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今可以說天清王朝的男人們都把定北侯當成了王朝一位無可挑戰的戰神,姑娘們則是把定北侯當成了仰慕對象,至於北蠻人則把定北侯當成心中的一根剌,恨得牙痒痒的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這煞星領軍報復。
而除了赫赫戰功,令定北侯聞名天下的是他威嚇外族的手段——那由千百顆頭顱築出來的京觀,不只鎮壓了那些老是蠢蠢欲動的外族,也同樣嚇到了天清王朝上上下下的百姓們。
只是比起恐懼,百姓們更歡迎這個帶給他們和平日子的男人,所以當龐昊宇進京述職時,全城的百姓都站在街道兩旁爭睹他的風采,有些大戶人家的女眷甚至包下了客棧,站在樓里看着策馬而過的定北侯。
寬廣的主街上,左右兩排騎着馬的鎧甲兵士領頭先行,接着是定北侯的親兵,雖然他們只穿着藏青色袍子,但是冷肅的氣息加上背上的大刀、整齊劃一的步伐,充分顯示了他們的訓練有素,讓周遭的人也不敢小瞧了這些人。
而在前後親兵的包圍下,一個騎在黑馬上的男人現身,龐昊宇的出現讓所有人全都歡呼了起來,連那些樓台上的姑娘們也都臉帶喜意,手裏提着花籃,在那騎着黑色駿馬的定北侯走到她們的視線內時,往下灑落了片片的鮮花,讓整條大街瞬間彷彿春日降臨,嬌嫩的鮮艷花瓣落在肅殺的兵陣中,看起來有着極大的反差,卻更加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街角的袁清裳,她穿着粗布衣裳,背上還背着一個孩子,愣愣的看着那個騎在黑馬上的男人。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龐昊宇,卻是第一次看見身為定北侯的龐昊宇。
定北侯穿着一身錚亮的銀色鎧甲,手上戴着黑色的皮套執着馬鞭,容顏粗獷中又帶着一絲肅殺的冷意,尤其是眼角的一道疤痕斜斜落下,可以想見那傷若再偏一分他的一隻眼睛就沒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就這樣如眾星捧月般騎馬走過,遠去的背影在一片花瓣飛舞的景緻中顯得更加挺拔,就如同她記憶中的那般。
她痴痴的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見,然後被一個大嗓門給喚醒——「我說賴三家的,那定北侯都走遠了,你還看什麼呢?!」
陳婆子不耐煩的說著,「我說你不是要找份差事嗎,現在到底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可是忙得很,沒時間看你在這裏發愣。」
袁清裳回過了神,然後連忙朝三角眼的陳婆子道歉,「要的要的,我自然是要找份差事的。而且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最好是能夠簽死契的。」
陳婆子是人牙子,這街上大小消息沒有她不知道的,自然明白她為什麼要和別人不一樣,專挑死契的活兒找。
她拉着袁清裳走進了自家的小廳里,然後說道:「要我說,你就算急着擺脫你後娘還有你爹,也不用挑死契的活兒去做,為了這孩子以後好,最好還是挑個長一點的活契,要不簽了死契,以後孩子也低人一等,除了奴僕外也挑不到什麼好親事。」
袁清裳苦澀的低下頭,「我也明白,只是現在也顧不得了,我爹和我後娘那裏逼得緊,再不趕緊想個能脫身的法子,我頂多就是再被賣一次,但是孩子會怎麼樣我就不敢想了。」
這陣子討債的人是不來了,但是她後娘卻帶着人三不五時的到她那裏去鬧,讓豆腐腦攤子也有好幾天都沒開張了,再這樣下去她們母女倆就算沒被賣掉遲早也會被逼死。
要逃離困境,她想得到的最好法子就是自賣自身,若把自己賣給大戶人家,他們就是想上門鬧也得考慮清楚。
陳婆子說話是刻薄了點,卻還算是有良心的,怎麼也不忍心看她簽死契,想了好半晌,突地笑開了。「對啦!我這裏剛好有個差事,是大戶人家卻只要簽活契,條件不錯,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了。」
袁清裳一臉的驚喜和緊張,「還請大娘說說看。」
「要會南北白案的手藝,不用精通,只要會做些家常的就行……」
她話還沒說完,袁清裳已經滿是激動的打斷了她的話,「大娘,這個我行的!我行!我白案手藝還算可以,就是不知道是哪戶人家?」
陳婆子得意的想着這次總算可以比吳大嬸那牙婆快一步了,也不計較她剛剛打斷自己話的事,笑笑的說道:「這說來也巧了,那戶人家的主子就是剛剛你看得發愣的人。」
袁清裳略張了小口,有點不敢置信,「大娘你是說……」這怎麼可能呢?那樣的人家怎會缺廚娘?
陳婆子笑着點頭,「沒錯!就是定北侯府!」
「那那……那我能成功嘛?那樣的人家想必都是吃山珍海味的,我行嗎?」陳婆子一聽這話就知道她一定沒聽過有關定北侯府的傳言,否則也不會問這等問題了,連忙拉着她的手說道,「放心放心,這行不行還是要先看你的手藝,你如果真的有兩下子,那定北侯府哪裏有不收的道理,走走!現在就跟我過去,他們府里可是急着要人呢,我現在就帶你過去試試,若行你也不用擔心你那後娘又找人在門前哭鬧了。」
袁清裳還沒搞清楚就被陳婆子扯出門了,踩着地上一片片的花瓣,她還有些恍惚。
她……又能再次看到他了嗎?
那個她連靠近都不敢,只敢偷偷望着的男人……
【第二章】
袁清裳糊裏糊塗地被陳婆子帶到定北侯府,接着做了兩樣小點心給面無表情的管家親嘗,沒想到對方嘗了之後直接拍板定案讓她簽了十年的活契,派人送她回到小院子裏收拾好她們母女兩個的行李,然後再次回到定北侯府里時,她已經正式成了定北侯府的白案一廚娘,她被分到一間屋子,還有一個專屬做點心的灶房,甚至因為她帶了個孩子,管家還分給她一個小丫頭幫忙打下手順便照看孩子。
這接連而來的好運讓她有些恍神,但她即使心神恍惚卻也不忘管家的吩咐,開始做起面點,準備給等等出宮回府的定北侯嘗嘗。
管家並沒有指定要做什麼,只說隨意讓她做點拿手的,但是一想到那個現在已經被稱為定北侯的男人,她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在廚房一堆食材里快速的挑了一把蔥和一碗的紅豆,準備做蔥油餡餅還有紅豆湯圓。
先是淘了紅豆後放水下去煮,又想起這兩樣可能止不了餓,連忙又找了粗糧出來準備做些饅頭。
她知道,比起白面饅頭,其實他更喜歡吃粗糧。
過去他總說,粗糧比白面頂餓,而且嚼久了也比白面香,只是看到有人拿了白面饅頭吃,他卻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粗糧是比白面頂餓沒錯,但是真能天天吃上白面的大饅頭,誰會想天天啃窩高頭呢?!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安慰人罷了!
一邊想着過去的事,她一邊笑,然後又從旁邊自了些麵粉下去揉,玉米粉加上麵粉揉出來的顏色是一種偏黃的柔和顏色,接着她又另外弄了一鍋的燙麵麵糰在灶邊放着。
把麵糰都處理好了,她接着抓了那把大蔥到砧板上開始切碎,準備要做蔥油館餅的料。
她一個人在灶房裏忙忙碌碌的,一雙手揉着麵糰幾乎都要沒了力氣,比做豆腐腦累多了,但她卻不覺得累,只因為一邊想着過去的回憶一邊做事,讓她忘了疲備心。
一個時辰后,天都已經擦黑了,饅頭已放下去蒸,紅豆湯圓煮好了,餡餅也在管家說侯爺在回府的路上時下油鍋煎了。
她每一樣都裝了一盤放在食盒裏,然後讓管家派來的丫頭拿過去。
袁清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又忙着弄點米糊餵給剛睡醒正咿咿呀呀喊着餓的妮兒,等妮兒吃完了在床上自己玩了起來,她才終於有時間去想想自己的事情。他還會記得那點心的味道嗎?
他還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小丫頭躲在後頭看着他嗎?
袁清裳透過窗子看着月亮輕嘆了口氣,隨手拿起一把搖扇,替床上的孩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握着。
她喃喃自語,「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一個寡婦而已,還帶着一個孩子,還能夠妄想什麼?」
她曾經想過,若他無妻,她未嫁,那她會去爭一爭,但是現在……他們宛如雲與泥,讓她覺得連想都不應該了。
她搖頭苦笑着,與床上和她對望的妮兒碰了碰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