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佛家曰:愛別離,怨憎會。心愛的人兒終究是難以相守,往往是怨恨憎厭者來聚首。

「不……」

釋心澄咬破了嘴唇,嘗到鮮血的滋味,默默的背誦起師父教授的佛經。

她不怕死,不怕死!如果洛斐死了,她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不如……

鋒銳的長槍劈到嬌小人兒的面前,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內力彈開,內力之強盛,幾乎使得魏審謀站不住腳,連連後退。

他面露錯愕,打量起釋心澄,腦海掠過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是……五蘊心法?

同一時刻,李洛斐冷靜的回過神來,從懷裏掏出幾枚銀針,瞄準魏審謀之後,精確的射出。

「將軍小心!」旁觀的士兵眼捷手快,連忙出聲提醒。

魏審謀立刻豎起長劍抵擋,不知是李洛斐已經耗盡體力,還是他動作利落,所有的銀針都被他一舉擋下。

「哈哈……李洛斐,你今天註定是氣數將盡,否則以你那暗算人的陰毒,豈會這麼容易就讓我躲過?」

李洛斐神色陰沉,若不是肩上的傷口太深,怎麼可能讓魏審謀輕易的躲過他的銀針?

「魏審謀,你斷了一隻手臂,該不會連眼睛也盲了?連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也想殺?就不覺得自己窩囊嗎?」

魏審謀先是仰頭大笑,然後神情遽變,一把扯起雙腿虛軟的釋心澄,望向一臉陰鷙的李洛斐。

「我原本以為這個小姑娘是被你拐騙來的替死鬼,想不到竟然大有玄機,她剛才使的內功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少林絕學五蘊心法吧?」

「放開我!」釋心澄猛然回過神來,拚命想掙脫他的箝制。

李洛斐美目微眯。「區區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會懂得如此深奧的內功?我看你這十年來是過慣了淫逸的日子,腦袋也生鏽了。」

「你別唬我了,數十年前,我曾經親眼見識過悟禪使出這套五蘊心法,和小姑娘方才使的一模一樣,雖然她的力道弱了一些,但確確實實是五蘊心法。」

「是嗎?」李洛斐撫着左肩,緩緩的站起身。「雖然我不懂五蘊心法,但是我還沒凄慘到要讓一個小姑娘代替我受死。」

「李洛斐,你……」魏審謀忽然拽住釋心澄,左閃右躲。「你竟然想暗算我!」

混亂之中,只見幾枚銀針在空中飛射。

「洛斐!你快走,快走!別管我了。」看見李洛斐又咳出一口鮮血,釋心澄急得大哭。

聽她哭啞了嗓子,李洛斐的冷靜全盤瓦解。「魏審謀,放開她!」

魏審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李洛斐,想不到像你這樣的魔頭竟然也會疼惜女人,剛才我沒看清楚小姑娘的模樣,現在仔細一看,還挺標緻的。」

像是故意要激怒李洛斐,他掐住釋心澄的下巴,一張醜臉湊近她,瞧個仔細。

「別碰我!你這個噁心的王八烏龜!」釋心澄驚惶大喊,使勁扭動頸子,想甩開魏審謀肥厚的手掌。

「魏審謀!」

「怎麼?不過是碰她一下,你就醋勁大發了?」魏審謀露出猥瑣的笑容。

李洛斐暴怒,不顧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握緊雙拳,就要飛奔上前。

「洛斐,住手!」天外忽然傳來阻止的聲音。

頓時,眾人怔愣住,然後有志一同的抬起頭。

茂密的高聳樹林間,有一道綠光灑落下來,定睛一看,一抹握着碧綠長劍的紅色身影踏風而來。

「翡翠神劍?」魏審謀一愣。「紅衣?難道是……」

「蘭皋,別傷着她!」一看清楚來者的面貌,李洛斐即刻出聲提醒。

「洛斐,難道連你也着了這個丫頭的道?」李蘭皋口如含朱丹,指若削蔥根,吐氣如蘭,笑容絕美,卻是無比森冷。

「總之,別傷她。」李洛斐重複一遍。

忽然,圍繞成圈的士兵們起了一陣騷動。

「魏將軍……將軍他死了!」有人尖聲叫道。

霎時,刀劍落了一地。

樹倒猢猻散。

釋心澄駭然瞪大雙眼,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具男屍,還來不及反應,魏審謀的屍身立刻被人一腳踹開。

再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李洛斐緊緊的擁入懷裏。

怔忡片刻,她伸出雙手回擁他,小臉埋進他的頸窩,放聲痛哭。

「洛斐……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她抱得很緊,鼻息間都是他身上的血味,一雙小手不住顫抖,深怕這次的擁抱即是永世訣別。

「你這個傻姑娘,你要是死了,誰來陪着我?你真傻。」

「我不怕死,我要保護你……」

「心澄。」

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伴隨着幽幽嘆息,順着風聲飄進耳里,釋心澄當下傻愣住。

她的視線越過李洛斐的肩頭,看見一抹瘦長的白色身影,寡情淡欲的模樣,宛若神人降世。

「師……師父……」在這種時刻見到師父,她已經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別動,讓我這樣抱着你一會兒。」李洛斐收緊雙臂,不讓釋心澄離開,美目仍在溢血。

「可是我……」

「心澄,男女授受不親。」釋斷塵緩緩的走向他們,將釋心澄拉到自己身邊。

「釋斷塵,我要她留下。」李洛斐冷傲的說。

「洛斐,她跟你終究是不同路的人。」釋斷塵扣住釋心澄的肩頭,不讓她回到李洛斐身邊。

「即使不同路,還是可以殊途同歸。」李洛斐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瞪着扣住她的那隻大掌。

李蘭皋自然知道李洛斐在算計什麼,快步上前,壓下傷勢嚴重的李洛斐,制止他與釋斷塵產生衝突,低聲勸道:「洛斐,她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來衡量。」李洛斐陰冷的望着釋斷塵。

釋斷塵斂起雙眉,端詳起渾身是傷的李洛斐,不由得又是一嘆。「神龍寺就在前方不遠處,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隨我們師徒兩人到神龍寺療傷。洛斐,這一路上,心澄受你照顧,是我虧欠了你,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你療傷。」

「釋斷塵,我們不需要你假情假意。」

釋心澄察覺到李蘭皋寒若冰霜,甚至比初次相見時更加孤絕,這段日子裏,她和師父都談了些什麼?

「不,他說得對。」李洛斐緩下怒意,看看自己一身狼狽樣。「蘭皋,我這身傷,挨不回無雙殿。」

李蘭皋雖然千般不願,但礙於李洛斐的傷勢,又不敢賭氣阻止,沉默半晌,只好妥協的開口,「隨你吧!反正這是他欠你的。」

李洛斐微微一笑,緊繃的身心瞬間鬆懈下來,連帶的,神智也出現幾分渙散,苦撐站立的身軀開始晃動,腳步跟着不穩。

李蘭皋吃了一驚,正要出手抱住失去意識的李洛斐,想不到釋心澄的動作更快,衝上前來,趕在他倒下之前接住。

冷笑幾聲,李蘭皋看向一臉凝重的釋斷塵,百般嘲弄的說,「釋斷塵,你的弟子要比你來得有情有義,這個讓你牽挂在心的好徒兒怕是今生今世都要跟着洛斐了」

釋斷塵清澈的雙目掠過一抹沉鬱,看着緊緊攙扶着李洛斐的釋心澄,又望向冷艷的李蘭皋,一聲長嘆壓抑在他的胸口,久久不散……

夢裏。

連娟細掃眉,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總是長相思。

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靠坐在樹蔭下方乘涼,手裏捧着一本藍皮書,讀得十分入神。

「心澄,你在讀什麼?」忽然,俊雅的白衣男子從樹的另一頭彎身下來,溫聲問道。

少女笑里藏嬌,巧笑倩兮的遞出手上的書本。「師父,方才我在外頭撿到這本詞集……」

釋斷塵收斂笑容,一把搶過書本,當著少女的面,將書本撕毀。

他神色嚴厲,不顧少女一臉驚嚇,怔怔望着地上那團紙屑,大聲斥責,「心澄,佛門重地,不准許你讀這種淫靡的書!」

「可是師父,我……」抽抽搭搭的,釋心澄哭了。儘管似懂非懂,可是她就是喜歡那詞句里的唯美意境,這樣也有罪嗎?

「罰你今晚跪在佛堂背誦本願經一百回,聽見了嗎?」

「為什麼?我又沒有錯,這書本來就是讓人讀的,憑什麼我要受罰?」

「一百四十回。」

釋心澄抬起淚濕的雙眼,滿臉委屈,蹲下身,抓起一把雪白的紙屑,百般不情願的奔離後院。

從那個時候起,她不曾再碰過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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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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