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曦橫睨他一眼。「你這樣順着我不行，會把我寵壞的。」

「我就是想要好好地寵你。」這是梁振珖的真心話。

「剛才被罵得那麼難聽，我都不會想哭了，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她將額頭抵在他胸膛上，喉頭有些梗住了。

他伸臂輕擁着。「你不再是一個人，還有我。」

「我知道。」林曦不會再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而為了這個男人，她是否也應該做點什麼？

一個星期後——

這天，店裏七點打烊之後，林曦第一次單獨來到梁家。

幾天前，林曦找了一個藉口，很順利的跟梁振珖要到他父母住處的電話，於是跟梁伯母約好今天晚上要到家裏去一趟，有事要跟她說，同時也希望不要讓梁伯父知道。

「……難得你來陪伯母吃飯，要多吃一點。」梁母知道她的身世之後，更想對林曦好一點。

林曦害怕說出真相之後，眼前的長輩不再一臉關懷備至，而是露出憤怒、鄙視的神情。「伯母也一樣。」

「要是你梁伯父不在家，振珖又有應酬，或是要加班，沒辦法過來，我都是一個人吃飯，再好吃的菜，也會變得沒味道。」她笑嘆地說。

「伯母跟我媽的想法差不多，她說要是真的退休了，一個人在家對着電視、一個人吃飯，日子會很無聊，所以到現在還捨不得辭掉看護工作。」林曦想到正和彩晶阿姨前往韓國首爾旅遊的母親，露出笑容。

梁母直點着頭。「我跟你媽一定很合得來的，她什麼時候會上來台北？」

「因為好不容易排了一個月的假，所以她最近都跟老朋友出國玩，可能要再等一陣子。」她喝了一口湯才說。

「平常那麼辛苦，是應該出國走一走的，反正早晚都會見到，也不急。」梁母想了一下。「倒是楊家那一邊……就是你的生父，他透過我們，說想跟你見一面，時間和地點由你來決定。」

林曦不禁垂下眸子，心想見了面又能談什麼，可不希望他太太跑來店裏鬧事，不過還是要跟對方把話說清楚。

「伯母有他的手機號碼嗎？」她問。

「當然有了，你等我一下……」於是，梁母把楊育仁的手機告訴她。「對了！振珖今天加班嗎？」

她把手機號碼輸進電話簿中，這才回道：「不是，他有事去台中了。」所以才會選擇今晚過來。

等吃過晚飯，她們來到客聽，坐下來繼續聊。

「這是現打的果汁。」梁母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謝謝。」林曦心裏有些忐忑地接過去。

「你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談？」

「是。」與其等到方立薇又在背後捅自己一刀，讓梁伯母從她口中得知當年的事，林曦寧願瞞着梁振珖，一個人來面對。

「什麼事？」

「伯母大概也猜得到我媽當年沒有和我的生父結婚的原因，我並不是要說門當戶對的觀念就是錯誤的，只能說是一種選擇，既然楊家選擇的是一個符合身分的媳婦兒，那麼我媽當然也就選擇獨自扶養我長大，她付出的心力，是外人所無法想像的，為了保護我媽，就算要我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我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林曦堅定地睇着坐在對面的長輩。

梁母理所當然地點頭。「這也是應該的。」

「就在七年前，因為一樁意外事故，我們急需要一大筆錢，雖然跟我的生父借到了，可是卻讓他的家人非常不高興，所以才想儘快還給他，就在這時，認識了高中同學的表姐，她提出一個條件，只要假裝跟一個男生交往，三個月之後再把他甩了，就能賺到十萬塊，我馬上就答應了。」說到這裏，等待對方的反應。

過了一分鐘，又好像十分鐘，林曦可以看到對方的表情從困惑到驚詫，似乎明白她指的是誰了。

「你就是……當年那個……立薇說的那個……」梁母有些語無倫次。

她深吸了口氣。「對，我就是七年前為了錢，才會假裝跟振珖交往，故意欺騙他的感情的那個女孩子。」

「怎麼會？怎麼會是你？」

「我也沒有想到又會遇到他，可是事情既然做了，我不會推卸責任，也不想得到原諒，只是……我必須自己來面對，親口告訴伯母這件事。」林曦擱在大腿上的雙手不由得握緊，像是等待醫生告知病情的病人。

梁母張着嘴巴，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就算知道會有今天，當年的我還是會選擇那麼做的，因為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媽還要重要，可是振珖是伯父和伯母的兒子，當然不會原諒傷害他的人，也會要求他立刻和我分手，這些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咽下喉頭的硬物說。

「你難道就不會愧疚嗎？」梁母氣沖沖地問道。

「當一個人走投無路的時候，愧疚不過只是感情用事，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我不奢望伯母能夠體會，也不是因為想要得到原諒才來，只是希望做到誠實，讓你們看到真正的我……」林曦緊閉了下眼皮，道出心聲。

「只要能保護最重要的親人，就算會傷害到別人，我也做得出來，伯母可以罵我自私，因為我的確是……」

原本滿臉驚怒的梁母似乎聽進了她的話，也再次被林曦的孝心給感動，表情慢慢地和緩下來。

「再次和振珖相遇之後，不止一次的掙扎、退縮過，希望他能去找比我更好的女人，可是他的執着打動了我，讓我不想再逃避下去，因為我真的、真的很喜歡振珖……不！光用喜歡兩個字還不夠，應該就是愛吧，從小到大，我只愛我媽一個人，所以不太確定這份感情是什麼，不過他是我這輩子遇過最好的男人，真的不想失去他，所以才決定來跟伯母坦白一切。」

她必須再努力一點，不能再跟七年前一樣，不做點補救措施，就輕易放棄。

「原來他們父子倆不敢讓我知道的就是這件事……」梁母想到這陣子兒子只要回來，都會和他爸爸兩個人竊竊私語，也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林曦搖了搖頭。「伯母千萬不要誤會，伯父之所以不說，並不是因為原諒我、甚至接受我了，只是想確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適合振珖，所以還在觀察當中，同樣的，我也只是懇求伯母再給我一點時間，如果到了最後還是無法接納我，我會跟振珖分手的。」

「你還不了解振珖的固執和專情嗎？」梁母說到兒子的個性，還真不曉得像誰了。「他要是忘得了你，這麼多年，也不會一直不交女朋友。」

她笑得澀然。「伯母，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也不會因為彼此相愛，就會有個美好的結果，對我來說，親情比它重要多了，絕不會讓他因為我而傷了你們的心，可是在這之前，也希望伯母仔細地看着我。」

梁母望着語氣堅決的林曦，如果沒有這段時間的認識，一定馬上要兒子跟她分手，不可能答應讓他們交往，可是……

她當年真的有做錯嗎？

一直到林曦離開，梁母都還坐在客廳里想着這個問題。

三天後——

梁振珖在宿醉中醒來，先看了卧室一眼，才想起昨晚參加一場酒會，因為喝了酒不能開車，也因為都在淡水，所以就直接搭計程車回到父母的住處。

「頭還痛不痛？」梁母端了杯熱茶給兒子。

「還好。」他皺着眉頭。

「不會喝就不要喝。」

「我也希望可以不喝。」梁振珖苦笑。

梁母關切地看着他。「你爸已經在吃早餐了，要不要多少吃一點？」兒子只要宿醉就會影響到胃口。

「嗯。」他端着熱茶走向廚房。

正在吃稀飯的梁父瞟了一眼氣色不太好的兒子，也沒多說什麼，因為有時要應酬就得喝，只要不過量就好了。

「爸，早。」

「嗯。」

盛了兩碗稀飯，一碗給兒子，一碗給自己，然後梁母也坐下來，狀似不經心地開口。「前幾天林曦到過家裏。」

「我怎麼沒聽她提起？」梁振珖有些訝異。

「那是因為她不想讓你知道。」

他看着母親，過了半晌才問：「她跟媽說了什麼？」

「當然是你們父子倆不敢跟我說的事。」她還是不太高興丈夫和兒子居然聯手瞞着自己。

這句話讓梁振珖的宿醉消失，完全清醒了。

梁父也看着妻子。「她都說了？」

「全說了。」梁母佯哼。

「媽，林曦她……」梁振珖急着為所愛的女人辯護。

她打斷兒子的話。「媽當然會生氣了。」

「可是……」

「不過也不完全認為她做錯了。」梁母把後面的話說完。

梁振珖一顆心提到半空中。「媽的意思是願意接受她了？」

「不是現在，而是要看她往後的表現，要是林曦又傷害了你，媽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這是一個當母親的為兒子的幸福所做的選擇。

「謝謝媽。」他一臉動容。

「我還以為你會馬上要他們分手。」梁父笑說。

梁母沒好氣地問：「我有那麼不明理嗎？」

「因為你是當媽的人，絕對不會容許有人傷害自己的孩子，很難做到理智，可若情有可原，我們當長輩的也不妨給晚輩一個機會。」這也是他這陣子觀察林曦之後的結果。

她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爸媽，謝謝你們。」梁振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媽只答應你們繼續交往，其他的事還早。」梁母先聲明的說。

梁振珖認為這個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這個我知道，就算爸媽現在同意我和林曦結婚，她也不會點頭的。」

「為什麼？」梁父和梁母不約而同地問。

「因為她說接下來三年，要把時間留下來多陪她母親，不想這麼早就結婚。」他苦笑地說。

這個答案讓他們聽得很滿意。

「有這個想法也是應該的……」

「那麼我們也可以慢慢地觀察……」

雖然林曦暫時被他們列為媳婦人選，不過日子還很長，就讓時間來考驗兩個年輕人的感情，是否真能共組家庭、共度一生，這也是每個為人父母的期待。

等梁振珖一到公司，馬上打了通電話給林曦，把父母的決定轉達給她知道。

「……你在哭嗎？」他柔聲地問。

林曦嗓音微哽。「誰在哭了？」只不過……是喜悅的淚水。

「不是在哭就好。」梁振珖當然聽得出她在說謊，不過也不去戳破。「你的誠意打動了我媽，林曦，謝謝你這麼努力去說服她。」

「有什麼好謝的，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這全是為了他。

「可是我真的很高興。」梁振珖嘴角泛出笑意。

「晚上……你要過來嗎？」她羞窘地問。

他嗓音放柔地說：「那是當然了，離開公司之前，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晚上見，還有……」

「還有什麼？」

「我愛你。」林曦可以非常肯定了。

「我現在就去找你。」他總算等到了這三個字。

「不行！」她不禁笑罵。「給我專心上班。」

梁振珖大笑幾聲，可以聽出此刻的心情有多愉悅，讓林曦的心也跟着融化了。「那麼晚上再說一次給我聽。」

「好……」當然好了。

直到林曦聽着手機發出嘟嘟聲響，還有一種像在作夢的感覺，才這麼想，淚水又不聽使喚地滑下。

原來這種又酸又甜，令人想哭又想笑的滋味就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