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但我不去理人,宮裏的姐妹們卻不想放過我,每次只要發現我多吃一點,就會想盡辦法諷剌我、嘲笑我,就說剛剛那個宮女吧,若是讓她看見我在外頭吃烤鴨,回去鐵定又是一陣嘲諷等着我。」
吃得渾身都是油,還吃那些油滋滋的東西,真不知道你怎麼還有臉活着丟我們白王家的顏面!
她想起上次其他人諷笑她的話,倏地臉色一白,覺得杯子都要拿不穩了,眼中也泛着淚。
她不懂,她只是沒有像她們一樣而已,為什麼就要不斷的受到這樣的污辱?
她每次看到那些鄙視的眼神,表面上雖然假裝不在意,但是心裏還是很難過的,只是沒有人會明白,也沒有人想明白。
仲孫渚第一次看她這副模樣,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難過,但是他發現自己因為她的難過而感到不開心。
悲傷的情緒不適合她,他還是只想看見她燦爛的笑着。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身為宮女,怎能還能有娘親?還有,宮女就算要成親、提親,也得到了年歲,她的年歲也不對啊,她該不會是……仲孫渚心中有點隱隱約約的猜測,就等着去證實了。
杜若香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意識到她毫無遮掩的真心話,已經曝露了她早先說的謊。
她紅着眼眶,緊咬着唇,試圖睜大眼眸不讓眼淚落下,有些哽咽的問道:「我問你,我真的很胖嗎?我是不是胖得沒人要了?我是不是真的是姑娘中的恥辱?」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裏有着無法錯認的真誠,且相當堅定的道:「不,你不胖,你很好,我知道的香兒就該是這樣子的,若瘦得像其他姑娘那副竹竿樣,那該多奇怪啊?」
聞言,杜若香其實是想笑的,但又覺得着實被他這番話安慰到了,又感動得有點想哭,她能感覺到嘴角微微抽動,但鼻頭皺着,五官有些扭曲,反倒顯得古怪。
然而仲孫渚卻像在看個大美人似的,眼裏只有溫柔。
「真的?」她仍不太有自信的問道。
「真的。」仲孫渚篤定地表示。
「真的真的?我真的不胖?!」
「真的!」他在軍中說的任何話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且話通常只說一遍,但不知為何,對她,他彷彿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你真的不胖,雖然你看起來白白嫩嫩的,但是跟豬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大一截,沒有那麼多的肥油,還有臉雖然有點圓,但是很討喜,嗯……還有皮膚也比那些弱不禁風的姑娘要好多了,就像上等的豬油一樣。」
乍聽之下,杜若香一臉愕然,不明白他這是在捧她,還是換了法子在譏諷她,隨即想起他向來不多話,又聯想到他有些彆扭的個性,她忽然醒悟了。
難怪他不愛說話,如果不熟悉的人聽他這種說話方式,不氣死才怪?
想明白后,她只覺得感動,因為有這麼一個人願意這樣哄着她,不,應該說他不是在哄她,而是他是真的這麼想,也真心接受她的缺點。
她剛剛忍不住沒落下的淚,這會兒因為情緒有些激動,反而被逼了出來。
見狀,仲孫渚不免嚇到了,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才惹得她更傷心。
杜若香邊哭邊用手背抹淚,看起來狼狽又幼稚,但是她卻很高興,尤其看到他手忙腳亂、慌亂的神情時,心中更是充滿了滿滿的幸福和溫暖。
他抽出自己的帕子,全身僵硬,手又上又下擺動着,不知所措,又有些笨拙的說道:「別、別哭了,我是真的不覺得你胖,我覺得你……你這樣就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
即使他是在哄她,她也覺得高興,擦乾了淚,噗哧一笑嗔道:「行啦,就是哄我也不能這麼誇張,就我這樣的也只有你覺得好,你都忘了,那天那些拐子還說我胖得跟豬一樣,拐了我回去都算賠本呢!」
仲孫渚見她終於不哭了,暗自鬆了口氣,也比較有心情回話,「那是他們沒眼光,所以最後才會被抓。」
聽他這麼一說,她又想起他剛剛也說她像上等的豬油,忍不住笑了,然後轉頭一看,就見烤鴨店的老闆正尷尬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們,不禁有些尷尬地問道:「老闆,有什麼事嗎?」
老闆提高了手中的油包,臉色不變的道:「這是客官您訂的另外一隻烤鴨,還有剛剛您說要帶走的鴨架子,我給您送來了。」
可心裏卻忍不住偷偷埋怨,如果不是她發現了他,他不知道還要站在這裏聽他們打情罵俏多久。
杜若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頭,連忙接過東西,給了銀子就拉起仲孫渚往外走。
店外,已是彩霞滿天,路上行人來往紛紛,卻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她抬頭看向仲孫渚,發現他也正好低頭望着她,不自禁露出一抹甜笑。
「走吧!再去下一家就回去了!」
「嗯。」
他淡淡淺笑,接過她手中的油包,手指輕劃過她的掌心,就像羽毛的勾撓一般,也同樣劃在她的心上。
不管她真正的身分是什麼,起碼,在他心裏,她就只是貪吃愛笑的香兒。杜若香紅了臉,手指卻反勾住他的手,油包就落在兩人的手間,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他和她的小指輕輕勾在了一塊兒,誰也沒有把手收回,維持着這不怎麼舒服的姿勢,心中各有各的甜蜜。
尤其是第一次初嚐情滋味的杜若香雙頰飄紅,臉上掛着有點傻的笑容,聞着從身邊隱隱約約傳來的烤鴨香,心中覺得幸福無比。
烤鴨啊烤鴨,真是一道帶給人幸福的好味道,不是嗎?
自從最大的拐子團讓仲孫渚給破了,京城暗裏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尤其是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曰日都不間斷的拷打聲和哀號聲,讓不少精於刑事的老衙役也都忍不住抖了抖。
神武大將軍手下的人果然不愧是殺人不見血的,那逼供的方式完全就是只留着人一口氣說話而已。
至於神武大將軍本尊也是最讓人膽寒的,什麼都不說不問,只是冷冷的坐在一旁看着,完全證實了神武大將軍這個位置可不是世襲來的,而是真的一刀一槍在沙場上拚殺過的。
另一廂,同樣也有人被仲孫渚的舉動給鬧得不得安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仲孫渚好好的兵不練,怎麼突然管起閑事來了?」一名穿着錦衣袍子的年輕男子恨恨不平的來回踱步怒罵著。
另個管事模樣的男人也是一臉不解。「約莫是……從胡三那些人的嘴裏撬出些什麼來了?」胡三是第一批被抓的那些拐子裏的其中一人。
錦衣男子眼一眯,停下了腳步。「既然如此,那就是要好處了?看他是要女人還是金銀,送過去就是,讓他別再找碴了。」見管事的一臉為難,錦衣男子難掩不悅,「怎麼,難道那人胃口太大,還是要的是難得之物,要不然怎麼不說話了?」
管事的苦笑道:「這倒不是,若說換了別人還有可能因為收了好處而停手,但仲孫渚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錦衣男人只對仲孫渚在戰場上的威名有印象,但是其他的就不了解了,立刻用眼神示意管事繼續說下去。
「仲孫渚是仲孫家正房的唯一血脈,那些旁支大多不知去向,而正房的大人卻都在仲孫幼時就二身亡,那時候還有一說,仲孫渚命硬,才會剋死家中所有人,眾人本以為以武將起家的仲孫家會就此沒落,誰知道仲孫渚七、八歲時,就要求家中老奴託人讓他進入軍中,一路打殺至今,獲得將軍位置,重新撐起家門,這樣的人,不說有人拉攏,就是想送些好處或得庇護的人也不少,只是到現在,別說曾聽說過他為誰說過情了,前兩年在邊關上,一名老將因為不守軍法,犯了他的忌諱,還讓家裏人送禮想免了責罰,結果最後不只那人,就連送禮的家人都在大軍之前脫了褲子,重重的打了三十軍棍,家裏人甚至還不敢說一聲不是,就是聖上也稱讚了,所以這人……若要說用好處拉攏,那是行不通的。」
錦衣男子恨恨的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要讓他繼續壞了我們的好事?!」金礦能夠多挖點就是多了一天的進帳,仲孫渚現在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他就得花更多的時間和人力去補回來。
管事的也知道這事是沒了辦法,只好沉默着等着錦衣男子下定論。
「這事若不能好好的了結,那就別怪我們下狠招。」錦衣男子陰側側的笑着,「既然好處不能收買他,那就用威脅的吧!他不愛金銀美人,就不信他沒有上心的東西,去好好查查,到時候若是他還真的好處不收,那就只能請他喝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