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只是他並未聲張,對外人也表示回家后就未見過朴靈兒,直到朴家搬了家,很快就傳來她在路上已經病亡的消息。
朴靈兒的死對他來說,與其說是曲輕裾所猜測的戀戀不忘,還不如說是他識人不清的背叛傷痛。
說愛得太深不至於,但是被完全信任的背叛給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卻是真的。
加上小時候就開始面對各種陰謀詭計,他本就不容易信任人的心更是徹底築上了一層厚厚的圍牆,胡不歸是難得能令他稍加信任的人。
所以當這些年,他對胡不歸偶爾有些懷疑的時候,也只是壓了下來,只等着有一天,這個背叛的事實再也無法被壓制的時候,讓他對同窗的情誼徹底死心。
曲輕裾的那些話,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知道朴靈兒的人幾乎都不在翟家了,就是服侍的人也早在幾年前就讓他換了一批,那些舊人不是已經打發了,就是各自領了銀子走了。
另外一點就是,當年朴家發來的病亡通知非常低調,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所以曲輕裾沒有任何根據可以知道她的面容,甚至她死的時候就是插着那支蝴蝶簪。
在懷疑胡不歸和相信曲輕裾之間,並沒有衝突,許多簡單的推理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夠明白。
胡不歸做得不夠乾淨,甚至比起朴靈兒來說,他彷佛是更不想去隱藏。
胡不歸沉默了,望着翟謝時許久,他露出苦笑,「我還以為你會更早發覺呢!」
「我懷疑,但我不想一直去想着財帛動人心這句話,不想去想,就連我們這麼深這麼久的情分,也會被背叛。」
只可惜,世事不盡人意,越是不想,就越容易到來。
胡不歸紅了眼眶,「財帛對於我來說如浮雲,但是......謝時,你不該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
瞿謝時沉默的看着他,接着垂下眼帘,「你是說朴靈兒。」
肯定而沒有半分的疑問。
善於揣測人心的他自然明白曾經和他一起追逐那個姑娘的眼神是從何而來,在朴靈兒死去的忌日,他還會刻意在那日讓胡不歸有獨處的機會,因為他知道胡不歸為朴靈兒設了一個衣冠塚,就在不遠的小山坡上。
胡不歸咬着牙道:「是,是靈兒,可是,靈兒死了,而且是你殺了她。」
瞿謝時看着他為了忍耐太過激動的情緒而顫抖的身軀,平淡的述說了一個事實。
「朴靈兒不該奢求她不能要的東西,我早已和她說明白了,但是她顯然不肯放手,所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那時候已接掌瞿家的他尚未娶親生子,若他一亡,不說是金山,就是整個瞿家所掌握的資產和勢力,只怕都會被她背後的勢力給瓜分。
胡不歸也明白這一點,但是死去的是他的真愛,是他想捧在手心中呵疼一輩子的素馨花,他曾經想過若她嫁給了瞿謝時,那他就一輩子不娶,就在這瞿家老宅里守着,直到他死去為止。
只是她死了,說是病死在南下的路上,他不信,即使夜夜痛飲仍舊無法成眠,直到那個人找上他,告訴他她的死是瞿謝時下的手,他瞬間就瘋了,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在掙扎了一天一夜后,他選擇了背叛來為靈兒報仇。
胡不歸衝著瞿謝時大吼,眼裏充滿了紅色的血絲,「那些都是死物!你不是說過,那些錢財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又為什麼不舍了那些錢財,靈兒看在情分上,說不定就會手下留情的。」
瞿謝時嚴肅的看着他,「不歸,這些年我多多少少已經露了消息讓你知道,那些所謂的金礦並不只是為瞿家私用,你該知道瞿家不能放手的原因。」
瞿家每任家主接過這個重擔的時候都會下了毒誓,若是不到瞿家有滅族之危,絕不把翟家金礦轉手,而平時瞿家金礦也只能作為慈善之用。
每一代的瞿家家主都知道瞿家的發家就是從此開始,但是一個世家要代代傳下去靠的可不是這些金礦,而是不曾中斷的人才培養。
這才是國中國,中立於朝廷各黨之外,在朝代更迭時能夠穩穩把守家族傳續的百年清貴翟家。
胡不歸這時候已經有些瘋魔了,在心愛的人死去與背叛自己多年兄弟之間,他已經做了選擇,但這踏錯的一步,卻讓他的心飽受煎熬。
是瞿家一手栽培了他,但是他最後卻背叛了翟家。
只是他寧願冒着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罵忘恩負義,他也要為自己所愛的人討一個公道。
他知道對不起瞿謝時,但是,他還是過不了心中的那個坎,沒辦法不把她的死怪罪到瞿謝時的頭上。
「不!既然你都說了那些不是瞿家私用,那為什麼不拿出來,那些可以換靈兒的命,也可以換回我們以前的日子……」
瞿謝時不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麼也都無法打消胡不歸的執念。只是看着這般為愛瘋狂的胡不歸,他忍不住心中一陣恍惚。
這就是愛情?可以為誰生為誰死,甚至為之墮落的瘋狂?
回想當年,朴靈兒背叛他的時候,他心中有惱怒有失望,但似乎也僅只於此,比起被所愛的人欺騙該有的傷心,他卻更是惱怒和憤恨自己被所信之人背叛這回事。
只是同樣都是隱瞞欺騙,他對於現在這個曲輕裾卻似乎有着不同的情感?
是哪裏不同呢?難道他……
這時候的他還沒辦法弄清自己的心情,但是局勢也已經不容許他再多想了,他看着衝進來的一群人,神色不動,輕彈衣袖站起身,看着那個最後走進來的男人,他忍不住淡笑。
果然是他!當初的漏網之魚。
【第九章】
當年朴靈兒策畫綁了他,威逼他說出金礦的下落時,他就想着以朴靈兒一個小姑娘,怎麼也不可能有那個能力調動一堆看起來就小有功夫的大男人。
更何況,他也查過,朴靈兒的父母後來也雙雙意外身亡,這代表着被有心人滅口,那當初他所懷疑的背後之人必然是沒有在那次圍殺中被斬草除根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原來他要找的人,卻一直都在身邊。
「瞿外三,沒想到會是你啊。」瞿謝時淡淡的喊着那個男人的名字。
被喚做瞿外三的男人長得矮壯,穿着一身灰色短打,身上還有隱約的臊味,那是長年混在馬廄裏頭所染上的味道。
若只看容貌,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下人,但是那穩健走來的步伐,還有眼底露出的銳利光芒,和腰上別的一把大刀,都足以讓人明白他是練家子的身分。
「哼!別喊那名字!那是我連聽都不想聽見的恥辱。」翟外三冷着臉回道。
瞿家幾百年下來,自然有許多的分支,而人一多自然也就沒辦法要求人人都能夠遵守許多規矩。
例如瞿家四十無子才能納妾這一條,就讓許多人不滿,若是如瞿謝時這般的嫡支還好,但是分家出去的許多子弟有些就守不住了,也有一些人是明面上守着規矩,私底下卻陽奉陰違,瞿外三就是由外室生出的兒子,因為族裏還是讓他上了族譜,但是為了表明他不光彩的出生,所以取名不按瞿家的序名排,而是取了外三。
自然他這樣的子弟也不可能在翟家受到重用和栽培,更何況瞿外三打小看起來就無甚天分,文武都只是普通,在外闖蕩幾年後,最後回到翟家當了馬廄里的一個看馬的下人。
當然,這只是一個遮掩,實際上他在外的幾年並非毫無作為。
他投靠在朝廷里的一位官員手下,知道他們打着瞿家的主意,就自告奮勇的回到翟家做內應,不管上頭指揮的人換了幾批,他這個翟家內應的身分倒是從未換過。
想當然耳,瞿家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差事,不過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也自然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於是他能夠配合一次次的策畫行動而不為人知。
瞿謝時諷剌的看着他,就像是在嘲諷他掩耳盜鈴的行為有多麼的可笑。
瞿外三被他那抹嘲諷的笑容給剌激到了,臉上表情變得扭曲,粗着聲,惡狠狠的道:「你也不用囂張,這裏裡外外都已經是我的人了,就是那些護衛清客也都讓我下了葯,一時半會兒的絕對不會有人尋過來,瞿謝時,你若識相點,直接帶我們去找金礦,然後乖乖的把金礦的所有權讓給我們,看在你翟家多年來對朝廷多少有點貢獻上,我可以幫你說情,免你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