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魏仁美怕一張口就會哭出來,只能拚命點頭。
然而動員了這麼多人,卻始終沒有好消息。
已經數不清楚這是第幾個晚上沒睡好了,更遑論是午覺,魏仁美頂着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眼圈,寸步不離的守在兒子的病床旁,她怔怔的看着正在睡午覺的兒子,儘管覺得心很酸,眼淚卻已經流不出來了,也許是想通了吧,知道哭也沒有用,只能勇敢面對。
她摸摸兒子的頭,摸摸兒子的臉,摸摸兒子的小手、小腳,突地,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她下意識轉過身看去,旋即愣住,因為太過吃驚,舌頭還打結了。
「你、你怎麼會來?」而且還帶着顏秘書一起。
她瞪大眼睛看着緩緩走來的尹畢凡,眸里有着濃烈的不安。
魏仁美這個女人除了騙、除了逃,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好好的正視他,或者要他幫忙什麼事,若不是今天早上來了個不速之客——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我說過我不會跟魏仁美以外的人談設櫃的事情。」
「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認為我一定是來跟你談設櫃的事情?」林英傑一改素日溫和,語帶挑釁道。
尹畢凡揚眸看了他一眼,冷笑反問,「那你又是哪來的自信,認為我一定要聽你大放厥詞?」
「OK!不讓我說就算了,反正只是浪費口水。是我白痴,才會以為你是真心在乎睿睿這個孩子,才會說什麼都要爭取監護權,現在看來,睿睿不過是你想讓仁美難受的籌碼罷了!你就當我沒來過,睿睿的事情,我們有很多人會一起想辦法,就不勞煩你了,反正從頭到尾,你除了貢獻過精子以外,好像也沒貢獻過其他的東西。」
「林英傑!」尹畢凡咬牙切齒地低吼,警告意味十足。
「OK!不用尹總經理趕,我自己會走。」說完,林英傑立刻轉身要走。
「站住!」
林英傑停下腳步,但並未回頭。
「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林英傑偏首,故意問,「我剛剛說了很多話,請問你是在問哪一句?是說我白痴那句呢,還是說你只會貢獻精子,抑或是……」
【第九章】
「睿睿的事情!」尹畢凡深呼吸,儘可能放緩口氣。「睿睿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林英傑轉過身來,一改方才的挑釁態度,凝重且嚴肅的道:「睿睿生病了,是急性白血病。」
此話一出,原本被尹畢凡牢牢捏在手心的萬寶龍鋼筆當場滑落,咚地摔落在桌面的文件上。
他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他緊握住拳頭,用力得指甲都陷入肉里,好半晌才能勉強開口,「他現在在哪家醫院?」
「聯合醫院。醫生說睿睿需要骨髓移植,我的人脈沒有你廣,所做有限,但我想你好歹是大尹集團的繼承人,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動用一下你的人脈,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才對,畢竟爸爸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
「誰?」
「仁美,她、她還好嗎?!」尹畢凡艱澀地擠出話來。
「你說呢?睿睿是她的命,現在發生這種事情,她能好到哪裏去?再繼續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先倒下去。」
尹畢凡語塞。是啊,好歹是自己懷胎十月,又辛苦拉拔了三年的小娃兒,她怎麼可能不難受。
「林英傑,謝謝你告訴我,我欠你一次。」他放緩口氣說,並為自己方才的無禮感到抱歉。
「想還我人情嗎?那就把魏仁美跟睿睿讓給我。」林英傑說。
「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唯獨我的女人跟孩子,這輩子你都別想!」
「早就知道了,奸商小氣鬼!」林英傑孩子氣的罵道,心中不無感慨。
仁美,這是學長最後能為你做的,以後,守護你就不再是我的責任了。
揮揮手,林英傑瀟洒離去。
林英傑走後,尹畢凡立刻排開接下來的所有行程,直接殺到聯合醫院,先去接受抽血配對,之後才來到血液腫瘤科的兒童病房探視睿睿。
果然就如林英傑所說的,魏仁美的情況實在糟透了,那兩丸比貓熊還貓熊的黑眼圈,乍看之下還以為她是戴墨鏡,更別說氣色奇差無比,滿臉倦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生病住院的人是她呢!
他沒好氣的看着她,越看心裏越怒,像是有一把火在燒。
這還只是剛開始,她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接下來她怎麼還有體力陪睿睿一起撐下去?
他很想痛罵她,但是又怕吵醒睿睿,只能冷冷掃她一眼道:「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要陪着睿睿,他隨時都會醒來,要是找不到我,他會害怕。」
「你要我扛你出去嗎?」尹畢凡咬牙壓低嗓音,下最後通牒。
「魏小姐,你就跟總經理出去吧,在病房裏說話要是吵到孩子就不好了,你放心,這裏有我呢,一會要是孩子醒了,我馬上就喊你。」顏秘書趕緊跳出來安撫勸說。
沒辦法,誰讓她有個罹患甜言蜜語障礙症的上司,明明擔心得要死,卻還不肯放棄大男人的身段,這麼愛撂話,怎麼不去當黑道大哥算了。
是說,總經理整天把張特助帶在身邊,還真有那麼幾分黑社會大哥的樣子,要不是今天情況特殊,留守辦公室的人肯定還是她。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快去快去,有話好好說。」拜託千萬不要吵架,不然我這個可憐秘書又有看不完的臉色了。
尹畢凡率先走出病房,魏仁美尾隨在後,來到僻靜的走廊盡頭。
「你待會就給我回家休息。今天下午會先有一名看護過來,從明天開始,病房裏會有三名看護輪班照顧睿睿,她們全都領有專業證照,也懂兒童心理學,你就不用……」
沒等他把話說完,魏仁美已經激動拒絕。「我不要!尹畢凡,都什麼時候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你就非得拆散我們母子嗎?!」
這些天的壓力已經逼得她快要承受不住,偏偏他還要這樣窮追猛打,惹得她終於崩潰大哭,狂打着眼前這個心狠的男人。
「睿睿是我的孩子,我要親自照顧他,誰都不準拆散我們!」
「就憑你現在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連貓熊看了都會退避三舍的樣子,我怕睿睿還沒康復,病房裏就要再多加一張床給你了!」尹畢凡低聲怒吼。
「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魏仁美強迫自己收起眼淚,逞強道。
「照你這麼說,我要怎麼安排讓睿睿得到最好的照顧,那也是我的事情,你也管不着。」他反唇相譏。
「你——」她氣極,卻想不到反駁的話。
「你以為把自己搞成這樣,睿睿就會馬上康復嗎?你給我清醒一點!睿睿才住院幾天,都還沒真正開始接受治療,你就已經一副風吹就會倒下的樣子,等睿睿真的要接受骨髓移植,術前術后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時候,你認為你還有心力照顧他嗎,你還能當他強大的後盾嗎?」尹畢凡話鋒一轉。
「你這不是在心疼兒子,根本就是在虐待自己,更是變相在謀殺孩子!」
如此嚴厲的指控讓魏仁美很是錯愕。
「我……」然而她才一張開口想要辯駁,就又哽咽了。「我真的沒辦法,想到他還這麼小就得跟癌症拚搏,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吃不下也睡不着,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拜託了那麼多人來抽血配對,也向捐贈中心請求找尋可能的人選,可是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連一個好消息也沒有,萬一遲遲等不到適合的骨髓,睿睿他……」
他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強焊的道:「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台灣沒有,就往國外找,亞洲沒有,就往五大洲去找,我就不信地球人口這麼多,會找不到一個適合的骨髓來救我兒子!」
「一定會有的,對不對?」她仰頭,滿懷希望的問。
「當然,要是連我都不信,你還能相信誰?!」
「我信!我信!」只要睿睿能好起來,他說什麼她都信。
「你這傻瓜,發生這種事情,就沒有想過要告訴我一聲嗎?我好歹是睿睿的爸爸。」
「我怕……」
「怕我搶走睿睿嗎?」
魏仁美點點頭。
「說你儍,你還真傻,還是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麼混賬的男人?」尹畢凡沒好氣的睨着她。
她一臉不解的獻着他,不是他說要走法律途徑爭取睿睿的監護權,不是他說要讓她嘗嘗失去的痛苦嗎,難道是她理解錯誤?
「我終於可以明白古人的心情,終於知道什麼叫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