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連連被摔了兩次,仍舊是不屈不撓的陸一正,站在原地與伍嫣對峙了許久后,不怕摔地再次往前跨出了一步。

“我只是想和妳交個朋友……”

伍嫣揚起兩掌,防備性地往後退了兩步,“抱歉,名花有主了。”

“我不介意,我願意當後補!”他說著說著,便掩不住興奮之情直朝伍嫣撲過去,可是在這時,卻有人在後頭踹了他的屁股一腳。

“誰有空管你介不介意啊?就憑你也想跟那個不在家的王子殿下搶?”匆匆自外頭趕回事發現場的富四海,在他回過頭來時,立即舉高了手中剛剛自對面借來的大黃貓湊至他的面前。

音調拔高到顯得有點凄厲的尖叫聲,霎時充滿了整座道場,刺耳得令伍嫣忍不住掩住了兩耳,而當叫聲過後,她愕然地揚高了一邊的柳眉,試圖搞清楚眼前急轉直下的情況。

慌張地四下張望了老半天,卻在道場裏找不到半個可以躲藏地點的陸一正,在一臉不懷好意的富四海抱着他最懼怕的天敵,一步步朝躲到牆角去的他進逼時,他怯怯地揮揚着手,完全掩不住語氣里的顫抖。

“走……走開……”

事前打電話去問過伍賀蘭對方弱點是什麼后,懂得充分掌握情資的富四海,一臉拽樣地對看呆了的伍嫣揚高了下巴。“學着點,這叫攻心為上。”為免這隻來路不明的野猴子會不死心,他剛才已經跟對面的大嬸說好,他們要借養這隻黃貓一陣子了。

伍嫣吶吶地應着,“是……”果然是頭腦派。

“快、快叫牠走開……”一心只想奪門而出的陸一正,在富四海來到他的面,正正地對着他的臉前全面堵住他的退路時,被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怎麼樣,怕不怕?怕不怕?”富四海舉高了手中的貓咪,仍然沒什麼同情心地繼續折磨着他。

“怕怕怕……”連連被賞了幾記貓拳后,點頭如搗蒜的陸一正,整個身子緊貼在牆面上,看上去的樣子,就像恨不能如同壁虎爬上牆一樣。已經忍了很久的富四海,忍不住想乘機抱怨一下。“會怕以後就不要再來找她的麻煩,你知不知道我幫某人保管她保管得很辛苦啊?”他們以為一直以來伍嫣身邊都沒有什麼蒼蠅蚊子,全都得歸功於誰呀?

“知道了知道了……你、你快點叫牠走開啦……”眼中已是淚花亂竄的陸一正,面色蒼白得就像塊豆腐似的。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吧,不用找零了。”抱貓抱得兩手有點酸的富四海,乾脆將這隻愛黏人撒嬌的貓咪直接貼在他的臉上。

“救命啊……”

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景,深深埋藏在伍嫣記憶中另一張泣然欲泣的臉龐,當下不由分說地即自她的腦海里跳了出來,一再地在她眼前放大,那清晰得就像是昨日的過去,讓她彷佛又再次看見了當年緊抱着電線杆向她求救的杜寬雅。

沒來由地,一股攔也斕不住的笑意,令她忍不住再次像從前那般仰首放聲大笑。

然而在笑聲中,她卻不小心掉出幾顆思念的眼淚來。已經好多年沒聽她這麼大笑的富四海,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子,不語地看着她那不小心遺落在地板上的淚跡,和她面上笑得半點也不由衷的模樣。過了許久后,當有着虎斑條紋的大黃貓咪,踩着無聲的腳步悄悄走出道場外,而陸一正也不知是在何時識趣地悄聲離開后,站在原地的富四海,難忍地深吸了口氣,而後將右手伸進口袋中,悄悄地握緊了那封今早伍嫣請他幫忙寄去國外的信。

你曾說過,獵戶座距離地球最近的星星在兩百四十光年外,最遠的,則在一千五百光年外。雖然在地球上看起來,那些在宇宙裹流浪的星星們,它們是這麼的接近,但實際上卻相隔了如此遙遠,就如同我們一樣。

你覺得,是兩百四十光年,還是一千五百光年?

我們之間的距離,還剩下幾光年?

有沒有搞錯……究竟是哪個沒公德心的人在半夜按門鈴?忙到午夜才休息的杜寬雅,才躺上床沾枕沒多久,即被擾人清夢的電鈴聲給吵醒心眼看那一聲按過一聲,似是有耐性可按到天荒地老的鈴聲持續地吵死人不償命,迫使早已累到極點的杜寬雅,不得不囤積着滿滿的怨氣下床開門。

然而自家的公寓大門一開后,那張出現在他眼前的熟面孔,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起他是不是還在做夢。

“四海?”他沒事大半夜跑來芝加哥按門鈴做什麼?

拖着一大堆行李跑來這裏找人的富四海,不客氣地推開公寓的主人往裏頭走進去時,不忘將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都扔給還穿着睡衣呆站在門口的杜寬雅。

“我是來應徵經紀人的。”他邊說邊把身上的外套也順手扔給他。

“經紀人?”

“你就當我有顆佛心吧。”來到客廳踢掉了腳上的皮鞋后,富四海大刺剌地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與其看你一個人孤軍奮戰,拖拖拉拉了好幾年,也不知得瞎忙到何時才能回家,還不如就由我出手來幫幫你,好讓你早點結束我們三個的苦難。”

深諳待客之道的杜寬雅,自廚房出來遞給他一杯他愛喝的紅茶,靜看着他面上不像在開玩笑的神情好一會兒后,他不得不先問清楚。

“你說正格的?”在來美國前他真下過決心要拿命來賭賭看了?

“我先聲明,我的年終一定要有四個月,而且不準議價。”不請自來的經紀人輕啜了口紅茶,順便打量起這間杜寬雅去年才買下的公寓。

“什麼?”敲詐呀?就算是賊船,這船票也貴得太誇張了。

富四海朝他哼了哼,“看在死黨又是鄰居的份上,我已經算是很便宜的賣給你了。”

“等等!”愈想愈覺得不對勁的杜寬雅,忙不迭地舉起一手喊停。

在他的記憶里,富四海的正業、副業多得有如天上繁星數不勝數,而富大少卻肯放棄賺取大量金錢的機會,反而來這裏參與他的不賺錢行業?這實在是太可疑了,還是先確定一下比較妥當。

“你有什麼不滿?”他這位大少爺肯拉下身段來這幫忙,杜老兄就得感謝祖宗有保佑了,他還想挑三撿四不成?

“你不玩六合彩了嗎?”杜寬雅可沒忘記以前伍嫣曾說過的那些關於他的種種事迹。

富四海直接翻了個白眼,“那是我高中時的事了好嗎?”當年在賺進了人生的第一個五百萬后,他早就不玩那玩意兒了。

“也不玩賽馬了?”杜寬雅記得那好像是富四海人生里的第一個一千萬。

“那是大二時的事了。”

“也不炒房地產了?”他不是說過他立志要炒掉他老爸富大海名下所有的地產嗎?才短短几年時間,他就全盤接受他老爸的江山了?

他聳聳肩,“前年就不炒了。”太沒挑戰性啦。

“股票呢?”

“去年賺飽那一票我就收手了。”趕在股市崩盤之前全面出清所有持股的他,當時還跌破了一堆股市專家的眼鏡呢。不愧是姓富的……上至他老爸富大海下至他,全都是打滾在金錢堆中無往不利的大富商。

“你真要當我的經紀人?”他到底明不明白黑幫世界裏的人,並不是什麼合法經營的企業,或是什麼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他以為他往常在商場上的那套真能在這邊吃得開嗎?

富四海很樂意接受挑戰,“就當我在經營新事業吧,我一直都很嚮往能有個老闆。”當了個體戶太過多年後,他實在是很想拿拿看那些唯有正職員工才有的基本薪資和福利。

杜寬雅淡淡地瞟他一眼,“其實你只是單純嚮往年終獎金而已吧?”

“好說。”他也不掩其志,“一句話,要不要我入伙?”

“四海……”杜寬雅頭痛地撫着額,很清楚富大少一旦下定決心,就鐵定會硬拚到底的死個性到底有多麼難纏。

“你不會是真想一輩子都當個鋼琴家兼地下黑道吧?”富四海擱下手中精美的瓷杯,長腳一跨,大步地來到他的面前,但在發現兩人的身高差距甚大后,他又往後退了幾步以壯聲勢。

“當然不想,我想回家。”這還用說嗎?

富四海一把揪住他的睡衣,“回哪裏?”

“回那個曾經有你們的家。”一直以來他不就是為了這個而持續地在努力着嗎?

“你還記得就好。”富四海咧大了開懷的笑臉,興匆匆地一手勾過他的肩頭,“來來來,隔壁家的王子,你說,這些年來你在暗地裏都做了些什麼壞事?”

杜寬雅朝他挑了挑朗眉,“很多。”

“我可以偷偷在私底下參與你的秘密黑道事業嗎?”等不及要接受新行業的他,摩拳擦掌地問。

“不怕死嗎?”

“會怕就不會專程為我家那個愛哭的鄰居而來了。”富四海一把自口袋裏掏出伍嫣前天才寫好尚未寄出的信,一把用力地貼在他的胸膛上。

她哭了?杜寬雅錯愣地按着胸口的信件,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才會使得向來開朗樂觀的她掉下淚來。但,反覆在心頭思索了半晌后,他這才憶起,這世上能讓伍嫣掉淚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不想要她傷心,你最好是趕快錄取我。”富四海拽得二五八萬地抬高了下頷,擺明了就是打死不退非要入伙。

“你就洗好脖子等着開工吧。”剛剛升格為老闆的杜寬雅也沒跟他客氣,準備在替他收拾好行李后,就將他給踢進這間公寓裏的秘密賬房讓他忙到天昏地暗去。

“遵命。”

當富四海拖着一大堆行李往客房的方向移動時,杜寬雅慢條斯理地拆開手中剛送達的信件,並在看完后,再一次地將它貼回他的胸坎上。

今天,有個人告訴我,感情,是一座歲月用寂寞築成的監牢。對我來說,其實能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你身邊,並不重要。

我只想知道,我給你的愛,究竟夠不夠溫暖你?能不能讓你獨自一人時,不流淚的看着冬日的夜空?是否能讓你在想起我時,會愉快地憶起柱日的美好?也許我們目前所能夠擁有的,就只有過去,就只有回憶。

可是,那是很珍貴的吧?

當我們瑟縮的看着冬夜夜空時、當我們手牽手走過路旁的電線稈,回頭看着我們交纏的影子時,或是在我們夜半過復獨自掩着臉痛哭時、在我們寂寞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時……

那一段曾經共有的過去,也就更顯得珍貴,你說是不是?

高朋滿座的日式家庭料理店裏,兩年前就成為正式二廚的伍嫣,在新一波用餐的人潮湧進來時,手腳利落地處理好手裏的花壽司端上櫃枱,再轉身將油鍋里剛炸好的炸豬排給撈上來。

連連上了好幾道菜后,她一手接過新的點菜單,正想要照着上頭的點單準備材料時,突然間,店門遭人用力打開,接着便刮進了一陣旋風。不聲不響就跑去美國兩年的富四海,在她錯愕的目光下,三步作兩步地跑進店裏,邊往她所在的方向前進,邊對她大聲宣佈。“從現在起妳放假三天!”

“啊?”她一頭霧水地看他衝進櫃枱里搶走她手中的菜刀。

“我已經跟伍爸說過我會代替妳打工了。”他邊說邊擠走她所站的位子,伸出兩掌用力地將她往外推,“還有,妳今年的生日禮物我就放在閣樓里,快點回家去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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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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