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隔着半間客棧,她直直的盯視着頓住腳步,緩緩的轉頭,嚇得渾身發抖的店小二,冷眼中的訊息相當明確。
店小二顫抖着單薄的身子,不斷得暗暗哀號。哎喲!我的娘喂!就知道小姐一定會先找他開刀的啦!他是騙家裏頭最不會騙人、武功又最弱的那一個,無論怎樣,肯定都騙不過小姐。
他們原本是想在飯菜裏頭下藥,迷昏小姐和那個將軍,但是小姐從一開始就戳破了他們的偽裝,下藥肯定成不了事,他們只得進行第二招奪孤之術,又被輕易識破的情況下,最後只能正面進攻了,可是他們騙家人騙人的招數很多、很高明,武功卻不是每個人都像小姐那麽好,憑他三腳貓的功夫,如果不老實的招認,絡對會被修理得很慘。
他無奈的苦着一張臉,怯怯的開口,「小姐,別怪我,我也沒辦法啊!這全是師尊的意思……」
她看見他的嘴形,眼神一變,迅速思索了起來。是娘設的局?那目標是她?還是奉稹劍?
這麽想着的同時,有一道黑影從她視線的死角飛竄向她……
始終注意着她的動靜的奉稹劍也看見了店小二的嘴形,然後發現一道黑影朝她飛竄而去,立時劈擋開纏在他身邊的人,足尖點地,飛身躍起,大叫出聲,「語冰!」
比眨眼更短的瞬間,夏語冰的眼角餘光看見朝她而來的兩個人,她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避開那道黑影的攻擊,但是同時閃過腦海的念頭是,目標是她?不,不對,這是聲東擊西。
所以她立即縱身飛向奉稹劍,擋在他與那道黑影之間,並擋下黑影朝奉稹劍所疾射出來的暗器。
「唔!」她吃痛的咬牙,感覺後頸處中了幾根銀針。
「語冰!」奉稹劍看見她竟然替自己接擋下暗器,震驚之際,在半空便迅速張開雙手,接住她因為受傷而搖搖欲墜的身子,落地,趕緊仔細檢查她的傷勢,心焦的低喊,「語冰!」
黑影也隨即翮然落地,竟然是個美艷無雙的婦人。
「哼!竟然笨得中這樣的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丟臉丟到祖墳里去了。」她輕哼,一臉冷怒。
奉稹劍厲眼看向婦人,「你是誰?究竟有何目的?」
婦人容貌艷麗,猜不出確切的年紀,但是那老成世故的神態,以及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加上客棧里所有的人看見她的來到,無不停止動作,凜然噤聲,像是非常敬畏她,難道她就是店小二口中的師尊?
而整個客棧的人都是她的手下?他們到底是江湖上的哪個門派?他跟江湖並無牽扯,所以他們的目的難道是語冰?
羅艷霜看了眼奉稹劍,輕輕挑起眉頭,沒理會他的問話,只是似笑非笑的說道:「嗯,眼神不錯。」
然後看向夏語冰,不掩慍怒神色,冷諷的說:「你也挺不錯的嘛!青出於藍,什麽時候嫁了人?我竟然不知道,也沒帶回來給我瞧瞧,非得要我親自跑這麽一趟。大家這陣子都挺忙的,哪像你放着正事不管,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卿卿我我!」
夏語冰被擁在奉稹劍的懷中,半眯着眼,沒有應聲,任由她罵著,感覺身體很沉,無法動作,意識也越來越混濁,喉嚨有抹血味隱隱翻湧。
毒針?很好,娘竟然用這招對付她,肯定是氣她氣得不得了。
畢竟她並沒有讓娘知道她嫁給了一個將軍,而且已經嫁了三年有餘,瞞騙母親這麽久時間,此刻她的憤怒,完全可想而知。
而且聽了娘剛剛的說詞,她已經可以完全肯定,她和奉稹劍都是目標,只是娘算準了她會替奉稹劍擋毒針,所以一開始的目標其實是她,為的就是不讓她干擾她即將對奉稹劍所做的事。
若說這世界上最會騙人的人,肯定非她母親莫屬,沒有人有辦法徹底猜透她的心思,就連身為女兒的她都無法,就算她干算萬算,也還是狡猾不過身為騙家師尊的母親。
就不知道之後娘打算對奉稹劍怎麽樣了,畢竟她現在已經無力保護他周全,娘當然不可能毒害親生女兒,也不會真的要奉稹劍的命,但是除此之外呢?讓她中毒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娘又想對奉稹劍做什麽?這才是她此刻最煩惱的事。
然而她無力動作,這毒下得很猛,她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針上有毒?」奉稹劍在第一時間拔出夏語冰身上的銀針,看見中針的部位迅速發黑,顯然是中毒的徵狀,趕緊點住她幾個大穴,封住血流,以免毒性擴散。
「沒用的。」羅艷霜輕哼一聲,揚了揚手中的小瓶子,「那毒得有我手上這瓶解藥才解得了。」
他淩厲的瞪視着她,「你要什麽?」忽然感覺有人拉他的手,他低下頭,看向夏語冰,「語冰?」
「我們走,我有辦法解毒。」她氣若遊絲的低語。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中的到底是什麽毒,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毒十成十來自毒仙,毒仙是娘的舊識,就算她想從毒仙那裏拿到解藥,也得先過母親那一關。
但是她不想將自己這個把柄落在娘的手上,好用來威脅奉稹劍,讓她這般全身無力動彈,連說話都很困難,肯定也是娘的計畫,她就不相信娘真的會眼睜睜的看着她毒發身亡。
「我不會攔你們的,只是這一走,你就等着替她收屍吧!」羅艷霜無所謂的說。
奉稹劍當機立斷,「說!你到底要什麽?」
羅艷霜輕輕揮手,「也沒要什麽,聽說你是堂堂鎮北將軍,那就先把你的將軍權杖交出來吧!」
對一個朝廷武將而言,將軍權杖乃是皇上所賜的珍貴權杖,緊急時,見權杖如見將軍本人,是非常貴重且關乎性命與名譽的物品,不輕易離身,更不可能輕易給人。
然而她話才剛落,鏘的一聲,一面金質權杖應聲丟擲到她的腳邊,她旁邊的一個人趕緊撿起來,交給她。
她看也沒看那權杖一眼,直直的看着他嚴峻凜然且義無反顧的神情,遺是似笑非笑,「不錯嘛!夠爽快。」
「解藥給我,立刻!」
她也二話不說,爽快的將解藥拋給他。
奉稹劍立即拔開瓶子上的木栓,要將解藥餵給夏語冰。
「你確定我給的是真的解藥?」羅艷霜忽然開口。會不會太天真了?
他喂葯的動作頓時停止,淩厲的目光疾射向她,一語不發,但渾身散發出一股如刃如劍、如暴火、如冰川的狂騖氣勢。
她心中一凜,輕輕眨眼。
夜叉?
瞬間,她以為在他的背後看見了一尊夜叉,他渾身欲裂山河般的氣勢彷佛一尊夜叉般狂暴而猙獰,正燃燒着熊熊怒火,準備朝她砍殺而來,她心想,也是,曾經縱橫修羅戰場、血染雙手,並踩過無數屍骨的男子,當然會有這般教人感到戰慄的威勢。
果然不可小看這男人。
她微微一笑,「解藥當然是真的,我又不會害她。」
他與她對視半晌,確定她不會欺騙他,才又將解藥送到夏語冰的唇邊。
「不要……我不喝。」夏語冰無力卻堅定的揮開藥瓶,撇開頭,緊閉嘴唇,看着母親,「把權杖還回來。」
他眉頭一攬,語氣一轉,變得輕柔而誘哄,「語冰,喝葯。」
她依舊緊閉雙唇,不願就這樣被當成把柄,明明就是一場騙局,她卻連揭穿或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她母親捏在手心裏玩弄。
見她不肯喝葯,他心焦的輕喚,「語冰……」
一旁的羅監霜說起風涼話,「脾氣還是很倔嘛!明明已經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還在那裏使性子,真是……」她頓住,因為看見奉稹劍拿起藥瓶,一口飲下,然後俯身,吻住夏語冰的唇瓣。
「唔?」夏語冰十分訝異,不禁微微張口。
眼看機不可失,他順勢將葯汁灌進她的喉嚨。
一時之間,客棧里所有的人都傻眼,驚嘆聲與抽氣聲此起彼落。
「咳咳……咳……」被迫喝下藥汁的夏語冰戚覺意識清醒了許多,神情卻更加陰鬱了,她知道他擔心,但是她一喝下藥,等於更加逼他往陷阱裏面跳了呀!
他見她喝了葯之後,原本蒼白的臉龐果然已經有了些許血色,但似乎還是有些古怪,她的身體依舊軟如爛泥,根本無法動作,是藥性如此?還是…
「這是怎麽回事?」他怒視羅艷霜,「你騙我?」
「解藥不只一劑,另外一劑等等再給。」她笑了笑,騙人騙得理直氣壯。
「你還想怎麽樣?」
「跟你聊聊。」
「不要……」夏語冰低聲呢喃,依舊氣若遊絲,看向奉稹劍,「我們走……現在……」她猜不出母親的心思,但必須遠離她是絕對肯定的。
「放心,她暫且不會有事,所以我要跟你單獨聊聊。」羅艷霜丟下話,也不管他會作何決定,逕自往客棧的樓上走去,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
客棧的一間上房裏,夏語冰被放躺在床上休息,門外是奉稹劍帶來的護衛們在看守。他們一進馬廄就被迷昏,直到剛剛才又被喂下解藥,醒了過來。
她母親知道若是放她一個人在房裏,奉稹劍肯定放心不下,所以才又命人讓那些護衛醒過來,保護她。
其實這樣根本是多此一舉,剛剛客棧里所有的人都是騙家人所假扮的,原本客棧的掌柜和夥計們則一開始就已經被全數迷昏,這些騙家人除了會騙她之外,根本不可能會加害她。
但現在他們要騙的人不是她,而是奉稹劍。
此刻她的意識非常清醒,身體卻重如鉛塊,動也動不了,而這樣弔詭的情況從剛才與奉稹劍分開的當下她就明白了,射中她的那些毒針根本不是真毒,而是假的毒,只是讓她的徵狀看起來像中毒,實際上是一種類似軟筋散的葯,目的是讓她無法動彈,無法干擾母親即將對奉稹劍進行的事。
很好,毒仙也已經開始受母親影響,變得會騙人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簡直就是狼狽為奸。
她可以清楚的聽見隔壁客房傳來的對話聲,是母親正在跟奉稹劍對話,還有……另一個女人?
「你這是什麽意思?」隔壁客房中,奉稹劍冷厲的質問羅艷霜。
這間客房裏原本應該只有他和羅艷霜兩人,卻突然又進來另一名女子,一個樣貌與氣質皆神似語冰的女人,而當他知曉這名女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時,簡直無法置信。
「就是我剛剛說的意思羅!」羅艷霜坐在桌子旁邊,閑閑的喝了一口茶,「第二劑的解藥需要經由跟具有特殊體質的女子交合才能取得,我算好心了,還特別幫你準備了一個女人,可是我千挑萬選的,怎麽樣?這女子看起來挺不錯的吧?」
「奴家願伺候奉將軍。」女子滿臉嬌羞,柔聲的說。
「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他看也沒看那女子一眼,瞪視着羅艷霜,整個人彷佛倒豎著滿身的寒厲尖刺。
「我看起來像在說笑嗎?」她閑閑的反問。
「我拒絕。」
「那就隨你,反正命不是我的。」她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解藥。」
「沒有了。」
「我不相信求取解藥竟然得用這樣的方法,簡直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