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天師開始作法,舉着白幡滿屋子亂轉,口中念念有辭,狀似癲狂,把客廳搞得烏煙瘴氣。陸定宇一手扶着額頭,看得嘴角直抽筋,幾次都要忍不住把手伸向電話,想叫警察來趕走這個神精病。可是礙於樓展戎的面子,愛屋及烏,只好把這口氣壓了下去。

李天師折騰了將近半個鐘頭,把自己也累得氣喘吁吁,旁觀的人更是看得面無人色,他抬腕看看錶,把咒語念完,然後燒了兩道符,讓他們把符灰喝下去,末了取出一支毛筆,醮滿硃砂,在白紙上批了倆字,說:「照着我的批示,連續七七四十九天,你們的魂自然就交換過來了,保證安全可靠,絕無後顧之憂。」

樓展戎滿臉狐疑,拿起那張紙,樓聿堂也湊了過來,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後,當叔叔的失聲驚叫:「行房?」

這是什麼餿主意?你究竟是天師還是皮條客!?

李天師一攤手,說:「古時有採補之說,現在要是想換魂,還得用老法子──交配。」

樓聿堂一下黑了臉,自言自語:「那可不行,難道要讓展戎被男人壓?」

「這就隨你們的便了,拜拜!」天師把道袍一抖,心急地告辭走人,騎着機車一溜煙地跑掉了。看看手錶,限量模型發售時間快到了,他加大油門,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大呼小叫道:「邵警官,我搞定了!那個限量版的你一定要給我弄到!」

再說陸宅,雖然叔叔對於交配換魂的事十分抵觸,不過對樓展戎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反正他們已經做過了,再做做也無妨,跟陸定宇上床絕對是享受,爽得要命又能順便換魂,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他拍着胸口打了包票,把憂心忡忡的叔叔送走,然後開始樂顛顛地準備行房事宜,哼着小曲期待夜幕降臨。

沒想到陸定宇竟然抵死不從,不僅不肯和他做愛,那兩碗符灰也被倒進馬桶里衝掉,還板着一張酷臉對他說:「你腦袋壞掉了,去敷個冰袋清醒一下吧!」

為了表明決不與他同流合污的決心,那傢伙像躲瘟疫一樣跑到客房去睡,把主卧房讓給樓展戎。

樓展戎承認自己是太過於心急了一點,但是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可不想半途而廢。於是纏着陸定宇又是耍賴又是威脅,軟硬兼施,結果那個頑固得像石頭一樣的男人根本聽也不要聽,直接把他推出去,還「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求歡被拒,對於零號來說真是莫大的恥辱,他的體力又不夠強姦對方,只好等到陸定宇睡着,再行突襲之事。

十點過後,樓展戎洗好澡,在樓下轉了幾圈,然後輕手輕腳地摸到客房門口,發現那個傢伙竟然把門反鎖,看來是鐵了心不和自己共度春宵,樓展戎不屑地哼了一聲,找來一截鐵絲把鎖撬開,像只貓兒般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

陸定宇已經睡著了,表情還有些兇惡,像是在睡夢中生悶氣似地。樓展戎站在床邊,看着他裸露在被單外的粗壯手臂和結實胸膛,心裏有些發熱,身體很快回憶起那火熱交纏的滋味,慾望開始蘇醒。

清新淡爽的男性體味沁過鼻端,帶着若有若無的挑逗,使他的腎上腺素迅速飆升。

喉嚨發乾,樓展戎舔了舔嘴唇,用浴袍帶子把陸定宇的雙手捆在床頭,然後淫笑着掀開被單,開始盡情享用這具壯碩的軀體。

……

作着春秋大夢,一覺睡到中午才爬起來的樓展戎,睜開眼睛發現陸定宇又不見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他倒不怎麼著急,雙眼微眯,懶洋洋地趴在枕上積蓄體力。

腰以下幾乎麻痺,腿更是軟得發顫,他整個人像一塊剛出鍋的蒸糕,渾身上下沒一點力氣,碰一下都唉喲唉喲亂叫。

好不容易爬起來,抓過床頭的電話打給陸定宇,打算把他召回來服侍自己,沒想到撥號之後,甜美的機器合成女音提示對方已關機。

難道那傢伙因為被「強姦」而自覺無臉見人、跑到深山老林修行去了?樓展戎唇角勾起一抹壞笑,繼續撥打他辦公室的電話。

這回是秘書小姐接的,告訴他陸定宇飛去新加坡了,中午的飛機,原因不明,歸期未定。

樓展戎心裏面咯登一聲,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遲鈍的神經才開始發覺出不對勁。

他咬緊了牙關,身體拚命往床外探,手一揮,床頭掉下一枚信封,上面寫着樓展戎啟,是陸定宇的字跡沒錯。

心驚肉跳地打開信封,裏頭有一張信用卡,還有一張便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看得他眼皮直跳──

展戎,我累了,離開一陣子,彼此冷靜一下,你照顧好自己。陸字。

沒頭沒腦的一紙留言,不聲不響悄然離開的情人,這一切,好像都表明了一件事──樓展戎嘴角抽搐,臉色十分難看。

他,好像被甩了……

忠犬叛逃,對於躊躇滿志、不可一世的樓展戎來說,打擊是致命的。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連身體的不適都暫時忘記了,胸口一陣陣脹痛,憋悶得像要爆炸。

他竟然會被甩?樓展戎驚怒交集,陸定宇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不肯換魂就直說好了,搞什麼釜底抽薪的把戲!?

不過……他好像明確拒絕過,只是被自己當耳邊風,沒往心裏去。

這下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樓展戎有點悔不當初,頹然倒在床上,揉着腰呻吟起來。

混蛋,有一點耐心會死嗎!?

不過……把他的耐心消蝕殆盡的,好像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樓展戎抱住頭哀嚎起來,這個一向缺乏自我批評意識的傢伙頭一次反省自己的錯誤。回憶清醒之後兩個人的相處,他的頤指氣使和陸定宇的委曲求全,越反省越覺得自己被甩得天經地義、合情合理。

怎麼辦?他還不想結束,或者說根本沒有考慮過陸定宇離開他的可能,現在血淋淋的事實已經擺到他面前,樓展戎一下子被打擊懵了,耳朵嗡嗡直響,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地綳起來,冷汗涔涔。

看看時間,現在趕去機場堵截肯定已經來不及了,而且他這具快散架的身體,也沒能耐上演機場追情郎的肉麻戲碼。

樓展戎不知所措,跳下床穿衣服,哆哆嗦嗦的手指不聽使喚,衣扣系得七扭八歪。他顧不上整理衣服,衝到浴室潦草梳洗了一下,出來抓起電話訂機票,打算追到新加坡去,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男人揪出來。

電話還沒接通,他驀地想起一件事,然後神情沮喪地把電話掛斷。

他一直在使用艾靖雲的身分,而那傢伙的護照早過期了,訂了機票也沒什麼屁用。

樓展戎煩躁地抓抓頭髮,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樓聿堂放心不下,又過來看他,結果發現侄子死氣沉沉地癱在沙發上,丟了魂一樣,不由得大驚失色問:「展戎,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邵永琨跟在他身後進門,饒有興緻地打量着他的衰樣說:「始亂終棄啊,可憐的。」

樓展戎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地奉送他一個字:「滾。」

樓聿堂瞪了他一眼,坐在侄子身邊擔憂地看着他。樓展戎臉色蒼白,神情睏倦慵懶,脖頸上隱隱可見一片吻痕,坐姿也相當彆扭,渾身散發出春宵過後的淫靡氣息。

「陸定宇呢?」樓聿堂四下張望,沒找到房主人的影子,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給他往傷口上撒了一片鹽粒子:「不會沒種地跑掉了吧?」

樓展戎心痛如絞,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一張小白臉抽搐着,勉強擠出一個苦笑,結果比哭還難看。邵永琨也坐了下來,故意猛踩他的痛腳,涼涼地說:「那個男人也太不上道了,兄弟我花心思給他促成這麼好的福利,他竟然不領情。喂,樓展戎,是不是你在床上太如狼似虎,把人家嚇跑了?」

樓聿堂聽得火冒三丈,想撕爛他的嘴,樓展戎卻抬起頭來,眉頭緊鎖沒好氣地問:「什麼?什麼福利?」

「換魂啊。」邵永琨比了個一桿進洞的手勢,笑嘻嘻地說:「你們難道真的相信李崎說的上床就能換魂?哈,他只是個寫奇幻小說的宅男作家而已,跟天師八竿子打不着,冒充一下騙騙你們這兩個走火入魔的笨蛋。至於換魂什麼的都是隨口瞎謅……呃,當然也有我的授意,目的嘛,是想讓陸兄享受一下美人投懷送抱的待遇。」當然順便惡整一下樓展戎,打擊一下這傢伙的囂張性格就再好不過了。

反正陸定宇無福消受,早跑沒影了,邵永琨也就不藏着說了,乾脆利落地把內幕抖了出來。

晴天霹靂,對面的叔侄倆被震傻了,腦袋一片空白,像木偶一樣扭過脖子對看了一眼。然後樓聿堂暴跳如雷,朝他撲了過來:「我殺了你!」

給人一點虛假的希望再毫不留情地扼殺它,然後他們這兩個打着如意算盤的笨蛋就被牽着鼻子走,成了一個空前絕後的大笑話。

「喂!你敢襲警?」邵永琨三兩下把樓聿堂制住,一副手銬鎖得他動彈不得。

樓聿堂只好破口大罵:「混帳王八蛋!虧我還那麼相信你!」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騙。」邵永琨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屁股,說:「記吃不記打。」

樓展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現這個真相對他的打擊並不是很大,遠遠比不上陸定宇跑路來得重要。不過他對邵永琨也是怨氣橫生,咬牙切齒,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如果不是這個王八蛋設計坑害自己,他又怎麼會不顧一切地向陸定宇強迫求歡,結果鬧得不可收拾,自己被活活甩掉。

那個男人一定失望至極吧……一直在包容他、照顧他的人,也終於無法忍受他的蠻橫無禮了嗎?

樓展戎抱着腦袋,陷入一團沉悶陰鬱的愁雲慘霧中,悔恨自己像個白痴一樣被耍得團團轉,偷雞不著蝕把米,逼走了那頭不可替代的忠犬。

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以前他總是對八點檔里的這種戲碼嗤之以鼻,沒想到這種挫敗真切地降臨到自己身上,讓他欲哭無淚後悔的要死。

「你的野心是你們之間的一顆暗雷,早晚會炸得彼此傷痕纍纍。」邵永琨難得正經了神色說:「我幫你提前引爆了,不必太感謝我。」

他媽的,這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亂嗎?樓展戎眼中火苗竄起,全身殺氣聚集,惡狠狠地瞪着他。

「你開什麼玩笑!?」樓聿堂叫了出來,「難道我侄子真的對那個人……不會吧!?」

他哀叫出聲,難以置信地看着樓展戎,後者皺着眉頭,露出糾結迷惑的神情。樓聿堂嚇了一跳,手指發抖地指着他顫聲問:「難道你……難道你……你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

沒心沒肺的樓展戎,竟然為了一個男人流露出這種無奈的傷感和思念,如一道響雷炸得他目瞪口呆。

樓聿堂雖然被迫委身於邵永琨,可是堅決認為兩個男人之間頂多存在各取所需的肉體關係,或者像他這樣的,迫於形勢的交易關係。至於精神層面的……愛情,他想都不願意想,更難以接受視如己出的侄子被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放棄他一直以來的宏圖大業。

「我不知道。」樓展戎煩惱地抓着頭髮,對陸定宇他究竟是什麼心思?利用?依賴?還是難捨難分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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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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