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勁夜來到廚房,看見靜頤正背對着他在洗米,已經開始在準備晚餐。
「為什麼妳都不問?」鳳勁夜抽緊下顎問。
「什麼?」聽到鳳勁夜的口氣挾着狂怒,靜頤詫異地回過頭面對他。
「為什麼不問我這些年來為什麼都對妳置之不理?為什麼畢業后卻不回台灣看妳,給妳一個交代?為什麼妳也不問我在美國的工作情況、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有沒有背叛過妳?」鳳勁夜一連串的問題瞬間都爆發出來了。「為什麼妳可以這麼冷靜、這麼毫不在意?」
靜頤被他吼得畏縮了下,覺得委屈,眼眶也倏地紅了。「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過問那麼多事,我不想惹你生氣了。」
「妳不是什麼人家!妳是我老婆!」鳳勁夜忍不住低吼,吼完,便拄着拐杖轉身出去了。妳是我老姿……
這句話震得靜頤的耳膜嗡嗡作響。
她把洗好的米放進電飯鍋煮,然後跟着步出廚房。
彷佛知道鳳勁夜會在哪裏,她直接來到緣側,果然看見他拄着拐杖的僵硬背影。
「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實在不喜歡跟你吵架。」現在的她跟過去不一樣了,想要用大人的方式來化解兩人的爭執,而不是像小時候那樣躲起來,等他氣消了才敢再跟他說話。
鳳勁夜聽着她的溫言軟語,實在很難再生氣下去,其實他不過是氣自己當時還太年輕,想法也太天真了,以為兩人結了婚,有了法律的保障,她一輩子都是屬於他的,結果卻不是如他所想的可以那麼放心:-…
「面子固然重要,可是小心讓別的男生捷足先登,等到靜頤被搶走了,你就是哭死也沒用。」很久以前過世的祖父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突然蹦了出來,讓鳳勁夜打從心底覺得全身發冷。
「我不是在生妳的氣。」鳳勁夜氣虛地說。
「如果你希望我問,那我就問。」靜頤好脾氣地說。
鳳勁夜低哼一聲。「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妳能不能有一點主見?」就不會主動一點嗎?還要他說了才做。
「其實---…你在美國如果有更好的對象,如果更適合你的話,我可以……」雖然把這番話說出來真的是件很困難的事,但她還是很努力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就算再心痛,她也願意成全他們。
「妳別想離婚!」鳳勁夜驚慌之外,也火氣十足地側過身軀,朝她急吼吼地說。「除非我死,否則妳別想離婚!」
「可是…」靜頤何嘗願意走到那一步。
「我沒有別的女人。」至少這點鳳勁夜要鄭重地澄清。
「真的嗎?」從兩人結婚,這八年來,靜頤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因為想也沒用,她根本不敢問,就算他們是夫妻,卻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的,如果鳳勁夜真的要離婚,她也只能忍痛放手。
「妳不相信我?」鳳勁夜惱怒地瞪眼。
「我當然相信,只是……」
「只是什麼?」鳳勁夜屏息地問。
「只是在想這樣真的好嗎?」接收到一記殺人似的怒瞪,她連忙解釋。「我不是後悔嫁給你,你不要誤會。」
「不管怎麼樣,妳這輩子都別想離婚。」他就是死也不放手。
「為什麼?」靜頤困惑地啾着鳳勁夜,他並不愛她,也不是真的有心維繫這段婚姻,那麼繼續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什麼為什麼?」鳳勁夜悶聲地問。
「我是在想,若你不是真心要這段婚姻……」如果要的話,他就不會在藝術學院畢業之後便不再回台灣看她,靜頤不只一次這麼想過。
「誰說我不要的?」鳳勁夜衝動地脫口而出。
「你要嗎?」靜頤屏住氣息,期待聽到鳳勁夜的回答。
「我當然要!」
「真的嗎?」聽到鳳勁夜親口這麼說,比什麼都來得重要,靜頤威覺到一直擱在心上的石頭不見了。
聽她這麼問,鳳勁夜很習慣的想回她一句「信不信隨便妳」,可是他這回忍住了自己不夠坦白的壞毛病,因為在回台灣之前他就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次要爭取她的愛,要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能再重蹈以前的覆轍,他不想讓靜頤只會怕他、避着他,所以必須改變方式才行。
「當然!」鳳勁夜深吸了兩口氣,勇敢地跨出一小步,這對他來說真的很不容易,但他已經決定用更誠實的態度去面對內心的情戚,改善彼此的關係。
靜頤先是一怔,然後抿嘴笑了,能聽到鳳勁夜這麼說已經足夠了。
「不要這麼笑。」他已經忍得很辛苦了,見她笑得這麼可愛、這麼讓他心動,他可以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某一處,累積的慾望一觸即發。
「為什麼?」靜頤傻傻地問。
「因為……」鳳勁夜用力拄着拐杖,一個箭步上前,用左手手掌扣住靜頤的後腦勺,將她拉近自己,然後俯下頭攫住那張含笑的紅潤小嘴,不過馬上樂極生悲,兩人的門牙跟着相撞了。
「啊…」
「好痛-…」
鳳勁夜看着靜頤捂着唇,疼得閉緊眼皮,真的好氣自己這麼笨拙,雖然他也很痛,不過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她。
「有沒有流血?」他還以為接吻很簡單,想不到第一次就失敗。
「沒、沒有。」靜頤羞紅了臉,搖着頭說。
「那我們再試一次,這次……我保證不會再撞到牙齒了……」活到二十八歲,鳳勁夜接吻的經驗寥寥可數,就算有過也只是禮貌性的,更別說上床了。
他不想去抱那些對自己無關緊要的女人,不只是因為婚姻的束縛,而是他想要的女人只有靜頤一個,因為她是他的妻,他唯一喜歡的女孩,這次回來,他要靜頤真正成為他的女人。見靜頤沒有拒絕,這一回鳳勁夜很小心、很輕柔地貼上那兩片柔軟的粉唇,就算缺乏經驗,憑着男性本能也漸漸摸索出竅門。
面對這樣生澀但又透着霸道的親吻,靜頤忘了呼吸,也沒有推開他,因為鳳勁夜是她的丈夫,是自己從小就喜歡的男生和---…現在還是讓她心動的男人,這樣的親密是理所當然,她是心甘情願的,只是有些羞怯、有些無措地撐着他的上衣,由着他親着、吮着,也嘗到了彼此的味道,身子跟着發熱了。
因為靜頤的柔順,讓鳳勁夜慾望勃發,想要更進一步地伸手抱住她,結果右手一松,拐杖就這麼掉在地板上,發出砰然聲響,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這個吻也被迫中斷了。
「可惡……」鳳勁夜低咒一聲,這支拐杖居然壞了他的好事。
「我幫你撿。」靜頤面頰通紅地說。
兩個人同時蹲下身要去檢拐杖,頭就這麼撞在一起,發出好大的聲音。
「哇!」鳳勁夜往後跌坐在地板上。
「好痛……」靜頤捂着額頭,先是低呼,接着便笑了起來,因為這個親吻還真是多災多難。
「呵呵……」
「妳還笑得出來?是撞傷頭了嗎?讓我看看:-…」鳳勁夜連忙撐坐起身軀來,
伸手觸摸靜頤的額頭,仔細地查看。
「我沒事,已經不痛了……」靜頤覺得被他摸到的地方好燙,像是着火一般,本能地拿下鳳勁夜的手掌,這才摸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代表着已婚的身分,跟她戴的是一對,只是線條比較粗獷,也證明了鳳勁夜確實想要這段婚姻,這對她來說很重要,也讓心底的怨氣有了消解的理由。
「痛就要說出來。」說著,鳳勁夜有些不舍地縮回手。
靜頤心口一甜。「那你呢?有沒有哪裏痛?」
「男人是不喊痛的。」鳳勁夜哼道。
聽了,靜頤噗啡一笑。「那你應該來醫院看看那些做復健的男人,可沒有一個不喊痛的。」
「我絕對是例外。」就算是痛死,鳳勁夜也不會在她面前叫一聲。
「那你明天會跟我去醫院吧?」靜頤自然的把話題轉回最關心的事情上頭。「至少照一下X光,讓醫生看看骨頭復原的情況,好不好?」她很擔心鳳勁夜會逞強,就是不肯去醫院。
「妳的病人一定都很聽話。」鳳勁夜聽着她這麼好聲好氣的勸說,口氣怎麼也強硬不起來了。
「你怎麼知道?」靜頤不解地問。
「隨便猜的。」有誰會捨得對她凶,鳳勁夜吃味地想道。「去醫院就去醫院,我又沒說不去。」
「那就好。」靜頤這才放寬了心,漾出柔美的笑意。
「以後不準對別的男人這麼笑。」鳳勁夜抓起一旁的拐杖,咬緊下顎,勉力地起身說道。
「有什麼不對嗎?」靜頤不確定地問,難道他真的在吃醋嗎?會嗎?這樣是不是代表鳳勁夜很在意她?
「我肚子餓了!」鳳勁夜橫了她一眼,像是在怪靜頤都不了解自身的魅力,害他只能在旁邊捧醋狂飲。
「糟了!魚湯……我再炒個菜就可以吃飯了。」靜頤穿着室內拖鞋,啪啪啪地沖回廚房,幸好是開小火,不然魚湯都煮幹了。
「我可不要吃沒有味道的青菜。」鳳勁夜拄着拐杖跟在後頭叮嚀,想到以前是為了爺爺的健康,現在可不想再吃了。
靜頤從廚房內探出頭來。「我知道你不愛吃,可是太油太咸對身體也不好。」
「我就是要吃。」鳳勁夜就是喜歡為難她。
「好吧,不過我只會再多放一點點的鹽和油,不能再多了。」如今的靜頤也學會了該堅持的地方就要堅持,為了健康,是不能隨便妥協的。
鳳勁夜似乎也察覺到靜頤不再那麼好說話,於是故意嚇唬她。「妳的膽子還真的變大了,敢不聽我的話?」
「如果不對,我當然……不能聽。」靜頤決定對抗強權。
「好,這次就聽妳的,其它的事可就不會了。」鳳勁夜瞪了她好久,知道自己輸了,因為他也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不敢對她怎麼樣。一見鳳勁夜拄着拐杖出去了,靜頤不由得低頭笑了出來,以為他會很惡霸地要她一遵照命令,想不到卻這麼輕易就妥協了。
小時候的她只要鳳勁夜說話大聲一點,就會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氣勢就先弱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她是個二十六歲的成熟女人,已經懂得去找出如何與鳳勁夜相處的方式。
晚上十點多,鳳勁夜洗完澡出來,試着不拿拐杖,扶着牆面慢慢的走,其實早該經常這麼練習,只是擔心萬一又跌倒,骨折的地方又會斷掉,會好得更慢,他真的很希望能快一點用自己的雙腳正常走路。
打開拉門,瞥見靜頤正在鋪床,鳳勁夜怔怔地看着,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的意識到她是他的妻子,一輩子要為他鋪床、煮飯,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而自己則是一生牽着靜頤的手不放的那個男人。
「你洗好了?我扶你。」靜頤連忙起身說。
「我可以自己走,這也是復健的一部分不是嗎?」鳳勁夜很慢很慢地走向床鋪,又很慢很慢地坐下。靜頤先用指腹輕微地觸碰他的右大腿。「可是也不要太勉強,要是過於劇烈疼痛的話就要留意了,到底是發生什麼意外?」
「車禍---…因為我開得太快,還好沒有撞到其它人的車,除了右大腿骨折,也只有擦傷而已,算是幸運的了。」這是鳳勁夜唯一慶幸的事。
「為什麼要開那麼快?要是再嚴重一點不就……」靜頤不敢想像他身受重傷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甚至更糟的情況,而她卻一無所悉,不能守在鳳勁夜身邊,那是她最無法忍受的事。
鳳勁夜覦見靜頤眸底的驚懼,知道她為他擔心、害怕,那讓他心窩一暖,所有緊繃的神經也不知不覺地放鬆許多。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妳面前,以後開車也會小心。」為了讓靜頤安心,鳳勁夜連忙保證。
「嗯。」靜頤用雙手先檢視他的右大腿的伸展性,輕輕地扳動腳底板。「幸好目前為止肌肉沒有出現萎縮或僵硬的情況,至於骨頭癒合情況,還是要看X光片比較準確。」看着靜頤的小手在自己的右大腿上摸來摸去,又瞥見她戴在左手上的那隻結婚戒指,簡單的白金和玫瑰金交纏成指環,上頭嵌了個小小的心形鑽石,代表着她只屬於他,鳳勁夜的呼吸轉為粗沈,臉孔也微微泛紅。
「好了,不要摸了。」說著,鳳勁夜便把右腿移開,不讓她碰。
「可是---…」靜頤疑惑地抬起秀眸。
「我只是骨折而已,其它功能可是很正常。」鳳勁夜粗聲地說。
過了好幾秒,靜頤這才聽懂這句話在暗示什麼,小臉倏地通紅了。「你…是你自己要想歪的。」
鳳勁夜嗤哼一聲。「如果我沒想歪,妳才要擔心我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以後能不能滿足妳。」
「不跟你說了。」靜頤羞窘地低嚷。
「妳現在倒是懂得回嘴,不像小時候那麼笨了。」鳳勁夜小小地挖苦她一下,招來靜頤一記嬌瞪。
「居然還敢瞪我。」
「誰教你……」靜頤又羞又窘地起身。「我要回房間去了。」
「妳不睡在這裏?」鳳勁夜急急地問道。
靜頤的臉蛋紅得快冒煙了。「你:-…要我睡在這兒?」她不確定自己準備好要這麼快跟他有進一步的接觸,真的太快了。
「對我來說,夫妻就是要睡在一起。」他不希望學自己的父母,從來都是分房睡,也不曾在人前有過親昵舉動,對待彼此就像陌生人一樣。「我現在大腿這個樣子,能把妳吃了嗎?」
「我才沒有---…」其實真的想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靜頤是以她的專業知識來判斷,不過可不會說出來,怕鳳勁夜以為是她想歪了。
「別說妳沒這麼想。」鳳勁夜搶先一步說。
「我搬過來睡就是了。」靜頤趕緊丟下一句話,然後搗着燒紅的臉,打開拉門出去。
回到從小睡到大的房間裏,靜頤坐在床沿,直到此刻才有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情緒,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下,鳳勁夜回來了,一下子就拉近距離,彷佛這些年的時光不曾有過,可是它明明是存在的,有可能就這麼不見了?雖然鳳勁夜已經親口承認想要這段婚姻,不曾背叛過她,可是他愛她嗎?靜頤知道他們之間有太多問題,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吵個架,然後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想要確認鳳勁夜真正的心意。
靜頤釐清了自己的想法,這才將枕頭、被子搬到鳳勁夜的房間,在他身邊又鋪了張床。
「那我關燈了。」她說。
「好。」鳳勁夜率先躺在自己的床鋪上說。
即便房內的光線不是很亮,鳳勁夜還是能看見穿着長睡衣的纖細身影在旁邊的床鋪上躺下來,讓他差點化為野獸,撲過去吃了她,他只好拚命調勻呼吸,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隻戒指:…這些年來妳都一直戴着?」鳳勁夜想起當他回到美國,便開始到處請教別人,學習着如何將戒指從平面設計圖、蠟雕、灌模鑄造、拋光到鑲嵌,其問不知道失敗過多少次,憑着一股想讓靜頤戴上他親手打造的戒指的毅力才得以完成。
「從你拿給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戴着它。」靜頤老實地說,由於公證結婚那天過於倉促,連買戒指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就先借兩隻男女戒來象徵一下。第二年的暑假,鳳勁夜回到台灣親手拿給她這個戒子,雖然是用很粗魯的態度,她還是很開心,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它拿下來。
鳳勁夜清了清喉嚨。「那並不是我打造過最完美的戒指,因為是第一次的作品,還很粗糙,如果妳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再幫妳……」
「不要!」靜頤側躺着看他。「並不是完美就好,我很喜歡它,是真的,就算你拿再昂貴的跟我換也不要。」
「妳不喜歡也不行。」鳳勁夜得了便宜還賣乖地低哼。
靜頤小聲地笑了。
「笑什麼?」別以為他沒聽見。
「沒事。」其實現在換個角度來分辨鳳勁夜說話的口氣,居然有着截然不同的結果,雖然聽起來霸道,其實是得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那並不是在生她的氣,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過的,她像是發現什麼秘密似地笑忖。「妳還真的愈來愈不怕我生氣了。」鳳勁夜咕噥地說。
「你希望我怕嗎?」
鳳勁夜語塞,本來只是想嚇靜頤一下,反倒被將了一軍。
「那真的是你希望的嗎?」靜頤鼓起勇氣再問。
「笨蛋!我怎麼會希望妳怕我。」鳳勁夜終於不再嘴硬。
靜頤及時咬住舌尖才沒有笑出來。「前面那兩個字如果能省略會更好,沒人喜歡被叫笨蛋的。」
靜默了片刻,鳳勁夜才吶吶地回答:「下次不會這麼叫了。」他忽然覺得情勢似乎逆轉,自己屈於下風了。
靜頤用手捂住唇,才沒笑出聲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笑。」鳳勁夜目光不善地橫睨了下躺在身畔的小女人,她的一舉一動可是逃不過他的法眼。
「我才沒有。」靜頤費力的壓下笑意說。「我能不能握着你的手睡?」鳳勁夜臉孔一紅,有些彆扭地說:「妳到底幾歲了?還要人家握着妳的手才睡得着?」
「可是我會認床……」靜頤嗓音放軟,有點像在撒嬌。
「好啦、好啦,手給妳。」鳳勁夜一副「妳很啰嗦」的口吻,可是還是把手掌伸給她,戚覺到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自己的,他將她的小手握得牢牢的,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開。
靜頤看了一眼床鋪與床鋪之間交握的雙手,就像好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鳳勁夜就是這樣握着她的手,等她入睡。
「快點睡!」鳳勁夜粗聲地說。
「嗯。」可是靜頤還有好多話想說,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你怎麼會想當珠寶設計師的?呃,我不是在說當珠寶設計師不好,只是覺得有點意外,以為你會當畫家或是室內設計師,這份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因為……每次打電話給你,你好像都很忙。」
鳳勁夜永遠不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打那通電話,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可是總是說沒幾句話就被掛斷,讓她很受傷。
鳳勁夜靜默幾秒,低聲說:「對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靜頤第一次聽到他這麼說,竟然眼眶一熱很想哭。
「如果我知道你很忙,就不會打電話去吵你了。」
「工作是真的很忙,不過也不該那麼對妳。」鳳勁夜試着將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不想讓她誤會。「只是我很怕接到妳的電話……〕
靜頤怔了怔,問道:「為什麼?」怕?她不知道他也會怕。
「我很怕聽到妳的聲音,那會讓我想要馬上拋下工作沖回台灣看妳。」鳳勁夜深吸了口氣,慢慢吐露對她的感情。
「真的嗎?」這句話讓靜頤鼻頭都酸了,她不知道他會這麼在乎自己,這讓她好想哭出來。
鳳勁夜先是「嗯」了一聲,才緩緩說道:「在還沒畢業之前,我就很想進入愛貝緹佛集團工作,成為設計師,所以一直在準備作品,想不到要進這間公司比想像中的還要困難,需要經過無數次的考試,我花了比別人多的心思和腦力才得到公司的肯定,就因為我是華人,要打敗其它外國競爭者更是不容易,所以我必須比別人多出一百倍的努力,不能半途而廢…」
「那你成功了嗎?」靜頤問。
聽她這麼問,鳳勁夜口氣充滿驕傲地說:「當然,我現在是設計團隊中唯一的華人,而且是少數可以參與訂製珠寶的設計師之一,還是最年輕的。」
「那真是太好了!」靜頤真心為他高興。「現在知道你不是不想接到我的電話就好了,真是恭喜你了。」她不知為此躲在棉被裏哭過多少次,現在她該將它忘記,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把握現在和未來才是最重要的―她在心裏這麼對自己說,既然鳳勁夜在意她,那就不要再斤斤計較了。
看着昏暗中柔美的笑臉,像是忘了曾經被他那樣冷漠的對待,鳳勁夜真想揍自己一拳,如果當初就把這些話告訴靜頤,傷害應該就不會那麼大了。
「笨蛋!」
「你答應不會再這樣罵我了。」靜頤有些小小的不滿了。
「那妳也要答應我不要這麼忍耐,有不高興的地方就說出來,大聲罵我也好,這樣才能讓我知道。」鳳勁夜心疼地責備。
「嗯。」靜頤從來沒有這麼窩心過。「那你也不能再罵我笨蛋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
「真的嗎?」靜頤可不想有好幾個最後一次。
鳳勁夜佯哼一聲。「妳敢質疑我的話?」
「沒錯!」
「妳的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鳳勁夜瞇起俊眸。「手不給妳握了。」說著就要抽回去。
靜頤笑着改口。「我相信、我相信。」
「哼!下次不準再質疑我的話。」
「是。」靜頤柔柔地說。
鳳勁夜戚覺體內的騷動又要被掀起了,連忙深吸了口氣。「好了,快點睡,妳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我明天上晚班,所以早上可以先陪你去挂號檢查。」不讓復健醫生做個診斷,靜頤實在不放心。「睡吧。」鳳勁夜輕道。靜頤閉上眼皮,不到五分鐘就睡著了。
一直偏着頭看她的鳳勁夜,因為時差的關係還沒有睡意,直到感覺握在掌心的小手放鬆了,知道靜頤睡著了,這才想着自己是不是犯了很多錯誤,有些話明明該早點說的,卻又不夠坦白,或許是因為當年他太年輕了,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強烈的感情。原本打算有一番成就后再回來,以為這樣才可以給靜頤幸-福,沒想到卻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她。
這次絕對不會了,鳳勁夜決定面對自己的心,還有對靜頤的愛,不想等到失去她才來後悔,那他才真是一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