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梵尼西是我的!”
在朱利葉跳上計程車之前，反而是奧蒂莉亞先擋住了她的去路。梵尼西用力甩開她的手，直接表明他們只可能是工作夥伴，當著她面說要去追朱利葉，連傷她自尊也不顧的時候，她就喪失了理智。
她愛了梵尼西好多年……好多年啊!
俞真妍在不遠處，硬是擋下想要追上前的梵尼西。
身為旁觀者，俞真妍只是覺得朱利葉和奧蒂莉亞有必要把話攤開來說，所以不讓他跑去壞事——壞她看好戲的好事。
只停格一秒，朱利葉便砰地關上計程車的車門，任由計程車開走。
她可以不跟別的女人爭男人，卻不可能容忍找上門向她挑釁的對手；未迎戰之前就豎起認輸的白旗，那不是她朱利葉的個性!
同樣，跟別的女人分享男人，也不是她的個性所能容忍。
她知道梵尼西喜歡的人是自己，剛才是奧蒂莉亞強吻了梵尼西，可是那個混帳沒有躲開、沒有立即推開奧蒂莉亞，就是他的錯!
她氣梵尼西，不代表她縱容奧蒂莉亞一再無知的尋釁。
“是你的，你當那傢伙是你養的小狗?”朱利葉好笑地揚眉。既然奧蒂莉亞不再隱藏她對梵尼西的愛，說個清楚也無妨。
反正她玩她也玩膩了。
“還給我!把他還給我，你離開巴黎回台灣去，再也不要出現
我們面前了!在你認識他以前，我就愛了他好多年，你憑什麼他搶走!”不管朱利葉說什麼，奧蒂莉亞只是陷入自己的憤怒吼。
面對她難以控制的怒顏，朱利葉微微皺了秀眉。
說真的，奧蒂莉亞對梵尼西的偏執，似乎超乎她的想像。
“說話啊，別光在那裏裝傻!只要你離開，梵尼西就會發現誰是最愛他的人，你不要再出現了!”大馬路上，奧蒂莉亞完全拋棄形象，無視路人的眼光哭了起來。雖然在嘴巴上逞強，她卻深刻記得——梵尼西說永遠不可能跟她成為情人。永遠，他竟狠心說永遠!第一次，朱利葉深深打量奧蒂莉亞，眼神中出現前所未有的認真。幾個深呼吸，朱利葉才同樣認真的開口。“奧蒂莉亞，你自己說，在我出現以前，你有過多少表明心意的時間，甚至用心讓他投入你懷抱的機會?”正視奧蒂莉亞憎恨的臉，朱利葉反而異常平靜。“曾有那麼多時間和機會，是你自己懷疑錯過了，你有什麼權利怪我搶了梵尼西?”
既然是那麼渴望幸福，本來就該主動爭取。
現在，她要不要梵尼西已是另外一回事。
☆☆☆
奧蒂莉亞摔坐在馬路上，嚶嚶哭泣起來。身為天之驕女，她幾時輸得這麼凄慘，敗得如此徹底過?偏偏，她知道朱利葉說的是實話，是她自己錯過了機會。朱利葉不出現，也會有別的女人取而代之；她不是輸在起跑點上，是輸在了自己過度自信。見情況“明朗”，俞真妍不由得淺淺一笑，自動放開梵尼西的手。“亂七八糟了，你還有心情笑。”梵尼西不懂俞真妍是怎樣的一個人，在這荒唐的節骨眼還笑，跟幸災樂禍有啥兩樣?
本來以為她很親切，現在才發現她其實詭異難懂。
“事情發展得這麼順利，你也該笑才對。”不在意他寫在臉上的懷疑，俞真妍還是笑得很愉快，甚至覺得他也不該苦着一張俊臉。
“順利?”這叫順利?
如果朱利葉誤會他，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奧蒂莉亞恨他，怪他遲鈍多年。這一切叫做順利，世上還有不順利的事嗎?虧她能說這叫順利。
“我覺得很順利，你不覺得我也沒辦法。”俞真妍仍是無辜地笑。
照她看，是順利得不得了，老天爺對他着實不錯。
各人觀感不同，這也是不能勉強的事。
☆☆☆
朱利葉突然消失了。
連俞真妍和她的外婆都搖頭，完全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四下打探不到她的去處，梵尼西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好好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怎麼可能不急?
偏偏每個人都說，朱利葉一定是去哪兒玩了，玩膩了就會自己出現，一個個都叫他不用太緊張。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把她的消失當成是稀鬆平常的事，也搞不懂她身邊的人怎麼那麼不關心她，也不怕她是出了什麼事。
出去玩也就罷了，要是被壞人綁走的怎麼辦?
焦急萬分的時刻，梵尼西突然想到一個人的存在。
“你有事?”冷眼望着貿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哈威只是擋在自家的大門，一點招待客人進門坐的興緻也沒有。現在，他看到梵尼西是一肚子火，比之前的敵意更深，怎麼可能請他進屋裏喝下午茶?沒當他的面甩上門就不錯了。
“你知道朱利葉在哪裏嗎?”梵尼西沒有將哈威的不友善放在心上。
雖然不希望胡亂的猜想成真，但只要能確定朱利葉平安無事，就算她在哈威這裏他也認了，可以轉頭就走。
愛對他而言，並非強取豪奪。
“梵尼西，你這是來跟我示威的嗎?”哈威突然眉頭糾結。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是來找朱利葉的。”
對天翻了個白眼，在階梯上俯視梵尼西的哈威沒好氣的說：“人都跟了你，你卻來找我要人，真是太可笑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他還是得承認自己輸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少跟我裝蒜了，朱利葉明明就說她是你的女朋友，為了怕你不高興、吃飛醋，所以必須跟我劃清界線，還不惜用手段威脅我，要我別再接近她。現在你卻跑來跟我要人，這還不算示威?”哈威愈說愈是難過氣憤。
虧他還以為，總算能跟朱利葉有點進展。
朱利葉第一次答應他的約會，卻也清清楚楚跟他斷絕來往。
花了一整晚，依舊無法動搖她的心意，到最後他才選擇當個紳士，勉為其難尊重她的意願。不當紳士，她威脅說會一輩子討厭他，讓他根本無從選擇；尊重她的意願，她才答應在偶然相逢的時候，當他是朋友跟他打招呼。
總之，不能當她的愛人，他最少希望不被她當仇人看待。
他可是很痛苦才放棄了她，哪能容忍情敵得寸進尺欺上門來。
“朱利葉說……她是我的女朋友?”梵尼西無法相信。
消化哈威所說的話，還需要他一點時間。
“夠了，你們終於兩情相悅是你們的事，別來跟我炫耀行不行?”懶得再跟礙眼的情敵多扯，不耐煩的哈威終於翻臉，轉身不顧禮貌地甩上門。
能甩梵尼西的門，多少讓他覺得痛快些。
梵尼西愣在原地，不禁望着眼前的大門陷入深思。就算哈威這麼說，他還是不怎麼相信，朱利葉會為了他跟哈威撇清關係，甚至在乎他的感覺。
而且，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
CafeVerlet
“維爾列”是一家祖傳四代，老闆自己烘焙咖啡豆，裝潢幾乎百年不曾變動的老咖啡館，在這裏可以喝到一些罕見的產地咖啡。朱利葉便點了一杯從沒喝過的咖啡，在這裏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做什麼。
跑出來快一個星期，隨便找了家旅館住，每天找家沒去過的咖啡館耗時間，吃吃喝喝便是一天。不用別人說，她也知道自己這叫做“虛度光陰”。
她的青春，伴隨着咖啡流逝，就算在巴黎喝咖啡再浪漫，她也有些膩了。
心情一片混亂，不想面對任何熟悉的臉孔，所以她才會不吭一聲走掉。想起她跟梵尼西之間，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精彩絕倫的故事，就這麼認識、住在一起、產生感情，實在是有些荒謬。
愛情，是如此平凡的模樣嗎?她突然有了懷疑。
滿心的懷疑讓她想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梵尼西。
誠如俞真妍所說，她不該是這麼婆婆媽媽的個性；可是一談起感情，似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猶豫。她猶豫的便是喜歡一個人，要到怎樣程度才算愛。
一個禮拜了，她不否認自己想念梵尼西。可是那就代表她很愛他嗎?
“朱利葉。”
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朱利葉訝異地抬頭，一臉疲憊的梵尼西赫然出現，正以非常專註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凝望着自己。
“不認識我了?”梵尼西俯視着她苦笑。
“好、好巧，又遇見你。”收回訝異的表情，她只是若無其事地陪笑。
似乎只要人在巴黎，他們就會很輕易地碰見，真不知是什麼緣分。特意躲了出來，每天換咖啡館坐，還在街頭被他撞見，的確很離奇。
冥冥之中，真有紅線綁着他們也不一定。
“一點也不巧。”他聲音凝重，並不打算讓她認為這是偶然。
“呃?”朱利葉不明白。
“第一次與你重逢，就是在一家咖啡館裏，所以我這幾天走遍大街小巷，走了幾十家咖啡館才找到你，能說巧嗎?”梵尼西執着的眼神熱烈，全心全意表達着這幾日所受的相思之苦，決心不再讓她有機會逃避，也對她坦承自己的心意。
沒有任何頭緒可尋，所以他憑着本能尋找她的下落。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要她給一個答案。
“我只是出來玩，玩累了自己就會回去，又沒叫你找我？”朱利葉表面冷靜，心跳的速度卻不斷加碼，怦怦跳個不停。最好別跟她說，她是他對外婆的責任，否則她肯定再也不甩他。
她不願意只是他的責任。
“我有話跟你說，等不到你玩膩。”聽見她的話，梵尼西不由得苦笑。
一如每個人勸他的話，她果然是出來玩。
“什麼話?”朱利葉屏息，黑眸晶晶亮亮地閃爍。
最好是跟她告白……最好是跟她告白……
看見她亮起來的眼睛，梵尼西突然笑了，換了輕鬆的神情道：“我覺得你愛上我了，為了以防這是個誤會，所以想問個清楚。”
“什麼?”她瞪眼。
大街小巷找她，只為了確定她是不是暗戀他老兄?如果他敢說是，她肯定八百年都不要跟他說話!
“我說，大家都說你愛我，所以我——”
“閉嘴!我不想聽這個!”朱利葉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往街上走。不用說，一定是外婆和真妍出賣她了，所以梵尼西才能跑到她面前耀武揚威，指着她的鼻子說她暗戀他!
想占她上風也不需要這麼勤勞，特地跑來跟她確定吧?
咖啡的帳早結了，她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朱利葉，我的話還沒說完，枉費我找了你那麼久，你說走就走太讓人傷心了吧!”梵尼西追上她，在街上拉住她的手擋住她去路。
“你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朱利葉瞪着他不識相的手。
“怎麼不客氣法，像這樣?”梵尼西詭譎一笑，突然在人來人往的巴黎街道將她擁人懷裏，趁她尚未反應過來之際，霸道地吻上她。
一吻，便是天長地久。
朱利葉震懾在她的初吻里，燥熱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結束一吻，梵尼西仍舊緊擁着她不放，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通紅的臉蛋道：“你不想聽的我不說，我說些你想聽的給你聽如何?”
大家都說她愛他，他卻是從她並未抗拒的吻里才敢確定。
確定她愛他，給了他厚臉皮賴着她的勇氣。沉迷於工作多年，對女人從來不感興趣的他，沒想到有個人可以讓愛的感覺如此甜美。
好像寂寞的靈魂有了依靠。
“什麼?”她愣了。
“我愛你，好愛好愛你。”頓口氣，見着她錯愕的可愛神情，梵尼西不禁上前摩挲着她粉嫩的臉頰，笑着繼續未竟的表白：“何時愛上你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讓我永遠愛你，我一定會像顆不受青睞的上選咖啡豆，從此活得很寂寞。”
習慣了她的存在，沒有她的日子讓他無法想像。
至少，見不到她的這幾毛，他就吃不好也睡不好，連工作都無法專心。
“你從哪學來這麼不要臉的話?”什麼比喻嘛!知道她喜歡喝咖啡，就把自己當成咖啡豆了。呆了呆，朱利葉不由得雙頰更紅地埋怨：“連什麼時候愛上我的都不知道，不會連為什麼愛上我都不知道吧?”
莫名其妙吻她，也不先問她喜不喜歡；就算感覺實在不壞，也不能就這樣作罷吧!
“不要臉是跟你學的。”眸光一閃，梵尼西學着她欺負人的口吻，煞有其事地說：“至於為什麼愛上你這個愛整人的小魔女，連我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還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想，才知道我是不是被你下了咒。”
“喂——”朱利葉生氣地輕踢他一腳。
誰下誰的咒了?竟然敢說她是小魔女，他是不想活了吧!
還說不要臉是跟她學的，咦!什麼時候被這傢伙發現，她在他身上使了很多不要臉的招數啊?真糟糕!
想板起臉，偏偏她藏不住歡喜的笑容。
被她踢了一腳，梵尼西反而用鐵臂將她抱得更緊了。
兩人大眼瞪着小眼，終究相視而笑。
望進梵尼西滿是濃濃愛意、款款情深的深邃眼眸里，沉浸於幸福味道的朱利葉突然覺得，就算他們哪天在哪裏走失了，甚至是失憶忘了彼此的存在，也一定會有再度碰面、再一次相戀的緣分。嘿嘿，不是冤家不聚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