，雖然覺得她似乎不像有太深沉的心機，但是這種疑似欲擒故縱的把戲確實將他惹得心煩意亂，想無視她都沒辦法。
但他不想見凌初星倒不是因為討厭，而是現在的他和她以前所習慣的那個人不太一樣……沒了那種充滿自信的神采奕奕，反而滿是抑鬱煩躁，賀明遠實在不希望讓她見到這樣的自己，也不想從她眼中看到對他的失望。
簡單的說，就是愛面子。
凌初星似乎考慮到他會拒絕，所以也是有備而來，“我有帶禮物給你喔！”
“謝謝，不用了。”
“不看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喔！”那嚴肅的威脅從她口中說出來，依然是軟軟趴趴的，一點魄力也沒有，但這種落差反而讓賀明遠失笑，一種無奈之中又帶着點期待的感覺流過他的心頭，讓他的胸口微微發暖。
“算了，你過來吧！”最後他還是妥協了，這幾天被數字搞得焦頭爛額，轉換一下心情也不錯。“到了就直接上樓，來我辦公室找我。”
結果才過了幾分鐘，賀明遠辦公室的玻璃門就響起一陣輕叩聲，後頭隱約透出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
她剛才到底是在哪裏打電話給他的啊？怎麼比他預計的還要快上很多？“進來吧！”賀明遠一邊喚道，一邊手忙腳亂的收拾桌上四散的物品與文件。
凌初星聽話的推門進入，在與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很自然的揚起一抹開心的笑意，“嗨！”
不同於她坦率表達的愉快，賀明遠在見到好幾天不見的凌初星時，反而有種彆扭的緊張感，尤其當她對着他笑的時候，他差點就要別過頭，像個靦腆的小男生一樣局促臉紅了！
這種反應也未免太奇怪，再怎麼說他也是個風靡萬千女性，迷倒無數少女的帥氣美男，對於愛慕者的種種反應，他早就習以為常，為什麼面對凌初星時，卻好像他才是愛在心底口難開的粉絲，當她在他面前時不敢多看，分開后卻又常常在心裏想起？
為了解決這個異常現像，賀明遠逼自己抬起眼，看向那個坐在對面的女人，卻發現她的目光早就已經移開，正在好奇的東張西望，讓他不知該失望或是該鬆口氣。
“找我有事嗎？”經過一陣心理掙扎后，他終於漸漸冷靜下來，開口將正在望着角落那堆樣品的女人的注意力給拉回來。
“對啊！”似乎忘了他上星期還傷了自己的心，凌初星笑眯眯的轉過頭看向賀明遠，然後從腳邊的紙袋裏拿出一個東西擺在他面前，“這個給你。”
賀明遠盯着那個小小的塑膠盒，“……這就是你精心準備，我要是拒絕了會後悔一輩子的布丁？”
“你不要小看這個布丁，我可是排隊排了半個多小時才買到的呢！真的很好吃。”把另一個布丁擺在自己面前，然後凌初星繼續往紙袋裏掏出東西來，“還有泡芙。”
對於她莫名其妙的舉動，賀明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傻傻的看着她分配點心。
“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泡芙之後還有水果塔。
“這樣就好了，我不是很喜歡甜食。”他趕緊在凌初星將巧克力蛋糕放到他面前時出聲拒絕。
“甜點可以幫助大腦思考喔！”凌初星看了他一眼，在見到他面有難色的模樣后，還是從善如流的將手上的蛋糕擺回自己這一邊，“好吧！那麼，這是我的，這個也是我的，這個還是我的……”
等她終於將甜點擺滿桌子，賀明遠在這隻螞蟻公主的熱情凝視和催促之下，勉為其難的挖了一口布丁送進嘴裏，待那濃郁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說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嗯？什麼事？”凌初星抬頭看他，嘴邊還沾了一點奶油，無辜得好像真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但在見到賀明遠皺起眉頭，似乎難以啟齒的模樣后，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知道啦！我本來是有一點介意，但是那個情緒過了之後，也就算了。”
這麼簡單就算了嗎？他什麼都還沒做，甚至連道歉都是剛才才說……“你不生氣嗎？”
“那時候是有一點點生氣，但是沒有辦法，誰教你不喜歡我嘛！”她坦誠道：“而且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不開心、不舒服的還是我自己，不如早點忘記來得輕鬆。”倒是看得很開。
“那你幹嘛不接電話？”讓他誤以為她不高興了這麼久。
“沒有啦……我之前重感冒，大部分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就忘記去注意手機，再加上這次又拖得久了一點才痊癒……結果沒電了也不知道。”凌初星有點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還不忘安慰他。“不過我現在沒事了，你不用擔心，也別想太多。”
原本想嘴硬的回她說他才沒擔心，但是看見她的笑臉，賀明遠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就讓她這樣以為好了……
其實見凌初星說得這麼瀟洒豁達，他心裏除了愧疚，也對她多了一些欣賞。
他見過一些人，只要對方犯了錯，不管是無心或是故意，就算道了歉、賠了禮，照樣被揪着當把柄似的數落個不停，有時甚至連一些陳年舊帳也翻出來計較，讓犯錯的人雖然覺得抱歉，但久而久之也開始覺得煩，覺得自己既然無論如何反省、補償都沒辦法讓對方釋懷，那乾脆什麼都不做算了！
而下場就是鬧得雙方不歡而散。
賀明遠自己也不太能理解這種翻舊帳的心態，或許男人的想法真的比較隨便，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果真的這麼無法接受對方的過錯，那不如一開始就一刀兩斷，何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對方，好像別人的努力和補救都是白費力氣。
不過他沒有因為凌初星的話而鬆一口氣，反而在聽見她那句自嘲似的“誰教你不喜歡我”時，有種異樣的感覺，很想開口反駁，但又不知該怎麼說比較好。
他不是不喜歡她，只是……
或許和她的喜歡還差得很遠吧！至少還不到那種非她不可，毫不猶豫就決定跟她結婚的地步。
再說，他們真正認識、接觸的時間實在太短，賀明遠希望能再和凌初星多相處一些日子，多了解對方一點，再來考慮更進一步的事……
“你們公司前幾天發生的事，我聽說了……很辛苦吧？”
原本她一得知消息就想來找他，偏偏自己還在感冒，走個幾步就頭暈腳軟，被姐姐強迫待在家裏休息，既然出不了門，那打個電話致意也行……可是在這種忙亂的時候，他或許也沒心情回應她的問候，所以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跟他聯絡的衝動，一邊養病、一邊準備之後需要用到的資料，同時策劃起一個大膽的計劃。
突來的同情問候讓賀明遠的目光回到對面那個女人臉上，那雙透着瞭然的清澈目光，讓他明白她大概早就聽說他這陣子遇到的麻煩了，所以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聳聳肩，假裝若無其事，“沒辦法，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為了不讓情況變得更嚴重，就只能儘力補救。”
“別哭喔……”凌初星一臉同情的看着他，還說出了令他啼笑皆非的安慰。
“哪有這麼容易哭？”他可是個大男人！雖然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累就是了。
“說得也是。”凌初星又嘆了一口氣，將桌上吃完的空杯盤收拾乾淨，像個小女孩似的將雙臂撐在桌上、捧着臉頰，一雙眼睛像是在盤算着什麼似的直直看着賀明遠，“我問你一個問題喔！你現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看了她一眼，賀明遠沒回答，反而抽出一張面紙塞到她面前，“把嘴巴擦一擦，沾到巧克力了。”像個小孩子似的。
“謝謝。”她聽話的將唇角拭凈后，依然執拗的繼續追問：“你現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不明白她問這個要做什麼，賀明遠垂下眼，將被他戳得稀爛的布丁舀進嘴裏，然後才緩緩回道：“錢。”
其實他不是個擅於理財的人，所以平常財務方面都交由財務部門處理，只不過這次事關重大，有很多決策必須由他親自決定，為了考慮這些資金問題，有時候還真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父母和奶奶在第一時間就打電話向他探問情況，問他需不需要幫助？但他不想讓他們擔心，總雖嘴硬的說沒問題，他會有辦法處理，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而一起拖垮三位老人家。
唉！如果手邊有更多可以運用的資金就好了，也不用因此而看銀行的臉色……
“那你要不要跟我結婚？”
又來了！她是嫌他還不夠忙、不夠煩嗎？賀明遠困擾的瞪她一眼，發現凌初星的神色似乎不像在開玩笑，反而認真的緊緊盯着他，讓他忍不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幹嘛又提這件事？”
“因為你需要錢。”凌初星頓了頓，然後深呼吸了一下，才接著說道：“……而我有錢。”
賀明遠聞言，先是獃滯的看着她，像是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麼，好一會兒之後，他的唇邊漸漸收起笑意，眸光卻冷了下來。“你這算什麼？趁人之危要我賣身嗎？”
“不是……”
“什麼叫作你有錢？你有錢我就一定要娶你嗎？那我幹嘛不直接去找個富太太包養我，那我還自由一點！而且你能有多少錢？夠買幾個名牌包包、幾雙鞋，就算有錢了嗎？再有錢還不是你家裏的錢！”
賀明遠簡直快被她給氣死了！
虧他對她的印象還漸漸加了不少分數，結果她這個天才竟然提出這種“得不到你的心，也要用錢得到你的人”的可恥手段，她到底是在想什麼？
對於賀明遠的怒火，凌初星有點怕怕的坐直身子，在他滿臉都是等着她解釋的譴責與不悅之下，小心翼翼的開口，“我的錢就是我的錢，不是跟家裏要的。而且……為什麼你寧願被有錢的太太包養啊？其實她們能用的錢沒你想像的多喔！你還會被她們的先生告妨礙家庭……”
這是什麼重點錯誤的回答？而且她還說得這麼認真，讓他雖然氣到腦袋冒煙，卻又忍不住想笑。
“就算這樣，我也不可能因此拿自己的婚姻當作買賣！”賀明遠壓下笑意，一臉正經的說。
“是喔……”凌初星垂下雙肩，嘆了一口氣，“這招果然也行不通啊……”太可惜了。
廢話！聽到她自言自語似的嘆息，賀明遠嘀笑皆非的看着她沮喪的模樣，難道她真以為他會就此屈服嗎？
“可是……”凌初星抬起頭，明亮的雙眸狀似無辜的看着他。口中說出的話卻讓賀明遠悚然一驚，“照你目前的狀況，你從銀行借不到太多錢的。”
“你……”
“不是我家指使的喔！你不要誤會。”她趕緊澄清，“其實飛羽企業的凈利不高吧？”
賀明遠的心頭被重重戳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一開始雖然很順利，讓品牌打出了知名度，可是產品價位定在中高階層，大部分又都是國內比較不盛行的運動，而且讓成功沖昏了頭，一下子就投入過多的開發，即使有幾樣商品賣得好，但是獲利幾乎都投入在新產品的研發，以及其他商品的虧損上，所以勉強只能算是打平。”
“再加上最近才剛貸款買了新的機器，而這棟大樓的貸款也還沒還清，主要廠房和器材又被燒毀，一時可能也很難穩定的接單……”
他愈聽愈心驚，凌初星若無其事的意見和會計師之前對他說的，幾乎沒有兩樣，但是……她怎會知道這些？
“是誰告訴你的？”賀明遠滿臉驚疑的看着她，小心的問道。
“這我不能跟你說。”對於他的疑問，凌初星則是難得的拒絕回答。“但是你相信我，我是來幫你，不是害你的！”
賀明遠雖然對她的隱瞞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但是猜想大概是她家裏人告訴她的，所以也就沒再追問。
“幫我的前提是，要我跟你結婚嗎？”他冷笑一聲，“怎麼不說是來落井下石的？”
凌初星一臉不解，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那你比較希望我直接借你錢嗎？”
“為何不？把你的利率開出來，大家白紙黑字說個清楚，這樣不是更符合生意人的做法？”
“嗯……其實我要說的，跟你的方法也差不多啦！”
凌初星的異想開天不在賀明遠的意料之外，但是她的說法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哪裏差不多？”明明完全不一樣。
“我把錢借你，不限期限、不用任何利息。”她大方的開着條件，然後又莫名其妙的紅了臉，“但是在這段時間，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就當作是給我一個機會，試試看在一起會是怎麼樣。”
他不安的動了動身子，有點煩燥，“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是一回事，有必要結婚嗎？那跟用錢買婚姻不是一樣嗎？”
“不太一樣。如果你公司的危機解除、重新步上軌道，然後賺到足夠的錢還我后，你可以決定要不要……離婚。”說到離婚兩字，她有點難以啟齒，“我想要的只是爭取這一點可能性，希望能藉著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你覺得和我在一起也不錯……”
“要是我一直沒辦法還你錢，不就讓你趁心如意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凌初星睜大眼，不知是故意或是無心的重重戳了他一記，“咦？要是你這麼遜的話，還是乘機把公司收起來好了……”她看上的人應該不至於這麼沒本事吧？
被她堵得無言，賀明遠只好轉個話題繼續追問：“你是凌龍集團的千金小姐，這種以離婚為前提的婚姻，你家人會接受嗎？”
“不是以離婚為前提，是以讓你喜歡我為前提。”糾正他這個大錯誤后，凌初星又吞吞吐吐的說：“……所以我們只跟親近的人說，別讓不相關的親戚知道。”
“啊，你到底是在想什麼？把自己的婚姻當成遊戲，還要我陪你一起玩嗎……”
他的怒吼說教還沒結束，就被她的嬌聲反駁給打斷，“因為我不想跟別人結婚嘛！”
賀明遠聞言一愣，用兇惡的目光催促她繼續解釋。
“雖然我跟大家說我想要嫁給你，但是如果我們一直沒有進展的話，那我可能還是得隨着長輩的安排，去認識一些所謂‘門當戶對’的對象。”她囁嚅着解釋，“但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凌初星的話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混亂，說不出自己是因為哪一句而心情複雜……是因為聽到她的火熱告白，或是因為她有可能要嫁給別人而心生動搖。
見他不發一語，以為賀明遠還是不苟同她的做法，凌初星心中一急，繼續將心思和盤托出，“要是我們結婚了，那基於我‘已婚婦女’的身份，其他人就沒立場再向我介紹對象，所以你不要覺得是我在對你趁火打劫，或是我在可憐你、施捨你，其實是我需要你幫我。”求他日行一善。
“那要是最後我還是決定跟你離婚，你還不是一樣要面對這個問題？”他臭着臉繼續追問。
“那……到時我就變成‘失婚婦女’，不僅那些古板又重門面的老人家不會想要我這個媳婦，我也可以借口不想再次步入婚姻，而拒絕其他婚事。”她偷偷往一直在她面前散發香甜誘惑的水果塔上戳了一顆藍莓塞進嘴裏，“當然，如果最後你終於喜歡我，願意跟我一直在一起的話，那就最完美了……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很奇怪。”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的表達出他的疑惑，“只因為你喜歡我，所以願意犧牲你的名譽？也許你以後會遇到更喜歡的人，那個時候你要怎麼對他解釋這件事？”
對於賀明遠的疑問，凌初星的反應則是……
“嗯……那個泡芙你不吃嗎？很好吃喔！而且內餡要有點冰冰的才對味，在外面放太久的話就稍微差一點了。”
跟她說話還真是不能太認真！他看了那個泡芙一眼，伸手拿起來放到她面前，“你吃吧！”
“謝謝。”她笑眯眯的道了謝，咬了兩口后才又慢吞吞的說道：“為什麼我一定要遇到更喜歡的人，我不能這輩子就只喜歡你嗎？更重要的是，我認為你有機會成功，但是在那之前很有可能會面臨像現在的危機，我不能看着你在這個地方跌倒，然後一蹶不振，消失到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去。”
凌初星的回答讓賀明遠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她能看見未來似的，“我要是跌倒了，也會再爬起來，幹嘛把我說得好像膽小鬼似的？”
吃完泡芙的凌初星擦了擦手指和嘴角，又是甜甜的一笑，“你當然不是膽小鬼，但是你太驕傲了。”
“我驕傲？”賀明遠揚起聲調，忍不住想抗議。
他哪裏驕傲了？他只不過偶爾會在嘴皮子上自誇一下，實際上既溫和又謙虛，看到老婆婆還會扶她過馬路呢！
“你太過自信，不覺得自己會失敗，所以要是遇到挫折，反而會更難爬起來。”凌初星看着他滿是不服氣的俊臉，臉上的笑容含着一種隱約的決心，“也許你不是這樣的人，但我不想冒這種險，到了那個時候才說要幫你的話，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
對於她的解釋，賀明遠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站起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一直以為凌初星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心裏想着什麼就要得到什麼，但是今天和她見面談話之後，她卻給了他一種神秘不可測的感覺，無論是對於公司的發展，或是對他個人的了解，都和他知道的一樣多，甚至比他明白得更深刻。
如果今天是別人對他說這些話，賀明遠或許會由於被看透而排斥不悅，但是凌初星沒有給他這種感覺。
說不定是因為她坦白說出自己的“意圖”，同時給了他結婚的選擇和離婚的自由，讓他在震驚之後，反而能冷靜的考慮這件事。
也有可能是她凡事顧及他的想法和感受，讓他有點受到感動，更別說她對他的了解，讓他忍不住猜想，究竟要花費多少的心力、懷着怎樣的感情，才能將一個人看得比他自己還要透徹？
賀明遠承認在聽過她的解釋后，他開始考慮起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或許是因為不忍心她落到那種被迫相親的地步，也說不定是因為想起凌芳菲對他說的那結話，或者……他心裏也有那麼一點點在意她，所以覺得為此而失去短暫的自由，也不是太令人難受的一件事。
畢竟他也必須而對現實，把握這個讓公司脫離險境的機會。
“那……你考慮好之後再跟我聯絡。”似乎在大膽的未婚後才開始覺得難為情，凌初星有點結巴的囁嚅着，臉頰也泛起了紅潤的色澤。
賀明遠看了她一眼，灼亮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興味，似乎覺得一會兒大膽、一會兒害羞的個性矛盾得很有趣，“嗯，我晚上打電話給你。”
“好。”她笑了笑，沒去追問他的想法。
“記得開機，也不要不接電話。”他不放心的追問叮嚀，提醒這個視電話如浮雲的前科犯。
想起自己的迷糊，凌初星哈哈笑了兩聲，正要打開辦公室的門時，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了，那隻烏龜……”
“烏龜？”賀明遠先是一愣，然後想起那封奇怪的簡訊內容，“哦！它怎麼了？”
她清清叫喊，認真說道：“有一天它走啊走的，遇見一隻雪白的兔子，它心想：‘這世上怎會有這麼雪白漂亮的動物呢？’然後就忍不住往兔子的方向爬去……”
這是龜兔賽跑的調戲版本嗎？賀明遠忍住沒笑，還是捧場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凌初星咧開嘴，笑得很可愛，“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晚上八點，手機鈴聲一響起，等得坐立不安的凌初星就飛撲上前，迅速的接了起來。“喂！”
“喂，凌初星？我是賀明遠。”
“是！”
她緊張又急促的語氣讓電話那頭的賀明遠笑了起來，聽得凌初星心神震蕩，雖然不在他面前，但耳根子還是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關於今天說的那件事，”他停頓了一下，讓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你先告訴我那個故事的後續。”
凌初星有點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不太確定的問道，“你說的故事是……烏龜那個嗎？”
“對，我怕你聽了我的回答后，就沒心情跟我說了。”他被這個故事吊了好久的胃口，再怎樣都要在今天把它結束掉！
他說這話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聽了之後會沒心情？難道的還是打算拒絕她嗎……她愈想愈沮喪，差點都忘了賀明遠還在線上，直到他再次出聲詢問，才勉強打起精神。
“後來烏龜爬到兔子身邊對它說：‘兔子、兔子，你可以跟我交朋友嗎？’兔子看了烏龜一眼，面有難色的回答，‘上次也有隻熊這樣對我說，然後它就把我抓去當衛生紙擦屁股了……’好了，換你說。”草草把故事結束，凌初星忍不住心急的催促。
應該不只這樣吧?
賀明遠沒想到這個故事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在這裏，雖然很想追問，但是聽到她焦急的語氣，他還是微微的勾起唇角，想像着她緊張的表情，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之後又是一陣令人難受的靜默，就在凌初星快要受不了這可怕的煎熬時，他的聲音終於再度平靜而徐緩的傳了過來。
“……我接受你的條件，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