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彷若着了火,渾身熱燙得駭人……
禁錮在身子裏的慾望,像是隨時都會炸開來。
猝然進入時,男人與女人的抽氣聲同時響起—
男人睜着充滿慾望的黑眸,蹙起濃眉,平素的冷靜理智已不復見,染着酒氣的雙目,居高臨下的凝望。須臾,男人選擇的不是退開,而是更為強悍的挺進,繼而霸道的埋首於身下誘人的嬌軀,忘情的吻着、嘗着、吮着……
才一鬆口,懷中可人兒的白嫩肌膚上,便有一抹抹紅痕,像無數朵綻放的小花,艷麗異常。
多麼令人愛不釋手的軟嫩觸感,游移的大手無法自拔的揉着、撫着、陶醉着。
教人留連忘返的如蘭馨香,似曾相識,像極了某人的味道,他貪婪的大口呼吸,用儘力氣聞着、嗅着、汲取着。
女人在男人身下,同樣醉眼迷離,星眸微閉,儘管咬住早已被吻得嫣紅的唇,極力壓抑情慾,卻還是控制不住,情不自禁發出幾聲嬌吟。
多美妙的聲音……
像是受到了鼓舞,男人吻得更熱切,更急迫的掠奪女人的身子,引領女人產生一波又一波酥骨哆嗦的陌生歡愉。
「嗯……」
女人無助又急切的緊抓着男人剛硬的手臂,分不清是要制止還是催促,千言萬語最終化作無言,成了微微張合的小嘴裏吞吐的淺促嬌喘。
女人指甲嵌入肌肉的細微刺疼,根本撼動不了男人,反而激得他更為狂喜。
交纏的兩副身軀越來越熱燙,越來越緊繃,原本牽繫着彼此的弦已然瀕臨極限。
倏地,在女人發出亢亮呻吟聲的同時,男人仰起面容,從略微緊澀的喉間滾出一聲低吼,所有的感知在瞬間到達萬丈山頂,稍歇,只剩下飄飄然的舒暢……
舒服極了!
真的,前所未有的歡暢淋漓,四肢百骸無一不痛快。
男人饜足的伏倒在嬌軟的軀體上,沉重的吐納着,須臾,睜開迷濛醉眼,未退的酒氣仍教人意志迷茫,分不清真假。
隱約之間,男人彷佛看見一張熟悉的嬌容……
「……芷嫻?」
芷嫻?安芷嫻?思緒渾沌無法確定,片刻,男人自我解嘲的笑了。
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要不安芷嫻怎麼可能一絲不掛的躺在自己懷裏?
不可能!這一定是夢……
但,這真是一場好夢!
夢裏的一切美得如此不真實,美得教人忘卻一切,好像有某部分的自己被徹底撫慰滿足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他再次瘋狂的吻住就在眼前的鮮嫩紅唇。
「唔……不能呼吸了……」
當他不舍的離開甜美的櫻唇時,只聽到懶洋洋的無辜抗議聲輕輕囈出。
好甜的聲音,像天籟,他喜歡極了,光是想像着甜美的嗓音呢喃着戀人間的情話,剎那間,情慾的野獸又被溫柔的輕嗓給喚醒,令他再度蠢蠢欲動。
理智早已蕩然無存的他,長指順從本能,毫不遲疑地沒入女人的秀髮中,掌住不安分的腦袋,放肆的欺上那略微紅腫的粉唇,霸道的佔領—
既然是夢,他何不順從自己的渴望,誰教夢境美得讓人分不清楚真實或虛幻。
夜色深沉,雙人床上的親昵糾纏,還不打算停歇……
【第一章】
風雨欲來的傍晚,天光暗淡,雲色陰霾。
河堤上有兩個身影,十七歲的程海東穿着高中制服躺在草地上,雙眸微眯的仰望天上厚厚的雲,身旁,一名年齡相仿的女孩席地而坐,眉目低垂,讓人無法看清楚她的模樣。
女孩專註於手上的東西,足足有十來分鐘都維持着同樣的姿勢,像極了一尊石膏像。
程海東瞟了她一眼,現下的氣氛如此寧靜安詳,前提是,如果不要看見她手裏拿的東西,如果不要聽見喀拉喀拉的啃骨頭聲音,他相信一切都會很美好。
偏偏她啃食的聲音實在太大,程海東不得不打斷她大快朵頤的興緻。「安芷嫻,小聲一點好不好?」沒好氣的提醒。
安芷嫻先是怔了一下,嘴巴停止動作,別過頭,用燦亮的美目看了他一眼,像是做壞事被逮着似的,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縮了縮肩膀,「知道了啦!」吐吐丁香小舌,旋即又自顧自的繼續啃起骨頭。
好吃,真的很好吃!
說這雞爪凍是台中第一名產也不為過,雞爪鹵得極為入味,骨化肉軟,啃起來完全不費力,這麼好吃的東西,難怪有這麼多人都趨之若鶩—她也是。
冷覷着她一臉陶醉的模樣,程海東真的無言。
悶啊!有那麼一瞬間,他還真希望自己是那盒雞爪凍,讓她一併吞下肚算了。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認識十多年了,安芷嫻總說他們是好哥兒們、鐵交情,確實也是如此,他們幾乎天天在一塊兒,不管是吃喝玩樂還是念書都在一起,親近的程度一點都不輸給連體嬰。
雞爪凍是他昨天跟爸媽回老家探望阿公,特地買回台北要給她吃的,他知道她喜歡吃,想讓她解解饞,但看她吃得旁若無人,幾乎忽略他的存在,他心裏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該不會在她眼裏,他還比不上這一盒雞爪凍吧?
他的目光定定的鎖住安芷嫻……
這些年的歲月洗禮,孩提時的黃毛丫頭蛻變了。瞧,眉清目秀的瓜子臉,沒有一般女生令人討厭的扭捏驕縱,性情開朗又樂天,偶爾還喜歡多管閑事,她用熱情擁抱生命,無奈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粗神經。
不,應該不能說是粗神經,而是根本沒神經。
她明明也不笨,對感情卻異常遲鈍,喜歡上這種傻瓜,程海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眼看同學們的初戀花朵都已經盛開了,他的卻是啞巴花,如果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那……他已經被安芷嫻這個愛情遲緩兒磨得很徹底了,老天也該讓他們有個結果了吧!
不過,幸好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尤其在他嚴密的看守下,其它男生別想要佔到什麼好處,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終於等她嗑完最後一根雞爪,「走了,回家。」程海東一古腦兒的站起身,走向停在一旁的腳踏車。
安芷嫻滿足的舔舔唇,急忙抽出濕紙巾把雙手擦乾淨,開開心心的跟上去。
程海東牽着腳踏車走在前面,她則緩步走在他身後,他會不時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跟上,如果發現自己走太快了,便會悄悄放慢腳步,不讓兩人距離太遠。
不知道是第幾次回頭,風正巧吹起她的瀏海,讓他看到她眉角的舊疤痕,他停下腳步,蹙着眉,伸手摸去……
這是他的傑作。
還記得當時他剛學會騎腳踏車,便不顧大人攔阻,硬是要載她去公園玩,結果在路上發生車禍,他平安無事,她卻差點賠上一條小命,那次之後,她凈秀的眉角便有了這道明顯的傷疤。
「以後賺了錢帶你去雷射除疤,免得以後嫁不出去。」
「既然你這麼擔心,乾脆你娶我好了。」她沒神經的揶揄。不過就是個小傷罷了,他到現在還在耿耿於懷,真是傻瓜。
「好。」他毫不猶豫的回答,一點也不覺得為難。
「咦?你、你瘋啦?我是隨便說說的欸。」
程海東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在心裏冷哼一聲。居然說他瘋了?明明就是她沒有神經,感覺不到。
他用食指狠狠彈向她的額頭,「聽着,如果到了三十歲你還沒嫁人,我娶你。」
安芷嫻聞言,先是微訝,繼而看見他信誓旦旦的認真模樣……咦,怪怪的,好端端的幹麼這麼說,該不會是耍她的吧?她杏眼微眯,故作精明。嘿嘿,想耍她,那也得看她上不上當,她又不是笨蛋!
下一秒,她仰着臉,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起來,嘴巴大得幾乎可以看見她的咽喉。「三十歲?你也不想想等我真的三十歲,你這一天到晚收情書的傢伙,說不定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娶我?分明有誆騙的嫌疑,少唬弄我了你。」
拜託,那些情書他一封都沒拆過就直接扔進垃圾桶,「約定就是約定,幹麼唬弄你?」
唷,很敢說嘛,以為她不敢答應嗎?那他真是太小看她了。「好啊,到時候你就不要給我落跑。」美目一瞟,挑釁說。
安芷嫻本想要繼續消遣他,偏偏大雨卻在此時落下。「啊,下雨了!」
「上車。」野猴子怕雨,說是酸雨會傷發,她呀,其實是很愛美的。
聽話的坐上程海東的腳踏車,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腰,豆大的雨滴落下來,打得兩人全身發疼,他使勁踩着腳踏車,用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沖。
「海東,都是你啦,亂開玩笑,你看,老天爺都在懲罰你了!」
誰亂開玩笑來着,他可是很認真的,不像她,徹徹底底的傻瓜一枚!比起帶她去做雷射除疤,看來他應該帶她去什麼神經科,把少掉的那條神經給補上,好讓她可以開竅些。
算了,她不信沒關係,總之,到了三十歲,他一定要把這個不解風情的傻瓜娶回家。
他越踩越賣力,恨不得時間像車輪一樣快轉,最好一眨眼就可以到三十歲……
距離三十歲,還有一年。
程海東從警大畢業后,高分通過特考,成為刑事局鑒識中心的一員。
儀器正在運轉,等待比對結果出現的同時,他的心思不由得有幾分遠揚……
安芷嫻那丫頭現在不知道在幹什麼?該不會是在法國酒莊裏喝得爛醉如泥,像個傻瓜似的咯咯發笑吧?不知道那些自以為浪漫的法國佬,有沒有偷偷覬覦她東方小女人的美色?又或是……
嗟!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沒錯,他們青梅竹馬的感情依舊很好,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的關係了,不是他太遜,而是他有君子風度,絕口不提是不想給她壓力,心想等她哪天開竅了,就能真正明白他多年來對她的心意。
但安芷嫻這傢伙這次未免太不夠義氣了,不開竅就算了,居然還撇下他,一個人跑去法國酒庄深度旅遊!
想他打小有好吃好玩的,哪一回不是第一個想到她,她居然這樣回報他,實在太過分了,現在是怎樣,嫌他礙眼,想一個人出國看看會不會有艷遇嗎?
可惡,這個沒良心的小女人,虧他還以為野丫頭進化了,亭亭玉立是個美人了,沒想到比野猴子還不如。
被拋下的鬱悶日夜發酵,程海東越想表情越猙獰,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海東?」突地,一道刻意溫柔的女嗓輕喚着他。
聞聲,他猛地回過神,看向來人,同事盧雅婷正朝着他笑,眼裏有過度的小心翼翼。
「是不是比對不順利?你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眉頭都皺在一起了。」她伸出手想撫平他的眉心,卻因他眼裏的漠然,訕訕的收回手。
程海東不自在的摸摸眉宇,吸了口氣,恢復他一貫平靜的模樣,淡聲說:「沒有,一切都照進度進行。」
「那是心情不好?」他方才看起來明明氣惱極了。
「沒有。」他用不想多談的生疏口氣回道,轉過身去,安靜的看着正在運作的儀器,清楚劃下不容踰越的界線。
他知道對大多數同事來說,他並不是太好相處,總是和人保持着不冷不熱的疏漠距離,對工作要求又多,實在不討喜,有人說他過度耿直,也有人覺得他自以為是,這些批評其實他都知道,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他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聯誼交朋友的,把重心擺在公事上,天經地義。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怎麼了。」熱臉貼上冷屁股,盧雅婷只好勉強自己找台階下。
她望着高大帥氣的身影,對他有說不出的情意,好鬱悶……打從她第一天到鑒識中心,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他了,正確來說,是暗戀。
比例精準的五官,完美的分配在他俊帥的臉龐上,濃眉朗目,眸色深凜,直挺的鼻樑呼應着他一絲不苟的正直,雙唇厚薄適中,活脫脫就是個美男子!
然而,她會喜歡程海東不單隻是因為他長得帥,還有他負責的態度。
他對自己要求嚴謹,儘管每天面對相同又枯燥的工作內容,也不曾懈怠過,別人容易疏忽的細節,他從不錯漏,正因為他的謹慎,幫助警方屢破奇案,難怪外界都大讚他是鑒識專家。
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誇大自己的能耐,嘴巴都很會說,辦事卻一點也不牢靠,只有他總是默默做着分內的工作,從不邀功討好。
他若是她的男朋友,不知道有多好,他們一定很相配。
臉皮薄的盧雅婷看看四周,確認沒有人,嬌聲開口邀約,「海東,你吃過飯了嗎?附近新開了一家挺不錯的餐廳,我……」
「我不餓。」不假思索的答。被某個女人氣都氣飽了,哪還吃的下,正確來說,她不在,他這幾天根本食不知味。
「呃。」他拒絕的太快,害盧雅婷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但她不甘心,決定再接再厲。「今天是周末,大家都走了,你……」
「咦,你還不下班嗎?」他突然問。
要,當然要下班,但是她想跟他一起下班啊!「……要啊。」吶吶的答。
「那慢走,再見。」禮貌的搶先說完話,他繼續埋首工作中,完全把她晾在一旁。
盧雅婷咬了咬唇,程海東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該死的不解風情,要不是礙於淑女形象,她真想仰天發出猩吼。
她雖然喜歡他,但要她死纏爛打,她也拉不下臉,只能悻悻然的回道:「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下班,別太累了,掰掰。」
原本還冀望他會回過頭,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孰料,啥都沒有,她只好挫敗的下班走人。
聽見腳步聲確實遠去,程海東暗吁了口氣。
他又不像安芷嫻少根筋,當然知道盧雅婷對他有意思,而辦公室的小鍾喜歡她,對他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他要是再不保持距離,說不定哪天鑒識中心就會發生情殺案件,再說,這輩子除了安芷嫻,他想,他已經很難再喜歡上別的女人了。
「可惡,安芷嫻,你是不是給我下了蠱?」程海東忍不住低咒。
真不甘心,明明是自己的心,卻莫名其妙的喜歡着另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沒神經的笨女人,看來,最蠢的其實是他自己。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訊息,連垃圾簡訊都沒有,原來被遺棄就是這種感覺。
今天是他生日啊,二十九歲的生日,安芷嫻這沒心肝的,不打電話就算了,居然連一通簡訊也沒有……
心情鬱悶的完成工作后,他揉揉酸澀的雙眼,看了下時間—快九點了,下班吧。
收拾好東西,在長廊上和幾個留下來加班的同事點頭打個招呼后,程海東拖着沉重的步伐準備回家……
嗶!嗶!
以為幸福來敲門,陰鬱的俊臉頓時閃過一抹光芒,程海東趕緊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熟練的打開簡訊,不過才看了前面幾個字,眼中的光彩馬上消失……
不是他殷殷企盼的安芷嫻,而是他老媽,跟他炫耀他們一群老人在南部玩得有多開心,最後才對他這形單影隻的壽星敷衍的補了句生日快樂。
會不會太過分了!他忍不住在心裏大吼,不耐的將手機塞回口袋裏。
來到停車場,程海東坐上駕駛座,才剛將車子倒離停車格,手機又鈴聲大作。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拿出來,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程海東。」聲線比海岸線還要平直。
「程警官你好,這裏是XX分局,請問你認識一位安芷嫻小姐嗎?」
程海東倏地挑眉,安芷嫻?那傢伙不是在法國度假嗎?此時他聽見某個熟悉的嗓音傳來—
「警察先生,他當然認識我,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兒們,你應該跟他說我現在人在這裏,請他快點過來救我,海東他不是什麼有耐性的人呀……」
程海東一聽,臉上忍不住冒出三條黑線,他很肯定對方就是安芷嫻,百分之百,因為睜着眼睛說瞎話就是她的本事,但,她為什麼會在台灣,而且還是在警察局裏?
「認識,她是我朋友,我現在馬上過去。」
匆匆掛了電話,程海東用力踩下油門,火速趕去。
趕到警局,弄清楚來龍去脈,程海東沒好氣的瞟了縮在角落,身上壓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傢伙一眼—
到底是什麼樣沒神經的人,會把隨身行李放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座位上,毫無警覺的跑去上洗手間,然後搞得身無分文的被出租車司機拎進警察局來?
程海東感覺自己在粉碎,嚴重懷疑她的大腦到底有沒有在運作,要不是旁邊有很多雙眼睛在看着,他早就衝上去一把掐死她了。
幸虧是在台灣,出租車司機可以把她送到警局,一通電話就可以找到他,萬一是在法國發生這種事,看她要找誰去救她。
程海東不自覺揉揉因為挂念而抽緊的胸口,偷偷在心裏叨念她的迷糊。
還好安芷嫻不算太白目,知道是自己的問題,眉目低垂,安分的坐在椅子上,連吭都不敢吭一聲,讓程海東斡旋處理。
「程警官,請在這裏簽名,這樣就可以了。」
接過警察遞來的筆,程海東蒼勁有力的簽下自己的名字,「謝謝,不好意思麻煩各位了。」
「都是自己人,程警官別客氣。」值勤警察笑笑的說。
須臾,一道陰影籠罩住嬌小的安芷嫻,她抬起頭,朝對方露出無辜又討好的甜笑。
「還不走,是想住在這兒嗎?」斂眸冷覷。
「才不要勒,我好不容易才趕回來的。」嬌嗔咕噥。
不由分說,她攢緊懷裏的東西,吃力的用一手抓住大包小包的行李,硬是騰出另一隻手拉住程海東的手,匆匆跟警官們說再見后,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你真的很有辦法,錢包、信用卡、護照都弄丟了,你怎麼不幹脆也把自己的腦袋也一起丟掉算了!」他沒好氣的念道。
「什麼都可以丟,腦袋是絕對不能丟的,我以為你會在家嘛,所以就請出租車司機直接開回家,誰知道我們兩家居然連個人影也沒有。」
「安叔跟安嬸不是去美國探親嗎?還是你出國前告訴我的呢!」
「一時忘了咩……你都不知道,沒錢付車資,司機好凶,我超剉的,只好讓他把我送到警局去,至少在人民保母的眼皮下,可以確保我的人身安全,你看,我也不是都不動腦的啊。」
呿!這種事也可以沾沾自喜,她腦袋裏到底都裝什麼啊?天,他的頭好痛……
「不是說後天才回來嗎?」他記得她當初可是豪氣的規劃了半個月的假期。
「所以提早看到我,有沒有覺得很驚喜?」她眨着美眸,興奮的問。
驚喜?難道……她是為了陪他過生日,特地趕回來的?程海東挑眉瞅着她。
只見嬌俏的臉上揚起一抹狡黠,「你該不會以為我忘了吧?」
程海東撇撇嘴,不置可否。
「厚,什麼嘛,對我這麼沒信心,我們可是交情很鐵的哥兒們欸,我怎麼可能忘記你的生日,說什麼都得趕回來呀!喏,你的生日禮物可是我從法國一路親手帶回來的,為了它,我把身上的歐元都花光了。」
哼,還真是有良心呀,程海東別過臉,不讓她看見自己的喜悅,免得這個女人太得意。好半晌,他才力持鎮定的回過頭,「重不重?」問她手裏的行李。
她仰着頭,笑咪咪的用力點頭,程海東隨即接手她的行李。
「別生氣了咩,我都提早結束假期趕回來了……」她用肩膀輕輕頂了他一下。白皙的臉頰微微鼓着,泛着甜美的紅光,水潤的黑眸展現十足的誠懇。
暖了,心都暖了,只要看着她甜如蜜糖的笑容,他壓根生不了氣。
兩人上了車,安芷嫻開始喋喋不休的細說在法國旅行發生的事,她的表情、語調歡樂驚奇,令人不由得也跟着想像。
很吵,可程海東卻聽得津津有味,嘴角還忍不住的微微勾起。
「海東,下次我們一起去,我可以當你的私人導遊,帶你去體驗親手採收、釀酒的樂趣,米歇爾?巴尼耶先生是個很棒的人喔!」滿臉懷念。
「米歇爾?巴尼耶先生?」靠,還真的有男人!程海東下顎微微緊繃,皺眉斜睨一旁一臉陶醉的女人。
「嗯,就是酒庄的主人,他好可愛,跟阿公一樣可愛。」
阿公?呿,早說嘛,原來是阿公級的……
「不是番石榴票吧?」
「當然不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說得豪氣干雲。
對生命充滿熱情的安芷嫻就是這樣,儘管長大了,性子還是沒變。
「我是擔心你的馬都被你鞭死在路邊了。」他忍不住揶揄。
「什麼嘛!」她抗議的戳戳他的俊顏。「我寄了一箱酒,現在應該還在海上晃呀晃的,一瓶給程爸,一瓶給程媽,一瓶給老爸,一瓶給我老媽,阿公有兩瓶,因為阿公超疼我,每次都送我好多東西,二叔一瓶,二嬸一瓶……」她歪頭扳着手指,開始分配。
安家的親戚全都在國外,長長的名單中除了她自己的父母,其餘都是程家的親戚,就連她特別看重的阿公,其實也是程海東的阿公。
小時候每到寒暑假,安芷嫻總會跟他一起回老家,在那兒住上幾天,阿公把她當成自家孫女疼,偏心的有時連他這個正牌長孫都眼紅。
咦,等等,名單里為什麼沒有他?
「為什麼我沒有?」駕駛座上的他猛地別過頭來,瞪大眼睛瞅着她。
唔,有殺氣……
「不就是一路從法國捧回來了嘛,米歇爾?巴尼耶先生超珍貴的私藏酒喔!我拗了很久,他才願意割愛兩瓶,別小看這兩瓶酒,貴的勒,現在想想還真心痛。」她高舉手中的提袋,孩子氣的現寶。
程海東高傲的撇撇嘴,「這還差不多,不然就把你扔回警局去。」他故意恐嚇。
折騰了半天,程海東覺得餓了,但話還沒說出口,安芷嫻已經先嚷嚷,「海東,我好餓喔,我們買牛肉麵回家吃好不好?我在法國超級想念台灣的食物。」她一臉期待的哀求着。
「好。」他什麼時候讓她餓過了?
「快快快,馬上就去蔡伯伯的店,痛快的包它個兩大碗,等吃飽了,我們一起來品嘗米歇爾?巴尼耶先生超珍貴的私藏酒,看看是不是跟阿公釀的梅子酒一樣好喝。」
「嘖,兩大碗,你是豬投胎的啊?」偏偏吃了也不長肉,浪費糧食,以後他要是沒多賺點錢,吃都會被她吃垮。
安芷嫻賊兮兮的笑,「我如果是豬,你就是豬哥,誰叫我們是好哥兒們。」頑皮的伸出手,硬是把他高挺的俊鼻,向上推成豬鼻子。
「安芷嫻,快住手,我在開車!」
頑皮的她根本不怕他,開心的咯咯笑着,笑到差點喘不過氣來。
總有一天他會被這女人搞瘋,欠着,通通先欠着生利息,日後定要她一點一滴好好補償他,程海東暗忖。
「欸,說好嘍,今晚不醉不歸,先喝醉的人要請對方吃一個禮拜的早餐。」
「真倒霉,原來是載到一個女酒鬼!」程海東戲謔。
【第二章】
光喝醉的那個人要請對方吃一個禮拜的早餐。那……如果是一起喝醉呢?
「……唔。」突然襲來的冷意,讓安芷嫻忍不住輕蹙起細眉,本能驅使,她蠕動身軀。努力往那源源不絕的熱源偎去。
「怎麼了?」程海東嗓音低啞地問。
「會冷。」
隨即一隻健壯的手臂,直接將她攬進懷裏,熱燙的掌心在她背脊上下溫柔地搓撫着,努力想要幫她製造暖意。
好舒服的感覺,讓人飄飄欲仙,像是在做夢。不過才剛覺得舒服,沒多久,她又蹙起了眉。頭好脹。像是有一列軍隊正勤奮不懈地操練踏步着。踏得她想經抗議,扭動身體。微微掙扎着。
「是不是頭疼了?」
「嗯。」她可憐憐兮兮地輕應。
像是明白她的難受,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太陽穴,輕柔地按摩着,指尖的力道恰到好處舒緩着她的不適,也安撫了她。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像只舒服的貓咪,悠悠地嘆息。小臉更往暖處貼近。
隱約間,一股鎮定有力的聲音,規律地在她耳邊響着,撲通、撲通……像是定音鼓的聲音,又像是……心跳。
心跳!對,就是心跳!但,誰的呀?疑問掠地腦門,誘發了好奇,安芷嫻緩緩睜開惺松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寬闊厚實的裸胸,肌肉緊實,看起來屬於某個男人,不過,同樣的疑問再現,是誰的裸胸呀?
她狐疑地抬起頭,先看見凸出的喉結,像彈珠似的卡在喉頸間,是男人的喉結,她直覺閃過這樣的念頭。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觸一下,怎知凸出的喉結便上下滾動了起來,呼……怎麼會這樣?她瞠目結舌。
忽地,低沉性感的嗓音,無預警地在她頭上響起——
「醒了?」
愕然,她微微施力把自己推離那片精壯的胸膛,猛地再往上一瞧,程海東的俊臉孔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海東!」她微訝驚呼,黑漆漆的雙眸中閃着不明所以的迷感惑。
「早。」他黑髮凌亂,深邃的眼眸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你、你幹嗎不穿衣服?」身為哥兒們。她都不知道他有打赤膊的習慣。
要不是眼下情況特殊,程海東還真差點被她的沒神經給逗笑了。「你也沒穿,不是嗎?」他灼烈的目光掃向她胸前的美景。
啥?她也沒穿?怎麼可能,她可沒有裸睡的習慣!
不相信地低頭一看,安芷嫻的俏臉先是刷白,緊接着完全漲紅。「啊!快把眼睛閉上!」她慘叫一聲。
基於她異於常人的邏輯,她不是先遮住自己的身體,而是撲上前,緊張地蓋住程海東的雙眼,小手緊緊壓住,確定他看不到,當機的腦袋才開始緩緩地動轉……
這、這、這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她記得昨晚他們快樂地喝着酒,和以前一樣,天南地北地瞎扯,怎麼一覺醒來就風雲變色,而且她還光溜溜地睡在他的床上?
該不會他們已經……喔不!他們是好哥兒們啊,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指尖微微顫抖,背脊發涼,安芷嫻全身像是被急凍似的,動彈不得。
「海、海東,告訴我,我們只是喝醉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對不對?」她咬着下唇,儘可能保持樂觀,但喉頭艱澀,吞吞吐吐的連話都說不好。
一陣沉默……
「事實上,我們,什麼事都發生了。」低啞的嗓音平緩地回答。
又是一陣更為冗長的沉默……
半晌,他拉開她蓋住他眼睛的手,坐起身,目光直直望着她,像要看穿她所有心思般的犀利。
早在她醒來之前,程海東就醒了。
看着赤裸的兩個人,再看到她身上有着激情的吻痕。他很快就明白,昨晚的種種根本不是夢,他恣意享受,牢牢抓緊的美好根本不是夢,而是真真實實的他和她,男人和女人。
他、要了安芷嫻的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吃干抹凈,當她是自己的女人那樣愛了又愛,直到饜足。
他不是不懊惱,他很喜歡她,但從來沒想過要趁喝醉占她便宜,要不然他不用守在她身邊這麼多年。
但是、擁有她的事實,卻讓他該滿懷罪惡的心裏,又慘雜着濃烈的喜悅。
他很矛盾,很矛盾,思考着若她醒來,他該怎麼面對她?他不斷猜想她會有什麼反應,是失望透頂地對他發怒,還是會噙着淚水埋怨他?
生氣,他不怕,他怕的是她的眼淚,她若是哭了,他真的會不知所措。
果然,越想越心慌,他根本不敢叫醒她,只敢靜靜地看着她的睡顏。她好美,沉睡的模樣就像天使一樣純真,揪着他的心情五味雜陳……
聽到他這麼說,安芷嫻只是獃獃地坐着,根本無法思考。
看到她這個樣子,程海東不禁皺起濃眉,連忙抓起一旁的被子,緊緊裹住她赤裸的嬌軀。她剛剛說過會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
「海東!」她突然正經八百地喊。
「嗯?」他應聲。像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等着面對她的指責。
「我們,是哥兒們吧?」
微怔。「當然,永遠都是。」
「那答應我一件事。」她抬起頭,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目光堅定地直瞅着他。
「好。」
是他奪去她的清白,他很高興為此負起責任,如果,她要說的是這個,他甘之如飴。
只見剛才還慌張的她,眼神頓時清明的像個俠義之士,篤定地對他說:「全部都要忘記!昨天晚上,我們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待會兒下了床,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還是鐵交情的好哥兒們,這件事,誰都不許泄露出去。知道嗎?」
「啥?」怎麼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程海東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有沒有搞錯,她居然強制規定他要忘記,她該不會要他裝聾作啞,當作兩個人什麼都沒有發生吧?
見他沒有反駁,她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腦兒地跳下床,裹着被子。沿途撿起散落的衣物,快速地遁入浴室。
這下換程海東愣住,他坐在床上,久久說不出話來,像是被雷電劈成兩半,再也無法回神。
酒後亂性,要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好女孩,而這女孩非常寬容豪爽,不要求任何責任跟補償,是男人都該覺得慶幸,但——
程海東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丟進大海里,捲入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悶、悶死了!鬱悶到了極致,轉變成有苦難言的惱怒,像烈火般灼燒的難受充斥他的胸口。
過了一會兒,安芷嫻整裝完畢走出浴室,彷彿已經完全說服自己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又或者成功催眠自己失憶,白凈有小臉已經沒有方才的錯愕驚傻。
「海東,我先回去嘍!」嗓音嬌嫩一如往常,還帶着她獨特的俏皮尾音。
「等一下!」
程海東猛地回過神來,飛快地跳下床,套上褲子,大掌壓上門板,攔住正要開門離去的她,用滿含濃烈情感的黑眸,專註地凝視着她——
「我們結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簡單扼要的四個字此時對安芷嫻來說,就像複雜的程序語言,讓她霎時間無法理解,她小嘴微張,遲遲發不出聲音,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瞪得好圓,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好不好?嫁給我?」他沙啞地敦促。
她揚起古怪的表情,看了他好半晌。才啼笑皆非地說:「你瘋了嗎?我們是哥兒們耶!」
她的話,就像一桶冰水迎頭潑向程海東,他先是狼狽地別開臉,直到調整好心情后,才又回過頭來看向她。「我們發生關係了,就在昨天晚上。」他儘可能保持平靜地提醒她一個不爭的事實。
「發生一次就要結婚,那戶政事務所每天光是辦理結婚登記不就忙翻了。」
她的口氣很頑皮,拒絕的力道卻很到位,讓他無法反駁。
安芷嫻專註地望着他,「海東,我懂你,記得小時候我們因為貪玩偷騎腳踏車出去,結果發生車禍,我的眉角留下了傷疤,事後你比誰都自責,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心心念念着長大賺錢后,要帶我去美容去疤,但我一直覺得,其實我自己也要負一半的責任,你不需要都攬在身上。這次也一樣,是我約你喝酒的,你真的不需要因為這樣而娶我,別擔心,我老爸不會殺了你的,因為他不可能會知道,了解嗎?」
她天真地以為他是擔心萬一哪天東窗事發,愛女心切的安爸爸會因此而暴怒。
這回,程式海東被打擊得很徹底。
真他媽見鬼了,她懂什麼?她根本什麼都不懂,這個沒神經的女人壓根兒沒好好了解過他,他恨不得她老爸拿刀逼他娶她,這樣他還樂得輕鬆呢,也可以避免被她沒神經的反應給活活氣死。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懷孕了呢?」他丟出一顆震憾彈,居心叵測地想看着她怎麼自圓其說。
她猛然一怔,「不可能!」故作輕鬆地斜睨着他,「你想嚇唬我,世上哪有這麼剛好的事,一次擦槍走火就中獎,我要是莫名其妙就懷孕了,那些渴望孩子卻不孕的婦女不就很慪?」
「但誰都不能保證沒有這個可能。」程海東用盡全力保持冷靜,理智地說,因為如果不剋制住自己,他怕他會失手掐死她。
「同樣的,我們也不能肯定會發生,所以——快點清除你的記憶,從下一秒開始,誰都不許再提這件事。」她拍拍他的額頭。俏皮地假裝已經替他消除記憶。
程海東沉默不語,他氣惱她想要抹去的隨便態度,心裏難受極了。
「總之,不許再胡思亂想,拜嘍。」
她樂天又樂觀,撇下程海東,頭也不回地回家去。
聽見樓下大門打開又關上,程海東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髒話,懊惱至極。
忘記是哪首歌的歌詞是這麼寫的——快樂,是回家往浴缸一浸,安芷嫻也這麼認為。
記得從小時候開始,每次只要跟程海東出去玩得渾身狼狽,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趕進浴室洗澡,把全身洗乾淨,明天才有繼續瞎玩胡鬧的本錢。
但,這一次呢?就算洗得再怎麼乾淨,發生過的事實就能輕易被抹去嗎?
她在浴室脫光了衣服,看到鏡中的自己,才發現身上的痕迹不是洗澡就可以洗掉的,一個又一個鮮紅色的吻痕,情狂時不自覺留下的印記,綿綿密密,彷彿烙印在她身上,不斷提醒她昨晚的纏綿。
「沒這回事,沒這回事,忘記,通通都忘記……」
不管是心虛想要壯膽,還是專註的催眠,安芷嫻努力對抗事實,喃喃自語了半晌,坐在按摩浴缸里的她,先是深吸了一大口氣,旋即整個人沒入水裏。
忽地,像是畫面快轉達,以為不記得的糾纏灼烈,居然一幕幕湧現她眼前。
她清楚地看見,躺在床上身影妖嬈的女人是她,壓在她身上,不斷親吻她的男人,是程海東,他們正在做男人與女人之間最親密的行為。
愕然心慌,忘了自己還埋在水裏,她不自覺瞠目結舌,張開了口,溫熱的水頓時灌入她的鼻腔,嗆得她痛苦掙扎,連忙竄出水面,猛咳了好久才停歇……
分不清是氤氳的熱氣,還是那激情交纏的畫面讓她臉紅,劇烈的心跳久久無法平息。
唉,怎麼會這麼糊塗呢?她在心裏哀鳴。
都怪她,喝光了米歇爾?巴尼耶先生的私藏紅酒,就該散場回家的,怎麼會聽到阿公寄了梅子酒來,就又嘴饞地多喝了幾杯,這下好了,酒後亂性……對象還是她從小最要好的兄弟,想想還真是糗斃了!以後見到程海東,她還能平心靜氣,坦然自若若地面對他嗎?
想到一夜荒唐可能會搞砸兩人多年的交情,安芷嫻忍不住狠狠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朋友來來去去,唯獨程海東是絕對不能捨棄的那一個,他們之間的情誼早已經超越一般朋友,而是像家人一樣密不可分了,她無法想像未來的日子她有可能會失去他。
下意識地摸摸眉角,當年的傷疤已不復見,皮膚光滑細嫩,是程海東強拖她去美容診所做去疤手術。
其實她真的不在乎臉上是不是有疤,但又不希望他每次看到就一臉自責,她才會乖乖順從。
他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攬在身上,固執得可以,這次兩人酒後發生關係,不知道他又要挂念自責多久,她不要他變成那個樣子。
沒關係,真的,雖然一開始她確實被嚇到了,但換個角度想,幸好是她打小熟悉信賴的程海東,萬一是亂七八糟的野男人,她才真的要哭泣呢!
反正從小到大,他們也藏了不少只有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這次,就當作又多了一個秘密,反正只要他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所以,沒事沒事,她還是她,海東還是海東。
沒錯,就是這樣!
片刻,說服自己后,她從浴缸倏地站起身,故意不看那些惹眼的吻痕,擦乾身體,套上乾淨的衣物,默默在心裏提醒自己,明天不要忘記和程海東去健身房運動,她要用行動證明自己是真的不在意,不然,他又要耿耿於懷地說要娶她了。
忘記、談何容易。
都有快一個月了,程海東不但絲毫沒有忘記,記憶反則而變得更加濃烈清晰。
每天晚上躺在「案發現場」,他幾乎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一晚美好到讓他錯認是夢的畫面,就會自動不斷地回放。
他記得她的粉唇有多甜美,記得她的身子有多軟,記得她的聲音有多媚人,更記得那酥骨的顫粟是如何刺激着他的所有感官,要他自欺欺人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完完全全做不到。
偏偏安芷嫻做得好極了!她依然神色自若地出現在他面前,和他上健身房、談天說笑,三不五時來他家打牙祭,兩家人的聚會她更是一如既往,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的好不歡樂。
她表現得越是神采飛揚,他的心就越深沉黯然……
不,他受不了了,再這樣假裝下去,她沒瘋,他就先發狂了。
坐在餐桌前,他右手拿着筷子,半天沒動過,左手食指有節奏地敲着桌面。無論如何都得趕緊想個辦法,他不能再這樣傻傻地等她開竅了,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都這麼親密了,而她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他就算是等到天荒地老,等到齒搖發禿,那個沒神經的女人還是一樣。
「媽,如果喜歡上一個沒神經的女人該怎麼辦?」他煩躁地冷不防問道。
已經和老公交換過無數個關切眼神的程母,樂得順勢探問:「你和芷嫻怎麼了?」
程海東防備地挑眉,「關她什麼事,是朋友有這個困擾,不是我。」想這麼簡單就套到他的話,門兒都沒有!
好好好,不是他,是某個朋友,只是那個朋友湊巧叫程海東,喜歡的人也叫安芷嫻。嗟,當他們這些大人都瞎了眼嗎?誰不知道她這傻兒子有多在意芷嫻,從笑到大,老是在人家身邊轉啊轉達的,若不是在說她,還會有誰?
「兒子,這個問題很簡單啊,只要不擇手段把她騙回來就好啦!」程父如是說。
啥,騙回來?這是一個高中校長該說的話嗎?居然教兒子做出拐騙良家婦女的勾當……不過,聽起來好像還蠻有道理的。
只是,要怎麼騙?程家母子不約而同地看向一家之主。
「說你得了不治之症,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希望在生命的最後,能跟心愛的人步入禮堂,這種賺人熱淚的愛情故事,女生最喜歡了。」
「呸呸呸,不好不好,哪個女孩子聽到還敢嫁?又不是想當寡婦想瘋了。」程母極力吐糟。
「這麼感人還不好,那說命中有大劫,需要藉由陰陽調和改運。」
「爸,這樣跟騙財騙色的神棍有什麼兩樣?」母子倆都忍不住瞪他。
「不然乾脆說家裏長輩病重,需要辦個喜事來沖喜,中國人以孝傳家,只要是為了長輩好,偶爾迷信一下不為過,芷嫻那孩子善良沒心眼,一定會答應的。」
「問題是,重病的長輩要說是誰?我們就住在隔壁,一個不小心,這種謊很容易就會被揭穿的。」程母看向自以為足智多謀的老公。
「對了,阿公有確定什麼時候要住院開刀換人工關節嗎?」程海東問。
程父眸光一爍,「兔崽子,你該不會是……你阿公要是知道了,鐵定會操棍子,打得你屁股開花,居然敢詛咒你阿公。」他一掌呼上兒子的後腦勺。
程海東反應極快地閃過老爸的攻擊,「都要開刀了,還不嚴重嗎?再說,阿公那麼喜歡芷嫻,我們兩個如果可以結婚,生幾個曾孫給他抱,他老人家一定比誰都開心,哪還會在意我是不是詛咒他。」
「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程父開始思索可行性,不自覺輕輕點頭。
「兒子,要加油啦,那天你安嬸才在問,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一點表示都沒有,害老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安嬸說。如果可以的話,趕快把婚事搞定吧!」
他也想趕快搞定啊,再不搞定,他都要進精神病院了。
程家屋裏陰謀重重,屋外,來回徘徊的安芷嫻心慌得像只無頭蒼蠅……
該怎麼辦才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都怪她鐵齒,說什麼不可能,結果這下好了,她,真的懷孕了!
想來想去,眼下只有程海東能幫她了,撇除他也是當事人的身份,他向來是她最信賴的好哥兒們,她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定能想到好辦法,所以她鼓起勇氣來到程家,顫抖着手,按下門鈴……
半晌,沉穩的腳步聲緩緩而來,門一開,看到是安芷嫻,程海東的心又劇烈地跳了起來。
「剛下班?」他看她還是工作時的打扮。
「嗯。」不自覺地咬了下唇,她揚起雙眸,「海東,我……」欲言又止。
忽地,程母的聲音自兒子身後晌起,「咦,是芷嫻啊,怎麼不進屋來?吃飯沒?阿姨今天有煮你喜歡的五更腸旺,要不要進來吃點?」
安芷嫻表情不甚自在,結結巴巴,「阿姨,不、不用麻煩了,我只是……」
敏銳的程海東一眼看穿她有心事,「媽、芷嫻計算機壞掉,我過去看看。」隨便搪塞了個理由,便關上大門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的手很冰,每當她心裏感到不安時,小手就會像剛從冰窖出來似的,凍得駭人。
程海東牽着她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那邊坐着等我。」接着他轉身從架上拿了一罐熱可可、付了錢,與她一起坐在座位區,拉開拉環,放到她的手上。「喝一點,暖暖身。」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果然是鐵交情的好哥兒們,不用明說,永遠都知道她需要什麼。她捧着香暖的熱可可,輕啜了幾口。
「說吧,發生什麼大事了?」
她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熱可可。轉頭怯怯地望着他,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鼓起勇氣說——
「海東,我懷孕了。」
【第三章】
「怎麼辦?我們是不是……你、你可不可以陪我去醫院把……」
吞吞吐吐的她還沒來得及說到重點,程海東猛地喊了她的名字,打斷她,「安芷嫻!」
她怔了一下,不安地望着他。
程海東目光灼灼地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努力壓抑着心裏的……驚喜。
不是驚嚇,是油然而生的驚喜——芷嫻懷孕了,懷着他的孩子,這無疑是他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事!至於她後面要說的話,他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什麼,喝止她說下去,是不想毀了這份驚喜。
依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說點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她的神經就是比正常人少,若不用點非常手段,難不成非得等到她去夾娃娃后,才懊惱地捶胸頓足嗎?
不行,那是一條小生命,還是他程海東末出世的心肝寶貝!身為精子貢獻者,他怎麼也不能讓安芷嫻做出這種傷害自己身體、扼殺新生命的蠢事。
「海東,我知道這樣說有點殘忍,我也不想,可是我們……」
沒讓她把話說完,程海東狡猾地轉移話題,還裝出極為擔憂的表情,「芷嫻,阿公生病了。」
「阿公生病了?他要不要緊?」果然,她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擔心起那個頭髮花白,疼她至極的程家阿公。
他搖搖頭,「二叔在電話里講得不是很清楚,好像已經住院了,情況恐怕不樂觀,正在安排動手術,周末我打算陪我爸媽回去看看阿公,順便了解病情。」
不樂觀,阿公的情況不樂觀……怎麼會這樣?聞言,安芷嫻陷入沉默。
雖然他是程海東的阿公,可她從小就很喜歡這位老人家,小時候跟程海東回去老家,阿公就會帶她一起釀梅酒、一起去果園玩,還會去溪邊釣魚。
因為有阿公,她的童年才會過得如此豐富,對她來說,他就像是她的親阿公,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一想到可能會失去這麼一個可愛又疼她的阿公,她的眼眶忍不住紅了。
「芷嫻,我不想失去阿公,我希望他趕快恢復健康。」程海東沙啞地說。
「我也是!」她急切地用小手覆上他的手背,一臉焦慮。
「如果你還當我是哥兒們,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或許這麼做有點迷信,但,只要是能讓阿公好起來,任何方法我都想試試看。」
「好,我幫,我一定幫!」她信誓旦旦地應允,只差沒當場挖出自己的心以示證明。
唉,果然是個沒心眼的丫頭,程海東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髮,這才緩緩說:「我們結婚。」
「啊?」一列烏鴉低啞地叫着,從安芷嫻的腦門上聒噪飛過。
要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會被她一臉僵頓的傻樣給惹得哈哈大笑,他趁她還沒察覺,連忙穩住心神,繼續說:「老一輩的人有個說法,要是家裏有長輩生病了,為了讓他快快好起來,當晚輩的就結婚,用喜事衝掉不好的壞運。」
「阿公一直盼着我這個長孫娶妻生子,可我卻一直沒能做到,所以,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嫁給我,把肚子裏的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來,替阿公沖喜,讓他早日恢復健康,好不好?」他的語氣非常真摯。
他們目光交會。程海東那雙幽深的黑眸專註地凝視着她,望着她不自覺一陣昏眩。如此誠懇的態度,讓她怎麼也無法拒絕,更何況,她心裏也急迫地希望阿公能趕快恢復健康。
恍惚之際,安芷嫻也不知道着了什麼道,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個關繫着一輩子的重要字眼,就這樣脫口而出——「……好。」
激動萬分的程海東倏地展開雙臂,將她牢牢圈在懷裏。
安芷嫻被摟得動彈不得,傻裏傻氣地望着店裏刺眼的燈光,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她不是要跟他討論孩子的事嗎?怎麼搞到後來,居然變成他們兩個要結婚了?咦,這到底又是哪裏出了錯?怎麼這麼難懂……
程海東發誓言,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感激她的沒神經!
他懷裏摟着安芷嫻,一顆心怦怦地擂動着,露出這些日子以來久違的笑容,開心得就連陰鬱多時的黑眸,都盈滿濃濃的笑意。
老爸說的沒錯,不擇手段騙回來就對了!
卑鄙?嘁,無毒不丈夫呀,更何況他也只是小騙一回而已,善意的謊言,無傷大雅啦!
浴室里正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安芷嫻坐在雙人床上,略略不安地看看天花板,看看新房的擺設,看看自己身上的粉色睡衣。
真的就這樣結婚了,妙的是,結婚對象還是自己的好哥兒們。
說真的,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當程海東的新娘,因為他們從小打鬧慣了,突然要當夫妻,實在很彆扭,叫她對着他的臉說甜言蜜語,她保證,不出三秒,她鐵定會笑場。
幸好,他們結婚不是為了談情說愛,而是為了沖喜,阿公病了,需要辦喜事來沖走壞運,這才是這段婚姻的意義。
儘管婚禮決定的很倉促,但該有的禮數可一點都沒有少。聽說是阿公特別交代,無論如何都要把她風風光光地娶進程家,阿公真的很疼她呢!
原以為只是從自己家搬到隔壁,沒有想到他們卻大費周折地搬到市區的新公寓。阿姨說……啊,現在要改叫婆婆了,婆婆說,要讓他們小兩口過過小夫妻的新婚生活,不要和他們這些老人攪和在一起。
其實從決定結婚到準備婚禮,她始終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就連早上禮車來迎娶時,特地在社區附近繞了一大圈,她這新娘子都還覺得像是別人家的事。直到平日總是威嚴的老爸,突然語重心長地對程海東交代——
「海東,我把我的寶貝女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疼她,知道嗎?」
聽到老爸這麼說,她才驚覺,她要嫁了,要離開生活了這麼久的家,心突然慌了起來。
當時蓋着婚紗的她,淚水湧上,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一個溫暖的大掌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耳邊響起熟悉的男嗓,以無比堅定的口吻保證——
「爸,我保證這輩子就只會疼她一個。」
真是夠義氣了程海東,不愧是她的好哥兒們!
只是,妻子這個身份已經夠陌生了,偏偏肚子裏還有個小生命,幾個月後,她還要成為一個母親,望着仍舊平坦的小腹,她突然感到好茫然。
程海東洗好澡,頂着濕發,從浴室走了出來,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迷惘模樣,忍不住問道:「不會是認床睡不着吧?」
聞言,安芷嫻突然回過神,本能地抬頭看去——
他只穿着一條深色睡褲,赤裸着上半身,胸膛厚實,腰腹間的肌肉線條更是完美,沒有一絲贅肉。
唔,她一直以為程海東是文弱書生型的傢伙,從沒注意過他的身材居然這麼好,一點都不輸那些偶像明星、模特兒。
「哇,你那是什麼眼神,一副隨時要餓虎撲羊的樣子。我會怕!」程海東抗議的同時,還不忘搞笑地假裝直打哆嗦。
怕?她又沒有對他做什麼,說得她好像非禮他似的。
「……我、我才沒有。你洗完澡幹嗎不把衣服穿上?」她忙着反駁,沒注意到自己的臉正窘得發燙,舉手投足流露出新嫁娘的嬌羞神態。
新婚之夜,望着魂牽夢縈的女人就坐在床邊,羞窘地望着自己,是男人都會激動的。此刻,程海東就強烈地感覺到身體裏有股熱氣在奔竄。他得卯足了力,才能壓抑衝動,保持自製。
他掩飾地咳了咳,佯裝自若地說:「剛洗完澡,覺得熱。」說完,收回視線,拿着毛巾胡亂擦着頭髮,故作忙碌。
「喔。」她不自在地拉拉衣擺,平常總是喋喋不休的聒噪小嘴,現在卻詞窮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化解尷尬。畢竟,這可是新婚之夜呀,很難不緊張。
擦乾了頭髮,轉過身,看她傻裏傻氣地踢蹬着腿,不禁莞爾,「該睡覺了,大肚婆!」
大、大肚婆?他居然喊她大肚婆。「我才不是大肚婆,我肚子明明還這麼小。」
「那是現在。等過幾個月,你的肚子就會像吹氣球一樣,越變越大。」他邊說,邊從容地坐上床。
看她一臉防備地望着他,忍不住逗她,「新婚之夜不想睡,你該不會是想……」
只見她的小臉瞬間爆紅,直接倒到床上,彆扭地拉起棉被,緊緊蓋住臉。程海東忍不住爆出爽朗的笑聲,笑到連床都跟着震動。「又想哪去了,我只是想問你是不是在想家。」
原本蒙在被子裏的安芷嫻氣呼呼地探出頭來,「你太不講義氣了,居然捉弄我,虧我還當你是好哥兒們。」
「我才覺得你奇怪勒,累了一整天,精神還這麼好,你不是凌晨就起來梳妝打扮了嗎?放心睡吧,在下我睡相很好,絕對不會三更半夜把你踹下床的。」他用輕鬆的語調,努力化解她的緊張。
雖然他很渴望跟她親近,但在她還沒習慣新身份之前,他不會貿然出手的,更何況她肚子裏還有寶寶呢。老媽千叮嚀萬囑咐,懷孕初期一定要戒急用忍。他哪還敢動她一根寒毛。
再說,從現在開始,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得完成——寵她。
一定要寵得她身嬌肉貴,寵得她百般依賴,寵得她死心塌地跟着他才行。嘿嘿,這是老爸教的,據說當年老媽就是這麼上當的。
「說得好像我睡相多糟似的。」她孩子氣地皺皺小鼻。
「是沒多糟啦,只是曾經一腳踹在我臉上而已。」
好像是小學時候的事,她跟程海東去阿公家過暑假,一群孩子安安分分地睡在通鋪上,只有她連睡覺都手舞足蹈,不是把腳壓在他的肚子上,就是拳頭亂飛,最凄慘的一次,是一腳踹上他的臉,害他猝不及防地跌下床去。
「哈哈哈哈……拜託,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不會還在記恨吧?」她微眯起眼,睨着他。
「我記憶猶新、心有餘悸啊!糟糕,忘記通知我的保險業務員加保意外險,真是失策。」他煞有其事地叨念着。
「厚,我現在不會了啦!」
「確定?」他故作狐疑地瞟她一眼,「好吧,姑且相信你,不然我得先做好申請家暴的心理準備了。」
「嘁,睡覺啦你!」橫手捶了他一拳。
被他這麼一鬧,安芷嫻果然忘了擔心新婚之夜。原來一切都沒變嘛,就算結婚,她和他還是像過去那樣,是愛鬥嘴的好哥兒們,呼,那就好,那就好……
程海東關了大燈,留了角落的一盞夜燈。
夜晚非常寧靜,兩人躺在大床上。安芷嫻輕輕地問道:「海東,你說,阿公什麼時候會康復?」
「我也不知道,不過有聽人家說,只要結婚的晚輩們相處的越融洽,感情越好,沖喜的力量就會越大,更何況你肚子裏還有個小傢伙,喜上加喜,我想,阿公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
「哈,那簡單啦,我們一定會處得很好的,因為我們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兒們啊!」她笑眯眯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是啊,所以快睡吧,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尤其生活要規律,知道嗎?」
「是,老大。」放鬆了心情,安芷嫻這才覺得真的累了,覓得一個好角度后,沒多久便沉沉跌入夢鄉。
見她睡了,程海東卻一直睜着眼睛,捨不得閉上。
他深情的目光有好長一段時間,都牢牢鎖在她不設防的睡顏上,看着她又長又翹的睫毛。看着她辱畔綴着淺笑,幾次她非常不淑女地抓抓臉,毫不矯飾的模樣實在可愛逗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嘗一口。
情不自禁,他無聲無息地緩緩欺近,輕輕地銜住那微張的粉唇,不敢躁進霸道,只敢溫柔淺嘗。
「……唔。」她不自覺發出軟弱輕喘。
怕驚擾了她,他趕緊退開。
須臾,她眼睫動了動,嘴裏無意識地呢喃,「海東……」
唉,不過是聽見她喚了自己的名,居然就覺得幸福到快要飛上天,程海東啊程海東,跟她比起來,你才真是個傻子吧!
他將掌心溫柔地貼上她的額頭,蓋住她的眼,在她耳邊低哄,「聽話,快睡。」
果然,她馬上又乖乖睡去,剩下傻瓜兀自回味着她的囈語呼喚。
看來,新婚之夜果然不適合睡眠,太興奮了怎麼睡得着?直到跨越子夜,程海東才漸漸有了睡意。
暖熱的氣息緊緊包圈着安芷嫻,讓睡夢中的她感到十分安心,就像是幼時還在母親懷裏,那麼安穩舒服。
小臉滿足地蹭呀蹭,小手不安分地搓揉挪移,恣意地感受着那源源不絕的暖意,唔,好結實的觸感,充滿彈性,線條也很不錯呢!
摸呀摸,流連又忘返,直到腦門上響起一道猛烈的抽氣聲,放肆的小手突然被抓住——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遲緩地調整視線,往頭頂上瞟去,冷不防的,對上一對犀利的目光,對方皮笑肉不笑,看起來似乎不太友善。
「唔,海東?」哈,原來是他啊,她還以為是誰呢,一見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程海東,她不以為意,慵懶地吁了一口氣,正想要舒服地伸伸懶腰,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牢牢抓住。「你幹嗎抓着我的手?」無辜地問。
「再不抓住,只怕我就要被某人摸個精光了。」沒好氣地揶揄。
真是沒神經到極點,她難道不知道,醒來的男人可是很脆弱的,哪經得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這樣撫摸撩撥,如果她沒那個意思,就請務必管好自己的手,不然,君子也會變成禽獸的!
「我又沒有對你怎樣。」
「是沒怎樣,只是在我身上亂摸一把而已。」還差點正中要害!
「你胡說,我才沒有。」她羞赧地噘嘴否認。
「沒有?那麻煩你告訴我,剛剛在我身上像小螞蟻亂爬一通的手指,是誰的?」他挑着眉睨着她。
「我哪知道!」
好個安芷嫻,說不知道就沒事了嗎?
程海東利眸微眯,「我記得之前連續發生好幾起襲胸案件,警方束手無策,最後是透過鑒識中心的同事在被害人身上驗到歹徒指紋,才把逍遙法外的襲胸之狼逮捕到案。不如我們也來驗驗看,看看剛剛在我身上留下指紋的人是誰?」他就是喜歡逗她。
難不成她剛剛真的對他上下其手?「不然你想怎麼樣嘛?」她窘着臉嘴硬說。
好嘛,就算她真的摸了,可她也是無意識的,人在睡覺時,腦袋本來就會比較遲鈍一點呀,摸一下就大驚小怪的,切!
他眸光閃過一絲狡黠,饒富興味地笑道:「很簡單,讓我摸回來。」口氣非常理所當然。
「什麼?讓你摸回來?我才不要!」
開玩笑,男女有別,想到他的手要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她的俏臉瞬間漲紅,整個人就像泡在滾燙的熱水中,全身發熱。
她急忙甩呀甩地掙開他的鉗制,迫不及待地就要跳下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在掙扎的同時,身體已經移到床邊了,一個不穩,只見她雙手凌空揮了揮,整個人便作勢倒頭往下墜——
「小心!」程海東眼捷手快地撲向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將她拉回床上,緊緊抱在懷裏。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她驚恐地喃喃說著,仰頭看去,不經意對上他同樣飽受驚嚇的黑眸。
程海東被她嚇到了,真不敢想像他若沒及時反應過來,會發生什麼樣的可怕結果。雖然床不高,但是她現在可是有孕在身,比搪瓷娃娃還嬌貴,萬一摔下去,可是會傷到寶寶的。
他心一急,忍不住厲聲斥道,「安芷嫻,你的大腦可以開始工作了,都要當媽媽的人了,以後不許再這樣毛毛躁躁的,知道嗎?」
「海東……」
她從沒見過他這麼嚴肅驚駭的模樣,心猛地抽緊,方才危急之下攀住他的手,還圈在他的頸后,兩人就這樣定定地注視着對方。
瞧他胸口劇烈地起伏着,顯然嚇得不輕!安芷嫻一臉歉意地望着他。
直到許久,才見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眉心的皺摺稍微舒展開來。下一秒,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往她光潔的額頭烙下重重地一吻,「對不起,我不是要凶你,我是因為擔心,是我不好,剛剛不應該鬧你的,對不起……」
他的吻在她額頭上留下了溫馨的暖熱,一股陌生的異樣感覺沁入她的身子裏,令她心裏的某個部分出現了裂縫,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她還不曉得,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討厭。
她滿懷歉意地抿抿嘴,「對不起,也害你嚇到了。」
「是啊,細胞又死了一半,欠着,改天賠我。」
「不會要算利息吧?」
哈,安芷嫻果然了解他。「當然。」
「喔,你這樣太狡猾了啦!」
「少廢話,去刷牙洗臉,媽媽不愛乾淨,萬一寶寶也這樣就糟了。」
「爸爸這麼狡猾,以後小孩像你才糟糕。」嗔了他一聲,她便嘟着嘴下床去,不忘撫撫肚子,奸笑地拉攏道,「寶寶乖,爸爸是壞人,我們不要跟他好。」
「安芷嫻,不公平,不准你跟寶寶說我的壞話。」
「哼,我偏要!誰讓寶寶在我肚子裏。」她隨即扭頭走進浴室,關上門。
哼,沒有他那晚的賣力耕耘,寶寶會突然跑進她肚子裏?天方夜譚。
不過,撇除剛剛的驚險插曲,婚後第一天的感覺其實還不賴,他也算是個有妻小的男人了!
程海東默默竊喜,躺在床上忘我地打滾。
當安芷嫻梳洗完畢走出浴室,就看見他像個傻瓜似的在床上打滾,驚訝地張大嘴。「程海東,你瘋啦?」
正在滾動的身子瞬時一僵,須臾,只見他韁着極為正經的表情從容起身,鎮定地刷牙洗臉去——嘿嘿,抱歉呦,他正常極了。
【第四章】
考慮到安芷嫻懷孕,又還是初期,怕胎兒會不穩定,所以他們並未安排蜜月旅行。
程海東陪她這個新嫁娘回娘家吃了頓飯,又繞到程家搜颳了程母精心準備的雞湯補品,還在新婚假期中的兩個人,突然覺得時間多好多。
「現在要做什麼?」
程海東神秘一笑,也不答腔,只是開着車,緩緩離開安、程兩家多年來比鄰而居的社區巷子。
「到底要去哪裏,說一下啦!」她性子急,顧不得什麼淑女氣質,伸出食指,不客氣地戳着他的肩膀。
「急什麼,到了就知道了。」他好笑地睨了身旁的急驚風一眼。
他輕鬆地哼着歌,兜風似的開着車,上了高架橋又下橋,不一會兒,居然大咧咧地把車子開進汽車展示中心。
先前他已經自己來挑過一回,不過既然要送禮,禮物也要當事人喜歡才行,所以才決定趁今天有空,帶她一起過來看看。
「你的車子出問題了?」安芷嫻一臉不解,他們為何要來這兒?
「你的腦袋才出問題了?」他啼笑皆非地說完,逕自打開車門下車去。
銷售人員迎面而來就是一個大鞠躬,「程先生,您好,想必這位就是夫人吧?」
安芷嫻還在納悶,程海東已經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手伸向她。「快下來幫自己挑輛新車。」
「我?」她驚訝地望着程海東,莫各其妙地被帶下車。
十年前他們兩個一起拿到駕照后,安芷嫻就再也沒摸過方向盤,反正住在市區,出入有便利的大眾運輸,要不然,也有程海東這個好哥兒們主動當她的專屬司機,根本不需要她自己開車。
再說,這年頭養車太麻煩,她壓根兒沒想過要買車代步,所以聽到他叫她幫自己挑輛新車,一時間腦袋還真轉不太過來。
「你現在懷孕,基於安全跟便利性,我覺得買輛車當作你上下班的交通工具會比較好,阿公也這麼說。本來我要自己出錢,誰知道阿公一直跟我搶,幸虧爸跟二叔居中協調,所以現在結論就是,我們祖孫倆各付一半,資金充裕,隨便你挑。」
想起那個帶着病容,堅持來參加婚禮的阿公,安芷嫻的眼眶當場紅了。
她的阿公去世的早,是程海東的阿公給了她寶貴的祖孫情,還把她當自家孫女般的疼,阿公病了,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倉促地和程海東結婚沖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起作用。現在阿公還要花錢買車送她,她真的覺得好慚愧,好希望阿公能早日康復,讓她可以好好孝順他。
「阿公不應該這樣寵我的……」她感動得滲出薄淚。
「喂,安芷嫻,厚此薄彼喔你,我也待你不薄啊!而且點子是我先想到的,錢我也有出一半,怎麼你只感動一半?」雖然是自己的阿公,程海東仍舊很吃醋。
「幹嗎跟阿公計較,我又沒有說你對我不好。」她用力吸吸鼻子,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既然感動,就開開心心地收下禮物,居然還哭了?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是個愛哭鬼?」
「就是因為太感動了才會哭嘛,女人感動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掉兩滴淚平衡一下情緒,連這都不懂,虧你還是我多年的好哥兒們,遜!」她癟着嘴,不依地往他胸膛捶了一下。
「比起掉眼淚,我更喜歡人家獻吻。」
「程、海、東——」故作兇狠地睨着他。
「好好好。去哭去哭,哭夠了再來。」他啼笑皆非,寵溺地揉揉她的發。
多可愛的小女人,難怪他一喜歡就是那麼多年,不過她也太小氣了吧,害他想趁機撈個香吻都沒有機會,他這個老公當得還真心酸。
機靈的銷售人員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對感情不錯的小夫妻,趕緊趁機介紹。「如果是夫人這種嬌小的女性要開的車,個人強力推薦我們公司推出的這款小車,不僅色彩亮麗,性能又好,安全性佳,出入停車都很方便……」
她眨去眸里的水氣,望着面前這輛全新的迷你小車,還真是越看越喜歡。
「海東,我又不懂車。」她偏過頭用求救的眼神望着他。
她一個眼神,程海東就知道她的困擾。於是他幫她看看內裝,又和銷售人員討論了幾個較專業性的話題,思索片刻才終於點頭。「可以,很適合你,雖然輕巧,但座位空間不會太擁擠,就算過陣子肚子大了,坐在駕馭座也舉覺得有壓迫感。」
「原來夫人懷孕啦,恭喜恭喜,我們這輛車不只性能好,安全更是不馬虎,不但有防鎖剎車系統,更有全配備的安全氣囊,絕對保證夫人安全無虞,夫人可以親自試乘后再考慮要不要買。」
「可是我很久沒開車了……」她看看程海東又看看銷售人員。靦腆地說。
「那我保證你以後一定會常常開車,因為你會對我們的車愛不釋手。」銷售人員打趣地說。「不如,就上路試開看看吧!」
原本程海東是想趁這幾天休假,陪她重新熟悉車性再上路,熟料安芷嫻已經興緻勃勃地點頭應允,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款小車。
坐在駕駛座,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她對程海東笑了笑,啟動引擎踩下油門,當車子突然往前暴沖。她頓時一慌,趕緊又用力踩下剎車。車上三個人狠狠往前傾了一下。
「啊,對不起!」她滿懷歉意地看看兩位乘客。
「呵呵,夫人反射神經不錯,呵呵……」銷售人員暗暗抹去冷汗,努力陪笑。
程海東拍拍她握着方向盤的手,「別慌,穩着點,油門要慢慢踩,不要急,安全最重要。」
眸光燦燦,兩頰泛着興奮的紅潤,安芷嫻像個小學生似的乖順點頭,吸提了一口氣后,重新踩下油門,車子旋即像箭一般飛了出去。
Shit!這個沒神經的女人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安全,她以為她是車神舒麥加嗎?還是幻想自己正在參加一級方程式賽車?有必要開這麼快嗎?
她開着車,在路上飛快前進,程海東渾身緊繃,銷售人員更是臉色發白,只有駕駛座上的小女人興奮得兩眼發亮。
此起彼落的喇叭聲一路追着搗蛋的小車。沒多久,程海東便忍無可忍地失控大喊,「停車!停車!安芷嫻,我命令你馬上給我停車!」
吱——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后,銷售人員渾身癱軟地倒靠在後座椅上,只差沒口吐白沫,程海東則面色鐵青地奪門而出,蹲在路旁久久無法站起身。
他居然暈車了?而且是被十年沒碰過方向盤的安芷嫻,用超人駕駛法搞到暈車,他的腦神經此刻脆弱得幾乎要斷光光。
「海東?」始作俑者打開車門,仍是一臉無辜,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以為他會讚美她的快狠准。
許久,蹲在路旁的程海東收斂心神,緩緩站起身,帶着僵硬的笑容,儘可能好聲好氣地說:「請離開駕駛座,然後坐到副駕駕去。」
見他的表情不太好看,語氣異常堅持,意猶未盡的安芷嫻這才勉為其難地交出方向盤,
十分惋惜地改坐到副駕駛座去。
極力忍住胃袋翻攪的不適感,程海東用速度與平穩兼具的完美技巧,飛快地將車子開回汽車展示中心。
「非常謝謝你的服務,但在我的妻子還不能做到確保交通安全之前,我決定親自接送她上下班。」程海東刻意強調「親自」這兩個字,是為了說給她聽的。
雖然失去一筆訂單,但換來安全,銷售人員非常理解地馬上點點頭。
唯獨某人不滿意這個決定。「為什麼?我覺得我越開越順手了。」
「乖,以後還有機會。」他摸摸她的頭髮安撫,不願正面回答,因為他害怕自己只要一回想,就會吐出來。
回家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安芷嫻,嘴裏不斷問着為什麼,密集得像唱片跳針似的,他則是充耳不聞,什麼都不想解釋。
太可怕了,她那個樣子根本不是開車,而是玩命。
他還不想年紀輕輕就當鰥夫,雖然這個女人神經粗,但他還想跟她一起快快樂樂地迎接新生命,過過幸福的家庭生活,當孩子的大玩偶,他沒必要花錢買擔心,他雖然疼她,但還沒到這麼自虐的地步!
直到他們安全抵達家門,雙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安芷嫻還在據理力爭。
被她念到頭昏腦脹,他明白地說:「我必須考慮到廣大路人的安全,好歹我也是個警官,這是基本職業道德。」
「程海東,你給我說清楚,我明明開得很不賴,而且會越來越順手的,你休想貶低我的技術。」她不依地嚷嚷着,嘟着小嘴,雙手叉腰,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氣定神閑地瞟她一眼,「嘴嘟這麼高是怎樣。要我親你嗎?」戲謔調侃。
「哼!」她滿臉怨懟,藏着殺氣的眼神彷彿是在無聲警告他——你敢,我就宰了你!
偏偏有人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程海東目不轉睛地緊瞅着她可愛的小嘴,粉嫩嫩,水潤潤,若不嘗一口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何況她都親自嘟着送到他面前,不關照一下怎行?
他冷不防湊上前,輕啄了她的粉唇一下,偷香之後,便面不改色地從容起身,走向廚房,留下沙發上的傻女人逕自陷入極大的震驚當中。
他、他、他真的吻了她?
安芷嫻驚愕地捂着嘴,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放肆,太超過了,實在是太超過了,震驚之餘,她一把抓起方才在路上買的巧克力,焦躁地啃了起來。
不,一定是她自己想太多了,那充其量不過是故意捉弄她的小把戲,根本不能算是個吻,再說,程海東這傢伙三不五時非要作弄她一下才開心,如果跟他認真,她就輸了。
對,就是這樣!
此時,他蹦着水杯悠閑地走回來。「講了那麼久的話,渴了吧,喝點水。」
哼,她偏不喝!哪有人這樣,給了驚喜又收回去,安芷嫻邊生悶氣,邊啃着微帶苦味的巧克力,就是不肯看他。
「其實,十年沒摸方向盤,你算表現得很棒了。」他安撫地開口說。
「是吧!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亂沒骨氣的某人眼睛驟亮,展開一抹得意揚揚的笑。
「所以你也別心急,等你車開得更穩,速度再慢一點,道路狀況再熟悉一點,我們就去把車子買回來,讓你的車跟我的車一起在地下停車場做伴,當好哥兒們。」
一起做伴當好哥兒們耶,她喜歡。「真的?」表情泛甜,嘴角彎彎。
「真的。」
「那我們改天再找機會出去練車。」她滿臉雀躍。
「好,」連忙牽起一抹俊美溫文的笑容。
嗟,好個鬼,要是再讓她坐上駕駛座,他程海東三個字絕對倒過來寫。當然,這個狡猾的想法不適合跟她分享,免得可愛的小女人又要暴走。
都已經快當媽了,安芷嫻對人性黑暗面的認知顯然還只有幼兒園程度,完全不懂某人邪惡的心思,才會這麼天真興奮地咯咯發笑,白嫩的小臉還染上迷人的紅光。
也罷,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好像很好吃。」程海東溫柔淡定的目光淺淺望向她手裏的巧克力。
不疑有他,「很好吃喔,要不要吃一口?這邊我咬過了,你可以咬另一邊。」她慷慨地分享手中的巧克力。
他饒富興味地笑,拉過她的手,故意順着她咬過的痕迹,豪氣地吃了一口,十分享受地咀嚼起來。
「啊,都要被你嗑光了!」她孩子氣地驚叫一聲,急忙把剩下的巧克力往嘴裏塞。
瞧見她嘴邊尚有一小塊巧克力還來不及吃進去,程海東便伸出手,捏住她精巧的下顎,發迅雷不及腌耳的速度低下頭去,雙唇大膽銜走那最後一口——
他的唇,無可避免地碰上她的,熱燙的舌還故作不經意地輕輕刷過,留下一股酥麻的顫慄。
安芷嫻呆愣得近乎石化。
程海東神態自若地舔舔唇,得意挑眉,「不錯,很好吃,改天出去再多買一些。」接着逕自起身。「我先去洗澡,別看電視看太晚,早點睡。」話落,轉身離開。
待他離去后,客廳只剩下安芷嫻一個人,此時她的腦袋完全發揮不了任何作用,耳邊不斷有雜音在嗡嗡作響,黑漆漆的雙眸流露出孩子般的不解。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又把唇靠了過來?
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他已經兩次把唇貼到她的嘴巴上,而第二次還那麼親昵地搶奪她嘴邊的巧克力!
……那,算是親吻嗎?他,是在吻她嗎?還是這又是另一個惡作劇?
她心慌地摸摸唇瓣,彷彿還留着他的溫度,暖暖的,軟軟的,她舔了舔唇,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一股洶湧的熱潮以前所未有的態勢,排山倒海地朝她撲卷而來,瞬時將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全部淹沒。
兩頰燙得厲害,心跳怦怦不休,一個不曾有過的念頭乍然而起——
真希望下一次他的唇停留在她唇上的時間可以久一點,她好想體驗看看被溫柔親吻的感覺,沒有酒精催化,而是在百分之百清醒的狀況下,感受一下接吻的感覺,是否真如小說里寫的那麼美好。
然而下一秒,她又被自己的瘋狂想法給驚駭住。
她瘋了嗎,她和程海東是最要好的哥兒們啊,而她居然幻想和他相濡以沫?酒碎亂性還可以把責任賴給酒精,可如果連清醒時都胡思亂想,那該怪誰?
捂着胸口自暴自棄地仰躺在沙發上,她不忘敲敲混沌的腦袋,敦促自己趕快清醒過來。
……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精神錯亂了!
不同於她的心情起伏,站在蓮蓬頭下,渾身赤裸的程海東單純地竊喜着。
嚇着她了吧?
他本來不想這麼做的,只是他實在太渴望跟她親近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卻讓他全身細胞都好舒服得忍不住想要大聲歡呼。
下一次,期待下一次可以光明正大、溫柔地親吻她,汲取她的香甜,品嘗她的嫩唇,跟她的柔軟小舌來一場熱烈的纏綿。
浴室里,一個快要三十歲的俊美大男人,默默對着牆壁開心地傻笑,模樣好獃,卻很可愛。
每個人的血液里,多少都有叛逆因子,似乎是越被禁止的事,就越渴望去做、去碰觸。
安芷嫻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咖啡癮,只是覺得偶爾喝一杯好像還挺不賴的。可打從懷孕后,她可以說被強制剝奪了喝咖啡的權利。
忍,一定要忍!幾乎每個人都這樣勸她,但現實總是這麼奇怪,本來不成癮的,卻因為刻意制止而在無形中膨脹了心中的渴望,反而變成一種令人焦躁的煎熬。
凌晨時分,休內的咖啡蟲喧鬧鼓噪,安芷嫻渾身不對勁,輾轉難眠,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醒來,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可惡,不就是一杯咖啡,又不是海洛英,為什麼孕婦就不可以喝?不會平、不公平!可是每當她開始抱怨,耳邊就會響起某個人的可怕的道德勸說——
你是准媽媽,要為肚子裏的寶寶忍耐。
迫切渴望與不得不忍耐形成難分勝負的拉鋸戰,持續煎熬着她,直到身體裏的兩個自己達成協議——好啦,不喝可以,那煮來聞香總行了吧?她很認命地退而求其次。
對於自己能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非常自豪。安芷嫻偷覷了身旁形同獄卒的男人一眼,這傢伙睡得可熟的,睡吧睡吧,本姑娘去去就來。
房間角落的暖黃色小夜燈一直都開着,那是程海東特別為她留的,好方便她隨時下床喝水上廁所,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下床,連拖鞋都不敢穿,踮着腳,鬼崇地飄出房間,直奔廚房。
幾乎在她坐起身的同時,程海東就醒了。
他本以為她只是去上廁所,卻突然發現她的身影異常鬼祟,四周籠罩着一股欲做壞事的氣息。
果不其然,他眯眼偷看,她連拖鞋也沒穿,便像個小賊一樣偷溜出房間了。
程海東坐起身,笑容陰險。看來今天晚上有好玩的了,抓賊去嘍!
不知行跡敗露的安芷嫻,正從廚房柜子裏翻出咖啡機,搜出被藏在深處的咖啡豆,一打開包裝,她就興奮得難以自抑。
一顆顆飽滿的小咖啡豆還在手動磨豆機里跳躍,她就被咖啡香迷眩得幾乎要飄起來了。香,實在太香了!
她沒有開燈,只是藉由窗外的月光,神秘小心地像是在進行什麼儀式。
接着她將磨好的咖啡粉舀進機器后,纖指按下電源鍵,哈哈哈,很快就會煮出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嘍!
她開心地趴在柜子前等待,目光着迷地望着正在運作的咖啡機,小屁股可愛地扭來扭去……
當程海東悄聲來到廚房門口,就看見她充滿誘惑的身影不斷在他眼前擺動,喉頭一緊,突升的慾望眼看就要蘇醒,若不是他強得壓抑,他真想直接衝上去抱住她,讓她可愛的小屁股貼着自己,滿足他一直以來的渴望……
安芷嫻渾然不知危機已慢慢靠近,還悠閑地哼起了歌,聲音聽起來愉快輕柔,還有更多更多的興奮雀躍。
當剛煮好的咖啡注入壺裏,她興奮得兩眼發亮,杯子杯子,得找個漂亮的杯子來裝才行。
就在她摸黑尋找的時候,一道低沉嗓音,充滿魅惑地自她身後響起——
「是在找這個嗎?」
她遍尋不着的咖啡杯居然在這種時候詭異又巧妙地出現在眼前!原本期待的心情轉為顫慄,一股惡寒瞬間從她的腳底板直接竄上腦門,下一秒,嚓的一聲,燈光大亮,她完全不用回頭,就知道大魔頭來了。
Shit!就差一點點了,他不是在呼呼大睡嗎?她懊惱得好想捶胸頓足。
一股熱氣欺近,她感覺自己被困住了,被困在某人身前。
仗着身型的優勢,他環着她,長手從她身體兩側伸到她眼前,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抓起咖啡壺,慢條斯理地把咖啡倒進杯子裏,不忘說道:「瞧我娶了一個多賢慧的妻子啊,知道我愛喝咖啡,居然願意犧牲睡眠,特地起床幫我煮咖啡,這麼體貼的小女人。我要是不好好珍惜,我程海東恐怕會被天打雷劈喲!」
雖然他句句都是讚美,但此時聽到安芷嫻的耳里,卻讓她全身搔癢難耐,快要吐血了。
「嗯,果然好喝極了。」倒好后,他啜了一口,還故意發出嘖嘖的讚賞聲,「想不想喝一口?」
「……想。」扭扭手指,她超沒志氣地說。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斷了她的想望。還當著她的面,把一大壺咖啡通通倒進水糟里。
她愕然瞠目,「快停下來,我的咖啡,我的咖啡……」
倒得一滴不剩,她悲痛萬分,心都碎了。
安芷嫻忿忿地回過頭,瞠着可惡的他。「你會遭天譴啦,竟然糟蹋一壺這麼香濃的咖啡!」
「我爽!」挑高眉。
「我、我不爽啦!」她心疼極了,這麼一大壺咖啡,她連嘗都沒嘗到一口,這個死沒良心的程海東居然倒個精光。
越想越惱,她乾脆掄起粉拳,朝他身上就是一陣亂打。「賠我,把我的咖啡賠給我啦!」
她孩子氣的嚷嚷和舉動,讓程海東又好氣又好笑,更想要逗她了。
「你這麼想喝啊,如果我不讓你解解饞,好像真的太殘忍了一點喔?」
「本來就是,連味道都不讓人家聞,你這個壞人!」充滿怨念地看着他。
聞味道?那簡單。「來吧!」
安芷嫻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納悶地望着他,只見他張大嘴巴湊到她面前。非常欠揍地朝她哈了兩口氣。
「程、海、東!」
暴走了,他的親親老婆暴走了,他還是趕快把她抱走吧!
二話不說,他一把抱起安芷嫻,大步走回房,一路上,懷裏的小火爐還在猛烈劈里啪啦地燒着,他只能苦中作樂地想——哇,好熱情。
這件事,她足足氣了他三天三夜,把剩下的婚假都氣光了,最後,是他在月黑風高的晚上,不辭千里買回她想吃的烤玉米,她這才消了氣。
只是……烤玉米?哪門子的怪嗜好?他還以為孕婦都愛吃酸酸甜甜,像梅子這種小零嘴,這個安芷嫻還真是特別,居然想吃烤玉米,而且還吃得很豪邁。
看着她認真啃食的模樣,程海東不自覺想起多年前的某個下午,那個在河堤上狂啃雞爪腳的身影。真那麼好吃?他忍不住抓過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中的烤玉米。
「喂,我的啦,別搶。」
「一起吃有什麼關係,我們不是好哥兒們嗎?」說完,他又再咬了一口。
見她沒有反駁,程海東時不時就把她的玉米抓來啃一口,吃着吃着,居然就吃到她嘴巴上去了……
安芷嫻瞠目結舌地瞠着他,「你……你在干……幹嗎?」舌頭打結。
「吃烤玉米啊!」賊兮兮地笑。
「那明明是我的嘴巴。」
「可是你嘴裏有烤玉米啊!」話落,他捧住她的小臉,真真切切地啃食起來。
四片唇瓣在相觸的那一剎那,就像磁鐵一般。瞬間緊貼,接着兩道濃重的呼吸聲相互融合,一把在他體內潛藏多時的慾火、狂放地迸發出來。惹得她渾身發燙,彷彿隨時都要融化。
安芷嫻滿臉漲紅,腦袋頓僵,小嘴被他密密實實地封住,只能發出輕微的悶哼,根本說不出話來,她覺得頭好暈好暈,身體卻輕飄飄的。
忽地,咚的一聲,手裏那根早被兩人啃得精光的烤玉米,突然掉到地上,安芷嫻想開口提醒他,聲音卻隨即被他吞噬,當她又分神想要瞟去。
「別管它……」他的唇依舊貼着她的,輕聲道。
她確實也沒多餘的心神去管,因為下一秒,他便把自己的舌,霸道地喂入她的嘴裏。
「唔……」天啊,這未免也太刺激了,她吸提一口氣,整個人都快要暈過去了。
他充滿陽剛的男人氣息肆無忌憚地入侵她的世界,以從來沒有過的霸道,夾帶着近乎毀天滅地的氣勢,而她羞怯生澀的小舌,只能被動地被他緊緊糾纏着,細細挑逗着。
驀然,他讓她倒在沙發上,居高臨下跨跪在她身側。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她,便再次吮去她所有氣息,讓她整個人陷入過度興奮后的昏沉。
理智斷裂,意識漸漸遠揚,她隱約聽到自己的低吟,羞得連腳趾都不自覺緊緊蜷縮。
原來這就是親吻的感覺,四片唇貼在一起,就可以焚滅人的理智,更可怕的是,她的心還執意沉淪其中……
當他的唇依依不捨地離開后,有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都各自劇烈地喘着氣,說不出話來,只能透過目光糾纏追逐。
她不敢看他,偏偏又躲不開他犀利的注視,只好閉起眼睛,裝死到底,過了好一會兒,發現他沒有任何動靜,她按捺不住好奇,想偷看一下,怎知她才剛睜開一隻眼,就見他無聲噙笑,緊瞅着自己,她的心一慌,趕緊又把眼睛閉起來。
下一秒,他爽朗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宣洩而出,笑得她耳膜都跟着震動,正當她感到羞惱,想要抗議,怎知笑聲驟歇,他隨即把頭一低,唇幾乎是貼在她耳上,輕聲又暖味地低喃。「明天,我們再買烤玉米一起吃……」
這句話,讓安芷嫻頓時一陣酥軟,忍不住打起哆嗦,卻又暗暗期待明天……
【第五章】
結束婚假第一天上班,程海東在停車場得到一份令他啼笑皆非的友誼。
過去對他充滿敵意的小鍾,居然在他要下車時主動向他問早,還滿口的恭喜兼祝他新婚愉快。
「海東,你也真不夠意思,平常低調也就算了,連婚都結得這麼低調。」
「不是什麼大事。」
當初要結婚,程海東並沒有在辦公室里廣發喜帖,所以大家聽到消息時,已經是婚禮的前一天了,他依照規定把手邊未完成的工作交接好,隔天就開始休假,是以這一整天,少不了恭喜,少不了調侃,少不了被大家都說他不夠意思,居然這麼保密。
以上,他通通一笑帶過,裝傻。
「說什麼話,終身大事還不是大事?不過,還是恭喜你啦,希望你早生貴子,替我們萎靡的生育率盡點心力吧!」足足矮他一個頭的小鍾,很兄弟地拍拍他的肩膀。
多麼讓人受寵若驚的祝福,突如其來的熱情,讓程海東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秉持過去一貫的作風,不冷不熱地說句,「謝謝。」
「客氣什麼,大家都同事那麼多年了,自己人。」
自己人?以前只要盧雅婷多跟他說一句話,小鍾就巴不得要拿刀追殺他,還真把他當成自己人啊……
「吃過早餐沒?想吃什麼?我請客。」
程海東古怪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用了,我吃過了。」這個所謂的自己人,怎麼連他從來不在辦公室吃早餐也不知道?
「也是啦,結了婚就是有家室的人,肯定是老婆一早起床把早餐準備好,讓你吃飽飽再上班,不像我,早餐自己吃,午餐也自己吃,晚餐都還是自己吃。」
聽,好心酸吶,讓人忍不住都要掬一把同情淚了,然而程海東沒反駁的事實真相是——
才怪,是我一大早起床把早餐準備好,端到房間讓老婆大人吃飽飽,小鍾啊小鍾,你是電視劇看太多了,我是娶老婆,又不是買丫環,老婆是拿來疼的,不是用來使喚,叫她做東做西的。
整路都在聽小鍾唉聲嘆氣,讓他煩不勝煩。突然,抱怨聲停止,他納悶地抬頭,果然看到盧雅婷就站在不遠處的飲水機前。
「雅婷,早。」小鍾滿臉通紅地問候。
盧雅婷淡淡瞟了小鍾一眼,平淡地回道,「早。」
然後,小鍾就急忙靠了上去,讓程海東終於鬆了一口氣。
忙碌了一整天,程海東看看手錶,快下班了,他開始收拾未完成的案子,時間一到,當他拿起公文包站起身時,幾乎辦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射向他。
是怎樣?不能下班喔,他的工作可是都有照進度進行耶。
「海東,你要下班了?」盧雅婷問出大家的疑問。
「對。」
「結了婚就是不一樣,以前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現在居然是第一個!」調侃者一號率先開口。
「各位再見,我先走了。」
這時,一抹身影急切地走了進來,「呼,海東,幸好你還沒走。」
隔壁指紋室的吳筱雯挺着八個月的大肚子走來,把一個小紙袋交給他,「喏,這是你之前問的妊娠紋淡化霜,我手邊還有全新沒開過的,這兩條你先拿回去讓你老婆擦擦看,覺得OK再去買,這裏有在賣。」接着又給了他一張寫着地址的便利貼。
「學姐,這兩條多少錢?」
「客氣什麼,不用了啦,反正我自己也用不完,就當作幫我消耗一點吧,不然我老公又要罵我亂買東西了。」
「學姐謝謝你,你要下班了吧?我開車送你。」
「好啊,那得先等我一下,我回辦公室收拾東西。」
「好,我等你,你慢慢來。」
吳筱雯一走,大伙兒開始鼓噪。
「妊娠紋淡化霜?那不是孕婦在用的嗎?」調侃者二號驚訝地問,「海東,你老婆該不會已經懷孕了吧?」
「對。」他回答得非常理所當然。
「厚,海東,你果然深藏不露,我看你平常一板一眼的,居然也會奉子成婚?」調侃者三號加入。
「海東,我真羨慕你,男人一輩子該有的你都有了。」小鍾忍不住哀號。
「原來是因為有小孩,才會這麼倉促地結婚。」盧雅婷悶悶地說。
「唔,女人心機,海東,你該不會是被設計了吧?」四號調侃。
「有可能喔,海東這麼忠厚老實,不過你也真傻,怎麼就乖乖認帳了呢?」一號調侃者又說。
呃,現在是怎樣,搞得他好像變成什麼仙人跳案件的受害者,這些人想像力會不會太豐富了一點?
「海東本來就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他以前是因為他善良,居心叵測的是那個設計他的人。」盧雅婷忿忿不平,馬上聲援他。
「那我有點同情你了……」小鍾如是說。
「海東,雖然你很正直,但你有沒有想過,奉子成婚是不會幸福的,你又不是真的愛她。」盧雅婷激動得只差沒有把「趕快離婚」四個字說出口。
程海東閃電結婚的消息讓她大受打擊,明明也沒聽說過他在跟誰交往,怎麼突然就結婚了,讓她一點機會都沒有。
現在真相大白,原來他是遭到設計才不得不結婚,她替他打抱不平,她瞧不起那個用小孩綁住他的邪惡女人!
程海東不悅地蹙起眉,覺得盧雅婷干涉太多了,他不在乎大家怎麼看他,但絕對不允許有人誣衊他的芷嫻。
「我想,你們是不是誤會了,我很愛我老婆。沒錯,我們確實是先有小孩才結婚的,但那並不代表我們沒有感情基礎,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懷孕,芷嫻恐怕不會那麼快答應我的求婚,所以嚴格來說,應該是我設計了她,是我逼她對我負責的。抱歉,我得去接我老婆下班了,再見。」
他愛她?他還低聲下氣地要女人對他負責?盧雅婷再次受到打擊,不甘心油然而生,迫使她瘋狂地想要一睹那個女人的廬山真面目,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居然可以讓他這麼愛她。
「海東,我正好也要下班了,讓我搭你的便車吧!」
「抱歉,我結婚後搬到新家,不順路。」
「我跟筱雯學姐的家在同一個方向,你都可以送她了,多我一個沒關係吧?」
「真的不行,我老婆禁止我讓未婚女人搭便車,從結婚前就是這樣,雖然我在鑒識中心工作,但我們家芷嫻的敏銳度可不輸給我,只要一點點蛛絲馬跡,她都察覺得到,所以真的很抱歉。」
芷嫻、芷嫻,口口聲聲都是我們家芷嫻,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雅婷,我有開車,不如我送你。」小鍾自告奮勇。
「不用,我想起來我還有個案子要趕。」盧雅婷陰着臉,重新坐回座位上,腹誹着,那個叫芷嫻的肯定不是什麼好女人,可憐的海東,居然瞎眼喜歡上壞女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城市彼端的辦公室里趕着在下班前確認貨船抵達時間的安芷嫻,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哈啾——」
「安芷嫻,你感冒啦?」隔壁同事王潔關切地問。
「沒有啦,只是鼻子突然覺得好癢。」她揉揉鼻子。
「該不會是有人在罵你吧?」座位前面的如如戲謔說。
「搞不好是她老公在想她,人家現在可是婚婚燕爾哦!」王潔調侃。「早上送你上班,待會兒海東哥哥也會來接你下班吧?」
「嗯,應該會。」安芷嫻心不在焉地回道。
「安芷嫻,你怎麼這麼幸福啦!」幾隻魔爪不約而同地朝她伸去,在她臉上或戳或捏或揉……
厚,夠了,不要再把她當玩具了。
看到母親出現時,安芷嫻又驚又喜。「媽,你怎麼會來公司找我?」
打她進這家貿易公司工作,算算都好幾年了,老媽從不曾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更別說親自到公司來找她。
「幫你爸到附近銀行辦點事情,想說中午了,過來找你吃個午餐再回家,還在忙嗎?」安母溫柔問。
「差不多了,我去拿錢包,我帶媽到後面的小餐館吃地道的烤肉飯。」
「對了,這些小點心拿去請你的同事們吃。」
「好,媽,謝嘍!」
把點心交給同事後,安芷嫻拿着錢包,牽着媽媽的手,母女倆開開心心地去吃午飯。
香噴噴的烤肉飯一送上來,安芷嫻的五臟廟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媽,這飯超香的,連海東那個挑剔的傢伙都讚不絕口,快趁熱吃。」抓起餐具,安芷嫻先開動了,誰叫她肚子裏還有一張嗷嗷待哺的小嘴巴呢!
安母慢條斯理地吃着,看女兒胃口大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海東把你照顧得很好,你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你爸剛剛還在叨念,說擔心你懷孕又要工作,身體會吃不消。」
「有嗎?」她納悶地摸摸臉蛋,不覺得氣色有什麼好或不好,「叫爸別大驚小怪的啦,現在很多女人懷孕了還是一樣出來工作,放心啦!」
「我也這樣跟他說,何況,現在已經把你交給海東了,讓海東去擔心就好了。」安母欣慰地啜了一口茶。
「幹嗎非得把我交給他?我有什麼好不讓你跟爸放心的,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她努努鼻子,非常孩子氣。
「不一樣,媽當然知道你長大了,但是,如果有一個愛你的好男人可以守護着你,爸媽自然就開心啊!」只不過不管女兒幾歲了,在她眼裏都還是個孩子,她拿起面紙,幫她擦擦吃得油膩膩的嘴。
「程海東哪裏愛我了,他每次都跟我搶烤玉米吃。」她嗔告狀。
「不愛你幹嗎跟你交往這麼多年?人家海東又不是條件不好。」
交往?她跟程海東什麼時候交往了,她怎麼不知道?常常攪和在一起就叫交往,那她跟他不就可以回溯到包尿布時期?
「媽,你今天說話真怪,我跟海東從小一起長大,本來就是交情超鐵的好哥兒們,跟愛不愛有什麼關係?還交往勒——」不以為然。
「又嘴硬,每次媽說什麼你就要狡辯。」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才沒有嘴硬,海東說我的嘴巴可軟的勒。」因為每天都吃他買的食物,吃人嘴軟啊!
安母卻直覺聯想到小兩口之間的親密舉動,「嘖,你這丫頭就是這樣,瘋瘋癲癲的,也不知道害臊。」
「明明就是媽太古怪。」咕噥。
「之前看你們兩個拖拖拉拉這麼多年,看得媽都快急死了,幸虧有孩子來敲邊鼓,不然,你們兩個不知道又要耗多久。」
「媽,聽到我懷孕,你都沒有被嚇到嗎?」老爸可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呢。
「有什麼好嚇到的,遲早的事,我不是你爸那個傻瓜……對了,你有乖乖去做產檢吧,是男生還是女生?」關切問。
「當然有,不過,我不想先知道寶寶的性別,健康就好。」
「對,孩子健康,當爸媽的才安心。」安母語重心長地拍拍女兒的手。
「媽,多吃點啦你。」瞧,她都吃的快要見底了,媽的那一碗還滿滿的。
「好。」安母若有所思地吃了幾口飯。
走出餐館前時,安母還是忍不住叮嚀,「好好愛海東,當人家妻子的,不要太孩子氣。」
「為什麼要我愛他,怎麼不是他愛我?」她很愛跟老媽唱反調。
「他還不夠愛你嗎?成天在你身邊打轉,總是優先考慮你的事,而且他如果不愛你,幹嗎老讓你欺負!」
呦,誰欺負誰啊,明明就是程海東欺負她比較多。算了算了,媽老說海東好,從小到大都這樣,沒救了。
才剛送走母親,程海東的電話就來了。「吃飯了沒?」
「吃飽了,連我媽的嘮叨一起吃下肚了。」安芷嫻把剛剛老媽說的話,全部重複一次給他聽。
電話那端的程海東聽完,忍不住悶笑。
「有什麼好笑的?」莫名其妙。
「你真的跟你媽說,我說你嘴巴軟?」沒好氣地問。
「是呀。」理所當然。
程海東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傻女人了,以後看到岳母可尷尬了。
「你不覺得我媽今天超怪的嗎,居然要我好好愛你。」突然,她無預警地問,「海東,那我問你,你愛我嗎?」
嘿嘿,真難得,這個沒神經的女人居然會問這個問題了。「如果說……我愛呢?」
「那好吧,我也愛你,很公平吧!」
切,誰稀罕這種公平?害他白開心一場,她依舊沒開竅嘛!程海東氣惱極了,白吃了,那些烤玉米真是白吃了。
安芷嫻當然無法理解他的拯救,她只是突然有個疑問——那,究竟什麼叫愛呢?一起生活就是愛了嗎?
唉喲,好煩喔,不知道啦,這是什麼鬼問題,管他什麼愛不愛,反正她跟他相處非常好,這樣就好啦!
「海東……」她輕喚。
「嗯?」
「今天可以再買烤玉米給人家吃嗎?」她用可愛的娃娃音,軟軟地問,心裏有些害羞又帶着點期待。
其實芷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究竟是真的喜歡吃烤玉米,還是喜歡上和程海東一起吃烤玉米時的相濡以沫。
程海東掙扎了半天,才幹澀地說,「……買。」
「謝謝你,海東你真好!」
不客氣呀不客氣,其實他自己也愛,只是,這個笨女人,烤玉米都吃了那麼多,好歹也要開點竅吧?
若要問懷孕對安芷嫻造成什麼樣的改變,那應該就是吃跟睡吧!
她超容易餓,感覺在她肚子裏的不是小可愛,而是一台驚人的食物攪碎機,別人肚子裏的早餐都還沒消化,她已經準備要吃第二餐了。
可怕的是,淺嘗即止是無法滿足她的,得確實來上一頓餐點,才能阻止可怕的飢餓感繼續擴大。
「安芷嫻,你不要再吃了啦!你剛剛才嗑過麵包耶。」王潔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制止。
「不行,我好餓,不吃飽我會沒力氣工作,讓我吃啦,我要吃飽飽的。」
不誇張,這就是懷孕后的她,連程海東都不只一次被她的食量嚇到,她忍不住開始對肚子裏的神秘小傢伙有了懷疑,一定是食物攪碎機,一定是……
不只會吃,她也變得很會睡,常常覺得自己睡眠不足,動不動就打盹。
下班回家,她整個人就癱在沙發上,跟屍體一樣動也不動,都是程海東煮好晚餐,她才帶着困意,飢腸轆轆地爬到餐桌前,努力填補肚子裏的無底洞。
程海東常說,懷孕之後沒看過她有哪一次是好好坐着的,因為她常常看電視看到一半,就很理所當然地歪倒在他身上,睡死了,非得他三催四請外加恐嚇利誘,她才會不甘願地睜開眼,步履蹣跚地去洗澡。
「安芷嫻,起來把肚子擦一擦,不然到時候妊娠紋跑出來,以後不能穿比基尼,你就不要哭。」沐浴過後的程海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戳戳那個嗜睡的小女人,一臉興味。
她是被睡神附身嗎?隨便一倒都可以睡到狂打呼,他惡作劇的捏住她的鼻子,她懶洋洋的也不掙扎,可笑地張開嘴巴,一開一合地呼吸。
這小妮子可以再懶惰一點!他索性一手撐着床,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低下頭去封住她的嘴,他倒要看看,這個樣子她還能怎麼呼吸。
幾乎不到一秒鐘,她就開始掙扎了,小手亂揮一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孩子氣的模樣逗得程海東忍不住哈哈大笑。
傻瓜,真是個傻瓜,可是,怎麼會傻得這麼可愛呢!
「程海東,你很壞耶!」氣呼呼地睨他。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比起被她不痛不癢地罵了句你很壞耶,搶到一個吻的他還是划算很多。
而且……她似乎越來越習慣他的親近了。
現在就算他偷襲她,她也不會再用那種要殺人的眼光瞪着他,雖然她還很害羞,但他感覺得到,她並不排斥他的吻,而且有越來越着迷的趨勢。
雖然每一次結束,她總是會嬌嗔薄怒地指控他,卻也不是真的生氣,反倒像個嬌羞的小女人,臉上有着意猶未盡的神態,不着痕迹地在向他撒嬌。
好想要她,每次看到她那個模樣,他就特別想要她,但又怕傷了她和寶寶,只好繼續苦苦壓抑着滿腔的慾望……
做了幾次深呼吸后,他停止腦袋裏的遐思,從柜子裏拿出妊娠紋淡化霜遞給她,她不再抗議,乖乖地翻起衣服下擺,乖乖地抹着。
她雖然沒神經,但愛美是女人的天性,畢竟,沒有哪個女人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肚子,因懷孕而爬滿了醜陋的妊娠紋。
他不是沒想過幫她擦,但她不答應,窘着臉哇哇大叫,說什麼就是不讓他翻開她的衣服、碰她肚子。好好好,不碰就不碰,誰叫她是孕婦,孕婦最大!
「最近什麼時候要產檢?」
「後天。」她把淡化霜擠在手心上,輕輕地塗抹自己的肚子。
「我後天請假陪你去。」不是徵詢,是結論。
「請假太麻煩了啦,你最近不是有很多案子嗎?我自己去就好了。」
興許是為母則強吧,懷孕之後,安芷嫻漸漸意識到自己是有責任的,是該學習去承擔點什麼,而不能老是依賴別人幫她把每件事情都做好。
既然寶寶在她的肚子裏,那麼確保小傢伙的健康安全就是她的責任,再說,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還不錯,除了嗜睡,比起其他准媽媽被折騰的慘樣,懷孕並沒有讓她吃什麼苦,所以也覺得自己去產檢並沒有什麼。
「案子是永遠做不完的,不用擔心。」沒等到她的回應,程海東才覺得納悶,就聽見她猛地抽氣聲。「怎麼了?」他趕緊轉過身來,着急地問。
她眉心微擰,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還拿着淡化霜,表情即驚訝又呆傻,渾身僵硬不敢動。
「芷嫻,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肚子痛嗎?」程海東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正在大量地分泌。
她緩緩抬眸,表情怔然地看着他,微張小嘴,囁嚅道:「好像動了,他,剛剛好像動了一下……」
下一秒,她整個人又抽了一下,圓滾滾的眼睛瞬間迸射出驚喜,「真的,他又動了,我摸到了!」
「真的?我摸摸看。」他蹲下身,把手掌貼在她鼓鼓的肚皮上,不一會兒,掌心下果然傳來胎動。
「是不是,真的是寶寶在動對不對?」
「對,他碰了我的掌心,他在跟我打招呼呢!」他覺得好不可思議。
安芷嫻旋即卸下不安,開心地笑開,彎彎的眼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欣喜而顯得濕潤,可下一秒,她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別哭呀,剛剛不是還很高興的嗎,為什麼突然哭了?」他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搞得手足無措。
「海東,他真的有在長大,真的在我的肚子裏慢慢長大了。」她難掩激動地哽咽說。
「這是好事,不是嗎?」
「我感動啊,沒想到原本只是一個小點點,現在居然可以在我的肚子裏手舞足蹈了,我不是傷心,我是、我是太開心了!」
唉,這就是女人,傷心也哭,開心也哭。程海東疼寵地環住她稍嫌單薄的肩膀,輕輕安撫。
「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她帶着濃濃鼻音問。
「如果是男生,以後可以保護弟弟妹妹,如果是女生,一定會是個貼心的小丫頭,都好。男生女生都好。」
「嗯,都好,健健康康的就好!」安芷嫻忙不迭地點頭。
「別哭了,都當媽媽了,還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女生一樣。」他的語氣里,有着憐惜,有着滿滿的寵溺。
「嗯。」她吸吸鼻子,抹去眼淚。
真不可思議,回想他們開始一起玩耍的時候,兩個人還穿着紙尿褲,走起路來像兩隻小鴨子,搖搖晃晃的,沒想到再過不久,他們的孩子也要誕生了。
明明已經認識了那麼久,眼裏的她,有時候還像當年的小女生,可愛得令人心疼。
那個晚上,他興奮得睡不着,身旁的小女人怕也是如此,躺在他身邊,不停地動來動去,鑽呀鑽的,就鑽到他懷裏來了。
「動來動去做什麼?」他莞爾問。
安芷嫻鬼靈精怪地轉轉眼珠子,「我覺得寶寶想要你抱抱。」
輕輕一哂,程海東也不戳破她,大方地展開手臂,緊緊攬住她。
她抹開甜甜的笑花,在他懷裏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其實,是她想要他抱,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乾爽的皂香揉合他的陽剛,總覺得在他懷裏,心就變得好踏實。
來吧,親近我吧!歡迎將我佔為己有。程海東在心裏無聲地吶喊。
【第六章】
都說了只是例行性檢查,不用陪的,前幾次她還不是自己一個人來,偏偏這次程海東就是莫名地堅持。
他說:請不要剝奪我跟小孩見面的權利!聽聽,多麼理直氣壯啊!說得好像她是黑心的壞媽媽似的,隨便啦,愛跟就跟,到時候就不要不耐煩。
現在看來是她多慮了,他坐在婦產科的產檢門診等候區,儘管被滿坑滿谷的孕婦給包圍。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彆扭,還很專心地翻着媽媽手冊,看完之後,又拿起一旁陳列的婦女雜誌來看。
雖然安芷嫻現在的肚子又變得更大了一點,不過其他的准媽媽們,肚子都大得嚇人,她這樣還只是小意思。
瞧。別人還不都自己來做產檢,有的手裏還牽着半大不小的娃娃呢,反觀自己,肚子明明是最小的,卻一副身嬌肉貴的模樣,心虛吶……
「叫你不要來,幹嗎硬要跟來?你看,大家都很獨立,只有我讓人陪着來,很糗耶。」
程海東神色自若地看着四周的准媽媽,「可是她們看起來都是很羨慕你耶,她們一定在心裏覺得我是個新好男人。」跩跩地說。
「拜託,少在那邊自吹自擂,還新好男人耶!」吐槽他。
程海東笑開,低頭繼續閱讀手中的雜誌。
剛知道她懷孕時,他有好一陣子都睡不好,因為先前聽筱雯學姐說過她懷孕的慘痛經歷,害他很擔心她也會每天吐得死去活來。幸好這幾個月下來,她除了愛吃愛睡,一切都很健康也很平安。
看着雜誌上的寶寶寫真,他忍不住想,不知道他們的寶寶會是什麼模樣?是像芷嫻多一些呢,還是像他多一點呢?
好期待,他真的很期待看見自己的小孩出生。
等待產檢的同時,安芷嫻面前來了個小男孩,約莫三歲,瞪着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又害羞地看着她。
「哈啰,小朋友!」安芷嫻主動揚起笑容跟他揮揮手。
「我不是小朋友,我要當大哥哥了,媽咪肚子裏有baby了。」童言童語,實在好可愛。
「所以,要喊你哥哥嘍?」她點點小男孩的鼻頭。
「姨姨也有baby嗎?」
「有啊,在姨姨的肚子裏。」
小男孩望了望不怎麼顯眼的肚子,納悶地說:「沒看到啊!」
安芷嫻啼笑皆非,「姨姨的baby還很小,還在慢慢長大。」
「……喔。」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高舉捏着糖的小手,伸到她面前,「給baby吃,快快長大。」
安芷嫻受寵若驚,「姨姨替baby謝謝你。」
揮揮手,小男孩又咚咚咚地跑回媽媽身邊,在媽媽懷裏撒嬌。
安芷嫻正好對上小男孩母親的目光,兩人對視而笑。
「你老公很體貼喔!」
程海東聽見了,不着痕迹地偷偷捏了她手臂一把,顯然頗為得意。
不過就在快輪到她的時候,診療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來,一名神情凄惶的少婦走了出來,才走了兩三步,就當場癱軟。
「海東,快!」安芷嫻見狀連忙心急地喊。
敏捷的程海東趕緊上前扶住對方,「太太,你還好吧?」
那一句你還好嗎,惹得少婦悲從中來,頓時號啕大哭了起來,「沒有了,我的孩子沒有了……」
微隆的腹部該是生命的開始,孰料卻胎死腹中,哀慟的哭泣聲讓整個候診去氣氛霎時變得好凝重,直到護士過來安撫少婦的情緒,帶她離開后,每個人彷彿還能聽見她那錐心的哭泣聲。
擁有后又失去,比從來不曾擁有過還要令人悲痛。
心軟的安芷嫻始終紅着眼眶,當透過超音波聽到寶寶的心跳,她更加明白,這個規律的跳動聲,對一個渴求孩子的母親來說,有多珍貴。
幾個月前,她曾經慌亂地想要殘忍扼殺寶寶生存的權利,現在想想,她當時實在蠢得可以,她明明是如此幸運的一個人,怎麼會想要逃避呢?
想到自己差點親手斷送這分上天給的寶貴禮物,她的內疚更加強烈。寶寶,對不起,原諒媽媽曾經有過那樣的念頭,好不好?
產檢結束,坐到車上,安芷嫻的臉色依舊蒼白。
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嚇到了是不是?乖,別胡思亂想,我們的寶寶很健康的,醫生不是說沒問題嗎?」
「海東,我覺得我之前實在太壞了,我竟然有過不想要他的可怕念頭,要是他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話都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直落。
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寶寶的存在,也愛上了寶寶的存在,她好害怕會突然失去寶寶,害怕像那個少婦一樣。
「不會的,你那時只是被嚇到,並不是真的不要他,瞧,你現在不是很愛護他嗎?忍着不喝咖啡,不吃你喜歡的雪糕,每天都想着要給寶寶最好的,怕寶寶會過敏,連最愛的蝦子、螃蟹都忍着不吃,你這麼努力,寶寶一定會感受到的。」程海東將掌心溫柔貼在她的腹部,用輕柔的嗓音耐心哄着。
「真的?」她渴望一個有力的保證。
「真的。」
雖然有他的保證,但她還是忍不住輕輕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她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容易感動,容易發怒,還很愛哭……她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啊!
看她噙着眼淚,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程海東的心頓時一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大拇指指腹忙不迭地抹去她紛紛落下的淚珠,孰料,越抹就越多……
「別哭,再哭我要吻你了喔!」他故意惡聲警告。
沒等她抗議,他便欺身上前,輕輕地吻去她的淚,他的吻宛若羽毛般輕柔,像是擔心會弄傷她似的,極為小心地壓抑着自己強烈的情感,滿懷憐惜地在她爬滿淚痕的瓜子臉上,不斷落下細吻。
她閉起眼睛,眼睫輕顫着,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緊張和濃烈到幾乎要滿出來的甜蜜,同時在拉扯她的理智,讓她覺得好害羞。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起生活之後,他已經吻過她好幾次了,從第一次的錯愕,到後來,她也情不自禁投入,隨着天旋地轉。
但就算如此,每一次只要他靠近,她還是緊張萬分,不敢貿然開眼,以為可以就此佯裝平靜,孰料,一顆心卻早已為此深深悸動着……
現在冷靜想想,好像不一樣了。
她和程海東之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了。雖然他們還是時常說是彼此的好哥兒們,可又心知肚明,兩個人的關係和以前不同了,因為哥兒們並不會那樣接吻……
現在出現在她心裏的情緒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每當程海東這樣對她的時候,那些無以名狀的陌生感覺就會不斷湧上來?
她有點急,想知道,可是迷迷濛蒙地讓她怎麼也想不透。
有好長一段時間,在有限的座車空間裏,只聽得到兩人淺促的呼吸聲,只不過這次沒有摻雜任何情色慾求,只有很單純的溫柔感動。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望着早已認識好多年的男人,她突然覺得好羞澀,好像第一天認識他似的。
「……你,你為什麼像小狗一樣舔着我的臉?」她撇撇嘴,彆扭地說,她不敢直接說他為什麼要親她,因為怕一旦這麼說了,那種會讓她暈眩迷離,真正的吻又要發生,心又要無法剋制的沉淪。
呵,果然不解風情得很徹底!程海東曲起手指,朝她額頭輕輕彈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被你收編為專屬的101忠狗,汪汪——」
他有趣的話語,還有故作調皮的小狗叫,果然讓她破涕為笑,看到她的笑容,他才放心下來。
確定她的心情穩定一點后,他發動引擎,離開停車場,安芷嫻以為就要回家了,偏偏車子卻往反方向駛去。
「我們要去哪裏?」
「Shopping!幫你買幾件漂亮的孕婦裝,也幫小傢伙買些衣服跟玩具,好讓小傢伙知道我們有多期待他的到來。」
「你已經買一整個衣櫃的孕婦裝給我了,而且現在買小孩的衣服和玩具,會不會太早了一點,離預產期還有好幾個月呢!」現在她倒是挺理智的。
瀟洒地挑眉,「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可以慢慢買,慢慢佈置嬰兒房。」
安芷嫻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說也奇怪,懷孕的人明明是她,怎麼他比她這個准媽媽還要瘋狂?
百貨公司的玩具樓層向來是最受歡迎的地方。
幾乎每個小朋友到了這裏都會受不了誘惑,十秒內徹底淪陷,非得爸媽死拉活拖的,才肯大哭大鬧或依依不捨地噙淚離開。
很合理,畢竟是孩子嘛!但……現在是什麼情況?
程海東一個大男人坐在小朋友的扭扭車上,玩得驚呼連連,還不斷地吆喝安芷嫻一起加入,實在讓人很傻眼。
安芷嫻很想假裝不認識他,偏偏這個男人卻不放過她,害她只得頻頻對服務人員露出抱歉的尷尬笑容。
「海東,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你會把玩具弄壞的。」
她真的很怕下一秒會聽到玩具車的破碎聲,那他們兩個大人可真是糗大了。
「放心,我們的玩具很耐玩,這款扭扭車非常堅固,不管怎麼碰撞都不怕會壞,而且它的長型座椅設計,就是希望家長可以陪小朋友一起玩,雖然價格高了一點,但是相對的,使用的期限自然也比一般玩具車長,很划算的。」
「芷嫻,要不要一起來坐坐看,真的很不錯喔,將來我們可以輪流坐在後面陪小傢伙玩,我們買一台回家,好不好?」他邊繞着圈圈,眼睛發亮地問。
哈,說是買給小傢伙的,但在她看來,明明是他自己想玩,也不想想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童心未泯,也不看看周圍,有哪個大人像他這樣!
「程海東,我腳軟了,我們回家了啦!」她使出苦肉計。
「再讓我玩一下。」玩心一起,就連說話方式也很像小孩子。
服務人員很機靈,馬上拉來一張椅子,「這邊有椅子,別客氣,坐着休息一下。」
「謝謝。」安芷嫻窘得都不知道該看向何處。
看程海東笑得這麼爽朗痛快,好像真的很好玩,看到他這麼快樂,她雖然也很開心,但叫她也坐在小車車上,像他那樣轉來轉去,她真的……辦不到。
「安芷嫻,別說我沒告訴你,這個扭扭車陣的很好玩喔,趁着你現在肚子還沒有很大,我們可以一家三口一塊兒玩,喏,你跟小傢伙坐前面,我坐後面。」程海東還不死心,極力遊說。
「不用了,謝謝。」她趕緊拒絕邀約。
安芷嫻托着腮幫子,啼笑皆非地望着眼前這個超齡分子,有一瞬間,她真的懷疑程海東是她另一個孩子,一個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的大孩子。
忽地,一道女嗓詫異地響起,「……程海東?」
被點名的程海東跟坐在一旁的安芷嫻,同時拾起臉,轉頭看向聲音來源,只見走道上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目光直瞪着坐在扭扭車上的程海東。
天啊。若不是親眼所見,盧雅婷真的不敢相信程海東會有這麼童趣的一面。
她還以為程海東這個人耿直得救像一塊匾額,永遠方方正正,一絲不苟,沒想到平常看來嚴謹冷漠的他,不只會哈哈大笑,還會坐在小朋友的玩具車上,玩得樂不思蜀。
這,這真的是她每天上班看到的程海東嗎?
一看到盧雅婷,程海東隨即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從扭扭車上站起來,接收到芷嫻眼神透露出來的疑問,他淡淡地說:「鑒識中心的同事,盧小姐。」
「盧小姐,你好。」安芷嫻連忙起身,笑着跟盧雅婷打了個招呼。
「……這位是?」
「我老婆。」程海東恢復在辦公室里的招牌表情——面無表情。
原來,程海東的老婆就是長這個模樣!「你好。」盧雅婷的目光像是探照燈似的,不斷在安芷嫻身上來回打量。
她一直耿耿於懷,被程海東愛着的女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要不然怎麼能讓他這個大男人死心塌地的愛着,順從着,讓未婚同事搭便車都不敢,還得耍小手段,她才會點頭下嫁。
她原本不斷猜想這個女人是不是長得特別嬌艷動人,還是性情特別野蠻驕縱,或是像菟絲花那般楚楚可憐,讓男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憐惜?
可是現在看到本人,事實證明,通通都不是!
程海東的老婆非但沒有萬種風情,也不精明過人,更別說是有什麼荏弱的氣質,即使模樣還算清秀可人,但,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女人啊!
比較起來,盧雅婷並不覺得自己哪裏輸給她,為什麼程海東不喜歡她?
而且從不請假的程海東,居然請假和老婆一起逛百貨公司,真讓人意外。
「世界真小,沒想到我們不約而同請假,現在居然又碰到面,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好不好?」
咖啡!安芷嫻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變得黯淡。不行,她不能喝,為了寶寶,她一定要忍耐。
程海東一眼就看穿盧雅婷的心思,喝咖啡只是借口,她根本是想打探他和芷嫻之間的事,偏偏他是在沒興緻提供自己的私事,當作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不好意思,東西買的差不多了,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再見。」他語調平淡地拒絕。一邊攬過安芷嫻,從容地離開。
「再見。」安芷嫻微笑告別。
離去前,程海東不忘對服務人員說,「謝謝你,扭扭車真的很好玩,不過,我得先回家說服她才行,沒辦法,妻管嚴。」
「呵,沒關係,歡迎以後再來玩。」
說得她好像是什麼凶婆娘似的,安芷嫻不滿地斜睨了他一眼,以示抗議。
程海東不以為意,淘氣地朝她笑了笑,耳尖的他還隱約聽到盧雅婷悻悻然地在身後咕噥,「我當有多美呢,原來就長那樣,也不過爾爾。」
可惜這種不友善的言語無法激怒程海東,因為他根本不把盧雅婷這種人放在眼裏,還願意客套,是因為每天在辦公室都還會碰到面,不需要把關係搞得太僵,不然,他會徹底把她當空氣,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對別人來說,安芷嫻或許不是多美艷出眾,但是對他而言,她絕對是最寶貝的,至於那個盧雅婷,連安芷嫻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真的不考慮嗎?那個妞妞車朝好玩的,買一台給小傢伙啦,好不好,老婆大人?」只要面對安芷嫻,他馬上就恢復大小孩的模樣,卑微地請求。
啥?他喊她什麼,老婆大人?咦,是也沒錯,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只是聽起來怪不好意思,也怪不習慣的,但……心裏感覺挺甜蜜的。
「少來,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別拿小孩當借口。」
「哈哈哈……這麼輕易就被拆穿啦,我的意圖有這麼明顯嗎?」他開心地爽朗大笑。
「有。」她用食指戳他戳他,死命地戳他。
「呃、啊、喔、哦……」每戳一次,程海東就很配合地做出痛苦的音效。
幼稚裝甜蜜!看着他們旁若無人、嘻哈打鬧的模樣,杵在原地的盧雅婷既羨慕又嫉妒。
為什麼?她明明就不輸給那個女人。程海東的眼光真差!
【第七章】
一陣香風飄了過來,哼着歌,還踩着輕快的步伐,停在安芷嫻的座位前。
安芷嫻感覺自己被一團暗影籠罩,納悶地抬起頭——嚇,好驚人的乳溝!她本能往後一仰,連忙用雙手蓋住肚子,驚呼道:「寶寶不要看!」
「安小嫻,我戀愛了,我戀愛了。」連說了兩次戀愛了的女人,是跟安芷嫻同期進入這家貿易公司的王潔。
「是你戀愛了,還是你的乳房戀愛了,它們……有點不安於室呢!」安芷嫻含蓄地說。
「你不覺得這樣很性感嗎?我家那口子可愛得很呢!」王潔嬌聲細語。
安芷嫻一臉錯愕,這是她認識的五潔嗎?那個燃點很低的大女人王潔?原來她的聲音也可以這麼柔細,該不會去動了聲帶手術吧?
「戀愛的感覺真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她又情不自禁地哼起歌來。
「王潔,你到底是跟誰談戀愛?」
「小劉。」害羞地扭了一下。
「小劉?你是說業務一部的那個小劉?」王潔不是說跟他站在一起,她只看到他的頭頂的發旋嗎,怎麼現在又會跟他湊到一起了。
「嗯,就是他,我們最近正在熱戀中。」喜滋滋的。
「呃,王潔。」安芷嫻小手招了招,「戀愛到底是什麼感覺?你要怎麼判斷自己是不是在戀愛?」好奇地問。
「戀愛的感覺就是……」頓了一下。
「就是什麼?」
「你自己回去問你老公。」都已經是人妻了,居然還問她戀愛的感覺,欺負人吶。
「王潔,拜託了,告訴我嘛。」她又沒有談過戀愛,真的好奇啊。
王潔以前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現在卻說和小劉正在熱戀中,所以她很好奇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
「不要!」王潔斬釘截鐵的拒絕,「你之前說等你從法國回來,就要安排我跟程海東吃飯認識的,害我這麼賣力的當你的職務代理人,結果你回來后,居然跟他懷孕生小孩,我到現在還在記恨,才不會告訴你勒!」
對於王潔的指控,安芷嫻一臉無辜,她也不想啊,哪知道一次喝醉酒,就弄出人命來了。這種不為人知的心酸,她只能默默地吞下肚,沒辦法跟別人訴說的。
「不然,你也去法國玩,我當你的職務代理人。」這樣夠義氣了吧!
最好王潔也多帶兩瓶酒回來,跟她的小劉酒後亂性,弄出人命,這樣就能明白她是真的有苦難言了。
「不要,我才捨不得跟小劉分開,我們現在每天都很甜蜜,這個周末還要去約會。」王潔的臉上難掩嬌羞,還有幾分炫耀。
「約會?去哪裏約會?你們約會都在做什麼?」安芷嫻真的很好奇。
「約會就約會啊,說說甜言蜜語,吃吃東西,看看電影,當然啦,還要滾滾床單。」王潔爽快地說。
「滾床單?」那是什麼,安芷嫻不懂。
「喂,安小嫻,少跟我裝清純,你的孩子再過不久都要躥出來了,你休想糊弄我你沒滾過床單,沒滾過,怎麼會弄出人命來?」
嚇,原來滾床單指的是那件事啊……受教了,受教了。安芷嫻滿臉通紅的低下頭去。
「可你們還沒結婚啊,不是才剛交往嗎?」
「雖然才剛交往,雖然還沒結婚,但就愛上了嘛,不管他做了什麼,你應付完全無法招架,深深地喜歡,不自覺只想為他一個人融化,放任他對自己為所欲為,別死板地以為夫妻之間才能這樣,夫妻又不是機器,也得要有喜歡的心情才能做那些事啊。」
太前衛了!王潔的描述讓安芷嫻聽得臉紅心跳,完全不敢搭腔。
「你害什麼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虧你還是人妻。」王潔被安芷嫻窘得爆紅的臉,逗得哭笑不得。
「王潔,你還沒說戀愛是什麼感覺啊?」她努力地轉移話題。
「戀愛的感覺啊,就是很甜蜜啊,時時刻刻都想跟對方在一起,會臉紅心跳啊,會親吻對方。想碰觸對方,做很多平常不會做的事,還會說很多平時不會說的話。」
「什麼話?」瞪大眼睛問。
「厚,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為什麼還像個沒談過戀愛的呆瓜?」不耐煩。
她確實沒談過戀愛啊!安芷嫻忍不住在心裏抗議。
「說,他最近是不是冷落你了?」王潔壓低音量問。
「誰?冷落?怎麼說?」尋思不解。
「程海東啊,我知道有的男人會對大肚子的女人沒興趣,快說,你們兩個最近一次滾床單是什麼時候?」王潔很老練地問。
滾床單那回事啊……哇,可久的勒,因為他們也就滾過那一千零一次,就是她從法國回來的那天晚上。
「別怕羞啊,我是在幫你解決問題。」很健康的口吻。
「嗯,就……我從法國回來的那一天晚上。」她低下頭,答得很含糊。
「什麼?」大驚。王潔被這可怕的間隔時間嚇到了,她以後一定不要懷孕。
「太、太久了嗎?」
「何止是久,簡直快要破世界記錄了。」至少她自己就沒辦法撐這麼久,她是個隨時需要戀愛感覺滋潤的女人,「難怪你一直問我戀愛的感覺,可憐的孩子。」
安芷嫻疑惑地轉動大眼睛,是有這麼可憐喔,可是她覺得很好啊!
「別說你沒關照你,看在我們同事一場,喏,這個給你,趁明天剛好是周末,邀他去快樂一下。」
安芷嫻接過王潔的券,一看,不禁當場傻眼——賓館折價券?
「一定要去,去了就知道什麼是戀愛的感覺了。」王潔頗有深意地眨眨眼睛。
真的嗎?去了就會有戀愛的感覺?其實,她和程海東現在相處得還是不錯,只是偶爾會覺得有點可惜……
她這輩子都還沒有被追求過,還沒好好談過戀愛,床單也就不小心滾過那麼一次,而且還是在喝醉的情況下,誰知道這麼快就當了人家的老婆,馬上還要當媽媽了!
正因為如此,她實在好奇戀愛的滋味究竟是什麼,常會幻想是不是像偶像劇演的那樣纏綿揪心,是不是會像王潔一樣,每天春風滿面,大喊戀愛的感覺真好?
可……王潔會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因為她想要知道的是戀愛的感覺,而不是肉體的感覺啊,要她約程海東一起上賓館,不如讓她死了吧……
當天傍晚程海東開車來接她下班回家,安芷嫻還來不及銷毀折價券,只好對摺又對摺,藏在包里,而且像是做壞事怕被人發現似的,死抓着包不放。
「明天……」
程海東才剛開口,她便不自在的渾身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不尋常的小動作。
她連忙笑着搖搖頭,「沒、沒事……你剛剛要說什麼,明天怎麼了?」
「明天你想回你家嗎?我可以送你回去。我明天得加班,手邊的案子有點急,我怕你一個人在家會無聊,不如我送你回家,等我晚上加完班,我們再去我家吃飯,好不好?」
原來他明天要加班,那王潔給的折價券也沒有用了,不知道怎麼了,她突然感覺有點小小的失望,但隨即回過神來,不對,她到底是在想什麼啊,該不會真的想約他一起去歡樂吧?
「不,不用了。我還是一個人在家就好。每次回家,我媽和你媽老是緊張兮兮的,懷孕的是我,她們卻比我還緊張,我還是待在家就好,你放心去加班,等晚上回來看你想吃什麼,我們再一起去吃飯。」
她說要待在「我們家」等他回來,程海東在心裏暗自竊喜,看來這個小女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納入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不怕無聊?」
「不然你要帶我去上班嗎?」她沒好氣地問。
當然不行,帶她去上班,他就別想專心工作了,因為他會忍不住一起注意着她,想要和她說話,想要跟她牽手,想要抱抱她、想……
抱着新買的扭扭車走到百貨公司的停車場,程海東忍不住猜想安芷嫻看到后的反應。
少不了一頓數落,她可能又會說他蓄意帶壞未出生的小傢伙,假公濟私……巴拉巴拉之類的,哈,光想都覺得她的口氣真的很有媽媽的味道!
把扭扭車放在後車廂,程海東緩緩駛離這停車場。
今天雖然是周末,但是這陣子案子累積太多了,害他不得不犧牲假日趕進度。
忙了一整天,他現在感受到的不是身體的疲累,而是情緒的沉重,雖然在過程中,他可以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裏,得到很大的成就與滿足,然而每個案子的成立就代表有人受害,他一想到受害者的惶恐無助,想到家屬悲痛的眼淚,工作帶給他的成就感便不再那麼甜美,心裏也就更挂念安芷嫻,想要緊緊擁抱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快回家找她。
周末他不在身邊,她一個人不知道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等紅燈的時候,一對年輕情侶走過車子前,女孩手足捧着幾乎快把自己淹沒的花束,臉上滿是掩不住的嬌喜,就連走路時,都要黏着男朋友。
認真想想,他好像從來沒送花給安芷嫻過,要是讓老爸知道,一定會嘲笑他很遜,連送花這麼好的招數都不會用,難怪她老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很快地做了決定,等信號燈一豪邁綠燈,他馬上加速,繞到最後的一間花店,選了一束紫玫瑰,嘿嘿,今天小傢伙有禮物了,媽媽也有禮物,他可是個公平的男人!
半個小時后,他抱着禮物打開家門——
登登,傻眼!
他想像過會看到一個凸着肚子,睡死在沙發上的嬌憨孕婦,也想像過會看到她坐在電視機前,看着喜劇卻哇哇大哭,更想像過她會坐在小凳子上,打開冰箱門,專心地覓食,但他絕對沒有想像過這個畫面——
肚子大到快要頂到琴鍵的孕婦,竟一派優雅地坐在鋼琴前,雙手專註地撫弄黑白琴鍵,彈奏着……呃,七零八落的曲調。
嗯,好啦,如果把聲音抽掉,畫面其實是很美的!
他把手中的禮物放到沙發上,緩緩走向她,雙手搭在她肩上。
「回來啦,累不累?我今天用電飯鍋煮了綠豆湯,去喝一碗吧!」她頭也不回地說,兩眼專註地盯着琴鍵,僵硬的手指要黑白鍵上亂彈,叮叮咚咚的。
「好,我先去換件衣服,待會兒出來再喝。」
他噙着笑意回房更衣,迅速喝了一碗綠豆湯,然後迫不及待地回到她身邊,和她並肩坐在鋼琴前。
突然,有氣質的美麗孕婦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真複雜,通通忘光光了啦!」
對嘛對嘛,這才是他印象中的安芷嫻啊,他記得她從小就沒辦法安安分分坐在鋼琴前練習,「今天興緻不錯哦,居然想到彈鋼琴!」他忍不住調侃。
「每天只知道吃,睡和看肥皂劇,這樣對寶寶不好,我也是有胎教概念的。」要不是為了陶冶寶寶的性情,做好胎教,她怎麼可能自投羅網坐到這座龐大的催眠機面前。
程海東挑眉:「那現在不彈了?」
「你在家,當然是換你彈啊!」指派工作她倒是做昨又快又確實。
好,他彈,免得寶寶還沒出生,就被她不成調的旋律抽得精神錯亂。
修長的手指架式十足地擺在琴鍵上,下一秒,一串優美的旋律便隨着指尖的跳躍悠然響起,靈巧又動人。
程海東會彈鋼琴,說來也是陰差陽錯,端看某人的陷害。
記得五歲時,安芷嫻也為了上鋼琴課,策劃了一連串的搗蛋計劃,每次要開始上課前,她就賴在地板上大吵大鬧,最誇張的那次,還足足鬧了一個多小時,哭得安叔安嬸頭痛不已,鋼琴老師甚至差點翻臉走人。
他奉命來當說客,誰知道安芷嫻居然要他陪她一起上課,就這樣,他莫名其妙展開他的鋼琴不歸路。
每次上課不到三分鐘,安芷嫻就在旁邊摸魚玩耍,就算被鋼琴老師威脅要敲她的手背,她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依然故我。
好幾次她真的把老師惹毛了,挨揍了,但她還是不痛不癢,簡直是十足的小油條,倒是他,越彈越好,儼然成了老師眼中的愛徒,差點就要走上音樂之路。
一曲彈完,程海東側過臉,啄吻她的臉頰一下,「送給你跟寶寶。」
她喜不自勝地摸摸肚子,笑得好滿足,「再彈一首好不好?就彈高中的時候,你常常彈給我聽的那一首。」
「夢中的婚禮。」也在暗示她,他對她不同的心思,怎知這丫頭聽着、聽着,居然靠在他肩膀上,用媲美雷響的打呼聲替他伴奏,讓他足足氣了好久,現在想來還真是好笑。
好吧,難得她主動想聽,他當然要滿足老婆大人的要求,馬上演奏。
浪漫的旋律響起,彈着彈着,程海東彷彿回到高中時期,現在他身邊依舊坐着安芷嫻這個不解風情的傻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搞不好幾分鐘后,打呼聲又要開始幫他伴奏……
然而奇妙的是,當他彈完整首曲子,記憶中的打呼聲沒有響起,倒是在他別過頭的時候,看到一雙浸潤着水色的黑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令他沒來由地感到心頭莫名一陣悸動。
「為什麼這樣看着我?」他低啞地問。
認識這麼多年,她好像不曾這樣看過他,這麼近,這麼靜,這麼仔細。
他的眉是她熟悉的,他的眼是她熟悉的,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也都是她熟悉的,這麼熟悉的一張臉孔,她為什麼不曾這樣仔細的瞧過?
安芷嫻忍不住伸出手,將他秀逸清俊的五官輕輕撫摸了一回,嬌聲說:「我終於知道大家為什麼要喊你鋼琴王子了,因為你彈琴的樣子……好帥。」
好帥?她覺得他好帥?程海東覺得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大叫。
「既然我這麼帥,你有沒有被我迷倒?」他嘴角微揚,表情勾人又魅惑。
「哼,我又不是高中的那群傻妞,被你迷得團團轉不打緊,還天天送你情書巧克力。」噘着紅唇,用食指點點他的額頭,語氣微酸。
程海東好像嗅到以往沒有的酸味,心情更樂了,一掃先前工作的沉重。
「還好意思說,那一大堆巧克力,最後還不全都進了你的肚子裏。」
「哈哈哈……沒錯,沒錯,我還記得隔壁班的美女班長買的巧克力超好吃,是高級進口巧克力哦。」她一臉意猶未盡。
「對啊,好吃到某人沒義氣,口口聲聲說是好哥兒們,結果居然為了區區幾塊巧克力,就逼我犧牲色相。」咬牙切齒。
哎喲,小心眼的男人,不過就是讓他陪美女班長出去喝喝下午茶,他也要這麼計較,又沒有叫他「捐軀」,充其量不過就是陪陪笑,又沒什麼損失。
再說,他回來不也一直稱讚人家不愧是大美女嗎?男生就是這樣,明明自己心裏愛死了,還要裝委屈。
還記得當時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模樣,說有多相配就有多相配,可惜美女班長沒多久就被家人送出國念書了,不然,她應該是程海東的初戀,而現在跟他結婚的,應該也不會是她了。
唉,往事不能再提,再提,小心眼的程海東一定又要說她出賣他。「哈哈,我有嗎?不記得,我不記得……」
她想要裝傻開溜,卻被某人從身後一把抱住,鉗制在懷裏無法逃脫。
「不能打人,我是孕婦,我很脆弱的!」她嘻嘻哈哈,根本一點也不害怕。
「為了獎勵你今天乖乖在家,我買了禮物要給你。」
安芷嫻一聽,隨即停止嬉笑,一臉期待地轉頭看他,「什麼禮物。」
他放開她,起身走到沙發旁,拿起那束紫玫瑰,坐到她身後,「送你。」
瞬間,她的眸光閃動着異彩,像是一百盞燭光同時被點燃,燦爛炫得令人不可置信。
花!玫瑰花!是嬌艷欲滴的玫瑰花耶!天啊,她是在做夢嗎?這輩子還沒有哪個男人送過玫瑰呢!
安芷嫻一手捧着花,另一手的指尖則愛不釋手地撫毒害絲絨般的花瓣,表情滿是嬌羞喜悅,藏都藏不住。
「喜歡嗎?」
「嗯,喜歡,好漂亮!」她笑彎的嘴角像是撐了蜜,甜極了,粉撲撲的臉頰透着光彩,明媚又動人。
感染到她的喜悅,程海東再次張開手臂,將她圈在懷裏。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心血來潮送好她玫瑰花?人家都說玫瑰花代表愛情,他送她玫瑰,也是代表他愛她嗎?
才剛這麼揣測,安芷嫻便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可抑制地劇烈跳動起來,難道,她其實也在期待着什麼?期待着她和他……
可是他是程海東啊,她可以對青梅竹馬的他有這樣的念頭嗎?
感覺到他正溫柔地撫摸她的發,以指代梳,滑過她的髮絲,然後將它們攏成一束,擺放到左側的肩上,露出她左邊肩頸線條。
他好像不曾這樣把玩過她的發,頂多就是安撫地摸摸她的頭,而不是這麼仔細地梳攏,好像她是他的芭比娃娃似的。
才正想要揶揄他,忽地,她感覺到勁窩處有股暖熱的濕意,他似乎正在親吻她,將她敏感的肌膚熨燙得又濕又熱。
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種觸碰輕得像羽毛掃過,卻又炙熱得像火苗,令她無法忽視,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頓時在她的喉間。
坐在身後的男人重重吐出一口氣,啞聲說:「你身上好香。」他情不自禁地收緊雙臂,將嬌小的她摟得更緊。
明明是用同一管牙膏,她吻起特別甜,明明是用同一罐沐浴乳,她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就特別香,或許不是牙膏,也不是沐浴乳的有關係,而是她與生俱來的獨特馨香,迷惑了他,讓他深深着迷。
「才、才沒有。」她赭着臉,傻氣地說。
「有,香極了,香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嘗一口。」
好害羞,他怎麼會對她說這麼害羞的話?安芷嫻忍不住縮縮肩膀,羞赧的微熱感飛快湧上,讓她連耳根都紅了。
「你在害羞?要不然……為什麼連耳朵都紅了?」
「沒、沒有……」她的聲音微微發抖。
他冷不防地張口含住她敏感的耳垂,然後放開。
她的氣息剎時抽緊,緊張害羞的心情還來不及舒緩,接着就感覺到更多更多的親吻,綿密地落在她的頸窩,肩膀、耳際……
她情不自禁地閉起眼睛,感受着那令人戰慄的酥麻,沒多久,她便忍不住開始輕輕嬌喘。連腳指頭都興奮得忍不住往內縮,接着雙手一軟,原來捧着玫瑰花束,就這麼跌落到地板上……
他親昵地吮吻着她,熱熱地呼息噴在她嬌嫩的肌膚上,叫她敏感得騷動不已。
她感覺到他的手在他身上游移着,狀似漫不經心,卻像帶着火苗,不斷在她身上點起一把又一把醉人的火。
「你的心跳得好快,要我停下來嗎?」他突然這麼詢問,卻不停止愛撫。
要停下來嗎?可為什麼她又覺得渴望他的碰觸呢?突然,她的腦中閃過王潔說過的話——
雖然才剛交往,雖然還沒結婚,但就愛上了嘛,不管他做了什麼,你就是完全無法招架,深深地喜歡,不自覺只想為他一個人融化,就想他對自己為所欲為,別死板地以為夫妻之間才會這樣,夫妻不是機器,也得要有喜歡的心情才能做那些事啊。
她喜歡程海東嗎?
不是因為他們是哥兒們,不是因為他們是夫妻,而是以一個女人戀慕着男人那樣的心情喜歡着他嗎?
要不然,為什麼她也有那種不管他對自己做什麼,都無法招架,只想為他一個人融化,放任他對自己為所欲為的渴望?
她的思緒好亂,整個人都發燙得快要無法思考……
「要嗎?芷嫻,你希望我停下來嗎?」他嘶啞的再次問着。
「……不……」她無法思考,只能順應本能,破碎地說。
驀然身子騰空,她嚇得趕緊攀住他,「海東,放我下來,我很重。」懷孕讓她變得臃腫,變得沉重,她怕他會笑她。
「一個男人若不能穩穩抱住自己的老婆跟小孩,那還算是男人嗎?」
他輕鬆地抱着她,從容地邁開步伐,神情彷彿是在說她的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意識到兩個人即將發生什麼事,她緊緊抓住他的前襟,心裏既期待又覺得不安。
才剛讓她躺到床上,他的吻,就迫不及待地欺向她,她有些不安地想閃躲,他則軟聲安撫,「別怕,我會小心的,決不會讓你跟寶寶受傷。」
她凝望着他,看他帶着一抹溫文的淺笑朝自己靠近,接下來,他們幾乎沒有機會說話,嘴巴忙着親吻對方,雙手忙着愛撫擁抱,就連身體都迫不及地想要貼近彼此。
這一次,沒有酒精,她清醒地感受他每一次撫觸,程海東並不焦躁,相反的,他相當溫柔克制,以她的感受為優先,讓她完完全全享受愛撫的舒服。
蹙眉,為那陌生卻刺激的興奮,舒眉,為那不言而喻的歡愉。
好美妙,原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竟是這麼美好,像是要飛上天似的,飄飄欲仙。
隨着快樂的感覺越積越多,他們的呼吸不自覺益發急促,目眩神迷的那一瞬間,一股說不出的舒暢,像退潮的海水似的,從四肢慢慢傳遞出去。
有好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都還沉醉在方才的喜悅之中……
他的手指憐愛地拂去她頰旁汗濕的髮絲,在她眉心落下輕吻。
曾經,她這株含苞的花蕾,束縛在花萼里,青澀純真,不曾為誰染上紅艷,而今,這朵花蕾已經在他面前,完完全全綻放自己的美麗。
「你還好嗎?」他深情地注視着她,關切地問,怕自己太過忘情而傷到她。
她閉着眼睛,小嘴還不斷吐出淺促的喘息,他也不驚擾她,輕柔地撫着她的肌膚,讓她知道他就在身邊。
許久,她才開口問,「……那一天,我們也是這樣嗎?」
他嘴角微揚,「嗯,也是這樣,很親密,但我更喜歡今天。」他喜歡清醒的擁有,而不是虛幻的美夢。
她也喜歡,喜歡他們剛剛發生的一切。
「海東,抱我好不好?」
他伸出手,圈住她,享受着激情過後的餘韻。
他們親密地將自己交給彼此,不是國為他們是夫妻,不是國因為喝醉,而是因為他們的意願,因為他們的情感,因為——愛。
愛啊,她,愛程海東。
晨光灑進房內。床上的小女人慵懶地舒展着身軀,臉上儘是滿足的表情,微啟的小嘴發出像貓咪般舒服的低喃。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那麼舒服,那麼令人依戀。
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周末,照理說應該充飽電力,精神抖擻。可是——她不想醒來,因為她不想去上班。
偏那個鬧鐘已經響過了三回了,唉,好希望每天都是周末,她想要賴在他的身邊,讓他疼寵着,當他的寶貝。但是……不行,老闆會殺人的,工作開天窗,大家都會死的很難看。安芷嫻,振作!
對自己精神喊話完畢,她猛地睜開眼。「嚇!」
養眼俊美的男人正噙着邪笑。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他早已着裝完畢,顯然已經看了她好久。
「早安。」程海東莫開微笑。
「你在這裏多久了?幹嗎不叫醒我?」她嬌嗔道。
「看你好像睡得很舒服,連嘴角都帶着笑,想讓你多睡會一會兒。」如果把她叫醒了,他還有機會這樣好好欣賞她不設防的睡顏嗎?
她急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別看我,這樣很窘。」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好意思。
他也不想想,她才剛睡醒,眼睛搞不好還有眼屎,口氣糟透了,頭髮亂得像稻草,滿臉油光,對照他已經梳洗整潔的模樣,她活像是個瘋婆子。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不完美的模樣,雖說她從小到大在他面前,也沒多有形象,不過以前沒神經不曉得害羞也就算了,但現在知道她是喜歡他的,所以對自己的一舉一動變得格外敏感,害怕讓他留下不好觀感。
「你這樣才怪勒,你全身上下早就被我看光光、摸透透了,現在突然在害羞什麼?」
什麼看光光、摸透透,他的用語就不能優雅一點嗎?
「程、東、海!」
「中氣十足,看來睡飽了,快點起床梳洗吧,要準備上班了。」他朝她伸出手。
不滿地睨了他一眼,安芷嫻這才嘟着嘴把手搭上去,讓他把她拉坐起來。
「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沒,我煮了粥,你刷牙洗臉完就快點出來吃。」
「好啦。」
他正要起身,她冷不防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怎麼了?」
「……沒事不能耍賴喔?」好半響她才鬆開他,拽拽地下床梳洗。
程東海覺得很好笑,揉揉鼻子,也不多說什麼,便走出房間幫她準備早餐。原來,那個沒神經,讓人很吐血的笨女人,也是會撒嬌的。
雖然只是看似不經意地把頭靠過來,拉拉他的手,但那害羞迴避的眼神,刻意野蠻的口吻,早已泄露了她那點小心思。
不錯,有開竅就好,至少不枉他的一番苦心和一片真心。
雖然他很開心她會主動靠近他,但……不管他抬頭幾次,卻都看到那個應該大口喝粥的傢伙,一直用滿帶桃花的大眼緊瞅着她。
「我臉上有食物嗎?還是我長得像大漢堡?瞧你一副想把我吃掉的樣子。」他忍不住調侃她。
杏眼園瞪。「哪有,胡說八道,我、我只是在思考工作的事。」安芷嫻說的正經八百,煞有其事,然而小臉卻紅了,心虛地低下頭,舀了粥就往嘴裏塞。「啊!燙燙燙……」
「怎麼這麼不小心,不是跟你說過要先吹涼了再喝嗎?我看看。」
她又羞又窘,連忙推開他的手,「不用啦,只是燙了一下,沒事啦!」
他蹙起眉,忍不住伸出手,敲敲桌面,「從現在開始,不許你想工作,也不許你想着碗粥以外的事,給我專心把早餐吃完,聽到沒有?」
呃,凶的嘞,好嘛好嘛,不想就不想。
像個犯錯的小孩子,安芷嫻垂下腦袋,安安分分地出着湯匙里的粥,小口小口地送進嘴巴里。
好香哩,是用去油的雞湯精華熬得山藥粥,一點也不油膩,因為程東海說過,早餐一定要吃飽,這樣才有力氣工作,寶寶也才會有營養。為了她跟寶寶,她一定要把他早上特地為她煮的愛心早餐吃光光。
磨蹭了老半天,兩個人終於可以出門上班了。
坐在車子裏,相同的街景今天看來格外養眼,她總覺得心裏好像有一朵朵小花不斷在綻放着,忍不住瞄了身邊的男人一眼——
程東海的鼻子又直又挺,瞧,他的嘴唇也很性感,難怪吻起來那麼舒服,人長的帥,就連眉毛都很有英氣。
還有還有,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也好看極了,修長又很有力,不但可以擁抱她,還可以做很多事情,好比說開車送她上下班啦,彈鋼琴給她聽啦……
多完美啊!
她陶醉地沉浸在自己練滿的幻想里,媚眼如波,渾然不覺身旁的男人已經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如坐針氈。
「安芷嫻,你可不可以讓我專心開車?」程海東忍不住在抗議。
「我又沒有弄到你……」她一臉無辜。
「但是你一直在看我。」
男人當然喜歡自己的女人用崇拜愛慕的眼神望着自己,若是平常,他會抱抱她,回報她的注目,問題是他現在掌握着他們一家三口的人身安全,手要控制方向盤,眼睛還要注意前方的狀況,她這麼毫不含蓄地望着他,是想要他着火嗎?
安芷嫻瞟了他緊繃的臉龐一眼,旋即像是發現新大陸似地瞪大雙眸,「你在害羞嗎?海東,你耳朵紅了耶!」
「閉嘴!」
「哈哈哈……程海東,原來你也會害羞啊,而且你臉紅害羞的模樣好可愛,好像個小姑娘,乖,姐姐疼,別怕、別怕喔……」她沒有形象的瘋狂大笑,還不知死活地伸出食指,輕挑他的下顎。
小姑娘?她居然說他像小姑娘?哪個大男人可以容忍被自己的女人說是小姑娘?程海東惱極了。
車子一抵達她的公司樓下,程海東利落地解開安全帶,旋即把笑得花枝亂顫的她抓到懷裏,狠狠地吻住她,吻到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還是小姑娘嗎?」
「……」她羞紅着臉,猛喘氣,根本沒辦法回答。
須臾,他又抱抱她,溫柔地低喃敦促,「快跟我說再見,不然,我們今天誰都別想好好上班了。」
「再、再見。」掙脫他溫暖的懷抱,她連忙拿起包,嬌羞的打開車門。
程海東跟着下車,手裏拎着一個袋子,「午餐跟點心都放在裏面,有媽做的五穀雜糧麵包,肚子餓了可以吃,快上去吧!」
接過他遞過來的袋子,安芷嫻傻氣地走向大樓,忽地,像是想起什麼,她頓下腳步,轉身往回走。
程海東以為她又迷糊的忘了帶東西,還來不及開口問,安芷嫻已經一股腦兒撞進他的懷裏,像只耍賴的小貓
,在他胸口蹭了又蹭,這才意猶未盡地退開。
幾次回頭揮手,每回總是笑的又嬌又俏,看得程海東心都酥了,等她走進大樓,他才回過神,連忙低頭看看手錶,啊,快來不及了,匆匆上車離開。
「周末過得很快樂喔!」
安芷嫻還在座位上陶醉不已的時候,聽到一句調侃在耳邊響起,連忙回神抬頭看去。只見一對漂亮的乳房露出一大半,不用看臉,她立刻不假思索地開口,「唔,王潔,早啊!」
「總算回魂了,看你們剛剛難分難捨的模樣,如何,是不是很有戀愛的感覺?」
「瞎說什麼。」她不好意思,迴避王潔的目光。
「跟你摟摟抱抱的,是你登記有案的丈夫,又不是隨便找來的野男人,幹嗎怕人家知道?」
是不怕人家知道,但不想讓人家知道啊,因為她想一個人慢慢陶醉、回味啊。
「好了啦,王潔,該工作了,不然待會兒老闆又要把你叫進辦公室聽他念經了。」
「哼,再敢對我念經,老娘就先去皈依佛門,再回過頭來念給他聽,看誰的功力比較高。」惡狠狠的口吻。
王潔回到座位后,安芷嫻一個人想了想,忍不住又笑了。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她喜歡程海東,「喜歡」喜歡程海東的自己。
「我真是看錯你了,你怎麼會答應這種事?」辦公室里,盧雅婷無法理解地瞪着程海東。
程海東表情淡然地抬起頭,瞥了她一樣,大概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事,沒有吭聲,低下頭繼續做他的工作。
然而他的悶聲不吭聲,反倒激起了盧雅婷的憤怒。
「程海東,難不成你想出名想瘋了嗎?以為自己真是媒體所說的什麼了不起的鑒識專家嗎?那明明就是一個混蛋,一個早該被判刑的爛人,你還出面幫他,這樣外界會怎麼看我們這些鑒識人員?受害者的家屬又會怎麼想?大家往後還能信任我們嗎?」盧雅婷氣急敗壞地說。
一樁陳年舊案,一條香消玉殞的性命,一個堅稱自己是清白的嫌疑犯,在二審時又被判處重刑,嫌犯不服,再度提出上訴,要求在三審之前重新檢驗證據,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是嫌犯最後的機會了,一旦三審訂議,無論結果是對嫌犯來說有利有害,都無法再改變了。
消息一旦傳開,大眾輿論一面倒,監識中心裏沒人想接這個燙手山芋,程海東會答應接下來,不是以為自己很厲害,更不是為了要出風頭,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
案子發生的時間已經太久遠,但是許多監識方式並不先進,現在既然有更好的技術和更可信的設備,為什麼不做呢?
如果那個人真的有罪,就給他一個百口莫辯、心服口服的結果,讓他清清楚楚明白,只要犯錯,就該付出代價,也能讓這個案件塵埃落定,還被害人一個公道,讓家屬們寬慰解脫,但倘若嫌犯真的是無辜的,就更該還給他一個清白,還他一個平靜的人生。
這是他答應的初衷。
至於那些媒體炒作的生命威望,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監識人員,不是什麼國籍巨星,這些光環關照,就免了吧!
案子這麼多,三天兩頭加班他又不是不累,他也想早早回家抱老婆,問題是,良心這一關過不去啊!
「程海東,你說話啊!」盧雅婷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痛恨他的沉默。
「你要我說什麼?我已經答應了,就會把事情做好。」
「你,你,你……如果有一天發生不幸的是你的老婆呢?」盧雅婷一激動就口沒遮攔。
程海東臉色一凜。這算什麼?她在詛咒芷嫻嗎?
「盧警官,請你收回剛剛的話。」程海東沉聲警告。
一旁的小鍾見狀,趕緊出面緩和,「你們兩個冷靜一點,自己人吵什麼吵?雅婷,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說那種假設性的話,快道歉。」
「本來就是這樣,如果是自己的家人,他就會明白被害人家屬心裏的煎熬。」盧雅婷堅持不肯道歉。
她會這麼生氣,是因為她一直認為程海東是個正直的人,就算所有人都會隨波逐流,只有他會始終保持清醒,沒想到他居然會答應重新檢驗這個案子。
「我們手邊的案子都快處理不完了,你還答應去幫一個混蛋脫罪,分明是想出名想瘋了!難不成你要說你是為了正義嗎?我真的看錯你了!」
先是眼光很差地娶了個極為普通的女人,現在又迷失正義之心,接下這麼不公道的工作,程海東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了,虧她以前亂愛慕他一把的,結果現在證明,當初是眼睛糊到蛤蜊了。愛錯認了!
盧雅婷怒氣沖沖,炫風似的離開辦公室以後,程海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的心情很沉重,什麼話都不想說,陰着臉,默默地作者自己的工作。
他知道很多同事都很不以為然,覺得他太自以為是,認為他只是想出風頭。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一隻黑羊,只要無愧於心,黑羊還是一隻羊。
「海東,別把雅婷的話放在心上。」
「她說什麼都沒關係,但她不該把芷嫻扯進來。」
「我懂,不過,你真的答應要重新檢驗那個案子嗎?」
「對。」他別過頭看向小鍾,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要罵你嫌案子不夠多啊。可又覺得應該信任你,因為你這傢伙在專業上有多嚴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程海東完全聽不出小鍾到底是褒還是貶,不禁感到啼笑皆非。「既然你支持我,要不把我手邊幾個案子拿去做?」
「喂,你是打算讓我天天睡在這裏啊?」小鍾抗議。
程海東輕輕一曬,不再捉弄小鍾。
心煩,整個晚上都睡不着,怕自己翻來覆去會影響安芷嫻的睡眠,索性在她睡着后,一個人來到陽台,對着滿天星空,悶悶地抽着煙。
他都快忘記最後一次抽煙時什麼時候了,修長的手指夾着香煙,湊到嘴巴,吸了一口——
好陌生的味道,但反覆幾次之後,倒也慢慢找回吞雲吐霧的熟悉感。
安芷嫻睡到一半驚醒,伸手往身旁一摸,發現海東不在,急忙下床找人,走出房間找了一下,就看見他站在陽台,眉頭深鎖,像在吸毒似的不斷把香煙息道身體裏,然後仰頭朝向天空,一口一口吐出白色煙圈……
看着他這模樣,安芷嫻好心疼,緩緩走上前,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程海東渾身一驚,「芷嫻?別吸,閃遠一點!」
他趕緊捻熄手中的煙,雙手拚命在空中揮舞,想把來不及散去的煙霧揮開,就害怕她和寶寶吸二手煙。「這個時候不乖乖在床上睡覺,跑出來做什麼?連外套也沒披。」他擔心她會着涼,忍不住心急嘮叨。
「對啊,這個時間不乖乖在床上睡覺,跑出來看什麼夜景,抽什麼煙?」她把他的嘮叨稍加修改,全數奉還給他。
程海東一時詞窮,不自覺地搔搔頭。
「是不是覺得心煩?」她柔聲問。
「沒事,別擔心。」
「還說沒事,剛剛你附近有兩隻蚊子在飛,原本是以為有人血可吸,沒想到才一靠近,就見你眉頭一擠,當場捐軀,超可憐的。」她拐個彎告訴他。她早就看到他深鎖着的眉心。
程海東笑睨了她一眼。「你腦袋瓜都裝了些什麼?」
「簡單,先告訴我你心裏轉了什麼,我就會告訴你,我腦袋裏又裝了什麼,很公平的。」
「真的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煩而已,沒事的。」
「說啦啊,不說我要生氣嘍!我要跟寶寶告狀,要寶寶以後不要理你。」嬌蠻地威脅着。
被她拗的沒辦法,程海東只好坦白,把陳年舊案的事情娓娓道來,說完,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想?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想,你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去做,其他都不重要。」她很信任地拍拍他的胸口。
「你又知道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搞不好我收了嫌疑犯家屬的好處,打算幫他脫罪,又或者是我想出名。」他想到同事們對他的誤解,忍不住嘲諷自己。
「唔,也不是不可能啦,不過前提是,你得改改你的脾氣,不然,以上聽說的假設,幾乎不可能成立。」
一個嚴謹又挑剔,清高又驕傲的男人,怎麼可能容許自己任人收買?這種男人比誰都在乎理想、操守,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生命中極為守護的東西,讓自己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喂,你到底是在挺我還是在損我?」沒好氣的問。
「如果你希望我挺你,那我就在挺你,如果你覺得我在損你,那我就是在損你嘍!」答得模稜兩可。
「狡猾!」
「沒你狡猾,自己跑出來欣賞夜景,害我跟寶寶睡得超不安穩,你都沒有善盡做爸爸的責任。」她撅嘴嬌嗔。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對不起,請兩位速速回房間,快快上床,讓小的幫兩位值夜。」講的很卑微。
回到房間,兩個人躺在床上,他疼惜地抱着她,但這時候該乖乖睡覺的女人,忍不住又說話了,「海東,如果是我,我應該也會跟你做一樣的決定。」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法官,我沒有罪責判決的權利。但是,我有監識專業。倘若那個人真的是嫌犯,我就用證據讓他百口莫辯,讓他被判刑,還受害者一個公道,因為受害者家屬想要看到的是真正的嫌犯伏法認罪,而不是一個莫名其妙被抓來的傢伙。」
聽完她這麼說,程海東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懷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什麼監視器,居然連我的心聲你都知道,說,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下……蠱。」安芷嫻故意眯起眼睛,用陰森森的口氣回答道。
他被她故弄玄虛的口吻和表情逗笑了,看來他沒有愛錯人,沒有等錯人,安芷嫻果然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那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他饒富興趣地笑問。
知道才有鬼,他還真當她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啊!不過安芷嫻決定先下手為強,二話不說捧住他的臉,嘟起嘴吧野蠻地貼住他的唇,來個以吻封嘴。
程海東這下是真的兩眼發直了,太神了!原來她真的知道呢,看來以後不能隨便糊弄她了。
驚訝過後,他索性閉起眼睛,深深地回吻她那稚嫩可口的小嘴,交纏出一陣陣令人嘆息的歡愉。
這就是他的女人,他程海東唯一想要捧在手心,愛一輩子的女人。
原來,被心愛的女人理解,是這麼令人快樂的一件事。
她呀,真的越來越開竅了!
【第九章】
上頭長官要調職,大伙兒借口歡送,名正言順地上餐廳吃喝一頓。因為開放家眷參加,安芷嫻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賺到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也是她第一次和程海東的同事們碰面。
宴席上,程海東低調沉默,一副跟同事不太熟的模樣,話少得可憐,又面無表情,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不過他的脾性她從小就知道,他對待熟人和普通認識的人,態度真的差很多。
只是,她只要一想到大家每天都得忍受他這張不怎麼賞心悅目的撲克臉,她就備感同情,只差沒站起來跟眾人舉懷,聊表歉意。
眾人熱烈地閑聊一會兒,便開始上菜了。
蝦!大龍蝦!龍蝦拼盤一上菜,安芷嫻興奮得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了,只是……
「不能吃,寶寶以後容易有過敏體制。」程海東三兩句,當場澆熄她眼裏的火花。
安芷嫻非常不滿,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傢伙不去和同事聊天,幹嗎一直在她耳邊啰唆啦,討厭!
念歸念,程海東還是很貼心地夾了一塊鮮嫩的魚,小心地去一刺,這才放到她面前的碗子裏。「快吃,這很新鮮。」
呃,又是魚,說什麼有DHA,吃了對寶寶好,問題是,對她的心情不好啊!安芷嫻只能含淚看着大家舉起筷了,紛紛探向龍蝦,雖然,也只能默默吃着這塊愛心魚肉。
「海東,看不出來你是這麼體貼老婆的。」一號調侃者呵呵地笑了。
「還把魚刺挑掉才給老婆吃呢。」二號趕緊補強他的體貼。
「海東,怎麼不弄點龍蝦給老婆吃?」小鍾問。
「她現在懷孕。吃帶殼的海鮮會誘發過敏,所以不能吃。」
「啊,你好可憐喔,懷孕的禁忌還真多。」小鍾同情地看向安芷嫻。
「對啊,而且他好嚴格喔,一小口都不準吃。」她的語氣委屈到不行。
「我懂,他真的很嚴格,對於工作也都是一板一眼的。」小鐘好像找到知音,忍不住答腔。
「是吧、是吧。我都懷疑他是個控制狂。」安芷嫻煞有其事地說。
程海東不吭聲。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安芷嫻,這丫頭腦袋裏在打什麼主意,他會不知道?去吧去吧,盡情地數落他吧,記得要開心一點呵。
「哈哈哈,海東,原來你是控制狂啊!」
小鍾爆笑出聲,一旁的同事們也跟着附和,紛紛趁機調侃一下這個平日一臉嚴肅的傢伙。
程海東懶得解釋,只是看向安芷嫻,不悅不火的眼神彷彿在問:你開心了?看我被大家揶揄,你就樂了?你這女人,回家你就完蛋了。
安芷嫻接收到他的警告眼神,卻一點也不害怕,也不打算收斂,甚至還笑得更開心,程海東忍不住在桌面下捏捏她的手,對她完全沒轍。
坐在隔了兩人好幾個位子的盧雅婷,全程目睹兩人的眉目交流,看得火氣都來了,打破沉默,故意說:「我以為你們家是妻管嚴,聽海東說,你不準未婚女人搭他的便車?」
唔,雙眼帶着騰騰殺氣,似乎來者不善喔!安芷嫻看看盧雅婷,又瞧瞧程海東,隨即意會,馬上點頭說:「沒錯,絕對不行!」
眾人沒料到她答得如此坦率,紛紛把視線轉向她。
「只是搭便車而已,你會不會太多疑了?」盧雅婷口氣尖銳。
「那是因為你還未婚,不了解當人家妻子的心情,不過你應該聽過溫馨接送情吧?很多感情就是在那個小天地里,從一開始的順便,慢慢滋長蔓延,當妻子的如果不小心謹慎一點,說不準哪天就被篡位了,不得不防。」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你真聰明。」一旁的大嫂團們紛紛點頭附和。
「這是因為兩人之間缺乏信任。」盧雅婷弄不清她那一套說法,鄙薄至極。
「既然大家有心交往,有心要經營一段婚姻,自然就要有所犧牲,與其說是缺乏信任,不如說是對彼此的尊重,感情不是拿來考驗彼此信任與否,我要求海東,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自己,決不搭男同事的便車,好讓他安心。」
「應該的,夫妻相處就是要這樣,要互相體諒。」大嫂團又附和了。
「再說,各位都是警界的人才,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優秀出色,男的俊女的美,工作能力又好,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好對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好老公,怎麼可以放任別人覬覦呢?」接着安芷嫻話鋒一轉,問道:「小鍾哥,你說,你要是我,防不防?」
「防、當然防。」小鍾答得可快勒,但一接到盧雅婷眼中冒出來的殺氣,又馬上龜縮。
「對自己有自信,又何必怕別人來搶?」盧雅婷又酸道。
「因為我只是一個沒有自信的平凡女人,我也只能用我的方式來守護我平凡的婚姻,我相信我老公會諒解我的,是不是?」她溫柔地看向程海東。
沒神經歸沒神經,若真要鬥嘴,安芷嫻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程海東抹開淺笑,「好了,喝點湯好不好?」
「老公,謝謝。」安芷嫻回以微笑的同時,不忘用眼神問他——海東,你該不會得罪人家了吧?
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如果不愛她就叫得罪,那他也沒辦法。
眼見人家小兩口甜甜蜜蜜,就算妻管嚴,誰又有權置喙呢?盧雅婷原本想當著眾人的面讓安芷嫻出糗,沒想到卻搞得自己灰頭土臉,直到宴席散了,她都沒再開口說話。
離開餐廳,程海東牽着安芷嫻,兩人緩步走向前方的百貨公司,打算去逛一逛,當作散步。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漸漸能夠體會,幸福,不是錦衣玉食,而是能夠跟心愛的人手牽手,走在一起,互相做伴。
嘻,心愛的人,原傑程海東對她來說,已經是心愛的人了呢!她忍不住更挨近他一點,緊緊地依着他的胳膊。
程海東沒有說話,只是握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兩人瞬間相會的深情目光,充滿了甜蜜。
「女人敏銳的直覺告訴我,盧小姐喜歡你。」
「所以呢?我又不喜歡她。」
「為什麼?」
如果這是戀愛中的女人專屬的傻問題,那麼程海東總算稍微安慰一點了,因為這代表安芷嫻確實在戀愛。
「不為什麼,因為我很早以前就有喜歡的人了。」
安芷嫻一臉傻氣地睜大眼睛,「是誰?」
還會是誰?這個超級大傻瓜,不會動動腦袋!哼,她越想聽,他就偏不說。他不想這麼容易就把答案說出口。畢竟,這得要某人自己去發掘才有意義,不是嗎?
如果某人感覺不到,他就算說了幾百次,幾千次,都只是茫然。
他故意不看她,兩道目光直落向遠方,其深不見底的黑潭,神秘得無法觸碰。
「海東?」她開始有點急了,到底是誰?為什麼他不肯說?難道是不能說的人嗎?
「這裏人多,走路要看路,小心一點。」他蹙眉叮嚀。
「……喔。」還是不說,他真的很討厭耶!安芷嫻暗自在心裏偷偷嘀咕。
再往前走一小段,兩個人終於知道為什麼人潮會這麼多了,原來是新櫃開幕正在舉辦促銷活動,很多人趁機來搶便宜。
「海東,是新開的巧克力專賣店!」安芷嫻被醒目的招牌轉移了心思。
完了,這下不買不行了,程海東搖頭苦笑。「走吧,買完我們就回家吧。」人這麼多,萬一哪個沒長眼的撞到他的親親老婆和寶寶,他怕他會一時失控,揍人!
「海東,你真好。」
哼,現在才知道我對你好!程海東在心裏咕噥。
逛了一圈,安芷嫻每一種巧克力都想嘗嘗看,不過,嘖嘖,這個價格真不親民啊,但為了滿足口腹之慾,她還是忍痛買了一小盒。
「我真敗家……」安芷嫻滿是懺悔地望着程海東。
「有誠意一點,就乾脆直接戒掉愛吃巧克力的壞習慣。」他毫不客氣地切中要害。
「不行,那你乾脆殺了我算了。」她把巧克力緊緊摟在胸前,像寶貝似的護着。
真的是沒法度,看來他這輩子註定要被這個小女人吃得死死的了。
「既然買好了,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吧?」
「程海東——」
就在兩人正準備離去時,突然有人喊了程海東的名字,他們同時轉頭看,喊他的人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大美女。
「爾倩,你怎麼會在這裏,什麼時候回國的?」程海東鬆開安芷嫻的手,不可置信地迎上前。
「呵呵,果然是你,瞧我眼力多好。」美女也開心地走向程海東,還熱情地抱了他一下。
「最近好嗎?」
美女做了個俏皮的表情,「還不錯,就是累了點,這次是因為工作回國的,喏,這個巧克力就是我代理進口的品牌,多謝捧場。」
「了不起,你真的做出大事業了。」程海東對她豎起大拇指。
美女沒說話,豎起食指,在程海東面前搖了搖,笑得神秘又詭異。
站在原地的安芷嫻不發一語,只是表情怔然地望向大美女……是她?高中隔壁班的那個美女班長——徐爾倩!
她留着一頭浪漫的波浪長捲髮,高挑婀娜的身段,精巧動人的容貌,優雅甜美的笑容,好美,就算經過這麼多年,她還是那麼美,不,是更美了。
她回來了,而且還一眼就從人群里認出程海東。瞧他們說話那個熟稔的樣子,好像這些年都還有聯絡。
咦,他們不是只出去喝過那麼一次下午茶嗎,怎麼就建立起這麼好的交情,連分開了十多年都不見生疏,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麼,但對程海東來說,就太不尋常了,他只有對待比較熟的人,才會這麼熱情。
「怪了,你又不愛吃巧克力,說,是買給誰的?」徐爾倩好奇地問。
「你說呢?」程海東挑了挑眉,轉身在人群中尋找安芷嫻的身影,發現她之後,笑着對她招招手。
安芷嫻回他一抹虛弱的微笑,壓抑不安的心緒,緩步走到他身邊。
「還記得她嗎?」他溫柔地問着安芷嫻。
當然記得,美女班長耶。「徐爾倩,隔壁班的班長。」她輕輕地說。
「我也記得你,你是安芷嫻,小嫻,天啊,你懷孕啦,幾個月了?」徐爾倩一臉驚訝。
「七個多月,快滿八個月了。」
「恭喜你要當媽媽嘍!」徐爾倩白了程海東一眼,像是在指責他為什麼都沒說。
「謝謝。」安芷嫻禮貌地回以微笑。
突然徐爾倩身後有人高喊她名字,她連忙回頭比了個手勢,再轉向兩人,道歉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忙,改天我們一起出來吃個飯吧,是很認真的喔,不是客套話。」
「沒問題,你再打給我。」
「那就這樣說好嘍,拜拜。」徐爾倩踩着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入人群。
程海東笑着目送她的身影遠去,這才回過頭看向安芷嫻,「走吧,我們回家了。」
「好。」她沉默地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頓時,她覺得方才買到巧克力的喜悅,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
回程的路上,安芷嫻不斷地腦海中重複播放剛才他們兩人重逢的畫面,每播放一次,她心裏的不安就更加深一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高中的時候,你和徐爾倩只出去喝過一次下午茶嗎?」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不然呢?時間,地點不是你這出賣朋友的傢伙負責敲定的嗎?」程海東莞爾反問。
對,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安排的,花了好久的時間說服程海東,他老大才陰着一張臉去赴約。
「之後都沒再一起出去過?」
「當然沒有,我又不是你們女生,三天兩頭喝什麼下午茶,怪彆扭的。」
要一個十七八歲的大男生坐在氣氛古里古怪的地方,拘束地喝茶,套句她說的話——乾脆殺了我算了!
「可是你們看起來一點都不陌生。」
「出國前,她來找到我打過幾次球,好像就是那時候才慢慢變熟的。」
她和程海東打球不稀奇,但是徐爾倩這個嬌滴滴的大美女來找程海東打球,那就很不可思議了,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住在隔壁,身為好哥兒們的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這個天大的發現讓她的胸口沒來由的一陣鬱悶,像是被什麼異物壓住似的,沉得讓人無法推開。
她拚命地轉動腦袋,忽地靈光一閃,終於發現了方才一直沒找到的古怪。
這兩個人正經八百地說要約出來吃飯,卻沒見他們互相留下電話號碼,而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早就有對方的聯絡電話了。
哈,不枉她跟程海東這個鑒識專家認識這麼多年,總算也讓她學到一點抽絲剝繭的能耐了!自我解嘲地想。
雖稱不上是晴天霹靂,但安芷嫻感覺好像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裂開,崩解了……
「你們剛剛說要吃飯,卻沒有互相留電話,難不成你已經有她的電話?徐爾倩不是出國好多年了嗎?」
「好像是大學的時候吧,有一次她回國,來家裏找過我,我當時不在,她有留下聯絡方式,我也有回電給她,問她找我什麼事,她說剛好回國,想找老朋友敘敘舊,之後她有急事要趕回去,所以也沒見到面。」程海東把那次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
「所以你們這些年都有聯絡?」她語氣略顫地問。
「嗯,過年過節都會互寄E-mail,簡單地問候一下。」
偏偏有時候越是簡單的問候,越是真誠可貴。
「這些……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微酸在她心裏發酵。
「這種小事還要跟你報告啊?」程海東沒有感覺到她不太對勁,出言調侃。
小事?不。這過不是小事,至少對她來說不是……
她一直以為她對程海東的事無所不知,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這世界上其實也有她所不知道的程海東,她太自以為是了。
跟一個老朋友聯絡不算什麼,但,最讓她感到失落的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
難道,他對徐爾倩真有不一樣的感覺?要不高中時,她說服他和徐爾倩去喝下午茶,他怎麼會去的時候一副臭臉,回來的時候卻咧嘴猛夸人家漂亮?
等等,剛剛他有說,他很早以前就有喜歡的人了。難道他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的那個人。是徐爾倩?
這次真的是晴天霹靂了……
原來是徐爾倩,虧她一直以為他們是無話可說的好哥兒們,沒想到,程海東一直隱瞞她。
「海東,那你現在還喜歡當初喜歡的那個人嗎?」
駕駛座上的他別過頭,靜靜地看着她,須臾,「喜歡,一直都是。」
呵,一直都是吶!
從小認識他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有被排拒在他心門外的感覺,她感到自己的心,慌慌的、亂亂的、躁躁的……
月華暗淡,夜色如墨。
半夜突然醒來后,安芷嫻就再也睡不着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酸澀,卻了無睡意。
尋着平穩的鼻息聲,偏頭看向睡在身旁的男人,腦袋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和徐爾倩的重逢,思緒紛雜的亂跑一通后,最後又回到眼前這張俊俏的側臉上。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是打她有記憶以來,程海東就在了,而她一直這麼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地依賴着他。
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不在自己身邊。,原本一直覺得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可是現在,安芷嫻卻不確定了……
她想,如果當年徐爾倩沒有出國念書,他們兩個說不定就會開始交往,相信多年後的今天,和程海東結婚的人就會是徐爾倩,而不是她了。
這情況就好像是A改變了B,所以B改變了C,一個轉折便扭轉了每一個人的命運,但即便結果可以扭轉,卻改變不了他喜歡徐爾倩的事實。
安芷嫻不懂的是,程海東既然喜歡徐爾倩,他為什麼不去爭取,他們明明都還有聯繫的不是嗎?為什麼程海東要跟她結婚?
若是為了替阿公沖喜,徐爾倩也可以啊,難道……是因為寶寶?
可惡,她就知道是這樣。孩提時一個小傷疤,就可以讓他挂念那麼多年了,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一條寶貴的小生命,他怎麼可能放手不管?
笨,她真是笨,還以為自己幫了程海東什麼大忙,為阿公盡了孝心,結果到頭來,還不是讓他委屈自己。
她驚愕又懊惱,腦袋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麼辦?如果一開始她就知道程海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她會成全他們的,可是現在不行啊,她已經喜歡上他了,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為什麼現在才要讓她知道這個令人心碎的真相呢?
霸道的佔有,她心虛,大方的退讓,她心碎,唉,老天爺這不是在整她嗎?
好想哭,但可惡的是她哭不出來。
她側過身去,覷了熟睡的他一眼,苦澀的笑意凄涼地掛在嘴邊,她忍不住挪動身子,把腦袋靠向他的肩膀……
以往心裏覺得慌,只要往程海東身邊一靠,所有的問題就會神奇地迎刃而解,可是這次似乎失靈了。
該不會是不夠近吧,那再近一點好了……
好不容易找她熟悉的位置,聞到她熟悉的氣息,她又覺得慌了,她擔心,擔心這個胸膛還能夠一直屬於她嗎?
【第十章】
不知道是第幾次,程海東擔憂地望向那個愁眉不展的女人。
不知道是第幾次,安芷嫻居然沒有察覺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
她打開電視,兩眼發直死盯着屏幕,戲裏的演員哭得柔腸寸斷,她面無表情,像棵植物一樣僵坐在沙發上,演員笑得樂不可支,她卻不為所動,跟平常那個非常投入劇情的安芷嫻,完全不一樣。
「芷嫻,你在做什麼?」
「看電視。」
究竟是她在看電視,還是她在給電視看?程海東感到非常不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模樣,心裏總覺得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了。
「你不是最愛吃巧克力了,為什麼都沒看你吃?」他指着那盒完好的黑巧克力。
她勉強拉開一抹弧度,目光無神地說:「這很珍貴啊,捨不得吃,等快到保存期限的時候再一口氣嗑光它。」
用字遣詞沒問題,是她一貫的說話風格,但是,語氣不對,她滿口歪理的時候,總是笑得眉飛色舞,好像她說得是什麼了不得的聖典圭臬,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僵硬平直。一定有問題!
「芷嫻,你是不是覺得那裏不舒服?」他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啊,差不多了,我該去刷牙準備睡覺了。」
程海東想要攔住她,把話問清楚,怎知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只好先接聽,「喂,我是程海東。」
安芷嫻聽不到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麼,只知道沒多久,他的聲音陡地提高——
「爾倩,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人在哪裏?要不要緊……什麼地方?說清楚一點……好,好,你別緊張,我現在馬上過去,你等我。」
程海東掛了電話,兩個人的目光就對上了。
「爾倩出了點意外,情況有點複雜,一時找不到人幫她,所以我得趕過去一趟,你別等我,先上床睡覺,知道嗎?」
安芷嫻沒有說話,只是木然地點點頭,他匆忙抓了車鑰匙,便出門去了。
他離開后,有好長一段時間,安芷嫻陷入極端的寂靜之中,應該說,她也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只覺得茫然慌亂,腦袋幾乎無法運作。
徐爾倩打電話來說需要幫忙,其實,她一點都不希望他出去,她不想讓他們碰面,她很自私地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很壞是吧?是啊,她也知道自己很壞,但是,她不想當好人呀,她一點都不想把他讓給徐爾倩,儘管她現在已經知道他們兩個對彼此的心意,但她就是沒辦法這麼大方地放手。
詩歌是這樣唱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但是對此刻的安芷嫻來說,愛是苦苦煎熬看不到明天,愛是滿滿的嫉妒!
她覺得心都抽緊了,快要不能呼吸,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討厭被嫉妒淹沒的自己。
但是,她沒辦法成全他們,她是那麼深愛着程海東,她沒辦法放手!
因為厭惡這樣的自己,她忍不住沮喪地哭了起來。誰能救她?誰能救她?
邊哭邊想,最後她胡亂抹去眼淚,拿出手機,急忙打電話給王潔——
「王潔,告訴我,如果不想要眼睜睜地失去摯愛,我該怎麼做?」
「安小嫻?你這個孕婦不睡覺就算了,還打電話來沒頭沒腦問這個什麼問題?太瞎了吧!」
「王潔……你知道的吧?我愛他,我是真的愛他,可是現在我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愛他,我好怕他要離開我了……他說,他一直都還喜歡那個人……」
「安小嫻,清醒一點,不要無病呻吟,講話講重點。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個字一個字地給老娘說清楚!」王潔大女人的性格一整個爆發。
花了大半時間聽完安芷嫻的敘述,王潔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安小嫻,要是以前,我會慫恿你去搶,極盡所能地去搶,但是現在,我不會這樣建議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成全他們嗎?不要,不要,我不要……」她心慌地拒絕。
「你聽我說,程海東知道你心裏的擔憂嗎?你有跟他說過嗎?」
「沒有,我不知道怎麼開口。」萎靡困頓的語氣。
「那你就更應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告訴他你喜歡他,你愛他,把你對他的感情說給他聽才對。」王潔受不了地大叫。
「然後呢?」幽幽問。
「然後問他有什麼決定,是要繼續你們的婚姻,還是要去追尋他的舊愛,請他一定要做出決定。」
「如果……他選擇徐爾倩呢?」
「那也只能讓他走了,心不在,留個軀殼做什麼,等着讓人借屍還魂嗎?嗟。」王潔不以為然地嗟了聲,繼而放軟語調,「別看我這麼大女人,其實我也在愛情里跌過跤,被一個王八蛋傷得遍體鱗傷,那時我不顧一切地去搶,想要把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搶回來,我幾乎耗盡一切去搶奪,耗在那個不見天日的深淵裏,間接的自我毀滅。」
「結果呢?青春歲月的精力就這樣耗光了,猛地一回想,才發現自己好傻,搶一個王八蛋幹什麼?老娘可是值得其他好男人來疼的,幹嗎硬是這麼執着?所以,聽我的勸,表達完你的心意,讓他做決定,如果他珍惜你,他就會留下,如果他不珍惜,那就趁早讓他走,女人的青春很有限。」
「可是如果他真的走了,寶寶就沒有爸爸了……」安芷嫻越想越難過,忍不住低泣。
「沒有爸爸,我來當他爸爸。」
「可是你是女人,胸部很大的女人。」
「那我還可以幫忙餵奶,多好,父兼母職指的應該就是我這種人。」
安芷嫻笑了,被王潔這種非常有義氣的說法給逗笑了,噙着眼淚,哽咽地說:「你說的喔,到時候要記得幫我餵奶喔,要記得父兼母職喔!」
「好啦,好啦,通通包在我身上。」
掛了電話,安芷嫻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索着,就說吧,把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說出來吧!
程海東是個很負責任的男人,她若要強留他在身邊,其實也不是不行,但,那不是她要的程海東。
他有權利去追求他一直都喜歡的那個人,而她也有權利擁有一個完全愛她的男人,只是,那個男人不叫程海東罷了。
始終睡不好,安芷嫻索性請了一天假在家休息,順便好好思考該怎麼跟程海東開口。
正巧程海東也很忙,晚上還得加班,她平白多賺了一點時間來擬她的講稿,免得到了真要開口的時候,腦袋卻一片空白。
她仔細回想這幾個月來的婚姻生活,說真的,程海東真是個沒話說的好丈夫,百般縱容她,寵溺着她,陪她在婚姻生活里摸索,領着她一步步走向准媽媽的路,容忍着她的古怪脾氣,雖然是她懷孕,但他也沒有比她輕鬆。
他是這麼樣的一個好男人,任何女人都會愛的……
失去當然會捨不得,但這一次,就讓她這個哥兒們也為他做點什麼吧!
等程海東加完班回到家,安芷嫻正坐在沙發上,臉上掛着溫文嫻靜的淺笑,一聽到他的聲音,她急忙起身迎上前,「累不累,我幫你準備了蛋炒飯,餓了可以吃一點。」
「為什麼不躺着好好休息?你這兩天氣色不太好。」他皺眉。
「只是有點失眠,白天睡了好久,現在好多了。」
「今天在家都做了些什麼啊?」
「當然是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啦,你先去洗澡,我幫你把飯熱一熱,待會出來吃。」
「好。」他疼惜地摸摸她的臉,這才回房去。
他一離開,她頓時放下緊張,連忙吁了一口氣。太溫柔了,他總是對她這麼溫柔……萬一真的分開了,日後要是回想起來,是甜蜜,也是惆悵。
沐浴完,程海東神清氣爽地坐到餐桌前,接過她手中的餐具,開始大快朵頤。
安芷嫻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內心更是五味雜陳。
不曾擁有,就不覺得失去的苦,不曾愛過,也就不覺得失去的痛。偏偏,她擁有了,也愛了,苦和痛才會這樣螫着她的心。
忽地,程海東舀了一口飯,送到她嘴邊,「你也吃一口。」
她張開嘴,吃下去,努力地對他微笑,可是……好難喔,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幾乎快要看不見他了,她忍不住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他。
「怎麼了?」她好像越來越善感了,像個小可憐似的,程海東忍不住摸摸她的發。
她搖搖頭,說不出話來,頭抵着他的肩膀,直到啜泣聲響起。
「芷嫻,怎麼了,為什麼在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別,就這樣讓我靠着,拜託……」
程海東心急如焚,卻也不敢有所動作,就這樣讓她靜靜靠着。
「海東,謝謝你,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有你跟我一起分享承擔……」
「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說這些?」他覺得古怪。
「噓,聽我說好不好,聽我好好把話說完……」
「好,你說,我聽。」他保證。
「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最要好的好哥兒們,也打算要一輩子跟你當好哥兒們,可是,經過這幾個月的生活,我發現我漸漸喜歡上你,甚至愛上你了,對你的感情不只是好哥兒們那樣單純的依賴,還有更多更多的依戀。」
聽到她說愛他,程海東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隱忍多年的情感,終於可以得到她的響應,可下一秒,他馬上從天堂跌入地獄……
「你說你早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我知道是誰,老實說,我很嫉妒,嫉妒那個被你喜歡的女人,我不是沒有掙扎,但是,在明知你有喜歡的人的情況下,我不能自私地獨佔你,所以,我讓你選擇,你要留在我身邊,還是跟徐爾倩在一起……」
程海東感覺一大桶冰水朝他潑了下來。
「我不懂,這關爾倩什麼事?安芷嫻,你給我說清楚!」他雙手握住她的雙肩,逼她抬起頭看向他,他目光熾烈地瞪着眼前這個小女人,看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已經知道一直以來,你心裏喜歡的那個人是爾倩,我知道你喜歡她……雖然我也愛你,不想失去你,但是我決定給你選擇的權利……」
「你再給我說一次!」咬牙切齒。
「我說你喜歡爾倩——」到底要她說幾次啊,他難道不知道她每說一次都是煎熬嗎?
「很好,安芷嫻,光是這句話,就足夠讓我親手掐死你一千次了!」程海東氣得渾身緊繃,雙眸生寒,額側青筋浮現。
「啊?」她怔然地望着他。
「下一句呢?知道我喜歡爾倩,然後呢?」他抹開一抹詭森的笑,陰陰地詢問。
「雖然我也愛你,不想失去你,但是我決定給你選擇的權利……」她的眼裏滿是淚水,讓她的美眸更是水汪汪。
「好,這句話至少可以保住你一條小命,但是,你還是完蛋了!」他暴怒了,霍然從椅子上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視着她。
「……海東。」她覺得好不安、好害怕,從小到大,他從沒這樣生過她的氣。
「是誰告訴你我喜歡爾倩的?我說我很早以前就有喜歡的人,但我有說那個人是徐爾倩嗎?」怒聲質問。
「……沒有。」訥訥地答。
「想像力很豐富嘛,我沒說過的話,你都能自己亂扣在我的頭上。」深邃的眼眸眯成一條細線,看來着實危險。
「可是你……我、我……」她的腦袋馬上當機,沒辦法好好說完一句話。
此時,程海東的手機響了,他陰冷冷地瞟了安芷嫻一眼,給了一個叫她閉嘴的眼神后,旋即接起電話,「喂,爾倩,什麼事?嗯,好,我這就下樓去。」
掛斷電話,他眸光冷冽地瞅着她,「徐爾倩打電話來,要我下樓去跟她見個面,我現在要下去,你,也跟我一起下來,我倒要請你指教指教,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程海東喜歡徐爾倩!」
她被他的吼叫聲嚇得瑟縮了肩膀,連眼淚都不敢擦。
程海東抓過外套往她肩膀一披,便拉着她一起下樓去。
徐爾倩從一輛豪華房車裏出來,手中拎着東西,見兩個人一起下樓來,詫異地問,「怎麼一起下來了,你們的感情會不會太好了點。」
「爾倩,安芷嫻說我喜歡你,打算要讓我跟你一起走。」
「啥——」徐爾倩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還當場往後退了一大步,「為什麼?」
「你問她啊!」程海東沒好氣地說。
「海東說他很早以前就有喜歡的人,我想來想去,那個人應該是你……」
「拜託,小嫻,你別又亂點鴛鴦譜了好不好?以前是安排喝下午茶,現在你該不會是要安排我們結婚吧?我老公會殺人的。」徐爾倩無奈地說。
「啥?老公?」安芷嫻詫異地杏眼圓瞪。
徐爾倩往身後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一指,壓低嗓音說:「喏,就是那個像大猩猩的傢伙,我欣賞程海東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噓,我老公的中文進步很多,他如果聽到會發狂的,小嫻,其實你說的那個人我也知道,海東有跟我說過。」
安芷嫻看着臉臭到不行的程海東,又再看看徐爾倩……為什麼徐爾倩知道,她卻不知道?這個臭程海東真是厚此薄彼,居然不跟她說。
「是誰?」
徐爾倩抿唇微笑,從包里拿出隨身攜帶的化妝鏡,打開,推到安芷嫻面前,「就是這個人。」
「……我?」大驚。
「不是你,我幹嗎跟你結婚?蠢。」忍了很久的程海東,毫不客氣攻擊她。
居然罵人家蠢,嗚嗚……
「哈哈,看你們兩個吵架真高興,我有種終於報了仇的快感,你知道嗎,那次你安排海東跟我喝下午茶,這個渾蛋一來,就追問我巧克力是在哪裏買的,說要送給他喜歡的女生吃,實在很不給我面子,我們兩個差點在咖啡廳里打起來,後來我跟他嗆聲,總有一天要他為了女人,來跟我買巧克力,看,現在我做到嘍!」
安芷嫻偷偷覷了一旁頭頂正在冒火的男人,又滿臉歉意地望了望徐爾倩。唉,她怎麼會搞出這種烏龍?
「程海東,我想,這應該是老天爺給你的報應,你們慢慢處理,這些巧克力送給你們,一邊吵架一邊吃啊,我跟我老公先回去了。」
徐爾倩優雅離開,留下兩個陷在愛情迷宮裏的傻瓜。
程海東悶不吭聲,扭頭就要上樓回家。
「海東,海東,等等我啦……」安芷嫻急忙捧着肚子追上去,緊緊拉住他的手,死也不肯放。
「抓那麼緊做什麼?不是要把我讓給別的女人?」冷冷地問。
「不讓,人家愛你,不讓不讓不讓……」
「沒神經歸沒神經,大腦還是要用一下好不好?」語重心長。
「一直都有在用啊,哪知道是誤會一場,誰讓你什麼都不跟人家說。」
「所以是我的錯嘍?是我活該嗎?」神情睥睨地瞪她。
「我的錯,是我搞錯了,對不起啦……」可憐兮兮地猛吸鼻子。
「那你現在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了吧?」
「知道。」也好開心。
「不用表示一下嗎?」跩跩地問。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以後絕對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他捏住她的下巴,「這兩天睡不好,哭哭啼啼的就是因為在胡思亂想?」
「嗯,只要一想到不能再愛你,心就覺得好痛好痛。」她低着腦袋,撞進他懷裏。
他心疼地伸手抱住她,「傻瓜,你果然是個沒藥醫的傻瓜。」
「可是傻瓜愛你啊……」
程海東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愛到一個笨蛋真是傷腦筋,以為她會自己開竅,沒想到反倒搞了這麼一個大烏龍,還一個人偷偷傷心難過。
算了,他認了,以後再也不玩這種等她頓悟的遊戲了。
因為,以後都是他說了算。
【尾聲】
每次回老家探望阿公,程海東都會在車上重複同一句叮嚀——「記得,待會兒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阿公提起沖喜的事,知道嗎?」
「厚,我知道啦,每次回來看阿公,你就要嘮叨一次,我知道,不能說,不能說……」安芷嫻不耐煩地回嘴。
「乖,知道就好。」他寵愛地摸摸她的發。
下了高速公路,當車子緩緩駛近老家,遠遠的,她就看見阿公老早就坐在透天厝前,伸着脖子翹首遠眺,車子才剛停好,他老人家便笑呵呵地迎上來。
「阿公!我好想你喔!」安芷嫻馬上給他一個超大擁抱。
「哈哈哈……阿公也很想你,喔,肚子又更大了,快生了吧?」
「嗯,預產期是下個禮拜,想說趁生寶寶之前,先回來看看阿公,不然就要等到做完月子了。」
「一定要給阿公生個白白胖胖的小曾孫喔!」阿公開心地說。
「好,我一定會。」軟聲保證。
「外頭天氣熱,我們快點進屋去,別熱壞了。」
從頭到尾,阿公都沒有看過某人一眼,逕自拉着大腹便便的安芷嫻,兩個人開開心心地進屋去,至於程海東這個真正的孫子,則莫名其妙地被晾在一邊。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兩個人只要一見面,就會開心地把他這個長孫兼司機給忘了,根本就是把他當僕人,連行李也扔給他一個人搬。
真是天沒天理,人沒人性!
程海東垮着臉,奮力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後頭,心裏滿是感慨。
他不是程家的長孫嗎?怎麼待遇差這麼多?好歹那個小曾孫也是他努力播下的種耶。
「嬸嬸,我跟海東回來了,叔叔呢?」安芷嫻走到廚房探頭問。
「我讓他去買醬油,坐車坐很久了吧,累不累?」
「不累。」安芷嫻深深吸了一口氣,「哇,好香喔,只要想到可以吃到嬸嬸煮的好菜,坐車一點都不累,嬸嬸,我來幫忙。」
「你別亂動,快去坐着休息,只是炒個青菜,我來就好。」嬸嬸趕緊安撫這個大身大命的孕婦。
「嬸嬸,是醫生交代說要多動一動的,到時生產會比較順利。」安芷嫻撐着腰,走進廚房,和嬸嬸一起坐在椅子上挑撿青菜。
「阿公最近氣色看起來很不錯。」
「當然,打從知道你懷孕,知道自己要當曾祖了,他每天都開心得跟街坊鄰居炫耀。」
「原來沖喜真的有用耶!」
「沖‘洗’?」是洗照片還是洗什麼?程家嬸嬸一臉不解。
「就是沖喜啊!海東說阿公病了,情況不樂觀,所以才急着結婚,想幫阿公沖喜。」安芷嫻把程海東說的話,簡單扼要說給嬸嬸聽,還不忘刻意壓低嗓音,怕被阿公聽到。
「啥,病了?情況不樂觀?可是阿公沒有生病啊,他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得很。」
「可是在婚禮上,阿公明明坐着輪椅。」她還為阿公擔心了好久。
「那是因為他動了手術,去換人工膝蓋,瞧,現在可是健步如飛呢!」
「可可可……海東怎麼說阿公病得很厲害……」現在是怎樣,她怎麼糊塗了?
「好啊,那個兔崽子竟敢說我生病,還不樂觀,我現在就去把他打得屁股開花,換他不樂觀——」
「阿公!」安芷嫻趕緊捂住嘴巴,可是,來不及了。
只見阿公神勇地快走出去,抓起門口的扁擔,吼道:「阿東,你這個兔崽子,你阿公我今天就打得你屁股開花,居然詛咒我生重病,還說什麼給我沖喜,沖你的大頭啊……」
聽見阿公氣沉丹田的吼叫,程海東知道自己死定了,笨芷嫻,不是交代她不能說的嗎?
「別走,我打斷你的腳骨!有膽別走……」
「阿公,我不是那個意思啦,阿公、阿公……」苦苦哀求。
「阿公,不要生氣,快把扁擔放下來。」發現自己搞出大事,安芷嫻很慌。
「阿爸,冷靜一點,你會嚇到阿嫻啦!」
「我先修理這個憨孫再說。」
透天厝前,祖孫倆一前一後追逐着,突然,咚的一聲,程海東被阿公的扁擔打中額頭,只見阿公得意洋洋地笑,「我就不信打不到你,換了人工膝蓋,阿公我健步如飛。」
「痛——很痛!阿公,很痛啊!」程海東痛得哇哇大叫。
對,痛!很痛!真的很痛……站在門口的安芷嫻突然腳一軟。
「芷嫻,你怎麼了?」嬸嬸擔心地問。
「我……肚子痛,好像……要生了。」安芷嫻蒼白着臉,顫抖着嗓音說。
「不是下個禮拜嗎?」阿公緊張萬分,「阿東,快來,阿嫻要生了。」
孕婦一句要生了,整間屋子旋即鬧騰起來,剛剛逃得遠遠的程海東,馬上火速奔回安芷嫻身邊,「別怕,忍耐一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就這樣,在眾人緊張的喧嘩聲中,安芷嫻被火速送到醫院,在痛了好幾個小時,痛到想要殺了程海東后,安芷嫻終於為程家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曾孫。
程海東在病房裏陪着虛弱的她,心疼又不舍。「芷嫻,你還好嗎?是個胖小子,肥嘟嘟的胖小子。」
「你好壞,居然騙我跟你結婚。」她嘴一癟,眼見就要哭了。
你就傻傻的很好騙啊,不把你騙回家當老婆,難不成等你一輩子,變成老光棍啊?
當然,這種心裏話不能說,程海東只能一臉懺悔,「對不起……都怪我太愛你了,可是你不覺得真的很神奇嗎?阿公居然可以追着人打耶,你看,沖喜還是有用的。」
嗟,居然還敢狡辯!
轉眼又是八個月過去……
周末加完班的程海東一回到家,就聽見遊戲間傳來母子倆的嬉笑聲,他把公文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只見安芷嫻環着八個月大的兒子,坐在扭扭車上玩得不亦樂乎。
嘖嘖,兒子都笑到流口水了……
「唔,寶貝你看,爸比回來了,快跟爸比說聲辛苦了。」安芷嫻抓起兒子肥嫩的小短手,朝程海東開心地揮了揮。
程海東笑着走進房,拉起兒子胸前的小手帕,幫他擦一擦泛濫的口水,兒子一見到他,便張開手臂,咿咿嗚嗚地要他抱抱。
「等一下才抱抱,爸比得先去換乾淨的衣服,待會兒再抱抱……乾脆你們父子一起去洗澡吧,我正好可以準備晚餐。」
「喔,那好吧!我們父子來洗鴛鴦浴。」
安芷嫻啼笑皆非地睨了他一眼,抱著兒子尾隨他回房去,張羅好父子倆的衣物后,她便到廚房準備晚餐。
她的手藝越變越好,趁父子倆共浴的時間,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湯,也熱騰騰地端上桌了。
程海東把洗得香噴噴的兒子安置在移動式的嬰兒床上,讓小傢伙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喝着牛奶,夫妻倆也可以趁機享受一下兩人晚餐。
他們邊吃邊聊,程海東突然想到什麼,說道:「忙到都忘了告訴你,這個禮拜我收到了一封信。」
安芷嫻不置可否,小口小口地吃着飯,從容等待下文。
「安芷嫻,你有沒有聽到,我收到一封信!你難道就不擔心是某個愛慕我的女人寫給我的情書嗎?」程海東蓄意挑撥她的情緒。
但她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除了我這個笨蛋會上你的當,應該不會有其他女人也像我這麼蠢的了。」她還記恨着他騙婚的事,不時要拿出來戳他一下。
「講這樣,都解釋過這麼多次了,我是因為愛你才這麼做的啊!」他趕緊放下碗筷,來到老婆身後,抱着她就是一陣甜言蜜語。
「別毛手毛腳的,快說,到底是誰寫信給你。」她佯裝生氣,制止他。
「你還記得一年多前,我接手一件重新鑒識的案子嗎?」
「當然記得,你不斷被輿論攻擊,連同事都不支持你,晚上還背着我跟兒子,偷偷躲在陽台抽煙。」
那件案子經過他的重新鑒識后,不但證明了嫌犯的清白,也讓警方依循最新的DNA鑒識結果,逮到了逍遙法外的犯案者,程海東一夕之間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張先生寫了信給我。」
「是嗎,他怎麼樣了?過得好嗎?」
「他回到老家,現在跟爸媽種菜維生,信上說,他很珍惜跟爸媽一起生活的日子,勞動讓他覺得生命很有意義,他也祝福我們全家平安快樂。」
「好欣慰,知道他過得好,真替他開心,海東,你的努力是有意義的。」
「是啊,我也很高興自己的專業可以幫助人,不過我更感謝你支持我。」嘿嘿,晚上等兒子睡了,他決定用身體好好報答她一番。
「對了,明天回去看阿公吧,阿公下午打電話來,說很想念小傢伙呢!」
「啊……又要回去喔?」程海東的表情活像吃了黃連。
打從東窗事發那天起,阿公每次見到他,就用暴力款待他這個孫子,光想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對,又要回去,在阿公還沒原諒你之前,你都要乖乖地接受懲罰。」
程海東垮着臉,坐回原本的座位上,悶悶地扒着飯。
完了,看來明天免不了又要一陣皮肉痛,今天晚上他更別想抱着親親老婆,快樂過通宵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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