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了好一會兒時間,蘇納才獲准進入寢房。
「貝勒爺、福晉。」他單膝見禮。
璇雅坐在一旁,沒有開口,謹守分際。
「起來回話。」毓謹在璇雅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等他開口。
蘇納在主子殺人似的瞪視下,硬着頭皮把話說完。「回貝勒爺,剛才伯羅力讓人來通知,已經抓到空一道長了,原來他就躲在怡香院裏頭,貝勒爺前腳一走,他後腳也跟着離開,恰巧逮個正着。」
「人呢?」看來日月會那些人只顧着跟蹤自己,卻沒料到他早就讓人暗中監視怡香院,這才不費吹灰之力的抓到人。
「就關在蘇州知府衙門的牢裏……」
直到這時,璇雅才出聲打斷。「關在蘇州知府衙門的大牢?」
毓謹偏頭瞅向她略帶深思的表情,開口詢問璇雅的意見。「有何不妥?」他很樂於傾聽她的想法。
「如果我記得沒錯,現在這位蘇州知府是尼滿大人一路提拔才有今日,也是他的親信,當年皇上才剛即位,尼滿大人大力推薦這人來擔任蘇州知府的職缺,說是大力推薦,卻是在半脅迫的狀況下,皇上這才不得不答應了。」說著,璇雅秀顏微凜,當年皇上才登基,不過八、九歲大,私底下總是親熱的叫她一聲姊姊,每當受到三位顧命大臣的侮辱和威脅,也只能躲在自己懷裏偷哭,如今皇上長大了,也有了皇帝的架勢,她這個姊姊可是相當驕傲。
聞言,毓謹綻出以妻為榮的笑臉。「福晉是想萬一把空一道長關在裏頭,蘇州知府會不會為了保護恩師,而企圖殺人滅口?」
璇雅點了下螓首。「沒錯,這麼一來不就功虧一簣?」
「這點我早有想到,自然不會讓他得逞,而且還希望蘇州知府能八百里加急,趕緊把這消息送到京城去,讓尼滿知道,讓他急一急,所謂急中有錯,本貝勒就等他這個錯。」毓謹早就算到這一步了。
她釋然一哂。「貝勒爺也想乘機剷除尼滿大人的勢力,只不過他在蘇州為官多年,儘管風評並不好,但江南一帶的富商巨賈,甚至大小官吏,卻與他或多或少都有所關連,加上一些旁枝末節,只怕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毓謹喜形於色,恨不得將她摟過來親熱一番。「福晉這話真是說到了為夫的心坎里去了,民間不是流傳一句『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俗語,他這蘇州知府儼然就是上皇帝,又幹了這麼多年,勢力早已形成,想要瓦解它的確是需要點時間,不過……我更好奇你都待在慈寧宮裏,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
「不能告訴你。」這些可是從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談話之間聽來的,因為他們信任她,讓她在一旁伺候,所以就算身居內宮,可也不是井底之蛙。
「待會兒自有辦法逼供。」他壞壞一笑。
「正經點。」璇雅臉蛋一紅,小聲嬌斥,要不是有旁人在,可是會再粉拳伺候。
「是、是,本貝勒這就正經一點。」毓謹清了清喉嚨,給蘇納下一道指示。「你傳個話給伯羅力,讓他跟蘇州知府說,本貝勒天亮之後,會去衙門找他喝茶,叫他可別亂跑,還有小心提防犯人自刎。」
「嗻。」蘇納退下了。
她忍不住開口問:「你想把人押回京城,只怕會有困難。」
「沒錯,那些亂黨準會想盡辦法也要把人救走,不過法子我已經想到了,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他已經想好『聲東擊西』,只要兵分三路,至少可以拖延對方不少時間,親了親璇雅的嘴角。「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咱們睡覺去。」
「只准睡覺。」她偎在他胸口。
「我就算想做別的也不成,要是再被打斷,我會想宰了那個人。」他嘆了口大氣。「等咱們回到京城,可以關在房裏七天七夜都不要出來……小心別打到不該打的地方……」
「少羅嗦,不是要睡覺?」璇雅紅着臉,把他拖上床去,並為他脫去外袍和靴子。「養足了精神才能對付那些亂黨。」
「為夫遵命。」毓謹等她也躺下來,於是撒嬌的將頭擱在璇雅肩上,吁嘆一聲。「你也睡吧,一切的事等天亮再煩惱。」
不需多久,璇雅便知道他已經睡著了,其實他很累,不過總是故作輕鬆悠哉,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態,就是不想讓別人瞧見一絲倦態,為的只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不輸給親大哥,她心想,他的這個結得想辦法解開才行。
璇雅心疼地瞅着他此刻全然放鬆的表情,也祈求這趟任務真能順利完成。
等到了天亮,毓謹便親自走了一趟蘇州知府衙門,讓依汗留守,宅子前後也加強戒備,沒想到辰時才剛過,卻來了意外的訪客。
「怡香院的明月姑娘?」璇雅怎麼也猜不出這位蘇州名妓的來意。
新買來的丫頭是蘇州在地人,自然也聽過向明月是誰,可是興奮得很。「夫人不知道,這明月姑娘不只彈了一手好琴,還是個清倌,好多男人都想為她贖身,不過她都看不上眼,方才奴婢一看,真的美得像仙女一樣。」
她淡淡一哂。「那我可得去瞧瞧才行,去請客人到廳里奉茶。」當丫頭銜命出去了,侍立一旁的依汗似乎怕出意外,想要阻止。「不打緊,這位明月姑娘既是日月會的人,這會兒敢主動找上門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依汗沒再表示意見,只能繃緊神經防止突髮狀況。
跨進前廳的門檻,兩名同樣外柔內剛的女子互覷着彼此,雖然有着截然不同的身分,卻又不禁互相欣賞,無奈現實太過殘酷,只能當作敵人。
「明月姑娘請坐。」璇雅待之以禮。
向明月這才盈盈落坐,陪同而來的婢女則站在身旁,就見向明月細細的打量眼前嫻雅嬌貴的少婦,態度雍容和善,沒有架子和氣焰,要不是知道她貴為多羅格格,據說還相當受到太皇太后的寵愛,之後又嫁給了毓謹貝勒,也許真能和她結為閨中密友。
當向明月從同伴口中得知那位艾公子的真實身分,就好恨當時沒有想盡辦法把人留下,然後在酒里下藥將他迷昏,用他來跟狗皇帝當作交換,便可以將自己所愛的男人救回來。在心急如焚之餘,現下她才會私下找上門,想看看是不是有別的法子。
「明月貿然打擾,還請夫人別見怪。」向明月盤算着此刻抓她為人質的勝算有多少,瞥了一眼璇雅身邊的男子,八成是侍衛,加上這座宅子裏裡外外的人,只憑她一個人是沒辦法,只有找幫手了。
璇雅不動聲色地輕哂。「一點都不打擾,我正愁沒人可以說話,昨夜才聽夫君提起明月姑娘的事,想不到今天就見到了,看來他誇讚得一點都沒錯。」
「明月不敢當,是夫人不嫌棄明月的出身。」她謙虛地回道。「也羨慕夫人的好福氣,能嫁給像艾公子這樣多情的男子,他雖然與明月面對面,卻完全不為所動,心裏只念着夫人,古人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份情意讓明月感動,所以才想與夫人見上一面。」
「如果明月姑娘想離開怡香院,也許我能幫點小忙,安排去處。」璇雅聽得出她這番話是出自內心,同樣都是女人,也能體會她的心情,若能讓她脫離日月會,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聞言,向明月搖了搖螓首,幽幽地說:「如今我只求自己所愛的人能平安歸來,不管要吃多少苦,我都願意承受。」只要有她在手上,就能逼毓謹貝勒就範,答應用趙永昌來做交換。
「他怎麼了?」璇雅自然順着她的話問道。
向明月澀然一笑,幾欲落下淚來。「他被仇人抓去,也不知是生是死……明月失態了,還請夫人見諒,那先告辭了。」
連茶水都還沒喝,丫頭便又送客人出去了。
「福晉,這女人恐怕是來探路的。」依汗低聲的提醒璇雅,要她別著了對方的道。「等貝勒爺回來了,還是得跟他說一聲。」
「我明白。」璇雅自然知道事情的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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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璇雅這一等,就等到日落西山。
「哼!那種人也能當官……」毓謹才進門,又想到蘇州知府那副窩囊怕死的模樣,就一肚子的火,大清有這樣的官吏,難怪還是無法讓那些漢人對朝廷心服口服,非摘了他的頂戴不可。
「難不成蘇州知府敢不聽貝勒爺的?」璇雅見他義憤填膺,先遞了杯茶水給毓謹消消氣。
他嗤哼一聲。「他敢!這蘇州知府仗恃着背後有尼滿可以撐腰,居然把吳縣、長洲和元和三個知縣全都找來,打算給本貝勒來個下馬威,結果才說了他們犯下的幾項罪證,個個便嚇得兩腿發軟,跪地求饒,想玩就要有本事,要能玩得起,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掃了本貝勒的興緻。」
「這樣也能氣?」璇雅笑睨了下他。
「不玩一下豈不可惜。」毓謹在她的揶揄笑臉下,什麼火氣也沒了。「我把空一道長交給伊爾猛罕和哈勒瑪的那些心腹,要他們讓其中兩名侍衛穿上道袍偽裝,然後兵分三路,以最快的速度走水路趕回京城,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娘子倒的茶就是特別好喝。」
她不由得嗔笑。「多謝夫君誇獎……」這才將向明月來訪的事告訴他。
「我猜到他們會有行動,只是沒想到會派個女流之輩來。」說著,毓謹深深的看着璇雅,欲言又止,就怕她會反對。「我打算在蘇州多留一陣子,希望能會一會日月會的總舵主,所以明天想先送你到無錫,那兒有間宅子,你待在那兒,等事情辦好就去接你。」
「這樣貝勒爺就沒有後顧之憂了?」璇雅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即便想與他共患難,但也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讓他分了心。
「對。」毓謹知道她能體諒的。
「好,我去。」她希望他能心無旁騖。
「謝謝你,璇雅。」毓謹不禁動容,因為她了解他、信任他,這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
「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璇雅不希望增添他的煩惱。
聞言,毓謹咧嘴一笑。「我當然相信你的能耐,只是……」
「只是什麼?」璇雅也想知道。
他將璇雅的小手貼在心口上。「只是這種牽腸掛肚的滋味讓我很不習慣,也很不好受,告訴我不會有事。」
璇雅眼圈泛紅,那是喜悅的心情。「我不會有事的,一定會在無錫等着你,儘管安心去辦正事。」
這天夜裏的歡愛特別的急切和火熱,彷彿要將彼此的熱情都燃燒殆盡,好度過接下來分開的那幾天,毓謹可以說使盡全力地取悅他愛的女人,讓她流下歡愉的淚水,讓她不得不求饒……
「不要再來了……」她嗔嚷着。
「福晉這麼快就要投降了?」毓謹吻去她的嬌吟,嗄啞地低笑。
「人家又不像你……」璇雅咬着唇,連話都說不全。
「不像為夫這麼『天賦異稟』?」他大言不慚地低笑。
「我才沒這麼說。」璇雅噗哧一笑,粉拳槌向他的肩頭。
「這表示為夫的表現還不夠……」
「你別故意扭曲我的意思……」璇雅推了推他,可是她的身子像是離不開他似的,有自己的意識,想要索取更多的寵愛,由着身上的男人用更羞人的姿勢疼着、憐着,除了低泣和喘息,只能任由擺佈。
直到許久之後,毓謹將汗濕的身軀覆向身下的柔軟,喘了幾口氣,這才壞笑地問:「娘子,喜歡剛才那樣嗎?」
「別問這種事。」她嗔惱地啐道。
毓謹知道她這話的意思,俊臉更加得意洋洋,讓璇雅想打他。「明天之後要記得想我,夢裏也得有我才行。」
「你煩不煩?」璇雅將他推開。
他拉起錦被的一角,面露委屈狀。「娘子把我利用完了,得到滿足之後,這會兒就想一腳把為夫給踢開來?」
「你在說什麼?」璇雅哭笑不得。
「你想不負責任。」毓謹用錦被拭着眼角控訴她的薄情。
「我哪有這麼說?」她覺得他真的很討打。
「真的?」他露出一隻眼問。
明知道他是裝的,璇雅偏偏狠不下心來。「當然是真的,以後你……你想怎麼樣都行,這樣總可以了吧?」
「嘿嘿,是你自個兒答應的,我可不會客氣。」毓謹狡笑着摟緊她。「我還有好多招式沒用上。」
「你……」璇雅又羞又氣。「隨你就是了。」
得到她的同意,毓謹露出勝利的笑容。「好了,你先睡吧,我還有點事要交代依汗和蘇納他們。」說著就下床將袍褂穿上。
見他出去了,璇雅不禁覺得緣分真的很奇怪,不管怎麼抗拒,該你的就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過她現在很感謝太皇太后,若沒有這場指婚,可能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嘗試再去愛人、去接受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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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一行人來到渡口,搭上一艘往來長江三角洲一帶載運旅客的『無錫快』,因為事先跟船家包下整艘船隻,因此除了船員,沒有外人。
璇雅搗唇偷笑。「你真的確定要坐船?」
「這麼短的路程……不算什麼……」船才不過駛離渡口沒多遠,毓謹就俊臉發白,可是說什麼都得撐住。「而且這樣比較……比較快……」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到船艙里歇着,不要逞強。」見毓謹當真會暈船,璇雅揉着他的胸口,心也泛疼了。
「我……我沒事……」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毓謹更不能吐。
「那就把這個帶在身上……」她從荷包里拿出一樣物品,是用銀打造的頸飾,上頭刻有蝠蝠和祥雲的裝飾,以及『長命百歲』四個漢字。「這是我出生時,阿瑪聽說民間都會讓孩童戴上長命鎖,可以保平安,於是也請人打了一條,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放在身邊,現在我把它給你。」
毓謹雖然不信邪,但還是順了她的意,將長命鎖放進皇上御賜的荷包內。「我想最多十天半個月就會去接你了。」
她並不在意需要多久,只要他沒事就好。「我知道,其實你讓依汗護送我去就好,不必陪我走這一趟。」
「我不放心把你交給別人……嘔……」才說到這裏,毓謹捂住嘴乾嘔一聲。「這兒可不比在京城,有太多的變數,我再怎麼自負,也不能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嘔……我快不行了……」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舒服些?」璇雅順着他的背。
「不如咱們到船艙里做些別的,說不定我就會忘記暈船的事了……」話還沒說完,胸口就挨了一記粉拳。「我說娘子,為夫已經很不舒服,你還捨得打我?」
「因為你該打。」她嬌聲嗔罵。
「我只說做些別的事,譬如可以下下棋、聊聊天,是你自個兒要想歪,不能怪我……」毓謹趕緊撇得一乾二凈。
「貝勒爺!」依汗突來的叫聲打斷他的話,因為嗓音透着緊繃凝肅,讓毓謹馬上有了警覺。
遠處來了一艘載運南北旅客的『滿江紅』,因漆以紅色,故得此名。那船像是衝著他們而來,在後頭緊追不捨,就在兩艘船的距離縮短之後,可以看見對方的船上載了些什麼人,毓謹很快地將他們打量一遍,最後把目光定在其中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臉上,依他們站的位置,還有自己的直覺,應該就是帶頭的。
毓謹笑哼一聲,玩心大起,自然也忘了方才還在暈船的事。「看來日月會的人已經等不及了。」
「毓謹貝勒。」率先開口的便是那名男子,他就站在船頭,兩手背在身後,目光如電的望着毓謹,兩人就這麼較量起來。
他挑了下好看的眉。「如果本貝勒猜得沒錯,閣下應該就是……日月會副總舵主姚星塵。」
姚星塵見他居然一下子道出自己的身分,臉色倏沈,心生懷疑。
「副總舵主想得沒錯,日月會裏的確是出了內奸,這內奸把你的長相、年紀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本貝勒,就只差總舵主還是個謎,不知副總舵主可否一解本貝勒的疑惑?」毓謹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好,一下子就猜中,那麼當然要故意讓他們彼此猜忌,才能坐收漁翁之利。
「休想!」姚星塵低斥。
「火氣別這麼大,這可是副總舵主先找上門來的。」毓謹好整以暇地笑說。「不知有何指教?」
「當然是要你的命!」姚星塵話聲未落,便提氣一躍,施展輕功,掠向對面的船隻,手上的長劍已經出鞘,直刺向毓謹的咽喉。
毓謹先一步將璇雅護在身後,再接過蘇納遞來的隨身寶劍,然後興味濃厚的迎敵。「本貝勒倒要瞧瞧副總舵主有多大的本事……」
跟在姚星塵身後的幾道身影也隨後落在甲板上,和蘇納、伊汗以及屬下展開激戰,船員全都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動。
「那貝勒爺就試試看!」
接下姚星塵的挑戰書,毓謹手中的劍宛如靈蛇,纏住對方的兵器,他平常是寧可多動腦子,但不表示對武藝有所懈怠。
「副總舵主該知道本貝勒不可能只帶着幾名侍衛就出門……」此刻的河面上就有幾艘烏篷船,上頭全都是做平民打扮的侍衛,就是為了防範這種事發生,此時正往這兒聚集。
「那又如何?」姚星塵快速地移動腳步,像是故意要將毓謹引開些,讓他無法再保護身後的女子。
就在這當口,一縷麗影翩然落在璇雅面前,在璇雅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那人已扣住她的手腕,躍身而起。
毓謹俊臉丕變,大聲叫道:「璇雅……」才想過去救人,姚星塵的攻勢卻也沒有停止,讓他錯失機會,只能看着自己所愛的女人被挾持。
直到璇雅驚魂未定的站穩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另一艘船上,不過更讓她訝異的是劫走自己的,居然是怡香院的名妓向明月。
「明月姑娘?」她很快地鎮靜下來,也猜得出自己已然成了人質,但她不許自己亂了陣腳,這樣對眼前的狀況並沒有幫助。
向明月放開她的手腕,心下不得不佩服璇雅的冷靜。
「夫人……不!該稱呼你一聲福晉,只要福晉願意跟我配合,我可以擔保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為了救趙永昌,她只有這條路可走。
「配合什麼?」璇雅退後兩步,想着此刻人在船上,的確是無處可逃。
向明月並不怕她會跑。「只要有福晉的協助,就可以請毓謹貝勒用趙永昌來做交換,到時你便可以毫髮無傷的回到他身邊。」
「趙永昌……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沒錯,還請福晉成全。」向明月誠懇的祈求。
璇雅可以體會她為了所愛的男人願意做任何犧牲,自己何嘗不也一樣。「明月姑娘也應該了解,我不能讓自己成為人質,好用來威脅所愛的人。」
「我只要求交換……」
「明月姑娘也許認為那不過是區區小事,可是對貝勒爺來說卻是相當困難的決定,要他因私忘公,為了救我,不得不放了朝廷欽犯,那等於背叛皇上,我真的做不到。」
說著,璇雅瞅了一眼在對面船上的毓謹,似乎急着想擺脫姚星塵,好過來救她,她與他心靈相通,可以感受到他此時的憂心如焚,那讓她的心窩泛起陣陣甜蜜,即便是在這麼緊張危急的時刻,也讓璇雅不由得揚起唇角。
「再說……明月姑娘願意放了我,那麼他們呢?日月會的其他人可願意?」
這話讓向明月一時為之語塞。「我……我會說服副總舵主……」
她輕搖螓首。「明月姑娘心裏也明白那有多困難,你們既然知道我是誰,自然也知道我和太皇太后的關係,必定會善加利用。」
「我一定會想辦法……」向明月試着要讓璇雅相信她的保證。
當璇雅再無退路,瞧了瞧後面就只剩下河水,她忽然想起一段記憶,記得還小的時候,阿瑪讓人在府里蓋了座水池,每到炎熱的夏天便可以在裏頭玩水消暑,她因此學會泅水,儘管這麼多年沒再下水過,她心想,那技能一旦學會,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忘記才對。
眼前只有這條路可走了,不管能不能成功,總比她當了人質,被拿來交換朝廷欽犯,讓毓謹為難的好,何況誰知道日月會的人會不會再用她來脅迫太皇太后,答應其他更不合理的要求?她不能容許那種事發生,現下的危急也由不得她再猶豫不決,她只能放手一搏了,於是毅然決然地跳下船去。
在那一頭的毓謹始終都注意着璇雅的一舉一動,見那艘『滿江紅』收起帆往回划,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心中又急又怒,總以為計劃周全,卻還是讓璇雅受到連累,心下懊悔不已。而當他覷見璇雅義無反顧地轉身跳入河中,這一幕令他心神俱碎,只能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璇雅……」
姚星塵趁他分了心,舍開毓謹的劍,將手上的劍刺進他的腰腹。
「你真該死!」毓謹皆目欲裂地低咆,也朝對方胸前狠狠劃上一劍,當他想再運氣,已經力不從心。
「貝勒爺!」蘇納等人見狀,全衝過來。
「撤退!」姚星塵往自己身上點了幾個穴,止住了血,接着甩去長劍上的鮮血,朝同伴下令。
就如同來時,只見那些人的足尖宛如蜻蜒點水般在水面上移動,再提氣躍回到自己的船上,姚星塵厲聲質問向明月,為什麼沒把人質看好,向明月則是一臉怔忡的望着河面,她能夠體會璇雅這麼做的原因,因為她們都是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可以連命都不要,可惜她們永遠只能當敵人。
「璇雅……放開我……我必須去救她……」這頭的毓謹強忍着痛楚,丟下劍,急着想跳下去救人,卻被大夥兒給攔住。
「依汗和其他人已經下去救福晉了,貝勒爺必須先止血……」蘇納看着主子身上的月白色錦袍染成一整片沭目驚心的鮮紅,連忙要船駛上岸,必須儘快找大夫醫治才行。
毓謹捂着腰腹間的傷口,不準自己倒下,璇雅絕不能死,她怎麼可以丟下他。「一定要找到她……噗……」因為方才妄動內力,加上此刻急怒攻心,體內的氣血翻騰,他噴出一口鮮血。
璇雅不會死的……她不會死……
「貝勒爺……」
在毓謹暈過去之前,只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潛在水中的璇雅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活下去。曾經有好幾次希望跟着阿瑪和額娘一起死去,如今她不想死,她要活着為毓謹生兒育女,和他白頭到老……
最後她不得不浮上水面呼吸,用力咳了幾聲,接着聽到好幾個人叫着福晉,正往她這兒游過來,可是她的身子變得好沈、好重……咕嚕,她又喝了一口水……璇雅的雙腳拚命踢着,裙擺卻將她往河底拖,直到她的人被幾條手臂往上拉……
待璇雅被救上一艘蘇州的豪門富商用來遊覽的『沙飛船』,還不斷嗆咳着,並打着哆嗦,一件保暖的斗篷適時的裹住她,讓她不至於失溫。不期然地她聽見一個低沈的男性嗓音在說話,覺得有些耳熟,這才將雙眼的焦距對準聲音的來源。
「……去找個丫頭來伺候,再準備點薑湯……」
她晃了晃,勉強地站穩,也在這時認出這名身材高大的尊貴男子。
「王爺?」璇雅不禁訝然,這個救了自己的男人竟是毓謹的親大哥恭親王毓麒,因為太驚訝,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王爺怎麼會在這兒?」
恭親王偏首望向弟媳,雖然曾在慈寧宮見過她幾次,但從來沒特別注意過,如今璇雅的身分不同,也算是他的親人,加上她方才表現出的勇氣,自然能得到他關注的目光。「你先到艙房內換上乾爽的衣裳,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
說完才要離開,又因璇雅下面的話而停下腳步。
「王爺之所以會在這兒,也是因為放心不下貝勒爺?」她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恭親王還是很疼愛毓謹這個親弟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他。
沒有回答璇雅,也不需要解釋這麼多,恭親王逕自轉身走了,因為他還得去救那個老是愛鬧彆扭的笨弟弟。
璇雅看着他離去的高大身影,心想他們這對兄弟明明都在意着對方,卻都不肯表達出來,只會讓心中的結越打越深,希望這次能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