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醫者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他的手中,捏着一粒珠子般大小,通體泛紅,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小果子。這小果子長得實在討喜,但這不是引起醫者震驚的原因,他震驚的是此時此刻,這果子竟會在他的手中!
燃着薰香的小廳里,坐着幾個男人。
首座上,一俊美男從一身雪白,一臉冰寒,眉宇間凝着一股傲然之氣,如黑琉璃般的眸子毫無溫度,冰雕般的身姿,完美無瑕。
廳兩側,分別坐着兩名男子,四名青年神色一致,目不斜視,坐如鐘。廳中間,立着一名肅然的中年男子,他的手中捏着一粒果子,低頭審視着。
“若屬下沒有猜錯,此果乃‘雨露果’,生長在媒蛇洞口。”醫者略一沉吟。“媒蛇極少見,何況是這‘雨露果’。”
媒蛇,無毒,但任何人被一咬,便會發春!
風冷邪閃了閃眼,冷淡地道:“不錯。那洞中確有媒蛇。”
“咦?”醫者忽然想起莊主與少主回來時,他為少主診病所發現的一些蛛絲馬跡。若他沒有猜錯,少主定是被媒蛇咬過。手心驀地積了汗,眼角瞟到風和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雨露果’可解百毒,治百病,它的汁若抹在傷口上,片刻便能使傷口癒合——行醫者,稱它為聖果。但它生得偏,世間罕見,一般人是可遇而不可求。”頓了頓,他道。“少主身上的毒,已全部清除了。”
風冷邪扯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黑琉璃中閃爍着點點流光。醫者眨了眨眼,驚奇地發現,莊主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風冷邪起身,進內室之前,命四護衛下崖去將“雨露果”移植出來,帶回山莊,四人領命,匆匆趕去。
內室,紗帳里,風塵兒臉色紅潤的酣睡着,風冷邪坐在床沿,凝視着他純潔的睡臉。
許久,床上的人揉揉眼,慢慢地醒來,睡眼惺忪地望着床邊的男人。
風冷邪低頭,吻他的唇。
“爹爹……唔……”風寺兒腦中仍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
風冷邪在他耳邊細語。“你的命,會很長,很長……”
“……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長短,月有死生。”
唐夫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卷着書,負在背後,來回走了兩趟,無奈地看向他那個完全走神的學生。
半個月前,莊主帶着少主回來了,少主無恙,莊裏的人皆鬆了口氣,舉杯歡慶了一宿。
據莊裏的大夫所言,少主和莊主因禍得福,遇到了世間罕見的聖果。有了聖果少主虛弱的體質完全可以改變。這是好事,但不知為何,他觀大夫和四大護衛的臉色時,總覺察到一絲絲的不自然,偶爾,他們會困擾地皺眉。
更奇怪的,或者說,教整個山莊的人詫異的是,莊主竟要在一個月後娶妻了?!
那個冷若冰霜,傲然如劍,人稱江湖第一無情劍的風冷邪要娶妻了!?二十九歲的他,年輕俊美,雖一身寒氣,但多少江湖兒女為他痴迷為他愁?如今他要娶妻了,多少女子碎了心?然,奇怪的是,莊主夫人是誰,竟無人知曉?打點婚禮的總管歡喜之餘,問及夫人是哪位千金時,莊主竟只微微一笑冷傲地轉身離開,留下總管一頭霧水。
“御風山莊”的莊主要成婚了,有點交情的或者與風冷邪交過手的江湖人皆送禮來道賀了!平日清靜的山莊,近些日子熱鬧的得像集市。
唐逸頭痛地又踱了幾步。
少主自回來后,特別的安靜。總是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眉心蹙,偶爾咬唇,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重大的心事。問他有何煩惱,他忽地通紅了臉,慌慌張張地東看西看,就是不敢對上詢問者的臉。若莊主一出現,他便惶然,常常手忙腳亂地跑開,而莊主的臉色會很難看很難看!覆了寒霜的眼帶了一股噬人的味兒,緊盯着遠去的少主背影。旁人見了,總是心驚膽顫,不禁為少主擔憂了起來。可少主與莊主同住一個院落,晚上總會碰面。原本侍候少主的白霜,自從還了清白之後,恢復了原來的職務。近半個月,一到夜晚,她總被趕出了院?那少女的眉心竟也緊擰着,常常做事做着便發獃,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唐逸甩甩頭,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了?只不過發生了一些事,就近侍候莊主與少主的侍從們都陰陽怪氣了!特別是風和雷,當兩人一聽莊主要成婚時,臉色慘白慘白的。看到他時,總是欲言又止,叫他一聲“夫子”后,便沒了下文,生硬地閃身走人。
唐夫子覺得自己的頭很痛。
那靜坐的少年幽幽地嘆了數聲后,突地開口了:“夫子……”
唐逸心中一喜,少主終於肯將他心中的煩惱吐出來了?身為師者,他鎮定自若,打算洗耳恭聽了。
可那少年叫了一聲“夫子”后,又沒了音,自個兒在那裏又煩惱了起來。唐逸揉揉額穴,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杯茶。
等他喝完一杯茶后,他的學生終於又開口了。“……周公之禮……”
“咦?”唐逸手提着茶壺倒茶,茶水快要溢出時,忙收了神。
“周公之禮……是否……只發生在夫妻間?”那少年終於將困擾了他半月之久的問題拋了出來。
斟酌了片刻,唐逸道:“不盡然。”
少年聞言,抬起一雙清亮的大眼,突地問:“兩個男人……會行周公之禮嗎?”
唐逸被茶水嗆到了!他咳得很厲害,風塵兒擔心地看他,他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好一會兒,他緩過氣,秉着為師者要敬業和職責,清了清喉嚨,道:“嗯,古有斷袖之愛,分桃之親,龍陽之好,今有小官伶人孌童……兩個男人確有情愛,至於行……周公之禮,肌膚相親,同榻而眠……不無奇怪。“
盡量解釋得體,偷覷到純潔少年面紅耳赤,略惱自己解釋得過於直白。
風塵兒的心撲撲地跳,袖裏的手指不斷絞着,咬咬唇,他深吸口氣,再問:“那……父與子……行周公之禮……“
唐夫子啊了一聲,打翻了茶壺,水流了一桌,在少年臉色煞白之時,脫口而出:“那是亂倫……”
少年抖了抖身子,不是無知小童的他自是聽得懂為何“亂倫”,他淚狂涌而出,啞聲哭了起來。
唐逸驚詫過後,慢慢冷卻。憐憫地看少看哭得凄慘,心中一陣惡寒,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腦中閃過幾張不自然的臉孔,終於明白了那是為什麼。
少年哭得雙眼紅腫,哭了許久,他失聲道:“可我喜歡他,喜歡他呀……”
唐逸不知該如何回答。縱使他知識淵博,滿腹經綸,但面對少年的無助,他無能為力。
這樣的事……這樣的事……世俗難容!
他終於知道,莊主要娶的人是誰了!終於知道了莊主為何用那種眼神看少主了……
行事作風亦正亦邪的風冷邪,驚世駭俗的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無奈地一嘆,他沉默了。
風冷邪來了,當看到風塵兒哭得似淚人兒,他快步地來到他身邊,伸手便抱起了哭泣中的少年。
風塵兒淚眼婆娑地看清來人後,激烈地掙扎了起來,風冷邪寒了臉,輕易地制下了他的掙扎,將他的頭壓進他懷裏。風塵兒掙不過,最後只能揪着父親的衣襟,抽泣。
風冷邪憐愛地安撫他聳動的肩,但望向唐逸的眼神異常寒冷,唐逸哆嗦了一下,低下了頭。
莊主那眼神,兇狠得嗜血!
如此一個可怕的人物,誰敢說他的不是?什麼中庸之道,什麼世俗倫常,在他眼裏,全是狗屁?!
輕咳了一聲,他戰戰兢兢地向風冷邪一揖手,匆匆告退,腳底抹油便溜出了書房。
立在走廊上,他仰天長嘆。
白霜向他走來,看到他一臉古怪,不禁問:“夫子,少主上完課了?”
唐逸苦笑。“今天……不必上課了。”
“咦?”白霜不解。
唐逸搖搖頭,拉了白霜遠離書房。“走罷,別多問什麼。”
“爹爹……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夫子說……父與子……那樣是亂倫……”埋在男人懷中的少年抽泣着,斷斷續續地誤碼着:“塵兒是邪的孩子……嗚嗚……為什麼塵兒是爹爹的孩子……”
風冷邪垂下眼,抱着少年坐在椅上,懷中的人兒哭得凄慘,他無言地吻着他的發。
“塵兒若……不是爹爹的孩子……就好了……”
風冷邪凝視着他,哭泣中的風塵兒被看得停了淚,濕漉漉地雙眼回視他,男人的眼似兩潭深水,會吸人心魂,他全身燥熱,忘了傷心。
“你——不是我的孩子。”風冷邪淡淡地道。
“咦?”
“即使你源自於我,但我從未將你當成我的孩子。”
風塵兒揉揉濕濕的眼,不解。“可塵兒身上流的是父親的血呀。”
“那又如何?”風冷邪冷笑一聲,完全漠視血緣。
“……那樣不對。”風塵兒皺了秀氣的眉。眉心的硃砂痣與風冷邪額間的那一顆如出一轍,他人一看,便知他們是父子。何況,他的相貌大多傳自父親,只是細微的地方融有母親的秀美,故爾,他看起來,要比父親更加美麗。
風冷邪低頭吻了一下他的唇,問:“喜歡么?”
“喜歡……”他訥訥。
風冷邪又輕啃他潔白的頸,問:“喜歡么?”
“喜歡……”他申吟一聲。
風冷邪的手,探進他的衣襟內,溫柔地愛撫他衣服內光滑細緻的肌膚……
許久許久之後,風塵兒無力地才明白,自己被男人給拐了!
儘管,儘管,他是父親的兒子,但霸道的父親並沒有放過他!
雖然,被深深插入的時候很疼,但他知道自己喜歡這樣!
他……喜歡生他的男人!
當披上了嫁衣,風塵兒依然不敢相信,他答應了男人什麼?!
“御風山莊”喜氣洋洋,前來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山莊前門庭若市,熱鬧非凡。然而,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都感到山莊裏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來往忙碌的僕人,似乎都又驚又憂。奇怪他們莊主成婚,僕人們怎敢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不過,道喜的人只為一睹“御風山莊”的風采,順便來討杯喜酒喝喝,自是不會大驚小怪的。
廂房裏,風塵兒身穿紅色嫁衣,披散着一頭青瀑如水的髮絲,坐在梳妝枱前,他的身後是手執玉梳的白霜。
白霜失神地望着鏡中有些羞澀的“新娘”,不自覺地顰了眉,玉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
“霜姐姐——”風塵兒十指在袖中糾纏,細長的睫毛掀了掀。紅着腮問,“這……會不會很奇怪?”
白霜怔了怔,收了心神,惱人地盯着手中的一綹綹涼如絲的纖纖長發,不知該如為少主梳個什麼樣的髮髻。
“少主若是自願的……便也沒什麼奇怪了。”
風塵兒沉默了幾許,道:“我喜歡他。”
白霜放下梳子,嘆氣道:“那就沒什麼好顧慮了。”
“霜姐姐不反對?”
“……奴婢為何要反對?”她語氣平板,風塵兒聽了酸楚。
見映在鏡中的人淚光閃閃,白霜柔了聲音。“少主……世俗眼光難耐,您……您不怕嗎?”
風塵兒揉揉眼。“我不知道。我涉世未深,沒想那麼多。而且……邪也沒有給我太多時間想。”
白霜驚邪地發現,她的少主竟不再稱自己的父親為爹爹了?他喚莊主為……邪……這是極親密的叫法呀!從哪一天起的呢?似乎是從她與唐夫子在書房前遇到的那天起吧?
才想着,門被打開,進來一條紅色冷艷的身影。正是風冷邪。風冷邪平日愛穿黑、白兩色衣服,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換了一身紅,顯得不似以往那麼寒霜冰寒,但他天生的寒氣配上紅艷的衣服,竟是如火似冰。
見白霜依舊在梳風塵兒的頭髮,他走了過去,取過她手上的玉梳。
風塵兒仰起頭,男人低頭在他眉心吻了一記。他急急低下頭,偷覷一旁白霜的神色。見她似乎沒什麼反應,他暗鬆了口氣。
風冷邪梳了梳他的髮絲,略一思索,便將他及腰的發盤上了頭,以數支玉簪固定祝
“取鳳冠。”他對白霜道。
白霜領會,將擺在桌上的華美鳳冠捧來,風冷邪輕輕地將之戴在風塵兒的頭上。
風塵兒眨了眨眼,覺得頭重腳輕,摸摸頭上的鳳冠,他皺了皺秀眉。“呃,可以不戴它嗎?好重!”
白霜不禁抿嘴笑。“哪有新娘子不戴鳳冠的?”
風冷邪揚了揚眉。
風塵兒窘地紅了臉。“但我是男的呀!”
白霜一愣,止了笑。
風冷邪不動聲色。風塵兒鼓了鼓腮。似乎自古以來,沒有男人與男人成婚的,所以也不知兩個男子中的一方,該不該戴鳳冠。
見他困惑,白霜道:“少主這樣很好看。”
這鳳冠只能由少主來戴,若是換了莊主……她瞅了眼莊主高大修長的身材,不禁惡寒一把。實在不妥!
“真的嗎?”風塵兒抬頭問風冷邪。
風冷邪勾着他的小下巴,低頭一吻。“很美。”
風塵兒臉熱呼呼的。近段時間,父親總愛在人前對他親昵,教他又羞又惱,卻無可奈何。
門外鞭炮聲不斷,拜堂的時辰快到了,幾個嬤嬤與喜娘來催了。風冷邪勾起紅蓋頭往風塵兒頭上一遮,便真箇撲逆迷離了!
看着莊主與少主遠去的背影,白霜輕輕一嘆。
禮堂上,來了數百名的賓客,有些是江湖名門正派,有些是孤獨遊俠,也有邪教魔尊。雖然正邪兩派的人一對上,互不相讓,但在無情劍的婚禮上,他們暫且按兵不動,和平共處。
其實,風冷邪倒沒發什麼喜帖,許多人是不請自來,圖個熱鬧。畢竟,千年寒劍一把的風冷邪會成婚,磕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禮炮一響,新郎新娘出來了,滿堂的賓客鬧哄哄地,爭着找個好視角觀看。
風冷邪,一身紅艷,如火似冰的引着蓋紅蓋頭的纖長新娘出來,賓客中有不少女客,見了風冷邪俊美的模樣,莫不痴迷的,無奈如意郎君將娶妻子。
不知新娘是哪家千金,在場的賓客皆在猜測。
無數道妒忌的眼神射向新娘。
風塵兒只覺兩耳嗡嗡,頭蓋紅巾,看不到四周的場景,身邊有什麼人,他一概不知。心很慌,緊張地撲撲跳,幸好父親拉着他的手,令他心安了不少。
新郎新娘出場后,立即拜天地了。
在眾人的賀喜聲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皇,夫妻相拜。
風塵兒暈頭轉向地由喜娘扶着拜了一氣后,最後要進入洞房時,他絆了一腳,身體失去了平衡。
風冷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撞進父親的懷中,好一會兒,方吁了口氣,倒是聽到堂里發出一陣陣訕笑。
風冷邪摟着他,不避諱地要抱他進洞房。他不好意思地拒絕,正在這時,突然一道驚天動地地怒吼聲在層層賓客身後傳來。
“風——冷——邪——”
威力不亞於少林獅子吼,驚得賓客紛紛掩耳,風塵兒更駭然地埋進風冷邪的懷中。
風冷邪法下冷下臉,寒光一閃,已是冷劍一柄。他的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風雷電火四人。
總管上前,朗聲問:“不知尊駕所為何來?”
看好戲的賓客紛紛讓路,只見一行五人怒氣騰騰地走來。
為首的是一五十餘歲的美婦人,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風霜,她的身後是兩名青年,貌似美婦,應是美婦的血親,再後面是兩名勁裝打扮的幹練丫環。
風冷邪漠然地瞥向一行人。
美婦傲慢地揚眉,一反剛剛震人耳膜的巨吼,以平淡的聲音問道:“風冷邪,還我女兒來!”
眾人一聽她的話,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風冷邪懷中的新娘身上。
風冷邪凜凜一瞟,不欲理睬。
總管聽了,心中略有數,他問:“不知您如何稱呼?”
美婦冷哼一聲。“風冷邪莫不啞巴?為何不回答?”
風冷邪扯了扯嘴角,道:“‘御風山莊’不容他人放肆。”
美婦人沉沉一笑。“好!好你個狂妄的風冷邪!你道老生是何人?江北‘消神堡’也不是好惹的!”
什麼?!
眾人一聽“消神堡”,莫不咋舌。
江北“消神堡”素來神秘,立足於江湖百年之久,江湖人對之是又敬又怕,從不敢輕易得罪它。若有人敢冒犯“消神堡”,那麼,將有無數的殺手追在其後,直到殺光那人的親朋好友才罷休!如此一個可怕的江湖門派,誰敢惹?
而觀這婦人雖有老態,但神采奕奕,精神抖擻,可見其功力不可小覷。她身後的兩名青年,一樣氣色紅潤,太陽穴微凸,定是身懷奇功。再看那兩名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目中精光乍現,身手必也奇佳。
一行五人敢冒然闖時“御風山支離破碎”,不是自信十足,便是有備而來。
總管上下打量美婦,不禁問道:“夫人莫不是‘煙波斷魂’古羅剎古夫人?”
美婦人哼了一聲,沒有否認。
其他人一聽,又是轟然。
“煙波斷魂”古羅剎,三十幾前曾在江湖上掀起一陣轟動。古羅剎不僅美艷絕倫,武功更是超然絕塵,后嫁入“消神堡”,沒多久,她便只手掌權,成為“消神堡”不可缺少的支柱,如今已三十多年了,風采不減當年!
而她身後的兩名男子定是她的親生兒子。一個是有“素手觀音”之稱的梅凝雪,面若如雪,手纖細長,人若謫仙,那立在古羅剎左側的白衣男子定是他了!而立在右側的青衫男子定是“暗香疏影”梅倚影。兩人十五歲出道,至今十年,闖出不少名氣。
三個在江湖上聞名遐邇的人物為何會出現在風冷邪的婚禮上?古羅剎為何向風冷邪要女兒?江湖人並不知道古羅剎有一女兒呀?
“素手觀音”梅凝雪清雅地抱拳揖手,甚是有禮。“風莊主,吾等冒然前來,多有得罪。只是,區區今日是來尋找我那失蹤十五載的親姐姐。”
風冷邪一動,面無表情。懷中的風塵兒緊緊揪着他的衣,滿是擔心。風冷邪擁緊了他。
“此處無爾等要尋的人。”風冷邪冷淡地回答。
“風莊主,莫要粉飾太平!”“暗香疏影”梅倚影垂眼斂眉,高深莫測地道,“問問你的兒子,便知有沒有——‘梅落塵’這個人了?!”
風塵兒一震,不禁仰頭,但紅頭蓋遮了視線。
梅落塵,不沾雪,風骨傲立,迎冬寒。
那是……母親呀!
嬤嬤在世時,總是如此讚歎他的母親!而他名字中的那個“塵”,便是取之於母親的名字!
那麼,來人與父親的關係是……
風冷邪摟緊他,冰雕般的臉覆了一層寒霜。
“‘御風山莊’里,沒有這號人物!”
總管捋了捋鬍子,上前抱拳。“三位海涵,我們山莊確實沒有你們要尋找的人。”
古羅剎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一抖,陰笑。“風冷邪,你莫不忘了十五年前娶得一妻?那女子的名字是否叫梅落塵?”
“御風山莊”中知情的人皆一震。
“那又如何?”風冷邪冷颼颼地問,語中已暗藏殺機。
“不如何!”古羅剎一哼。“若不是何嬤嬤的信,只怕我古羅剎被你小子一輩子蒙在骨里了!”
何嬤嬤的信?那個逝世兩年的人?
風塵兒驚地猛地掀了蓋頭,瞬間,滿堂的人詫異不已。“御風山莊”的人不禁暗叫不妙。唯有風冷邪鎮定自若,在風塵兒掀了蓋頭時,略一皺眉。
“嬤嬤已去逝兩年了,這位婆婆,您是如何收到她的信?”風塵兒清澈的聲音如水一般。
古羅剎着他的相貌大吃一驚,不僅是她,她身後的四人皆吃了一驚,而其他賓客在端詳他片刻后,都震驚了。頃刻,大堂里,眾人議論紛紛。
古羅剎以古怪的眼神審視他。“不錯,何嬤嬤去世兩年了,但此信卻是老身近日收到的!信的日期是兩年前,此信是她的絕筆,在外周轉了兩年方到我手中。”
“為什麼?嬤嬤的信要如此之久才能到您手裏?”風塵兒天真地問。
古羅剎一嘆。其他江湖人自是知道,她是何方人物,普通人哪能輕易聯繫上她?
見她不答,風塵兒又問:“嬤嬤她在信里寫了什麼?”
古羅剎冷冷一笑。“她將我女兒梅落塵的事皆寫進信進而!可嘆,為何她遲了這麼久才聯絡我?”
當年,她的女兒無故失蹤,之後十五年渺無音訊,她傷心了整整十五年!
風塵兒默然。他抬頭望望風冷邪。五年前,他與嬤嬤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落中,長年不得出去,嬤嬤自是無法聯絡外界。後來出去了,才有了機會?
風冷邪與他對視,那黑如潭的眼中平靜無波。
古羅剎看了看二人相擁地姿勢,厲聲問風塵兒:“小姑娘,你是我女兒的什麼人?”
風塵兒“咦”了一聲,轉過頭,大眼閃了閃,細聲道:“梅落塵是……我的母親……塵兒是男的。”
“什麼?”又是令眾人一陣震驚。竊竊私語的聲音更多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風冷邪他……他究竟娶何人為妻?他懷中的人兒,秀美驚天人,本以為是個美嬌娘,卻不料,竟是男兒身,而且……而且他竟有幾分神似……風冷邪!?
古羅剎等人顯然也是一驚。
“什麼?你便是塵兒?”
古羅剎驚叫一聲,上前欲抓風塵兒的手,風冷邪一擋,不讓她近身分毫。古羅剎瞪了瞪他。
“你是風冷邪和我女兒所生的孩子——風塵兒?”
她一句疑問的話,似平地一聲驚雷,當下滿堂賓客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射向一對“新人”。有鄙夷,有驚愕,有不贊同,也有看好戲,有佩服同情的!
面對眾人駭人的眼神,風塵兒躲進風冷邪的懷中,風冷邪以袖擋去了眾人探究風塵兒的眼神。
見他人沒有否認,古羅剎大喝。“荒唐!荒唐!”
風冷邪卻露出嗜血的冷笑。
梅凝雪輕嘆一聲,清柔地道:“塵兒,你是梅家人,跟我們回‘消神堡’吧。”
子嫁父?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怎能容於世俗?
風塵兒探出頭,緊偎着父親,沙啞地道:“我姓風,我是邪的孩子,我要和邪在一起。”
梅倚影皺了一雙劍眉,沉聲喝道:“你既知自己是風冷邪的孩子,怎能……怎能嫁於他?!簡直是——丟梅家人的臉!”
風塵兒咬唇,不讓淚滾落,帶了哭音,他問:“我喜歡邪,難道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這是亂倫!”有人高喊。
風冷邪陰狠的眼一掃,那人縮了頭,不敢再說話。
風塵兒的淚終於掉了下來,看得“御風山莊”里的人心中不忍。站在人群中的醫者和唐逸不禁長嘆一聲。白霜更是鐵青了臉,恨極了那些來作亂的人。
風冷邪低頭,輕柔地拭去了懷中人的淚,他低頭的剎那,冰雪融化,春回大地,一縷清風撫過,溫柔似水。眾人以為自己眼花了!江湖第一無情劍怎會有融化的一天?
當風冷邪一抬頭,那抹一閃而逝的溫柔已被寒冰取代!眉宇間煞氣一起,周身寒氣,頓時叫人屏息。
“與——爾等何干?”他慢慢地掃視過到場的每一個江湖人,而那些被他掃過的人,莫不心驚膽顫。
“是呀!這與我與大家何干?”突然,人群中有人懶洋洋地道。其他人一看,開口的竟是一文弱書生,二十齣頭,相貌平平,但氣質飄然。
古羅剎怒目一瞪,看向那書生,倏地她道:“你——‘鬼煞宮’宮主燕淡消?”
其他江湖南呼吸一滯,臉色大變,近身於文弱書身的人紛紛避走,如避瘟疫般,剎時,書生周邊空無一人,唯獨他端坐於椅上,優雅地品茶。
放下茶杯,書生微微一笑,平凡的相貌忽地不一般了。
“正是本宮,古夫人好眼力。”
他話一落,許些江湖人又後退數米,有的都退出大堂了。
“鬼煞宮”,這個在江湖上盛名兩名余年的可怕組織,其宮中的人皆是魔鬼的化身,殺人不眨眼,他們能醫能毒,為害武林已許久許久了!
前幾年,“鬼煞宮”“火剎殿”殿主杜幽吟因貪“紫薇門”小弟子默璕玉的美色,弄得江湖人心惶惶,而今天,他們竟看到了“鬼煞宮”的宮主燕淡消!?
風冷邪只淡瞟了他一眼,覺得這大堂實在沒呆下去的必要,便摟着風塵兒要走。
古羅剎見了,立即阻止。“風冷邪,你休要躲避!”
風冷邪陰陰地望她。風塵兒探出頭,臉上淚痕未乾,袒然地望向古羅剎,他清雅地道:“婆婆,對不起。塵兒不會離開邪!我已與邪拜了天地,便是邪相伴一生的人了!我喜歡他!我……我愛他!所以,請婆婆不要再為難邪了,好么?”
“荒唐!這簡直荒謬!”古羅剎一方的人臉色鐵青。
“有何荒唐的?”燕淡消懶洋泣的聲音再起。“這少年郎真箇純良,看着真討喜!他與風莊主天作之合,天配姻緣,你們又何必要相阻?呵呵,只不過他恰巧是風莊主的兒子罷了!今日他若是女子,與風莊主亦無血緣關係,那麼諸位還有何世俗看法?”
“你——”古羅剎氣竭,礙於他的身份,頗有顧慮,其他江湖人卻你看我,我看你,又驚又駭。
風塵兒吁了口氣,突然覺得世人太難溝通,轉回頭,只注視着自己的父親。
風冷邪淡笑,對他說:“早該不必理。”
“咦?”風塵兒眨眨眼。
自始自終,邪不大言語,原來是全然不把世人放在眼裏!?他們反對也好,議論也罷,皆是世人的事。
干卿何事?!
啊,啊,原來——如此!
他純然一笑,美麗之至。
風冷邪低頭親了親他的眉心,他羞澀地埋進他的懷裏。
世人看他們毫不避諱地濃情蜜意,不禁傻了眼,燕淡消朗聲大笑:“風冷邪果然是風冷邪!”
風冷邪只是淡淡地揚起嘴角,抱起風塵兒,在眾人的詫異下,瀟洒的——進洞房去了。
一堂的江湖人,議論不已。
總管咳了數聲,向眾人抱拳:“莊裏已擺下酒席,諸位,請自便。”
許多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呆愣在原地。古羅剎等人煞白了臉,離去時,放下狠話:“風冷邪,老身絕不會善罷甘休的0
但這都是后話了!
大多數人雖不贊同這始無前例的驚奇婚禮,但都不敢太明顯的表露嫌惡之意。
畢竟,風冷邪乃江湖第一無情劍!得罪他的下場不容小覷!單看一個多月前,“幾度慈心”擺了他一道,目前仍被“御風山莊”的人追殺!聽說,他安逸的生活被打擾得生不如死。如今,逃到皇宮裏去了……
還有那“落花宮”宮主……提起她,江湖人莫不搖頭。江湖第一美人,呵呵,已無臉見人了!至於是何原因,眾人都避而不談了……
風塵兒幸福地窩在風冷邪的懷裏,一路上被他換着走,雖羞澀,但心裏甜滋滋的。
路上花香不斷,他滿足地大吸了一口。
風冷邪忽地湊上前,咬了他的小唇兒,他躲了躲,在風冷邪退開之際,追着覆了上去,吻上他的唇。
吻了許久,他埋在風冷邪地頸間,輕聲道:“我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和邪在一起!”
風冷邪柔和了眼,廝磨着他。在他耳邊輕吐三個字。
風塵兒一震,淚浮於眶,緊緊抱住了男人。
“我亦然……”他呢喃。
庭院裏,春花浪漫,洞房中,春色無邊。
江湖上,對無情劍的非議頗多。道貌岸然的人之多,對父娶子的事,自是大大抨擊。然而,世人議論再多,都無關無情劍一分一毫,有道是:
劍似無劍若有情,不揭紅塵,人在深深處。蒼穹枝長伸幾許?淺越雷池驚天人。
鸞弦撥亂香一縷,飄雨飛花,惱破春情緒。江湖莫驚龍鳳飛,笑闖邪塵戲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