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碧玦穿着長袍,修長纖痩的身材配上一張如玉般的面容,宛如天上明月,清高淡然。「奇人必定是有的,但是否真能召喚雷電那就不一定了。」
鬍子男人一聽,仍感到不解。「林先生這話似乎有點矛盾,你也去現場看過,如果那人不是有能夠召喚雷電的能力,又怎會造成我部族兒郎那麼多死傷?」
林碧玦表情淡然地回道:「我也覺得奇怪,百年前有一奇人制出一物如天上神雷火,后因殺傷力過大,引起多方勢力重視,流轉之間反倒無人傳承,而後雖有記載,卻再也無人見過這等奇物。且我們與秦王征戰多年,從未聽說他身邊有什麼能人,看來應是他這次回京之後帶回來的人。」
「那這次的和談……」大鬍子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
「在還沒弄清楚那人的能力之前,我們要盡量避免折損人手,所以和談是必要的,我們也要趁這個機會把那個人給找出來,若能打探到雷火之物的製作方法就更好了。」
「那麼這次和談還是得拜託先生了。」大鬍子對着他拱了拱手。
「哪裏。」林碧玦點點頭,轉身閑步走了出去。
出了大帳,他頓下腳步,微眯起眼,遙望那座如堡壘般堅固的邊城,眼裏閃過一絲精芒,不曉得百年之後能夠造出那樣奇物的,會是什麼樣的人。
越接近和談的日子,邊城內部的氣氛反而更顯緊張肅穆,街上來來往往巡視的兵丁也變多了,一般百姓若沒要事,也不會隨便出門。
但對雪靜悅來說倒是沒差,她依舊常往外跑,尤其她改良的手弩,負責製作的木匠和鐵匠師傅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她若是臨時想到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去找他們溝通,很快的,這項武器已經有了八、九分樣子了。
當她準備進行最後試驗的時候,兩方的和談也正式開始了。
這不是兩方第一次和談,雙方人馬早已準備妥當,城內居民盡量避免出城,而城外的廣大空地上,則是佈滿蠻人的大帳。
邊城這方,向來都是由顧宗淮主持大局,他懶得依照那些繁文縟節,找人搭了座檯子,四周拉起氈子,準備了酒菜,隨意擺了幾盆火盆保證人凍不死就行,他將例行的事宜交由底下人商談,等真正重要事項他再出馬即可。
只不過酒才過一巡,蓄着大鬍子的扎兒渾就把話給挑明了說,「我說秦王爺,咱們來來往往的已經許多回了,也算有點交情,如今您身邊多了個奇人,別這麼吝嗇,也把人叫出來讓我們瞧瞧唄!」
顧宗淮捏緊了手中的酒杯,但表情依舊平淡地回道:「奇人哪會來我們這種地界。」
扎兒渾笑了笑,回道:「秦王爺太小看自己了,我們這裏就是冬日裏冷了些,要不然其他時候還是很不錯的。」
他能夠帶領這麼多部落在這些年和顧宗淮對戰多回,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更不是個臉皮薄的,要不然不會前些日子才領人來殺了一場,現在又說說笑笑的套交清。
顧宗淮不希望扎兒渾一直在雪靜悅的話題上打轉,就算她的身分不是那麼特別,他也不會讓自己人隨意就讓敵人給盯上,於是他敷衍應付,眼神卻不經意掃過站在扎兒渾身後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長袍,很明顯不是蠻人,不過在蠻族的地位應該不低。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他暗自和老白打了個眼色,老白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他則狀若無意的開口。「扎兒渾,你這回怎麼帶了個新面孔,難不成是想多讀點書,還找了個先生來說書不成?」
他貌似調侃,然而銳利的眼神卻直勾勾盯着那個人不放,男人天生都會有種對於敵人的直覺。
比起眼前這個厚臉皮的扎兒渾,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更值得注意。
林碧玦敢出現,自然就不怕人盤查,他露出淡然溫柔的微笑,輕做了個揖。
「秦王爺安好,小的不過是來這裏遊學,又恰好讓族長給請來做客罷了。」當今天下在外遊學的讀書人很多,他說的這個理由不但沒有可疑之處,反而符合了潮流。
顧宗淮冷笑,對於他還沒問什麼就已經把理由找得如此完美的人,要說沒有半點問題,他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不過就算明知道有問題,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撕破臉,畢竟今日的重點是和談,而不是爭論這人的來處。
只不過他想含混過去,有人卻不肯放過他。
林碧玦笑望着他,態度溫和有禮。「將軍,小的四處遊學,就是想探訪天下奇人軼事,如今知道將軍麾下有這等高人,不知道可否替小的引見?」
這番話說得軟硬兼施,表面上更是挑不出錯來,若是一般人,非得猶豫一下該怎麼回答,但是聽在霸道又強勢的顧宗淮耳里,根本就是屁話。
這傢伙以為只要把話說得好聽一點,他就沒奈何了?他說不讓見就是不讓見,難不成還能把劍壓在他的脖子上逼得他說出口不成?
所有人都在等待顧宗淮的回應,然而他卻遲遲不接話,甚至不再看對方一眼,過了一會兒后,才拿起酒杯笑道:「我真不知道我這裏能出什麼高人,我只曉得這樣冷的天,來杯溫熱的酒再好不過了,大家也別客氣,喝酒吃菜吧。」
林碧玦明白他故意岔開話題,笑了笑,也沒什麼不滿,退到後方坐了下來,悠然自若的喝灑吃菜。
顧宗淮舉杯飲酒,眼神卻黯了下來,將他給記在心裏,這人絕對不能小瞧。
當夜,顧宗淮回到宅子時,已經一身酒氣,麥色的雙頰有着淺淺紅暈,眼神有點渙散,但是還能夠穩穩的走路,所以老白和小黑將人送到門口就各自散了。
邊城的夜裏冷得讓人從骨子裏發寒,但是顧宗淮卻沒有先往屋子裏走,而是被達達的聲響吸引,繞到後院去。
他見雪靜悅身穿皮裘,頭上戴着用狐狸毛做的帽子,雙手戴着皮手套,一次抓了五枝箭矢,站得直挺挺的,雙眼微眯盯着耙子,微側着頭,肩膀上扛了一個類似胡琴大小的弩,靶子卻放在牆上,約有三十步開外的距離,在屏氣凝神的瞬間,她輕按了下,箭矢離弦飛去,重重射穿靶面,她一次又一次的射擊,還會在隨身筆記上寫寫畫畫。
顧宗淮的全副心神都落在她身上,完全沒注意到這把手弩的特別之處。
雪靜悅不是沒注意到有人來,不過她專心的先把五枝箭都射完了才轉過頭來,見他站在那裏,勾出一抹輕淺的微笑,像是在月光下綻開的牡丹。
「你回來了。」
「嗯。」他輕輕回應,隨即陷入沉默。
他有點恍神,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了兩人成婚時的不甘心。
他覺得這陣子心緒變化好大,當初發現她眼中已經沒有他時,他無法控制的感到心塞煩躁,可最近他似乎又在她眼中看見自己駐留的身影,心頭又有種淡淡的愉悅。
雖說他對於情感向來總是慢一拍,但是他的身體卻反應出他內心深處最直接的渴望,他想擁抱她,他希望能成為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