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雖然本朝風氣開放,一男一女單獨見面也不會如何,但是這也算是宮廷里,且公主身分高貴,怎能讓她單獨和男子相處,要是被人撞見,就算他們真是清白,也有理說不清了。
身上傳來的陣陣臭味,還有濕答答貼着身子的衣裳,都說明了杜若香現在看起來一定很糟糕,她低着頭低聲啜泣道:「你走,別看我!別看現在的我!」
「你不醜,不管怎麼樣的你我都不介意。」仲孫渚清冷又帶着溫柔的嗓音慢慢的哄着她,用帕子輕輕擦乾凈她臉上的臟污和淚水,也讓她無法躲避他的視線。
看着她哭得兩眼通紅的樣子,他懊悔着剛剛為什麼不一聽到動靜就過來瞧瞧,非得猶豫了這一會兒,讓她多受罪。
越是委屈的時候越受不得這樣溫柔的語氣和安慰,杜若香本來眼淚都要止住了,一聽他說這話,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仲孫渚心裏又急又痛,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隨即他目光一轉,瞪向守在一旁的宮女。
他征戰沙場多年血腥煞氣毫無收斂的全部放開,就是大男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是處在深宮中的小宮女。
一看到那冰冷又帶着煞氣的眼神,她整個人瞬間跪到了地上,身體顫抖,就是不敢抬頭對上他的眼神。
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帶着肅殺之氣,冷淡而飽含怒氣的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讓香兒落到荷花池裏,還弄成這個樣子?!」
不是仲孫渚眼睛不好,看不出杜若香身上的裝扮明顯就不是一般宮女,而是她一身濕答答外加黑泥一大片一大片的沾黏着,就算是仙女的羽衣這時候看起來也只能像是燒糊的皮子了。
宮女被他那樣冰冷的一喝,差點就要老老實實的全都招了出來,幸好最後還有一絲絲的理智,明白公主吵架鬧事不是隨便可以說出口的話,硬是咬緊了唇,不敢多說一個字。
仲孫渚在說話和待人處事上是不怎麼靈光,卻不代表他沒腦子,否則他也不能一路拚殺、坐到神武將軍的位置。
他一看宮女吞吞吐吐,再加上昨兒個杜若香說的那些話,加上這裏的環境,心裏大約有個底了。
他也不再多問,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道:「宮裏的宮女還能這樣欺負人?我倒要問問皇上,怎能容許皇宮中發生這樣的事!」
宮女瑟瑟發抖,也不敢接話,但是她那驚恐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他的猜測無誤,只是這樣的結論反而讓他更加怒火沸騰。
「不是、不是……是七公主還有……欺負了公主。」
「不是!別說了!」杜若香大喊,一手抱着身體,一手輕靠着他站了起來,他想要攙着她,卻讓她推了開來。
只是她喊得太晚,跪着的宮女已經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明白。
杜若香一直隱藏的身分被拆穿了,仲孫渚卻也不覺得受了欺騙,只是更加心疼她。
她一個公主卻被人給欺負成這樣,怎麼能讓人不心疼?
「香兒,我送你回去吧。」雖說已經開了春,但是現在的風還是透着涼意,他很擔心她的身子。
「不!不用了!」杜若香揪緊了身上的披風,依舊低着頭不敢看他,淚水雖然已經止住,但她還是覺得無臉面對他。
他看見了她這麼狼狽的模樣,就算嘴上還安慰着她,心裏也明白她是個多麼可憐的人了吧?
她就是這麼的沒用,還淪落到這副模樣,一身的污泥,就像在豬圈裏打滾的豬,又胖又丑……
況且他也知道了吧,知道她不是宮女,知道她之前一直對他說謊……
她這樣的人怎麼配去喜歡他?又怎麼配讓他對她好?
越想,眼淚又開始成串成串的掉,她難過得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把心中所想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只是低着頭痛哭着。
仲孫渚握緊了拳,聽她哭喊着那些話,心中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只能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
當杜若香被他抱在懷裏的時候,她先是一愣,接着卻是不斷的抗拒,「你做什麼?!你別這樣!我現在全身髒得很……」
他依舊緊緊的抱着她,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低下頭在她耳邊低吼:「誰說的!在我眼裏,你一點也不臟,我也不覺得你臟,就算你真的在豬圈裏滾了一圈,我還是希望能夠抱着你。」
聽着他四不像的安慰,她又哭又笑又怒,重重的捶打着他的胸膛。「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趕緊放開我!」
「不,你聽我說,我——」
杜若香鞋底也滿是滑溜溜的黑泥,此時又因為跟他拉扯,她的腳突然一滑,她下意識地扯着他,兩人就要往地上摔去。
雖然仲孫渚反應很快,但也只是剛好將手護着她的頭,讓自己當了墊子重重的倒在地上,而摔倒之間,她的唇就這麼重重的在他的唇上「撞」了一口。
不是吻,只是重重的將唇撞在他的唇上,然後兩個人都痛呼了聲,下一秒就感覺到嘴巴里嚐到了一股血腥味。
宮女從方才兩人抱在一起就驚愕的瞪大眼睛直看,她知道該上前阻止,但這位大人實在兇狠得令她害怕,讓她只能用眼睛監督着他們,怎料他們又摔跌在一起,
而且嘴巴好像、好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真的是她看到的那樣嗎?天哪,貴妃娘娘快來啊!
杜若香因為剛剛的意外整個人愣住了,一時之間竟然連哭泣都忘記了。
「你……我……」現在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仲孫渚舔了舔唇,察覺到自己嘴裏的血味,憂心的望着她問道:「你還好嗎?疼不疼?」
她終於回過神來了,恨不得晈死眼前的仲孫渚。疼死了!都撞出血了,怎麼能不疼?只要輕輕一扯動到嘴唇就疼,尤其是嘴裏,好像還讓她咬了一口子,那鑽心的疼讓她無法說話,只能狠狠的瞪着他。
他看着她眼眶逼出的淚,想起自家奶娘說過做男人要有擔當,馬上沉着聲,拍着胸脯保證,「放心,我敢作敢當,我等等就會向皇上稟告要娶你為妻。」
聞言,杜若香傻了,覺得現在就算天上打道雷直接劈到她身上,也不奇怪了。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他剛好解救了她,然後她拒絕了他接下來的幫忙,不想讓他繼續看見她的狼狽樣,怎麼他就要娶她了呢?
她傻愣愣的樣子在仲孫渚看來就是歡喜得過了頭了,他摸了摸她同樣淫淋淋的頭髮,又用手指抹去了她唇瓣上的血痕,認真的道……「放心吧,我這就去求親,等你成了我的妻,就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
至於那些欺負她的人,他自然不會讓她們這麼好過,不過要等以後她們二出了宮,若是在宮外,他想要整治她們,自然就容易多了。
再不濟,那些公主們以後出嫁了還有駙馬呢,整不了公主,他難道連個駙馬都對付不了?
杜若香怔怔的看着他認真的臉,忽然有點感動,因為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要成親的理由。
他是想娶了她,然後藉此來保護她嗎?讓她可以因為這樣就不受姐妹們的欺負嗎?
她心頭暖暖的,鼻頭卻為之泛酸,她仰頭,對他綻放出一朵燦爛的笑容,這一瞬間的笑靨,讓他怔住了。
「不二哥,我知道你想對我好,也知道你想對我好的心,可是……你若是因為這樣想要去求娶我,我是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也同那人一樣有着不好的傳言?」他忍不住苦澀的反問。
杜若香笑着,卻不知道一滴淚也順着她的笑容滑落雙頰。「你很好,是個溫柔的好人,是我不好,就算你一直安慰我不醜不胖,但是我該有自知之明,我不能耽誤了你,那些傳言不過是想中傷的人說的,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所以你值得比我更好、更美的姑娘……」她說到這裏就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仲孫渚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因為她的話而動搖的沉思,而她矛盾的希望他順着她的意思,卻又期待他會說出另外一種答案。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直到他上前來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她才敢抬起頭來望向他,然後見他又退開了好幾步,那一瞬間的空虛讓她以為他接受了她的建議,突然覺得身子冷得可怕,只能咬緊唇,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仲孫渚看着她自虐的舉動,深邃的眼眸望着她,眼中的溫柔和堅定重重擊中了她的心,他慢慢地道?。「不管你怎麼想,我只想堅持我的心意,在我心裏,只有你才是最好。」說完,他轉身離去。
誰都不是她,誰也不能替他決定誰才是最適合他的人。
他認定了只有她一個,就算她不願意,他只好想辦法把她綁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