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根據我今天的面試，我認為戴小姐較適合。她不但有十五年的秘書經驗，而且……”起峰抬頭看了神色自然的總經理一眼，繼續說道：“她今年四十，年紀剛好符合你目前的需要。”
聞言，以軒突然有了興趣。“你說說看，我目前的需要是什麼?”
起峰與他有着多年的同學情誼，兩人之間有着絕佳的默契。雖然目前兩人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可是起峰之於他，是最忠心的朋友，亦是最好的工作夥伴。
兩人之間，沒有制式的職位高低，有的，只是相互尊重與包容，以及共患難的兄弟之情。
“不盲目追求、不惹是生非、不嚼舌根，這三點是你對秘書人選最基本的要求，我沒說錯吧?”起峰信心滿滿。
一抹讚賞閃過以軒的眼眸。“沒錯，可是你還漏了一項。”
“是什麼?”
“忠心。”以軒微笑說道。
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一位稱職的秘書，他的身邊已有了精明能幹的特助趙敏兒了。現在，他想要的，是一個讓他卸下心防的手下，一個真正能夠幫助他的秘書。
簡單的“忠心”兩個字，但是想要找到適當人選，卻是異常地困難!
起峰低頭看了手上的履歷表一眼，眼神突地黯了下來。“戴小姐在十五年的職業生涯中，總共換了七家公司，基本上，她……不符合。”
聞言，以軒眼中閃過一抹竊喜。“真的沒有適合的人選了?”他的聲線突地升高。
季盼盼……就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雖然，她沒有良好的應對進退；雖然，她缺乏秘書的專業知識……可，她絕對擁有忠誠的心!
為什麼?他對她這麼有信心?
連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彷彿他已與她相識好久一般，但他就是知道——季盼盼有着百分之百的忠心。
除了忠心，她還有許多吸引他的條件……難以具體形容，可他就是想要將她留在身邊，好生愛護。
像她這樣的女孩，合該是要被人捧在手心呵護。如果……能將她留在身邊，該有多幸福!
將她留在身邊這個念頭突地驚醒了以軒，他怎會有這種念頭?
不!他不能夠輕易地相信，還會有女孩帶給他幸福!
對於愛情……他早已死心!
早在多年前，他已經清楚地知道凡是他所心愛的人，最終都會遭到不幸!
曉芸就是一個例子，還有……楹心……罷了，他不想再踏入情愛的深淵。
愛情對他而言，太沉重、太痛苦!
以軒拚命地搖頭，突地，起峰關心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以軒，怎麼了?你還好吧?”起峰伸手搖着他，心想，以軒該不會又想起那段痛苦的過去吧?
回到現實中的以軒，甩甩頭，搖去纏累他的夢靨。“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你該不會是想到楹心吧?”起峰的口氣凝重。“她的死根本與你無關，你不要再將一切的過錯，統統都往自己的身上攬，好嗎?”
楹心是以軒大學時代的女朋友，兩人從大一就是班上的班對，感情好得不得了，不知羨煞了多少同學。
可好景不常，楹心在畢業后，卻喪生於一場連環車禍中。以軒因為當時正在國外，連楹心的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
以軒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死於非命，加上他所疼愛的妹妹曉芸同樣也喪生於車禍中，接連的憾事，讓以軒對情愛產生了恐懼。
他開始害怕親情、不相信愛情，一味地認定自己的情愛，定會給對方帶來災禍。
身為他的好友，起峰能明了他的痛苦，但是，他該如何做才能讓他重燃對情愛的心?
倏地，腦中閃過盼盼天真的眼眸……
對了!
何不讓盼盼來改變他?!
盼盼對着情愛有着天真堅定的信心，她可以因着一張照片就放棄英國的進修，可見……盼盼對以軒，有着強烈的感覺。
對!起峰愈想愈對，今天早上他實在是太驚訝了，才會對盼盼的行為無法苟同。可現下他仔細想想——
盼盼不是抱着崇拜偶像的心態，她之所以會這麼堅定，必定有她的原因。
“以軒，有件事，一直想問你……”起峰欲言又止，想趁機探探口風。
以軒一訕，輕易地看出起峰的企圖。“你是要問我今天的面試吧?怎會突然多了一位新人?”
起峰點點頭。若是他猜得沒錯的話，以軒應該事先知情。“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沒什麼特別原因，是我下令的。”以軒態度從容地回答。
他對季盼盼的特別待遇，已經非常明顯，他相信，依起峰的邏輯推理，不難推敲出事實。
“你認識她?”如果以軒認識盼盼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不算見過面，但她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軒語帶保留。
“你想錄取她?”起峰試探着。凡是總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以軒點點頭。沒錯!他就是希望季盼盼能成為他的秘書。“你認為呢?”
“我贊成，但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總經理您的身上吧?”事情有愈來愈順利的現象。
“我要她！”一句話，說得乾乾脆脆，毫不拖泥帶水。
***
站在御盟企業的大門口，盼盼的心還是不怎麼地踏實。
她又來了……而且，這次是錄取通過的員工!
今天是她報到的日子，從今天起，她就要和軒哥哥一同上班了，真好，她……終於介入他的生活了。
微笑。盼盼在心中告誡自己，她要活潑點、開朗點。
邁開步伐，她大步踏出——
突地，原本向前邁出的腳步，卻突地止步。
不對耶，她怎能就憑着起峰的一句話，就相信自己已經得到這個職位了?
要是……起峰騙她怎麼辦?!
他從小就愛捉弄她，每每都要將她欺負到哭才肯罷休……不管了!再想也是無濟於事，她就先到人事部報到看看吧!
希望能遇上那位好心的老先生。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不會太尷尬。
加油!不要怕!盼盼拚命在心底喊話。
踏入御盟企業，眼前仍舊是來來往往的上班人潮，盼盼立刻就感染到一股緊張的氣氛。
深呼吸，吸氣，吐氣……盼盼停止腳步，企圖再次緩和心中的波濤起伏。
好了!準備上樓!
當盼盼正想快速衝上人事部時，一道女聲卻喚住了她：“季小姐，等等!”
盼盼轉頭，是那天帶她上樓的接待小姐。才一下子，她就已經快速跑到自己面前。
“喔，是你，謝謝你那天的幫忙……”她又辭窮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叫我小宜就好了，我可以叫你盼盼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入選，因為啊……”小宜左顧右盼之後，側耳說道：“那天總經理好像對你……很特別喲。”
特別?軒哥哥對她……
真的嗎?
“我……”支支吾吾的，她還是無言以對。
“好了，我不打擾你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中午一起吃飯?十二點，我在員工餐廳等你！”不待盼盼回答，小宜立刻爽朗地提出邀約。語畢，小宜旋即跑向櫃枱，臨行前不忘提醒她。“員工餐廳在地下一樓哦。”
盼盼霎時呆愣住了。這裏的人……都這麼熱情嗎?看看錶，八點五十七分，她快來不及了!
一個箭步，盼盼立刻沖向電梯!
***
在人事經理的帶領下，盼盼終於走進位在十六樓的辦公室。剛踏出電梯，盼盼就被特別設計過的環境所吸引。
“這……這是辦公室嗎?”四周擺設了各種不同品種的盆栽，還有許多人工造景。
在四面的牆上，還有着許多的攝影作品，每幅作品都傳達出不同的訊息。其中大都是景物攝影。有荷花、榕樹、白雪，還有一幅小貓咪的可愛睡姿。
盼盼走進一幅皚皚白雪的攝影，偏頭問道：“老先生——喔，不，於經理，你知道這是在哪裏拍的嗎?”
她好喜歡雪地的風光，可惜她從未看過雪。
“不知道，這就要問總經理了，這裏所有的作品都是他拍攝的。”於經理和藹地說道。
“是他?!原來他會攝影啊。”沒想到，軒哥哥竟然會攝影。季盼盼忍不住開口說道：“我也好想去看雪喔，聽說雪很迷人耶。只可惜，我從未看過……”
見狀，於經理連忙安慰道：“沒關係，你年紀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
“如果，如果能夠和他一起去，不知該有多好……”盼盼開始自言自語，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
倏地，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出現——
“兩位早。”
宋以軒嘴角上揚，正站在電梯口，手提着公事包，一臉的精神奕奕。
他還是一樣的帥氣成熟，合身的西裝襯托出他挺拔的身材，嘴角旁似有若無的笑意，平添了一股說不出的親切。
以軒一派從容走向前，並點頭對於經理交代。“於經理，謝謝你。”
“那我先離開了。”鞠躬，點頭，於經理隨即寓開。
以軒轉頭，將盼盼的不安看在眼底，微笑，走近她的身邊。“這是在北海道拍的。”
“那裏很冷嗎?”盼盼的眼裏有着希冀。她最怕冷了，如果北海道不是那麼地寒冷……那她也想去。
“不會，如果……你的心沒有任何感覺，就不會感到寒冷。”就像他的心，早已沒有任何感覺，任何人、事都激不起他的情緒浪花，除了——
她，季盼盼，
她是第一個，能夠讓他產生保護欲的女孩。不知為何，或許是對她的一種熟悉感，或許是她的堅忍特質吸引了他。
總覺得，她不若外表般的柔弱，這一點，相信不久之後，他即將得到印證。
“我不懂。”
心不冷，人也不會冷?這是什麼道理?搖搖頭，盼盼不懂這麼深奧的道理。
“總有一天，我相信你會懂。”深邃的眼眸，彷彿要將她看透般的直盯着她。
撇過頭，宋以軒舉步前往總經理辦公室。
盼盼被他的眼神驚懾住了，他的眼神，有着悲傷!那抹哀愁雖然很淡然，但她知道，他的眼眸深處有種說不出的嘆息。
“軒——呃，總經理，我……”不能叫他軒哥哥，要叫總經理，從今天起，他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
盼盼小跑步跟上他的腳步，只覺他的腳步好大。
轉頭，以軒換上柔和的神情，撇向仍一臉茫然的盼盼。
“還有問題嗎?”忍住笑意，她真的很可愛，尤其是她糊裏糊塗的模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竟能夠同時擁有堅忍與糊塗兩種截然不同的特性。
“我，真的錄取了嗎?我是說我……”她真的可以和他共事了?
“不敢相信?”他接下了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對!就是這樣，因為我什麼都不會，也沒什麼經驗……”她就是不敢相信，依自己的能力和經歷竟會被錄取。
起軒一哂，這小妮子還真會轉圈圈。“你想要知道原因?”
“對!怪了，你怎麼都知道我心裏的想法?”再次點頭，加快腳步拚命迫上他，她要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就是你。要相信，你是獨一無二的!”
宋以軒逕自走進掛有“總經理室”字牌的辦公室，盼盼跟着他的步伐，剛進門，是個小型的秘書接待處，兩旁各有一張辦公桌。
“你先和趙特助共用一間辦公室，左邊的辦公桌是你的。至於其它事情，趙特助會一一教你。”交代完畢，以軒繼續走進裏面的總經理專屬辦公室。
“喔。”
“對了，季秘書。”臨進門前，以軒轉過頭喊住她。
“什麼?”她的心好惶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個工作。
以軒眨了眨左眼。“加油。”
***
中午用餐時間，盼盼和小宜正在員工餐廳用餐。盼盼低着頭，舉着的雙手仍不見她有所行動。
她是獨一無二的?!這是什麼意思?盼盼仍陷入早上的錯愕當中。
“盼盼，今天第一天上班還習慣嗎?”小宜邊吃飯邊開口問道。
“還好，早上只有了解各部門的位置，以及和各主管打招呼而已。”低頭，隨口扒了一口飯，盼盼輕聲回答着。
今早，一進入辦公室，就看見那天撞上她的時髦女子，原來，她是軒哥哥的特別助理趙敏兒。
接着，在軒哥哥的命令下，趙特助隨即帶着她到各部門參觀。
可趙特助的態度好像……不怎麼友善。不是她多疑，可不知為何，盼盼直覺她似乎有些嚴肅。
“那你是和趙特助在同一個辦公室了?”小宜眼中有着羨慕，接着又說道：“聽說……我也是聽來的，那個趙特助啊，好像是總經理的女朋友哦!”
女朋友?!軒哥哥有女朋友了?錯愕、傷心瞬間迅速佔滿盼盼的心田。
“喔，這樣啊……”她聽見自己仍然故作堅強的聲音。
小宜未察覺她的異狀，繼續提供最新的八卦消息：“而且啊，聽說他們就快要訂婚了。最近，還聽說總經理送了鑽石項練給趙特助呢。”
“是嗎……”胸口一股苦澀泛開來。
“盼盼，你跟她在同一個辦公室，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啊?總經理對她有沒有比較特別?”小宜的好奇心開始演變成想像力。
“沒有，總經理有自己專屬的辦公室，我與他相隔了一扇門。”盼盼不喜歡介入這種八卦中，只好表明態度。
“這樣啊……好可惜喔，那你見到總經理了嗎?”小宜不死心，繼續追問着。
盼盼點點頭，看看手錶，她該回去了。“嗯。小宜，我想先走了。”站起身，端起碗盤，她急着想離開這裏。
“盼盼，你根本沒吃到什麼，等等我，我還沒問完……”小宜語未畢，盼盼卻已經搭上電梯。
站在電梯內，盼盼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的辦公室在十六樓，必須搭乘主管專用的電梯，此刻電梯中只有她一人。
電梯的樓層指向一樓，突然停止，可能有人也要搭電梯了，盼盼連忙往後退去——雖然低着頭，可在見到有人進入電梯之後，她還是抬起頭，欲向對方禮貌地點頭示意。
“吃午餐了嗎?”一雙溫柔無比的幽亮星眸對上盼盼的。
“總經理?謝謝，我……算吃過了吧。”盼盼吐吐舌，方才只想急着離開那些憂人的八卦，也沒扒到幾口飯。
突地，一瓶鮮奶出現在她的面前。“喝吧，下午可能有得忙的了，先喝點鮮奶補充體力。”
這……盼盼低着頭，遲遲不敢伸出手。
“我不餓，謝謝……”尚未說完，她的手就被舉了起來，瞬間，鮮奶已經在她的手上。
電梯到達十六樓，以軒率先踏了出去，盼盼連忙追趕着他。
“總經理，這……”雙手緊握着手上的鮮奶，不住地來回摩擦，非常地局促不安。
走在前方的以軒突然轉過頭，由於距離太近，嘴唇與盼盼差點撞上。“你會不會泡咖啡?”
“啊?我……會。”
她傻了，剛剛……好像差一點點就……
“幫我泡一杯咖啡，麻煩你了，季秘書，茶水間在你的右手邊。”拋下盼盼，轉過身，忍不住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容，爾後從容地邁入辦公室。
盼盼失神了一會兒。季秘書……他叫她季秘書，好生疏的稱呼啊……
“啊!咖啡……”不敢再多想，她立刻匆忙地跑向一旁的茶水間。
站在玻璃櫥櫃前，望着種類繁多的咖啡，盼盼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是茶水間嗎?
怎麼有那麼多先進的設備?磨豆機、咖啡機、微波爐，裏面應有盡有。
而且，內容極為豐富，有咖啡、茶葉、果汁……
光是咖啡就有好多種，藍山、巴西、爪哇、曼特寧、拿鐵……怎麼這麼多啊?!
他，喜歡哪一種呢?
都怪她!剛才陷入差點接吻的興奮中，忘了問他要喝哪一種。
可，人家她第一天上班，怎麼知道會有這麼多種咖啡啊?怎麼辦?
還是，等會問問趙特助吧。偏偏趙特助還沒有回來，她上哪兒去問人啊?不管了，就隨便選一種好了。
盼盼抬起頭，欲從櫥櫃中選出咖啡，目光突然瞧見被她放在一旁的鮮奶——
鮮奶，咖啡……對了!就選拿鐵好了!
毫不猶豫的，盼盼選擇了拿鐵咖啡。
可接着問題又來了，要不要加糖啊?
她一向不愛太甜的飲料，索性……不加糖好了，希望軒哥哥也不嗜甜才好。
說起泡咖啡，盼盼雖然不常喝咖啡，但她對泡咖啡可是挺有研究的。因為，領養她的季爸爸超愛喝咖啡，時常教導盼盼泡咖啡的秘訣，每當父親下班回家，盼盼都會為他泡上一杯咖啡。
久而久之，盼盼也泡出許多心得了。
不一會兒，大功告成，一股香郁的拿鐵咖啡，加上濃濃的鮮奶后，香味立刻瀰漫四周。
好香!盼盼滿足地聞了一下，這個咖啡豆真是極品。是誰?竟會選購這麼好的咖啡豆?
不再細想，軒哥哥還在等着她呢。端着泡好的咖啡，盼盼輕敲着門——
“請進。”裏頭傳來以軒親切有禮的聲音。
“總經理，咖啡……泡好了。”軒哥哥正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擺着一堆成疊的卷宗，這些卷宗……都要他批示嗎?好多耶!
好香!濃烈的咖啡味，讓專心批閱卷宗的以軒抬起頭來，這味道……像極了他喜愛的拿鐵。
見盼盼似乎不知道該將咖啡放在何處，以軒不禁一陣莞爾。“放在辦公桌左前方就好，謝謝。”
他不馬上喝?盼盼的心中有些許的失望，但她仍順眼地將咖啡放下。
“我先出去了。”
彎腰，鞠躬，盼盼低着頭走出辦公室。
待盼盼離開后，以軒的目光立刻鎖定那杯咖啡—好香的咖啡，真的好香，這是他“聞”過最香的咖啡了。
迫不及待地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還好她沒有加糖，他最討厭糖味蓋過咖啡原本的香味，舉起杯子，再喝一口……
該死!她是怎麼泡的?這是他喝過最好喝的拿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