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律硯勛沒有將睡着的白郡堯送回JamesHouse/CartrefHouse而是將他帶回自己住的22JermynStreet。

律硯勛洗完澡,裸着上身,下半身只圍條浴巾,手拿條大毛巾擦着濕透的發,走出浴室,坐上床沿,凝視着白郡堯的睡容,一抹笑意於嘴角凝聚,俯首吻着白郡堯的唇,發稍上的水珠滴於白郡堯的臉頰,他伸手拂去,動作輕柔像在呵護一項無價珍寶一樣。

白郡堯偏開臉,往枕頭埋去,整個人側翻過身,蜷成一團,手在身邊的床位摸索着,像在尋找着什麼,這一翻動,使得他身上的浴袍衣襟鬆開,律硯勛見了,只是將毯子拉上,蓋住他敞開的胸口。

由於律硯勛比白郡堯身形修長,因而他的褲子白郡堯都穿不了,衣服也許可以,但是律硯勛不想他只穿着衣服,只好在為白郡堯洗完澡后幫他穿上浴袍,扶他上床躺好,蓋上毛毯,確定他安然沉睡后才去洗澡,只是他知道白郡堯睡覺會踢被子,因此洗好,頭髮還沒幹,就跑出來看看白郡堯有沒有踢被子。

敲門聲響起,「Lu?」

是蓓妮。

「我在。」律硯勛開了門,穿着休閑、脂粉未施的蓓妮就站在門口。「有事?」

「我只是來碰碰運氣,我本來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蓓妮抬頭看着全身上下只圍着一條毛巾的律硯勛,「既然你在,那我跟你說一下後天的行程。」

「後天?」律硯勛揚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明天他要拍從湖裏冒起來的戲,不是嗎?難不成他記錯了?

「我替你請了一天假,明天你就跟Yao好好玩一天。」蓓妮點起煙,微笑。

「不用這麼麻煩。」

「不要嘴硬,我給你這一天的時間,是希望你搞定Yao,之後,你就得好好工作。」蓓妮一副「不要以為我很好心,請叫我勢利經紀人」的嘴臉讓律硯勛笑了。

「你很擔心我?」

「當然啊,你可是我們公司重要的商品呀!」

「謝謝你,蓓妮姊姊。」律硯勛微彎唇角,彎腰親吻蓓妮的臉頰。

「別叫我姊姊,我還很年輕。」蓓妮卻不給好臉色的推開律硯勛,「總之,明天你休假,就這樣。」

「後天呢?」

「後天拍水戲,早上五點集合,別忘了,你一定要睡飽,我可不想拖着一隻貓熊上工。」

「嗯。」律硯勛頷首,蓓妮這才轉身離去。

律硯勛合上門,回到床邊,低頭看着白郡堯,白郡堯突然睜開眼睛,黝黑的眼眸直視律硯勛,久久不語。

律硯勛一愣,感覺自己的心跳與脈膊都在白郡堯睜開眼的一瞬間激增,但沒多久,他發現白郡堯的目光焦距渙散。

「堯?」律硯勛輕喚。

「嗯?」很久很久之後,白郡堯才回了一聲單音。

此時,律硯勛確定白郡堯是睜着眼睛睡覺的狀態,於是伸手合上他的眼,「睡吧。」

「我在那裏?」白郡堯語帶濃厚睡意的問。

「22JermynStreet。」律硯勛因白郡堯朝他伸手而坐回床沿,握住他的手。

「哦。」白郡堯朝律硯勛傻笑。

他的笑容呆到讓律硯勛懷疑白郡堯根本不知道22JermynStreet是什麼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律硯勛不禁問。

「知道。」白郡堯點頭。

「我是誰?」

「律硯勛。」白郡堯喚他名的同時,也開展一個笑容,「可是,我看不清楚你……」

「沒眼鏡當然看不清楚。」律硯勛因白郡堯沒有認錯人而開心地直笑。

「但是我有耳朵,我知道是你。」白郡堯反握住他的手,壓上心口,「我找你好久。」

「你要是早跟我說要來,我一定去找你。」這樣,他們也不會只有五天相聚的機會,雖然他不能一整天都跟白郡堯在一起,至少,晚上一定可以。

「這樣就沒意義了……」白郡堯滿臉通紅,欲言又止。

「為什麼?」律硯勛微眯起眼來望着白郡堯,指尖撫過他的臉頰,在他的下巴流連不去。

「因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你,給你surprise。」白郡堯的眼神迷濛,打了個哈欠,「可是,我們好象都遇不到,我好怕在假期結束之前……還找不到你……」

「幸好你問我了。」律硯勛的手穿過白郡堯的手指,與他十指纏握,低頭吻他。

「那是不得已……」白郡堯話還沒講完,眼一翻,又睡著了。

白郡堯都睡迷糊了對他還是這麼不坦白。律硯勛聞言,也只能笑着搖搖頭,撫着他的發,趁着他睡着,律硯勛低低傾訴不敢當著他面前講的話:「其實我不敢說你找不到我,我會找到你的那種話,因為我知道,你找不到我,就會放棄,而我,永遠不會知道你人在那裏,就找不到你了。」

他一直在等,等着白郡堯失戀的那一天,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也只有這樣,他才能讓白郡堯注意他。

他對白郡堯的第一眼印象並不好,總覺得他是躲在楊文恭背後的跟屁蟲,黏在楊文恭屁股后甩脫不掉的金魚大便。

當然,這些話他只有表現在臉上,並不會訴諸言語,因為他知曉顏馨儀很喜歡楊文恭,進而對白郡堯也是愛護有加,他沒那麼笨說出這種讓顏馨儀敵視他的話。

不說可以,但是別想他擺什麼好臉色給白郡堯看。

之後,看到他對「健太郎」的態度,律硯勛才開始注意「白郡堯」這個人,而不是將他視作楊文恭的「朋友」。

他看見白郡堯為了救「健太郎」,丟開雨傘,淋着雨抱着牠跑過好幾條街,身上的衣服都被雨與「健太郎」的血給染紅浸濕也不在意。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獸醫院的白郡堯,在診療室里不停的詢問醫生「健太郎」的傷勢,臉上的憂心與「健太郎」噴濺到他臉頰上的血相映,竟讓律硯勛覺得好美。

瞬時,律硯勛胸口痛到他想大叫,但是他明白,這不是「心痛」,而是「心動」。

就跟討厭一個人沒有理由一樣,喜歡一個人,也多半沒有理由,而是一種感覺。霎那間,律硯勛對白郡堯的討厭,漸漸移向喜歡,這種轉變是他未曾料想的。

律硯勛從來不否認他是個同性戀的事實。他也知道在東方,「同性戀」並不是一個公開的「性向」,所以他從不言明自己是同性戀,除了顏馨儀,沒人知道。不過,顏馨儀要跟誰講,他很難去控制,也不在意。

然而,遇見白郡堯,乃至對他心動,律硯勛突然很希望自己有表明性向,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白郡堯,即使白郡堯是個「異性戀」、即使有可能被拒絕,也好過被他當成「噁心的同性戀」看待。

因為一開始沒有言明,使得律硯勛不知如何追求白郡堯,他只能盡量抽空回台灣,而且出席顏馨儀與楊文恭的約會,他知道只有當他們兩人的電燈泡,才有機會能看見被拉來當陪客的白郡堯。

說他自私也好,他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看見白郡堯。

隨着見面的次數愈多,律硯勛突然發現白郡堯的目光向來是黏在楊文恭身上,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白郡堯跟他一樣,也是同性戀。

白郡堯愛上的是楊文恭,而他愛上白郡堯,楊文恭愛的是他的好友顏馨儀。呵,多可笑的食物鏈啊!

律硯勛不想放棄,卻也知道那時的他一點機會也沒有。

於是他開始用眼神暗示白郡堯,卻被白郡堯當成是挑釁干架的戰書而愈躲愈遠。他很了解他並不是像楊文恭那種和善親切、有交際手腕的人,他率性慣了,也冷漠慣了,他的熱情是掩藏在內心深處,只有深入了解他的人才得見。

他想讓白郡堯知道他的感情,也想讓白郡堯了解他,無奈他不得其門而入,只能幹着急。

「唔……」床上的白郡堯低吟一聲,打斷律硯勛的思緒。

只見白郡堯一個翻身又睡去,身上的浴袍已經半褪與毯子被他踢得老遠。

「唉。」律硯勛輕嘆口氣,別開眼不看白郡堯赤裸的胸膛,拉起毯子重新為他蓋好,邊喃着:「不能衝動,不能衝動。」

律硯勛為白郡堯蓋好毛毯后,想放開與白郡堯相牽繫的左手,未料,卻反被白郡堯拉得死緊,而且讓白郡堯睜開眼睛瞪他。

「你要幹什麼?」白郡堯很明顯酒醒了大半,但也很明顯的,醒的不是他的理智。「你又要飛去那裏了?」

「我只是要去穿衣服。」律硯勛知道他已經慾火焚身,「搭帳篷」了,再不穿衣服,他會化身為一頭野獸,襲擊白郡堯。

「哦……不能偷跑哦……」白郡堯皺眉警告律硯勛,微鬆手。

想着「我能跑去哪裏」的律硯勛微笑頷首,放開白郡堯,起身穿着他沒穿過只是帶着的睡衣。

平常他都裸睡,但與白郡堯一道睡時他一定會穿,否則他無法保持理性。其實,心愛的人就活生生的睡在身邊,能忍這麼久,他也滿佩服自己的,只是每回有衝動,就想起單身派對那一夜。

他知道白郡堯那天晚上答應他的要求一半是因為喝醉,另一半是因為傷心──傷心楊文恭要結婚了。

那一夜是白郡堯的傷心夜,他的告白夜,只是他沒想到白郡堯沒有將他的告白放在心上,他傷心過,但是並不因此動搖他的心意,他想要白郡堯的心不會因為白郡堯拒絕就碎裂,而且他等了很久,不介意等更久。

每見一回白郡堯,每相處一次,他就覺得自己更加喜歡白郡堯,即使他知道白郡堯是個虛偽到討人厭的傢伙,他還是僅記着那天雨夜的心動,且像一顆石子投入心湖一般漣漪愈泛愈大。

這樣的情形在真正跟白郡堯相處后,愈加深刻。

他更愛這個對他毫不掩飾,會罵髒話、會動手動腳、會哭(雖然他沒有在自己面前哭過)、會笑、會鬧、會生氣、超級嘴硬的白郡堯。

他也明白白郡堯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像他愛他這樣愛他,但是愛上了,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能放手,他也不想放手。

只因他認定白郡堯了,不管怎麼樣,之後的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後悔愛過白郡堯。

「律硯勛,你跌進馬桶了嗎?好久!」白郡堯的聲音傳來,再次打斷律硯勛的心緒。

「我在看夜景。」白郡堯真是一點也不懂得他的體貼與隱忍啊!

「倫敦有什麼夜景好看的?」白郡堯從床上坐起,眯着眼望向律硯勛,怒氣沖沖的指着他,「你……你在逃避我嗎?」

律硯勛忍不住笑了,搖搖頭,「沒有。」

又來了,一喝醉不發酒瘋就不叫白郡堯。第一回發酒瘋是跟他做愛,第二回是裝睡裝到真的睡着,這是第三回,律硯勛覺得他已經習慣了,雖然他自己酒品也沒好到那裏去,但是白郡堯喝醉酒會比較坦率一點,也可愛一點。

「真的嗎?」白郡堯陰惻惻的眯起眼,狠狠的瞪着律硯勛。

「真的。」律硯勛由窗邊走回,拉開被子上床。

白郡堯立刻雙手交抱於胸前,往旁挪去,空出一個空位來,律硯勛見了,好想笑,但若他真笑出來,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你要幹什麼?」白郡堯慘白着一張臉,由於只穿着浴袍,毯子滑落至腰,即使屋內有暖氣,他還是冷到牙齒打顫,也許是先前喝了兩瓶紅酒的緣故,他一直到現在才感受到寒意。

「睡覺。」律硯勛不由分說地拉過白郡堯入懷,躺倒,順道拉回毯子。

「幹什麼?我不要……」白郡堯掙扎着,但下巴被律硯勛抬起,封住他的嘴。

律硯勛嗅到淡淡的酒香,舌頭伸進白郡堯嘴裏翻擾着,找到他的舌頭,緊緊纏縛,耳畔聽見白郡堯的嗯哼聲,一股炙烈的火熱灌進律硯勛的小腹。

律硯勛費了好大的勁才結束這一吻,他撫着白郡堯的發,親吻他的發稍,低喚着:「堯,堯……我好愛你哦……」

確定有機會後,律硯勛不願浪費時間,在灌醉自己后強找白郡堯,硬是住進他家,每天、每天都昭示着自己的存在,盡量讓白郡堯習慣他。

好不容易可以真實地擁有白郡堯,要不是因為要工作,他根本不想離開。

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即便每天打電話都是被白郡堯罵他也開心。

初期的抗戰是辛苦的,但這樣的辛苦在白郡堯罵出一句「快點回來」時全數消弭。他知道他終於在白郡堯心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雖然還不能跟楊文恭相比,至少他在白郡堯心裏擁有了一個小小的角落,這樣他就滿足了,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白郡堯把心上的位置一一空出來,讓他填上「律硯勛」三個大字。

「我可不可以不要讓你愛?」白郡堯下意識的抱住律硯勛,喃句:「好溫暖。」

「不行。」律硯勛親他額頭,一句話打死白郡堯掙扎求生的空間。「抱着我比抱枕頭好多了吧?」

他會一輩子纏着白郡堯不放。

「我寧願抱『健太郎』。」

「『健太郎』是我的分身。」

「原來你也是狗。」

「你要我當狗?」他不要,當狗就不可以抱白郡堯跟白郡堯做愛了。

「當人好好的當狗幹什麼?腦袋壞啦!」白郡堯拍了律硯勛一下頭。「白痴。」

律硯勛笑了笑,他好懷念這樣的日子,想想,他都兩個月沒有親白郡堯、抱白郡堯,即使每天通電話、傳E-mail,但都比不上真人在懷的感覺。

「堯,我好愛你。」律硯勛忍不住又說了一次。

白郡堯這回沒罵他,只是抱着他的力道加重了些,律硯勛用腳纏住白郡堯的,手輕拍着他的背,輕哼着:

「Iwouldgiveupeverything

BeforeI'dseparatemyselffromyou

Aftersomuchsuffering

I'vefinallyfoundamanthat'strue

Iwasallbymyselfforthelongesttime

Socoldinside

Andthehurtfromtheheartitwouldnotsubside

Ifeltlikedying

Untilyousavedmylife」

(我願放棄一切在我能與你分離之前在一切苦難后我終於找到一個我長久以來渴望的心靈伴侶我感到寂冷心上的傷未曾消褪我感覺像死了直到你救了我)

「這是什麼歌?」白郡堯口齒的不清的問。

「ThankGodIfoundyou.」律硯勛回答,手仍拍着他的背,「吵嗎?吵的話我不唱。」

「不……你唱歌還挺好聽的,繼續吧……」

「好。」律硯勛吻他的耳鬢,繼續唱:

「ThankGodIfoundyou

Iwaslostwithoutyou

Myeverywishandeverydream

Somehowbecamereality

Whenyoubroughtthesunlight

Completedmywholelife

I'moverwhelmedwithgratitude

CausebabyI'msothankful

Ifoundyou……」

(謝謝天我找到了你沒有你我將迷失自己我的每一個希望與夢想都變得真實當你帶着陽光來完整我的生命我滿懷感動因為,寶貝,我多麼開心與感激我找到了你……)

還沒唱完,律硯勛就發現白郡堯睡死了,明曉這次入睡白郡堯便不會再醒的律硯勛,也跟着合眼。

明天早上起來,白郡堯酒醒也許會問他: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到時,律硯勛會回他:因為有我的愛。

然後,白郡堯一定會賞他一拳外加幾句髒話。

***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因為我的愛把你帶到這兒來。」

「媽的,你編那什麼惡爛的理由!欠扁啊!」

「今天我休假,咱們去逛逛倫敦好不好?」

「老子不爽,要去你自己去!」

「好吧,既然你想在這兒消磨一天,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干!你幹嘛癱在床上。」

「任你處置呀!」

「~!@#$……要出去還不走啊!」

「好!」

「對了,等你回台北,我可以天天寫E-mail給你吧?」

「你現在不就天天寫了?」情人一臉厭惡樣的回答。

「我是指情書。」

一陣沉默。

「你想寫情書給我?」戴上眼鏡的情人口氣不很確定的問。

「對。」

「隨便你,不過我不一定會看。」

「嗯。」笑容晏晏的男人知道,雖然他的情人這麼說,還是會看的。

今日倫敦的天氣,晴,微陰,有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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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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