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太陽快下山了。”

紫鳶揚起長長的黑睫,緩緩望向佈滿彩霞的天空,沒頭沒腦地進出一句話,直接避開令她頭疼的選擇,連解釋都省了。

她並不在乎給他一個吻,但這傢伙會得寸進尺。

她沒想到該怎麼應付若是繼續得寸進尺下去的阿爾瓦利德。

要是他覺得一個吻還不夠,後來還要她獻身,她會很為難的。

所以,她得阻止自己踏出錯誤的第一步。

“呃?”

阿爾瓦利德湊到她面前,還在等着她一個吻的臉僵住了,對她沒頭沒腦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神情有些錯愕。

就這樣躲掉該給他的吻?

她未免也太過分了!

好歹也拒絕一聲,說她不願意也好。

女人不該酷成這樣吧?

“我還不知道,你跟塔拉勒王子有什麼關係?”

毋需開口詢問也能明白他的困惑,紫鳶從容地轉移話題,期望他別緊咬着原先的問題不放,就此跳過那件事。

她有一些些鴕鳥心態……

阿爾瓦利德先是瞪着她的臉,而後笑了起來

“你在擔心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傢伙,會在天黑之後變成大野狼,趁你不備時把你吞了嗎?”他帶着開玩笑的口吻自嘲着。

不是非為難她不可,今天先放她一馬也無妨!

把狗逼急了它會跳牆,把人逼急了他可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惱羞成怒倒是極有可能。

他並不想一開始就把氣氛弄僵。

未來他跟她還有不少時間要相處呢!

“我懷疑你不夠了解我。”紫鳶突然對他說了一句話,隨後又補上一句:“不過你不了解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些話與其說是要說給他聽的,其實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語。

但阿爾瓦利德聽力不差,所以還是聽見了她的話,於是似笑非笑地道:“如果你肯給我機會慢慢認識你,再對我敞開心房,別老是用那種防備敵人的姿態防着我,我要了解你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對於想要了解她的念頭,他可是興緻勃勃。

“你威脅我,讓我想見王子還得為你做三件事,在這種情況下……”

紫鳶停留在他臉上的目光冷漠異常,彷彿當他在說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在我完成答應你的三件事之後,咱們便從此分道揚鑣,有什麼必要讓你了解我?”

就算她願意讓他了解她,但她也未必知道該如何對別人敞開心房。

更何況她都不怎麼了解自己,別人又怎能真正地了解她呢?

話說回來,讓一個人了解自己,無疑是在對方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

除非對方是值得自己以生死相交的人,否則身為闕龍人的她,豈會輕易做出這種蠢事?

增加一個弱點,闕龍人就多了一個致命的原因。

聽見紫鳶的話,阿爾瓦利德張口結舌,完全無法反駁她的話,只能在心底苦笑。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有點刺耳,像是在嘲弄他,可至少她的回答很誠實,說是充滿了誠意也不為過。

一切聽起來,好像都是他自找的呢!

嘖!

愈想愈哀怨了。

XX

“我警告過你,不許派人跟蹤我!”

冷冷的聲音在隱密的地下室響起,這聲音是針對那個坐在桌前,沒抬頭回應,始終看着桌上文件的身影所發出的。

無疑的,阿爾瓦利德是為了白天的事而來興師問罪。

雖說這裏是間密室,但這裏的空間夠寬敞,照明設備也十分充足,比起地上的皇宮,該有的裝飾一樣不少,倒像一處簡單的行宮。

在阿爾瓦利德快要不能控制怒火之時,阿爾靼·本·塔拉勒終於抬起瘦削的臉。

看似面無表情的阿爾靼卻更讓人緊張。

“我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阿爾靼從容不迫地回答,“你知道規矩,你不應該沒告訴我一聲就一個人出門。”

保護他是他的職責。

“我不是一個人!”

阿爾瓦利德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阿爾靼的辦公桌上。

“你很清楚,有她在我連一根寒毛都不會少!”

意識到自己先對紫鳶產生興趣,讓阿爾瓦利德感覺有點嘔。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紫鳶便是阿爾靼找來保護他的人。

表面上,紫鳶是風龍應阿爾靼的請求,借給阿爾靼保護他的保鏢;然而,他比誰都知道阿爾靼所打的主意。

只是在阿爾靼想辦法把紫鳶塞給他之前,他卻陰錯陽差地遇上她了。

說危險,阿爾靼的處境比他危險多了,擔心他還不如多擔心自己。

畢竟,阿爾靼才是眾人眼中的塔拉勒王子。

“那是兩回事。”

阿爾靼從椅子上起身,沒有任何情緒,不曾被激怒。

在測試完紫鳶的能力之前,他無法全然放心。

不是怕風龍派來的人不濟事,是他不能允許差錯,不能容忍阿爾瓦利德處在任何危險中,他絕不能發生意外。

他要阿爾瓦利德百分之百的安全!

“什麼叫兩回事?我像傻蛋一樣自動步入你設下的網中,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

火氣稍降的阿爾瓦利德撇嘴自嘲。

要是他沒遇上紫鳶也就罷了;那麼他就不會對她產生興趣,也毋需接受阿爾靼的安排,更不用感受此刻百般無奈的滋味。

順便怪一下紫鳶好了,怪她太“特別”了!

害他想甩掉她都有點捨不得。

“我沒有要讓你不開心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

阿爾靼走到背對著自己的阿爾瓦利德眼前,和坐在桌上生悶氣的他四目相對,平靜的表情始終不變。

風龍借他一個女的影子保鏢,曾令他對風龍有些微辭。

不是擔心女人的能力會比男人差,而是他相信女人當男人的保鏢會有諸多不便。

但風龍說紫鳶是他推薦的第一人選,保證她的表現與男性影子無異;所以他本來打算先見過她,測試她是否真如風龍所說的一樣出色,再決定是否讓她去保護阿爾瓦利德。

不過……

現在的情況起了變化,他沒想到在自己見到紫鳶之前,阿爾瓦利德會先和她見到面。

他們不僅見了面,阿爾瓦利德還跟她廝混了一整天。

研究了目前的情況之後,阿爾靼做出決定。

只要紫鳶的能力足夠保護阿爾瓦利德,阿爾瓦利德又肯接受她的保護,那麼她是不是女人也就無所謂了。

阿爾瓦利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和一口悶氣全吞回肚子裏。

阿爾瓦利德白了阿爾靼一眼,他長腳一伸便跳下桌子,不發一語地離開阿爾靼的密室。

他寧願阿爾靼是存心讓他不開心,才老是跟他過不去。

這樣,他要發火才能發得理直氣壯些。

XX

凌晨兩點。

夜很深、很沉……

躺在床上的紫鳶,緩緩掀開眼睫。

聽覺敏銳的耳朵動了動,她察覺有人正躡着腳朝她的床鋪走近。

在完成阿爾瓦利德的第一個條件后,阿爾瓦利德說第二個交換條件等明天再說,於是她就留在他為她準備的客房裏,准十二點上床就寢。

然而這個接近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阿爾瓦利德。

她沒有立即起身,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想知道他有什麼企圖。

阿爾瓦利德在黑暗中走到她的床邊,突然一屁股在她的床沿坐下,似乎料定她已經清醒,不然也打定主意要把她吵醒的樣子。

他側過身子朝她的臉龐看去,跟她晶亮的黑眸相望。

懷着不明的情緒,紫鳶沉默地坐起身,等着他說明來意。

習慣和衣而睡,就算睡覺也隨時保持警覺,所以她並未發生因穿着不當而羞窘的情況。

她平日所穿着的黑衣,就是她的睡服。

阿爾瓦利德開啟她床邊的小燈,在昏黃柔和的光線中,有些哀怨地說道:“我覺得有點沮喪,可不可以和你聊聊?”

不管紫鳶睡著了沒,他知道她肯定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就醒了。

像她這種人,不可能讓自己處於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更何況這個地方對她來說仍屬陌生。

“現在?”

紫鳶聞到他身上有着一絲酒味。

她不知道喝醉的人會如何,但她絕對有能力擺平酒醉時的阿爾瓦利德,所以她並不緊張。

只是此刻的他與白天的他判若兩人,令她有些疑惑。

他們分開也不過五、六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裏能發生什麼事,竟讓他變得如此沮喪?

莫非……

他在睡眠中撞了邪!

紫鳶觀察着他的臉色,猜測可能性會有幾分。

“我現在很沮喪。”

阿爾瓦利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聲音裏帶着疲憊。

到了明天,或許他又能和她說說笑笑,彷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但現在的他很憂鬱。

他需要一些,能讓他繼續呼吸的理由。

紫鳶陷入短暫的沉默,似乎在考慮自己有沒有替阿爾瓦利德做“心理輔導”的義務。

“你說吧。”

半晌後,她很輕地嘆了口氣。

就算她沒有這個義務,但他都坐到她床邊了,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除了聽他把話說完,她也想不到其他方法能使他自動離開,讓她繼續未完成的美夢。

難保他不會七早八早地把她拉出門,所以她需要儲備一些體力。

雖然影子不但淺眠也習慣少眠,但還是需要睡足幾個小時才能保持最佳狀態,好應付突發的意外狀況。

她通常不會浪費睡覺時間去做別的事,因為對影子來說,能閉眼休息的時間都很寶貴。

阿爾瓦利德眨着無辜的漂亮眼眸,在她的凝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有多想,他就走到她的房裏,也不明白自己來找她的原因。

或許,他期待看見她時,他憂鬱的心情會自動消失吧。

若想問他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他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淡漠、不愛多管閑事的她,讓他覺得她會是一個最佳聽眾。

不管他說了什麼,她應該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你想要我說些什麼嗎?”紫鳶再次詢問。

三更半夜,老想嘆氣會讓人憂鬱哪!

如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法吐露令他沮喪的理由,她又怎麼會知道他藉酒澆愁的原因,又該跟他從何聊起?

她從來不是一個見人沮喪,便會跟人聊天的人,也不是一個沒兩分鐘就會想嘆一次氣的人。

或許她才應該是那個沮喪、心情不佳的人。

不過拜習慣所賜,就算她再憂鬱、再沮喪,旁人也未必瞧得出來。

“跟我隨便聊聊好嗎?”

她的冷靜讓阿爾瓦利德不由得苦笑。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說些什麼,只是佩服她在他半夜闖入,要求她陪他聊天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冷靜地和他對話。

換成其他女人,也許他會直接要求對方用身體安慰自己,在歡愛間忘記令他心煩的原因;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可能任他為所欲為,而他也不想在此時見到其他女人。

自己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他並不清楚。

但她始終不變的沉靜,的確讓他浮躁的心情漸漸平靜。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帶給他這樣的感覺,所以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找錯人。

“你想聊什麼?”

紫鳶始終淡漠的口氣里,沒有一絲的不耐與催促,只是保持她一貫不疾不徐的語調。

望着她,阿爾瓦利德突然提出要求。

“聊你。”

他想更了解她一點。

猶豫了一會兒,紫鳶才慢慢開口--

“我的人生很單調,沒什麼好聊。”

說單調還好聽些,“很灰色”才是正確答案。

這麼“灰色”的事情,不適合說給沮喪的人聽,聽完后他的心情只會更加沉重,對於紆解他的鬱悶不會有幫助。

她沒想過會有人對她的事感興趣,她只是個不屬於自己的影子。

影子對自己是不感興趣的,自然沒想過如何跟別人聊自己。

若要聊她的主子,或許她的想法還能多一些。

她的世界本來就以唐傲雨為中心在運轉。

“不管多單調,只要是你的事情都好,我想聽。”他一臉期待的說著。

一整天都面對着既輕佻又有些壞壞的他,紫鳶有些不習慣他正經起來的模樣,不禁懷疑自己的適應能力恐怕還有待加強。

這可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影子組織里是以能力區分階級,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哪天被屬下從領導者的大位拉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雖然自己從不在乎領導者的地位,但她絕不能讓一起從孤兒院出來的同伴蒙羞。

紅雁、橙鳳、黃雀、綠驚、藍凰、青鳥都能坐穩他們的位置,那麼她也得好好坐穩。

暗自吸了口氣,紫鳶沒表露出內心的波濤洶湧,開始漠然地向他陳述:“我是個孤兒,六歲以前棲身於孤兒院,之後才由我家主子收養,被訓練成影子,然後成了今天的我。”

她突然停頓下來,用眼神詢問他還想知道些什麼。

既然他跟風龍主有可以“說說笑笑”的交情,要得到她的基本資料並不困難,所以由她自行介紹也無不可。

反正,她的過去十分枯燥乏味,也沒啥好隱瞞。

聽她說得簡單,但其中的心酸和甘苦,肯定是難以形容的。

一個小孤兒,要爬到她現在的地位,得付出多少的努力和代價啊?

走過闕龍門一回,他從來不認為要在那種環境裏生存下來,會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忽然,阿爾瓦利德覺得自己的沮喪太過多餘,凝望着她的眼睛不禁透出憐惜的目光。

跟她的命運比起來,他的身不由己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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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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