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莽二十年,戰禍已撫,前朝遺民皆已歸順,中原太平,百姓豐衣足食,巧逢氣候宜人之春。

熱鬧市集上人滿為患,滿街歌舞昇平,放眼眺望,一排排絕色天香的歌妓和舞伶們,個個嬌態盡釋的倚在雕樑畫棟的酒樓之外,吸引酒客與尋芳客留連忘返,也讓一旁行經的路人大飽眼福。

琳琅滿目的各式攤販散置在每個街巷轉角,嬌媚女人香和沿街食物氣味混雜成一股古怪異香,談不上好聞,卻是陣陣撩撥人心。

人間之色、食、慾、財,各種面貌全濃縮在這條長長的鬧街。

原來這裏就是武林──什麽嘛!依她來看,根本是「舞林」才對。

釋心澄烏溜溜的大眼轉了好幾個圈,像個走遍大江南北的老江湖,仰起精巧下巴,雙手抱胸,故作大搖大擺的樣兒。

其實她根本是初出井底的一隻嫩蛙,哪裏懂得江湖險惡與人心醜陋?

「心澄,你得跟緊,免得走散了。」諄諄訓示的聲音煞是悅耳,高瘦男子回眸,形端骨秀,眉目如星,很難不引人側目。

男子一出聲,釋心澄的一派威風立刻龜縮下去。

話說回來,他們孤男寡女膩在一塊,着實很難不讓人格外側目。

特別是,當一個該是清心寡慾的和尚,身旁卻領着一位如花嬌艷的少女時,恐怕這注目也會特別大些,可能還帶點嫌惡嘲弄。

少女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是一逕左顧右盼,好像入眼的景觀與事物全是此生初見,新鮮得很。

釋心澄扯了扯前方人影的袖管,淡色袈裟隨風飄揚,她臉上懸着甜美的笑容,直瞅着與自己同行的俊秀和尚。

「師父,我餓了,咱們找間客棧用膳吧?」

她眨了眨靈活愛嬌的雙眸,粉嫩小巧的嘴唇噘起,顯露出少女青澀的柔媚可人,自自然然,不摻造作,換作是其他庸夫俗子,只怕是要拜倒裙下。

釋斷塵低聲嘆了口氣,眼底有一股無奈。他拿開那雙如覆初霜的小手,抬起眼眸,梭巡一圈,最後看着前方高高懸挂「棧」字燈籠的樓閣。

「用膳可以,但不許過夜,我們還得趕路。」他先約法三章,免得到時有人又耍賴不肯動身。

釋心澄一臉不依,毛躁的抱怨,「趕路?!我們都趕了大半個月了,還趕哪?」

約莫半個月前,師父莫名其妙的說要到中原走一遭,說是西少林的方丈與他有要事商談,單憑一封飛鴿傳書,師父便領着她這麽浩浩蕩蕩上路,師父半句話也沒向她解釋過,弄得她半點頭緒也沒有。

「心澄,你忘了師父跟你說過的話了?」釋斷塵的面容無怒無喜,木然寡色,教人望之生敬。

釋心澄垂下靈動的大眼,裝起老太婆的嘴臉,撇了撇嘴,嘆口氣,「是,徒兒知錯。出家之人該有刻苦耐勞之心,普天下眾生之無私,視己身之利於無物。」

這些話自小聽到大,她早已能夠倒背如流。說真格的,出家人的規矩又多又雜,麻煩得緊,連用膳的時間也規定得比鐵還剛硬,若不是眼下正在趕路,情勢特殊,恐怕師父必定一口回絕她的提議。

眉眼一轉,釋心澄正巧看見釋斷塵微微牽動嘴角,似笑非笑──事實上,她可以對天起誓,從來沒見過師父露齒一笑。

她挽着師父的胳臂,甜甜一笑,清麗的精緻輪廓,纖美至極,彷佛是仙子下凡到人間嬉戲一遭,着實看愣了一票路邊小販。

釋斷塵不動聲色的估量了四周投注的目光,再度撥開她揪在他袖管上的小手,嚴肅斂色,「心澄,這裏不是潛龍寺,不得放肆。」

況且她也非當日那個紮着兩條髮辮,哭喊着要找爹娘的小女娃,這樣親昵的舉動着實不妥。

釋心澄壓根兒沒察覺身旁一干閑雜人等看得發直的熱烈眼神,只是噘噘嘴,默默在心底埋怨了幾句。

哪裏不同了?別人是別人,他們是他們,師父疼她,她依賴師父,分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

「那咱們可以進客棧了嗎?」她的雙眼又眨巴眨巴的盼着親愛的師父。

「朽木不可雕也。心澄,你真該收拾你的孩子心性了。」否則教他如何放心得下她?

「朽木本來就無從雕也,所以師父,您就別感嘆了。至於我的孩子心性,您可比誰都清楚,恐怕活上個七年八載,還是這副德行,這輩子就請您多多擔待了。」她精靈可愛的嘻嘻笑笑,順手攬好從肩膀上滑落的小包袱。

看着那張純真笑靨,釋斷塵眸色漸黯。

多麽胸無城府的話,多麽善美真摯的笑,多年以後,她還能同現在這般,童真單純得不染一絲悒鬱嗎?

兩人亦步亦趨的直朝客棧前進,正要進門,釋心澄的右腿剛剛跨過門檻,眼角瞄過店小二手中端的小菜,小嘴抿開微笑,飢腸轆轆,想着等會兒要點些什麽好菜色……

正當她吃吃笑着、想着時,突然整個人被拉出客棧,一個重心失穩,當下摔得七葷八素。

原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撞着她,她定睛一看,發現竟是釋斷塵將她從門內拉出來。

「師父!您不讓人家吃,也犯不着把我摔得這麽難看。」她拍拍滿身灰塵,機靈俐落的跳起身,納悶的斜睨了師父一眼。

這一瞧,可不得了!師父素來淡然的臉龐滿布整肅之氣,朝她投來一記眼神,示意她噤聲。

釋心澄連忙挨在師父高大單薄的身子後方,只敢露出一雙柔媚大眼,順着師父注目的方向看去,察覺一群凶神惡煞團團圍繞,將他們兩人困在客棧門口,進無路,退無步。

帶頭者滿臉刀疤劍傷,手裏揮舞長刀,粗聲大喝一聲,「釋斷塵,識相的話,就快把五蘊心法交出來,省得你老子我還得動手動腳。」

五蘊心法?那是啥物?釋心澄蹙起秀眉,水靈大眼流轉,思索一會兒,還是弄不懂,只能扯扯師父的袖子,壓低音量問道:「師父,五蘊心法是什麽東西?」

「心澄,安靜。」釋斷塵淡然開口,冷靜之中隱約可見一絲怒意。

她暗暗吐舌,纖細的身子縮回師父的背後。反正有師父在,她不怕不怕,鬼來都不怕。

「這位施主,所謂的五蘊心法並不存在這世間,請放下你虛妄的執着。」

「聽你這禿驢放狗屁!誰不知道幾年前悟禪長老隱居在東少林的後山,聽說還將五蘊心法傳給了年僅二十的弟子。釋斷塵,這位弟子就是你,沒錯吧?」

聽刀疤客說得天花亂墜,從頭到尾釋心澄一頭霧水,他說的那位悟禪長老,她聞所未聞,自己可是在東少林活了十多年,從未聽師父提起這號人物。

「悟禪長老圓寂已有多時,至於施主說的天書,更是不曾現世過,切勿捕風捉影。」釋斷塵面色不起波瀾,喜怒哀樂、愛恨嗔痴彷佛已抽離他的形體,像個天界上人來此人間受難一遭,徹底看破紅塵。

刀疤客啐了一口。「狗屁!我要信你這禿驢的話,就是烏龜王八羔子。」

「是呀!是呀!我瞧你這模樣,還挺適合這個烏龜王八羔子的。」喧鬧之間,忽然傳出一道銀鈴般的笑聲。

刀疤客利眼一尋,在釋斷塵的身後看到那個竄頭竄腦的丫頭片子,竟是不怒反笑。「哈哈……禿驢,我瞧你一臉裝作神聖,想不到還隨身帶着女侍,怎麽?是怕晚上寂寞難耐,所以想……」

「住嘴!在下和徒弟的清白不容外人置喙、臆測。」釋斷塵對空拂袖,一股真氣頓時朝着刀疤客的顏面直射而去,逼得他連退好幾步。

「好哇!敬酒不吃,就讓你吃罰酒!」刀疤客臉上掛不住,想他堂堂一個江湖老將,竟讓一個禿驢弄得站不住腳,風聲若是傳出去,教他如何立足?

心念一動,他朝身後的手下們使了個格殺勿論的眼色。

那些獐頭鼠目的部下接獲指令,立刻蜂擁而上。

釋斷塵眉目一斂,當機立斷,拉開釋心澄,倉卒的吩咐,「走!」

被狠狠推開的釋心澄一臉怔愣。走?走去哪兒?這裏不是東少林,人生地不熟的,要她上哪兒去?

「師父,您要徒兒走去哪裏?」她急沖沖的高聲問道。

那端,已陷入人仰馬翻的打鬥,儘管目前看來是釋斷塵暫居上風,不過對方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一旦他們把矛頭轉向不懂半點拳腳功夫的釋心澄,恐怕他也保不了彼此的安危。

釋斷塵邊應付邊想着,清俊無慾的臉龐終於染上一抹憂色,但現下危急氛圍不容他感情用事,唯有暫且分道揚鑣,才能保住心澄。

「去安全的地方待着,師父自然會去找你。快走!」

釋心澄哭喪着一張俏臉,連滾帶爬的鑽入龍蛇混雜的曲折街巷,疲於逃命的同時,不忘頻頻回顧遠處的混亂戰局。

師父,您說好的,一定要來找我,否則茫茫人海中,我要找誰依附去?

珍珠大的淚水滾下臉頰,釋心澄一轉身,撞上一群市井混混,剛遠離一團危險,隨即蹚入另一攤爛泥里。

「小姑娘,走這麽急,上哪兒呢?要不要哥哥我們來替你指引?」

不懷好意的好色之徒們垂涎的盯着她過人的姿容,直將她逼到死胡同。

釋心澄執起袖角,抹乾淚水,故作冷靜。「你們……想做什麽?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原來這種險惡姦猾,就是武林的真貌。師父……她好想回潛龍寺,為什麽他們非來這兒走一遭不可?

「過來呀!讓哥哥好好疼惜你……」

「不要!師父,救我!」她緊皺起五官,嘴裏胡亂念着長串佛號,天真的以為這樣可以消除災厄。

師父,您怎麽還不來救心澄?

「小丫頭,抬起頭來。」

驀地,市井混混們戲弄的聲響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慵懶嬌媚的嗓音,聽起來柔若無骨,卻帶有統御一切的霸氣。

抬起眼的剎那,釋心澄不禁傻眼。

眼前是一張巧奪天工的絕世美顏,那眉那眼,那鼻那唇,無一不是以最上等的美艷姿態綻放,眼波流轉,乃至於嘴角弧度,美得研麗,奪人心魂。

絕艷美人將手探向她,「別怕,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釋心澄一古腦撲上前,像菟絲一般纏附在美人身前,活像是見着了觀世音菩薩,急切的請求,「美麗姊姊,你能不能帶我到安全的地方躲着?等我師父找到我之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她傻氣又心善的請求,讓美人笑意更深,順了順小丫頭的烏黑長發,巧艷醉人的雙眸正端詳着卧在自己胸前的秀氣小臉。

儘管尚嫌稚氣,假以時日必定是一笑傾城,二笑傾國,領回去當洛斐調劑身心的小玩意也是不賴呵!

「你師父是誰?」雖然她鮮少在乎他人的背景出身,但丫頭的姿色不俗,想必來頭不小,弄清楚也無妨,日後若是有人上門討人,也不至於唏哩胡塗。

釋心澄迎上那雙美眸,毫無心防的脫口而出,「釋斷塵,他是我師父。」

頓時,美人艷容一震,眸色晃蕩幽韻,不過眨眼間,便恢復方才的慵懶嬌態,眼神卻是一寸寸凍結如冰。

「告訴我,你姓啥名誰?」美人像是漫不經心的低笑問道。

如此稚嫩,竟是他的弟子……一個女流之輩,花容月貌,釋斷塵,你居心何在?

「釋心澄,是師父取名的。」她嬌憨回覆,不懂戒慎為何物。

記得師父提過,出家人一律跟從世尊釋迦牟尼之姓,而取這名便是祈盼她「心如止水,澄明清凈」,不願她沾染俗世煙塵,簡直和師父的名諱對成一雙,心澄斷塵。

美人的眼睫輕輕顫動,卻是無人知曉,她牽起那雙無助的小手,臉上的微笑比白衣菩薩還要慈祥萬分,眼底卻藏着毒辣的殺意。

「本主帶你回去,等你師父上門領人,你說好還是不好?」

「好!好!美麗姊姊,你人真好。」釋心澄又攀附美人的胸前,嗅着安撫她的心的裊裊淡香。唔,好香哪!真希望能天天擁着這香味入眠。

美人垂眼柔笑,眼底浮出算計,初出江湖的小姑娘尚不知兇險,還一逕沉迷在她一身薰香之中,三言兩語便任由她宰割,這就是釋斷塵調教出來的徒弟?

好,她倒是要瞧瞧,這個釋心澄在釋斷塵的心中佔有多少分量。

這座無雙殿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處處美景,在玩心極重的釋心澄眼中,無雙殿是個探究不盡的世外桃源。

上自女侍武從,下至廚娘丫鬟,她幾乎是用讓人無法拒絕的聰慧靈黠拐騙了所有人的心,特別是她毫無城府的傻憨性子,與這裏格格不入;但人便是這樣,越顯得格格不入的事物越分外教人留心吸引,而她自然順理成章的當了這殿裏最受歡迎的不速之客。

熟歸熟,她還是弄不懂,到底這座無雙殿是個什麽樣的處所,何以佔地萬頃,僕從近千,武將近百,而主事者只一?

到底好心把她撿回來養的蘭皋殿主是何方神聖,竟能有此浩盛排場與繁麗?難不成這裏是皇宮?

「紫霞,你說,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釋心澄黏着一干閑來無事,正在餵養肥美錦鯉的女侍,忍不住疑心,沒頭沒腦就問出口。

紫霞是領頭的女官,地位斐然,問她准有個底。

「你好端端的待着,問這麽多做啥?反正這裏有得吃、有得住,你還怕我們害了你不成?」紫霞不冷不熱的答覆她。

「我只是在猜,這裏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皇宮?」她雙手托腮,有些困意的睨着湖中竄頭爭食的肥美錦鯉。

這裏的床榻軟如雲絮,和她平日睡習慣的粗硬木板天差地別,可是舒爽歸舒爽,卻讓她夜不成眠。

她想念師父,好想、好想,若是讓師父知道自己在這裏過得這般舒服,鐵定會叨念她好逸惡勞、不思長進。

「皇宮才沒無雙殿舒服呢!你少拿皇宮來和無雙殿較量,省得殿主聽了不悅。」

「好些天沒見到蘭皋姊姊了,她上哪兒了?」她好想再聞聞她身上的香味。

紫霞輕輕推她的肩膀,「殿主的名諱可不許你想喊就喊,況且我們這些下人也無權過問殿主的行蹤。」

紫霞這番輕責,釋心澄不是聽不出來,恐怕是在拐彎抹角的提醒她,一個外人過客沒有資格過問,也罷,反正她只盼着師父快快來,帶她回到潛龍寺,回去過她的太平日子,那就什麽事都沒有……

「心澄,想午寐就回房去,小心一個不留神栽進湖裏餵魚。」

釋心澄抹了抹困澀的小臉,拍拍衣裙上的草屑灰塵,決定窩回房裏,睡個舒舒服服的一大覺。

師父啊!您不在的時候,就讓徒兒過點好日子吧!

淡白衣裙繞進無雙殿的迴廊里,可是任憑她兜來繞去,就是摸不回自己的廂房,困意濃重,瞌睡蟲直往她的腦門叮咬,她停下腳步,一臉困惱。

哎呀!反正這兒有的是廂房,睡哪間不都一樣?

當下作了決定,釋心澄推開綉有錦繪的門扉,神智昏沉沉的,纖嫋的身子東倒西歪的栽了進去。

霎時,一股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雅香似隱似浮,裊裊於鼻息之間。

「好香哪……」她睡意濃重,循香而去,一記撲上前,順勢縮進那香味的來源處。

鋪着金緞絲綢的軟榻上,紅衫長袍佔據全部視線,那緞是她未曾見過上等的好,彷佛指尖輕輕一畫便會斷裂,袍上龍鳳雙綉,綉工精巧,栩栩如生。

她揉了揉眼角,看見一張熟悉的曠世絕色,孩子氣的撒起嬌,「蘭皋姊姊,我好喜歡你身上的香味,好喜歡、好喜歡……」

記得還小的時候,每當她作惡夢或遲遲無法入睡,師父就會在房裏薰上一壺檀香,讓她心安。

若是還不能入睡,師父便會抱起她,好生安撫一番,誦念佛的真義,讓她靜心沉氣,直到酣然入眠才放開她。

思及釋斷塵悠然的面貌,她鼻頭一酸,更加偎近暖意清香的身軀,像個孩子般蹭了蹭,凝脂玉面抵在對方的肩頭上,揚起笑靨。

睡夢中,她感覺到一隻手撫過自己的粉腮,進而用指尖摩挲逗弄着她的粉唇,她咕噥一聲,轉身躲開,不許那指頭擾她清夢。

頭頂傳來一道輕笑,似真似夢。釋心澄緊摟住身側的溫暖之軀,契合靠攏,意外的發覺這軀殼比師父的還受用,光是擁着便讓她全然無憂的安然入眠。呵,蘭皋殿主果真是個好人。

天色昏黃,月懸山尖,倦鳥歸巢。有人卻不知天高地厚、山南水北,像一隻懶洋洋的貓兒伸伸腰桿,翻了個身,滾進一個熾熱的胸懷。

釋心澄睜開雙眼,明眸染上一層疑惑。對迎她目光的,是一雙勾魂魅眼,如霜白皙的玉膚,睫長如羽,龍睛鳳目,絕美不可方物。

「蘭皋姊姊,你的手……為什麽要擺在我的衣衫里?」終於,她發現到那隻介於中衣與肚兜間的溫熱掌心,在她的腰間與背脊輕輕游移……她全身冒出雞皮疙瘩。莫非蘭皋姊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嗜好?

促狹的魅眼盯着釋心澄局促不安的容顏,勾起淡笑,那笑似魔似聖,讓人屏息以待。

須臾,釋心澄背脊發涼,渾身僵硬。

「她」……「她」的手輕輕滑過自己半聳的柔胸,曖昧不已的扯弄着頸後的系帶,半扯半拉,百無聊賴似的纏繞在指尖。

「蘭皋……」

「蘭皋不在,你大可將口水省下。我最厭惡的就是把我和她搞混,你再喊錯,我就把你的衣物扒盡,丟到外頭,讓眾人欣賞。」

低沉溫醇的嗓音教人痴迷,話里的陰邪卻教人打從心底畏寒。

釋心澄訝然瞪着「她」……不,是「他」才對!

眼前的人不是蘭皋,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男子……擁有健碩光滑胸膛的男子!

「你的胸膛露出來了……」她後知後覺的臊紅如花俏容。

他的指尖勾起她的下顎,朝粉嫩唇瓣徐徐吐氣,「是呀!這會兒也該換你了。」颳了刮她的粉腮,陰魅的眸子染上瑰麗旖旎。

好,自動上門的小玩意豈有不享用之理?瞧她還生嫩得很,引起他久違的好興緻。

釋心澄猛地抽身,往後挪退,驚慌失色。「你在胡說什麽?換我做什麽?你別過來,否則我要喊……」

「喊什麽?如果是床寐間的細語,那我就准你喊,其餘的廢話多喊,就割你的舌頭餵魚。」

「淫賊,你少污衊本姑娘的雙耳,佛祖不會饒恕你的穢行惡狀。」她抓緊凌亂的衣襟,向來毫無防備的大眼總算有了一絲恐懼警戒。

邪佞的俊容笑開,撩開飄在眼前的髮絲,他支肘枕側額,如暴禽般准銳野性的黑眸直勾勾凝睇她。「淫賊?這倒是挺有趣的稱呼,等你躺在我的身下時,再喊也不遲。」

「別過來!否則……我咬舌自盡!」釋心澄見他緩緩的向自己趨近,作勢伸舌擺在皓齒間。

遲了一步。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罩住她,她的小舌被他的薄唇覆蓋,溫熱的體溫覆上她的身軀,頭昏目眩之餘,她用僅剩無多的清晰意識在心底默念那一串串聖潔明經。師父說過,遇到危急時,誦經是最有效的……

聽見她含糊不清的誦念經書,李洛斐頓住,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真氣抵制着他。

他眯起眼,未曾鬆開加諸她身上的束縛,再度勾起她清麗的容顏,伸出熱燙的舌尖,輕輕描繪過她嫣紅的唇瓣,笑道:「有意思,你這身真氣是從哪裏練來的?」

「我不說!你這個無恥之徒最好快點放開我,省得讓我師父抓到後,狠狠的教訓你一頓。」

「你不說,那我就褪去你的衣衫,把你丟到外頭,供他人觀賞。」這不是威脅,而是當機立斷,說到做到,李洛斐即刻動手拉扯她的衣襟,一舉抽掉衣帶。

「不!求你不要……」

看着自己的外衣被褪盡,拋進隱暗處,釋心澄有些怔忡的愣住,從沒想過真的會有人如此粗蠻不講理,從前在潛龍寺里,哪個師叔師兄弟不是把她當寶來疼,這會兒她總算見識到何謂武林險惡。

片刻,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屋內繚繞,像細雨打在蒼竹上泠泠作響,教人恨不得挖心掏肺求這哭嗓停下。

可惜,這人是邪,是無血無淚的魔,別人的生死全與他無關,更何況是區區幾滴清淚。

「師父,您怎麽能這麽狠心扔下徒兒?我就要死在這不明不白的地方,要被這似男似女的人凌虐屈辱,我該怎麽辦?嗚啊……」

她哭得傷心欲絕,哭到沒察覺那雙野蠻大掌早已停下來,沒聽到一陣低笑,更沒看到那張艷麗絕倫的俊臉竟嘲弄的睥睨着她。

「再哭大聲點,看能不能震破我的雙耳,興許還能饒過你一次。」

「你是哪來的邪魔歪道?你死後一定會下惡鬼道,下一世就淪落畜牲道。」

不負他期望,釋心澄越哭越凄厲,還不忘搬出自小被諄諄教導的六道輪迴論來詛咒這個無恥之徒。

李洛斐俊容但笑,指頭滑過她滿是淚痕的雪嫩肌膚。「我名喚洛斐,你記牢了,省得你往後尋仇不知道我的名字,找錯了人,討錯了債。」

「尋什麽仇?佛說過,有因自有果,所以這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欠了你啥債,我得如此狼狽委屈……要是師父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幫我脫離苦難。」

她的哭喊惹得李洛斐心生不悅。口口聲聲師父,這個未解人事的丫頭難不成是哪個男人欽定的女人?

大掌迅速翻轉起她的雪白藕臂,果不其然,他在上頭看見一顆硃砂圓痣。

眼下都什麽年頭朝代了,還有人時興這一套?保守風派已過,四處可見荒腔走板的怪事,連下等賤民的歌妓都能昭然入宮當起貴妃,還有什麽事不可能?

李洛斐的指尖輕輕撫過皓白如玉的秀腕,引起釋心澄一陣戰慄,她抑下啜泣,試着縮回手,卻始終無法如願,只能與他緊攫不放的大掌拉鋸着。

「放手,要殺要辱,悉聽尊便,你別這樣拉着我,難看死了。」要是讓師父知道了,肯定又會露出淡然無緒的神情,然後冷冷的訓她一頓。

「我想把你怎麽樣全看我的心情,誰奈我何?」淡薄雙唇扯開一抹傲笑,李洛斐美目輕揚,掃過她噙淚的小臉。

「師父……」

懶得再聽見那煩人的稱謂,李洛斐索性再次堵住她的唇,鬆鬆軟軟的銜吻着。

釋心澄用力拍打他的胸膛,靈巧的雙眸死命瞪着他一雙幽眸,驚覺那眸子太深沉、心機太過狡詐,望得她腳心泛涼。

「你到底是誰?」她使盡全力往後畏縮,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你說我是誰?」李洛斐一把扯過她的前襟,舌尖掠過她的細膚嫩肌,滿意於她驚恐瞪大的雙瞳,興奮難耐的說:「天下雙邪,這臭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豈會不知道我是誰?」

天下雙邪?這是啥玩意?

難道是……不可能!三師叔最愛說的鬼故事怎麽可能真實出現?

哎呀!她的佛祖呀!她真的遇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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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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